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詭谲莫測

清早,沈延玉穿戴好去了承華殿,今日她父皇大宴群臣,犒賞靖北軍。

她行至半路倒是遇到了個熟面孔。

遠遠的,一個穿着蘇繡月華錦衫的女子款款而來,身邊跟着個面相讨喜的侍女。

那女子生得清冷如月,一擡眸像是攏了碧波江上的煙雨。

“五公主。”那女子和沈延玉打了個照面,淡然一笑向她行禮。

“魏姐姐,許久不見,還是這般好看。”沈延玉抿唇笑了笑。

魏四姑娘閨名魏蘭疏,是骠騎大将軍魏廣周的嫡女,她的母親又是紫雲長公主,素日裏也常被太皇太後喚進宮。一來二去,兩人也熟識了。見面不多,卻是常常互通書信,算是神交。

初見時,沈延玉就對這個魏四姑娘頗有好感。大概這天下的美人,無論男女都是愛瞧的。

魏四姑娘彎了彎唇畔:“公主還是這般喜歡打趣我。”

“一直鴻雁傳書,倒是許久未見了。不過魏姐姐,我倒是有事想和你商量。若是姐姐近日有空,我去你府上尋你。”

魏四姑娘聽她這番話,再聯想到她近日給她寫的信,心下也猜到了個七七八八。二人相視一笑,已經打定了主意。

二人正要結伴一同前去赴宴,遠遠的就來了個白色的身影。沈延玉立馬掩嘴笑了,湊過去同魏四姑娘耳語:“魏姐姐,看來我得先行一步了,免得某人嫌我礙事。”

“我們走便是了,無須理會。”魏四姑娘低垂着眼眸,像是沒有看到那個人一樣。

不多時那個白色的身影就迎了過來。

“五公主,”一身月白長袍的白重山向沈延玉行了個禮,目光落到魏四姑娘身上時頓了頓,聲音也放柔了許多,“四姑娘也在,可真巧。”

沈延玉見他衣擺上沾了露水,想來是早早地就在這兒等着了。至于他等的人嘛……瞧他那眼神就不言而喻了。

“白公子是在等人麽?”沈延玉挑了挑眉,故意揶揄他。

“相逢即是緣,既然我在此遇到兩位姑娘,不如結伴同行。”白重山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眼神像釀的陳年老酒一樣。

沈延玉倒不甚在意,旁邊的魏四姑娘卻開了口,聲音清冷:“白公子乃外男,多有不便,還是分道而行罷。”

白重山也只是坦然一笑,目送她們離去。

走了遠遠的,沈延玉回頭看了看,白重山還在原地站着。他年逾二十還未娶親,旁人不知道原由,可她是清楚的,這位白家大郎癡戀魏四姑娘已經五年了。

不過,咱們的魏四姑娘是天上的冷月,只是不知那月亮何時才會落入山頭。

走到了宴會時,已經來了不少人,沈延玉和魏四姑娘尋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

沈延玉忽地想起了前幾天看到的那個小姑娘,她不由得好奇地問了一嘴:“魏姐姐家中可有小妹?”

魏四姑娘正擡手倒茶,聞言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倒是有個闖禍精。”

聽她這樣說,沈延玉大概就确定了,那天遇到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就是魏家的小女兒。

不多時,赴宴的人都陸陸續續來了。

沈易陽進來時照例是穿得最華貴的,跟在太子身後。身上金銀玉器一樣不少,卻偏偏要拿把墨竹折扇。

不過沈延玉是發現了,他這折扇只是為了方便敲她腦袋的。

他進門時沖沈延玉挑了挑眉,不過如今不比小時候,還是多有避諱,只能分席而坐。

皇上,皇後都已入席,靖北軍将領都端坐在左側,照例又是笙歌燕舞起,觥籌交錯間。

沈延玉正在和魏四姑娘說些私房話,就覺得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擡眼看去,隔着舞姬們的水袖翻飛,暗紅色長袍的沈琏正執着杯盞,望着她,眉眼淺笑。

沈延玉也暗暗向他挑了挑眉,拿起了桌上的桃花酥輕輕咬了一口。

對面沈琏旁邊一字排開,是齊二,顧老黑和李文幾個年輕的将領。大家都着了長袍,看着就是普通的世家少年郎,可他們拿的是刀劍,上的是戰場。

齊二還在同旁邊的幾個人咬耳朵:“你們說,對面這麽多世家貴女,哪個是那天的帷帽姑娘?”

那天沈琏抱着人家姑娘就走了,他們是連半片衣角都沒有看到。事後也不敢問,問了肯定也白問。

顧老黑撓了撓後腦勺,瞪大了眼睛,實在也認不出。

李文眯着眼睛看了看,還在往嘴裏塞着糕點:“诶,你們看對面,那兩個白衣服的和綠衣服的姑娘,生得好看,不知道是哪家的。”

齊二也順着他努嘴的方向看了看,一看眼睛也亮了,這倆姑娘好看!

