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醒

清吧裏的光線昏暗,現在時間還早,人不是太多,老板随意放着一首日文歌曲,歌曲節奏感強,咚咚咚像是人的心跳。

易無瀾找了個光線昏暗的卡座坐下,翻開酒單按照順序點了一半酒單的酒。

喝了兩杯,他朋友才來。

易無瀾這位朋友全名李富貴,藝名江冷冷,是個行為藝術家。但因為做藝術做得不怎麽成功,太過貧窮一點都不富貴,只好改行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妝術做了美妝網紅,現在微博粉絲已經過了五百萬,還開了一個小營銷公司。

兩人是在一次重金屬藝術展認識的,那會兒易無瀾還是個學生,李富貴一眼看中了易無瀾的氣質,想讓易無瀾做自己行為藝術的模特,易無瀾連感動都沒有,直接拒絕。

不過兩人最後還是成了朋友。

李富貴來的時候一身“精致富貴”。Chanel的包,帶鉚釘“時髦”小皮褲,小手指戴着個鑽戒,塗了指甲油還噴了香水。

看到易無瀾擡眸略微嫌棄的眼神。

李富貴馬上叉腰叫起來:“哦喲!”

“是誰突然一個電話把我叫過來喝酒,我剛剛拍完一個搞笑視頻,就急匆匆趕過來ok?”

“你應該為擁有我這樣的朋友感到驕傲!”

周圍幾個卡座的人都不由自主往這裏瞧了瞧。

易無瀾:……

他和李富貴認識這麽多年,就沒見過比李富貴還能裝浮誇吵鬧的人,一開嗓喊抵得上三只公雞在你耳邊叫,只要他想,什麽話都能說成詠嘆調。

吊了下嗓子,李富貴舒服坐下,然後看到擺了一桌的酒。

李富貴:“不是,弟啊,你是受什麽刺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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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桌子的酒,肯定能把兩人喝趴下。

易無瀾又飲盡一杯酒,沙啞嗓子淡淡說:“你不用喝,我喝就夠了。”

李富貴是少數幾個知道易無瀾家庭情況以及和盛淩關系的好友,他小心翼翼開口:“是盛淩那龜孫做什麽了?還是……又想咱媽了。”

易無瀾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李富貴也是兩年前清明節知道的。

易無瀾微仰頭解開顆扣子,輕輕瞥了一眼李富貴,沒回答。

長長的眼睫半垂,看人時候跟鈎子一樣,魅力簡直壓都壓不住。

李富貴被這眼神看得心頭一跳,随後知道這位是微醉了。

易無瀾沒回答,李富貴也就不再問,索性換了個安全點的話題:“這幾天網上鬧得沸沸揚揚,你準備接費洛蒙香水那個項目了?”

“我看費洛蒙香水的官方也下場了,說是這次的勝者不僅能拿到合作項目,還能直接得到國際設計師大賽的初賽免試資格。”

易無瀾這幾天根本就沒看網上的消息。

聽到這話喝酒的動作一頓:“你剛才說,什麽大賽?”

李富貴拉長了音調:“是的,你沒聽錯,就是那個五年一度,含金量極高,無數大師拿過獎的國際設計師大賽,而且是初賽免試資格。”

“其實我是不建議你參加的,你畢竟正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稍有不慎很容易出問題。”

“而且費洛蒙這個餌一放出來,指不定有些老家夥厚着臉皮來參加,弟啊,你真參加嗎?”

易無瀾端着酒杯,抿了口酒液,撩起額間垂落的碎發,靠向沙發懶散答道:“為什麽不?”

“你,哎你,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答案。”

“就沒見你怕過什麽。”

李富貴從見到易無瀾第一眼起,就知道這是個銳利至極有着雪亮刀鋒,絕不會被埋沒的年輕人,遲早會大放異彩。

不過易無瀾這人,合該光芒萬丈。

國際設計師大賽啊。

李富貴心裏想着有點激動,打開手機找到自己一個好友發的信息:“來來來,給我瀾弟念下目前确定參賽的設計師。”

“包碩,這名字一聽就不行。”

“田玉炜,啧,就是個陰險小人。”

“舒,舒,”

念到第三個的時候,李富貴突然磕絆了兩下。

易無瀾直接道:“舒林青。”

李富貴愣住了,跟個吃瓜到一半的傻倉鼠一樣愣住了,他覺得自己今天不宜說話,說一句錯一句。

就沒對的!

