第31章 故人歸來

快要入冬,太皇太後近日身子也有些不适,沈延玉特意為她調了新的熏香助眠。

“太奶奶,夜裏風涼,延玉還給您備了泡腳的中藥。”沈延玉将手裏的藥一并給了旁邊的福祿。

太皇太後躺在榻上,滿頭銀絲也顯了些老态,她微微一嘆:“還是五丫頭你有心,時刻惦念着我這個老人家。”

“太奶奶哪裏話,兄弟姊妹們自然都是挂念着您的。快近年關了,大家得了閑,也會一并來看望您的。”沈延玉坐到她身邊,娴熟地為她捏肩。

“說起來,也不知道二郎什麽時候回來,一轉眼都五年了。”提到年關,太皇太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喟然一嘆。

“太奶奶說的可是二哥?”沈延玉對這個二哥是完全沒有印象的,只知道他叫沈元朗,宮裏也沒有半點關于他的傳聞。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似乎有些難言之隐:“是個苦命的孩子,也不知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再見着他。”

忽地,門口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太奶奶,朗兒回來晚了。”

聽到這聲音,太皇太後卻直起了身,非但沒有怪罪,反而眯了眯眼睛想看清楚來人,她的聲音似乎有些激動:

“可是二郎回來了?”

一個約莫十四歲的少年進了門,還沒來得及解下狐裘披風,就快步走過來跪伏在太皇太後身邊,将頭依偎在她的膝蓋上。

”太奶奶,朗兒好想您。”那少年尾調上揚,帶着幾分哽咽,聽得人一陣憐愛。

太皇太後聽到他的聲音,又撫了撫他的背,擡手擦了擦眼角。

“二郎啊,你怎麽消瘦成這樣了,真是苦了你了。”

“太奶奶,朗兒這不是回來了麽,日後可以常伴在您身邊。”那少年仰着頭,眉心一點朱砂,眼若星辰,面色蒼白。只是帶了幾分病态,看着也比同輩人顯小一些。

“可是你父皇讓你回來的,長明大師可有說些什麽?”太皇太後抖着手要扶他起來,見到他似乎又喜又憂。

“太奶奶放心,長明大師說我業果已消,日後不必待在乘華寺了。父皇那兒朗兒還未去,我實在念您得緊,還未通報就來了。”

“如此便好,真得去感謝長明大師了。”太皇太後似乎很開心,喃喃低語,眼裏都是欣慰。

沈元朗眼珠一轉,看到了旁邊的沈延玉:“太奶奶,這位是?”

“這是你五妹妹,延玉,也是個好孩子,時常陪在我這個老人家身旁。”太皇太後也握住了沈延玉的手,看着面前的這兩個孩子,她倒是十分滿足。

“延玉見過二哥。”沈延玉向沈元朗行了個禮。

“我還說怎麽生得如此好看,原來是我家的妹妹。”沈元朗眯着眼睛,回了個笑。

“二哥謬贊了。”

“二郎啊,你這兩天就搬來萬壽宮吧。你母妃不在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跟着那些個勾心鬥角的東西我也不放心。我同你父皇說一聲,就養在我膝下吧。”太皇太後倒是十分心疼這個重孫,當眼珠子一樣寶貝。

沈元朗猶豫了一下,才開了口,聲調有些委屈:“太奶奶,朗兒也想同你在一處,不過父皇已經将我寄養在淑妃娘娘名下了。說是長明大師合了生辰八字,我在她名下才可保得平安。”

一聽說是長明大師開的口,太皇太後雖然不舍,卻也只能嘆氣:“既然是大師說的,那也只能如此了。可憐二郎你身子弱,不然也不會去了那乘華寺五年不歸,害得我們祖孫分離。”

說到傷心處,太皇太後眼眶都微紅了,沈元朗也頗有幾分傷感,只是低聲地喚着“太奶奶。”

旁邊的沈延玉聽了個七七八八,她大概也聽懂了些。她這個二哥應該是因為體弱多病被送去了乘華寺養了五年,然後現在回宮還被寄養在了淑妃娘娘名下。

看樣子,太皇太後和皇上都對他寵愛有加,連寄養這件事都要考慮到他的身體。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遠遠超過了一個皇子應有的恩寵。

他到底有什麽來頭……

而這邊太皇太後拉着沈元朗敘舊了半天才同他依依不舍的告別。

“太奶奶,朗兒得去父皇那兒了,回頭再來看您。”

沈延玉也跟着一同辭行了。

她出了萬壽宮本來要回去,沈元朗卻叫住了她。

“二哥。”她停下來,恭敬地看着這個素未謀面的哥哥。

“妹妹認識沈琏麽?”沈元朗看着她,他笑起來十分明朗,臉頰還帶着梨渦。

“沈琏乃是堂兄,我自然認得。”沈延玉淺笑着,心下卻是疑惑,他怎麽會突然提到沈琏?