“你們說,哪個更好看?我看那個白衣服的姑娘好看些。”

“白衣服的是好看,可看一眼就覺得忒冷了,我覺得綠衣裳的好些,嬌俏可人。”

話音剛落,旁邊的沈琏淡淡地開口:“今日回去,訓練翻倍。”

要不是還在宴席上,幾個人差點就要叫出聲了。紛紛瞪大了眼睛看着沈琏,臉上帶着驚恐的神色。

平日裏的訓練就已經是極限了,竟然還要翻倍!

齊二正想去打個商量,就被沈琏一句“再多言,繼續加”給吓退了。

幾個人瞬間腰板立正了,也不敢咬耳朵了,就老老實實地喝酒吃菜。

沈琏正飲着酒,看了看對面一身翠色長衫的沈延玉,她正在同旁邊的魏四姑娘有說有笑。

他的阿玉,好像也到了讓旁人惦記的年紀了。

執着杯盞的手微微收緊,他的目光也凝重了幾分。

宴會行了一個多時辰,皇上才起身,一衆人見狀也急忙站了起來。

“我沈國和北方胡人之戰歷時多年,今大勝而歸,自當犒賞三軍,以定軍心。”

皇上話音剛落,底下一群高呼“天佑沈國,陛下聖明。”

“靖北軍何在?”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皇上擡了擡手。

左側一衆将領都站了起來,盡數跪在大殿中央,等候着皇上的封賞。

打頭的是魏廣周,其後就是沈琏,齊二,顧老黑等人,餘下的黑壓壓一群人,皆按軍功依次排開。

旁邊的司禮監掌印開始宣讀聖旨:

“骠騎大将軍魏廣周骁勇善戰,指揮得當,實乃将帥之才,論功當賞一等。特賜黃金萬兩,絹布萬匹,拔擢為司馬大将軍,欽此。”

“臣謝主隆恩!”魏廣周縱橫疆場數十年,自然是比一般人更為榮辱不驚,但是他眼神是又欣喜又憂慮。

衆人的目光也變得複雜了起來,還有不少人偷偷看向了鎮南侯蕭國安。司馬大将軍一職幾乎可比三公,誰人不知以前的軍事大權都由鎮南侯掌控。

如今聖上如此提攜魏廣周,這倒是難免引人深思。

沈易陽微張了嘴,父皇此舉是要削他們舅舅的兵權啊!

他看了看旁邊的太子,不過太子沈成岸倒是不為所動。

司禮監掌印又繼續宣讀:“左将沈琏,多次救靖北軍于危難之間,居功至偉,論功當賞一等……”

沈琏旁邊的幾個人都暗暗将期待的目光放到了他身上。這五年,浴血奮戰,生死難料,沈琏的功績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

上了戰場,哪個不是奔着保家衛國來的,誰又在乎過生死?可饒是如此,他們都不得不承認,沈琏比誰都拼命,他身上的傷從來是最多最重的。而軍中許多人也都是他舍命救回來的。

如今論了一等功,他們自然是打心底裏替他高興的。

沈琏倒是面無表情,似乎對受到什麽封賞并不在意。

“特賜沈琏黃金萬兩,絹布萬匹,封靖北王,封地長洲,欽此。”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神色各異,有惋惜的,也有嘲諷的。

顧老黑是個直性子當場就要擡頭争辯,卻被沈琏一個眼神給壓了下去。顧老黑忿忿不平地低下了頭,一口牙咬得緊緊的。旁邊的齊二和李文也是握緊了手,一臉的不甘。

“謝主隆恩。”沈琏擡頭領旨,幽深的眼瞳裏沒有更多的情緒了。

座上的皇帝正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半點目光也不落在他身上。

沈延玉握緊了袖袍下的手,脖頸間的青筋微微冒起。

誰不知道長洲臨近漠北,一向貧瘠,難民都是從那兒逃走的。名義上是給他封了個靖北王,實際上是過河拆橋,卸了他的兵權,将他和靖北軍生生割離。

沈琏今年十九,明年行了冠禮就必須離京去封地。父皇還真是好手段,兵不血刃就摘除了沈琏這麽一個隐患。

他果然從未信過沈琏,從未信過這一個先帝嫡子。

沈延玉目光一沉,最讓她擔心的還不僅僅如此。沈琏去了封地,沒了兵權,他的身份對于她父皇來說始終如芒刺在背。如他哪日想拔了這根刺,他們便是真的毫無還手之力了。

随後司禮監又對其他人進行了封賞,齊二等人也是得了中郎将之類的軍職。若是平時他們定然開心得恨不得去醉春樓慶賀一番,今日卻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一頓宴席吃得是千滋百味,各家有各家的心思。這聖上這麽多年求仙問道,今日這一番大刀闊斧的分割,倒是讓人琢磨不透了。

坐在角落的二皇子沈元朗,目光就落在太子沈成岸身上。他生得比同齡人更稚嫩些,完全看不出已經二十二了。

他仰頭飲盡了杯中酒,清澈的眼裏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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