“也是。”沈元朗笑了笑,幽深的瞳孔裏映着她的臉,尾音微微上揚帶了幾分戲谑的意味。

不知為何,他剛剛這一笑,平白讓她覺得有幾分熟悉,好像在哪兒見到過類似的容貌。

她心頭思量,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只好作罷了。

“二哥可還有什麽事,若是無事,延玉就先行一步了。”

沈元朗輕輕挑了挑眉,嘴角噙笑,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沈延玉向他行了個禮就走了。

只是走了好一會兒,她還覺得身後有人在盯着她看。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就看見沈元朗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

萬壽宮的橫欄圍出一片陰影,就看得清他咧開的嘴和一口白森森的牙。

沈延玉頭皮發麻,急忙回過了頭,匆匆走了。他剛剛的笑實在是太詭異了。

等她回到流螢宮時,卻在門口碰到了沈琏,他就站在門口,安安靜靜地。

“沈琏,你怎麽來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沈延玉小跑過去,看樣子他應該是特意在這兒等着她,只是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也剛到。”沈琏擡眼看了看她,又低下了目光。

“我這宮裏有個叫小滿的,要是你下次來找我,我不在,你可以直接告訴她,進屋坐着就是了。”認識快一年了,她才不相信沈琏說的剛到,他肯定在這兒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他眼神微動了一下,只是垂着眼,沈延玉也未曾發覺。

今日起了風,吹得他額前的碎發搖動。

沈延玉總覺得他今日有些奇怪,好像有話要對她說。

“沈琏,你怎麽了?”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臉。

“沒什麽,我就是來看看你,順便……”他錯開了目光,寬大袖袍下的手躊躇了一番,還是擡了起來。

“玉兒。”

不遠處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沈延玉就驚喜地回過了頭。

在看清來人時,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承林哥哥!”

沈延玉喜出望外,提起裙擺就小跑了過去。

而沈琏還站在原地,手中捧着一只木雕的狐貍,微張了嘴,看着她的背影越來越遠。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點一點的收回。

不遠處,樹下的男子約莫十四五歲,一身貴氣,舉止不凡。眼下一點淚痣,笑起來總是眉眼彎彎,卻又多了幾分淩然。

“玉兒長大了,我離京的時候,你好像才這麽高。”蕭承林笑了笑,拿手比到自己的腰間。

“承林哥哥,你走的時候,我才七歲,如今都過了五年了,我當然長大了。”

“是是是,我們的玉兒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蕭承林笑了笑,那笑容裏帶了些無可奈何的寵溺。

“對了,承林哥哥你怎麽回來了,你這一次會待多久呀?”

他是鎮南侯長子,文若皇後的親侄子。年紀比她兩歲,對誰都很溫和,而且一柄銀槍鮮有敵手,所以小時候一衆皇子公主都愛跟在他身後。

沈延玉有一次摔進了水窪裏,別人都笑話她。是他将她扶了起來,不僅親自給她擦臉,還教導那些人不能嘲笑她。

只不過他在宮裏沒有待多久便走了,便跟着他父親鎮南侯走了。

“皇上召我回京的,應該可以待一段時間了,怎麽樣,高興麽?”蕭承林笑了笑,故人相見,總有些恍惚。

“那當然了,我們這麽多年沒見了。”

蕭承林忽地看向了她身後,多年來在戰場的經驗,讓他可以輕易的感知到身邊的危險,而剛剛的危險就來自沈延玉身後的少年。

暗色長袍的少年站在那裏,卻是直直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陰冷,帶着敵意和防備。

“玉兒,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日再來看你,好不好?”蕭承林收回了目光,對着沈延玉溫雅一笑。

“好,承林哥哥慢走。”沈延玉沖他笑了笑,目送他離開了。

送走了蕭承林,沈延玉才猛地想起自己把沈琏晾在一邊了。果然回頭時,沈琏正冷着臉。

她急忙向他走了過去,撓了撓頭發,似乎很不好意思:“抱歉,沈琏,我一下子見到故人,就高興壞了。”

“見到他,你就那麽高興麽?”聽到她的話,沈琏似乎更生氣了,眼神都冷了下來。

沈延玉愣了愣,為什麽她感覺沈琏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你說承林哥哥麽?我和他小時候就認識了,他一直很照顧我的,很多年沒見了,我現在見到他肯定高興啊。”沈延玉完全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味,還在老老實實地回答他。

沈琏眼神微變,別了過臉,握緊了袖袍下的木雕狐貍。

不知為何,聽見她叫着“承林哥哥”,他心裏就悶得慌。

“你怎麽了?對了,你剛剛是不是有話還沒有說完啊。”蕭承林突然出現,她就沒聽清沈琏剛剛在說什麽。

”沒什麽。”沈琏握着木雕狐貍的手往身後藏了藏,他別過目光,“我先回去了。”

“這麽急?”也才剛來呀,都沒說幾句話。

不過也許他有事要忙,沈延玉也只好換了個話頭:“那下次我去找你。”

沈琏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就走了。

沈延玉站在門外,看着他的背影,怎麽感覺他今天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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