易無瀾被他這模樣逗笑了,清淡着嗓:“我早就知道了。”

李富貴聽到這句驚了一下,忍了忍才把嗓子裏的那聲驚嘆給忍下去,擡頭看向易無瀾。

易無瀾整個人靠在卡座的沙發裏,昏黃的燈光落在那張微仰起來的臉上,透明的,蒼白的,酒精把易無瀾的兩頰熏得微紅,外人面前一向冷淡挺直的上身微蜷。

李富貴這才想起,易無瀾剛剛生了場病,還住過院,盡管他關心過,知道只是低血糖。

一種無法自抑的心疼感襲來,李富貴認識易無瀾也這麽多年,兩人互損一起走過許多日子,他從沒見易無瀾如此,如此的脆弱過。

他看易無瀾熬夜趕畢設把自己熬進醫院。他看易無瀾清明節獨自一人去城郊紀念自己母親,回來時風塵仆仆眼光明亮。他看易無瀾自己聯系救援隊和車輛大雨天去解救被困在山上的盛淩。他看易無瀾孤身一人愣是在設計圈立足。

他深知易無瀾的強大,現在才足夠心疼。

他連聲音都不由自主的哽咽:“瀾兒,咱別喜歡他了好不好,他有什麽好的啊。”

“他既不能和你聊達芬奇,又不能陪你看藝術展。”

“他不懂你的玫瑰,更不懂你的執着。”

你那麽好,他一點都不值得啊,他不配你難得的溫柔與纏綿的愛意,他不配的。

易無瀾靠着沙發笑了笑:“別哭了,多大的歲數了。”

李富貴随意擦了下眼淚,一口氣喝了杯酒,“咚”一下把杯子放下:“參加,就要參加,憑什麽不參加!”

一直喝到華燈初上。

主要是易無瀾在喝,一杯接一杯,也不說話。

到最後把自己喝醉了,眼光迷離,還記得把手中的紙巾折成一朵花。

李富貴無奈,把紙巾從易無瀾手裏拿下。

易無瀾也不掙紮,任由他把紙巾拿走,盯着眼前一片空酒杯沉思。

像是在思考什麽難解的問題,又像是看到了新的藝術世界。

李富貴嘆了口氣,不過片刻考慮,還是打通了盛淩的電話。

半刻鐘,盛淩來接人。

男人一身高定西服,身上帶着醇厚的酒香,料想是從哪個酒會裏趕出來的。

盛淩先看了眼易無瀾,然後直接彎腰将人背在自己背上,矜貴禮貌對李富貴說:“麻煩了。”

李富貴擺擺頭:“不麻煩,你照顧好他。”

盛淩略一點頭,就出去了。

李富貴在後面看着男人背着人依舊挺直的堅實脊梁和寬肩勁瘦的身材,以及掩不住的上位者氣勢,明顯并非良人,再次深深嘆了口氣。

情之一字,真是當局者迷。

夜色很涼,今晚月色不錯,冷白的月光耀眼,周圍的霓虹燈一閃一爍。

這裏是個小巷子,盛淩的車開不進來,只能背着易無瀾往外走。

易無瀾被冷風一吹,清醒了一些,也沒多清醒,聞着盛淩身上慣常的香水味,腦海裏沉沉浮浮。

他的手松松圈住盛淩,慵懶問了句:“盛淩?”

盛淩“嗯”了一聲。

秋風從兩人身體縫隙裏穿過去,呼嘯着卷向遠方。

易無瀾把頭擱在盛淩肩上突然念起句子來:“我知道你冷漠、深沉、沒有真心。”

“然而我愛你。”

盛淩平穩邁步的姿勢頓了頓。

夜色深深,像是要把人拉進無邊的黑暗裏,就像易無瀾此時的聲音,輕豔沙啞,勾着人的心跟着他往下滑。

易無瀾微微仰頭,看着在他視線裏暈成一片的斑斓霓虹燈,繼續念:“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想法,”

“你無情,你鋒利。”

他輕嘆一聲:“然而我愛你。”

盛淩的托着易無瀾肩的手猛然抓緊。

巷口快到了,車就停在巷口,易無瀾喝醉了身體沒力氣,盡管盛淩托着他的肩膀,身體還是不停往下滑。

盛淩只好把易無瀾放下來抱在懷裏攙着。

易無瀾卻不走,在他懷裏擡頭,眼彎起,唇邊泛着沁涼的笑意。

像是月光的銀輝,清淡的,帶着冷的。

易無瀾嗓音極淡又似極冷靜:“我知道你只是找個替身。”

“然而我愛你。”

像一把冰箭,猛地紮進人心裏。

帶着不容拒絕的力度和同歸于盡的狠意。

易無瀾勾起唇角看他,黑曜石樣的眼珠渲染着深重的情緒,櫻色的唇在酒液的浸染下,有別樣的意味,像是極秾豔,掩不住地魅力。

心跳幾乎是無法抑制的,盛淩覺得自己今晚或許也喝多了,血液咆哮着奔騰,讓他整個人跟着沸騰。

但他表面尚能自持冷靜,把人抱住往車裏走。

“你喝多了。”他冷靜地對易無瀾說。

仔細聽,這冷靜嗓音裏卻有不易察覺的輕顫。

我也喝多了,盛淩這樣想。

車駛向南花路232號。

帶起的煙塵飛揚又落下,融進濃濃的夜色裏。

第二天早上易無瀾是被電話聲吵醒了,宿醉醒來頭很疼,接電話時候聲音都是嘶啞的:“喂?”

是李富貴的電話:“瀾兒,我看向九明宣了,你和他的‘誓愛’品牌合作參加費洛蒙香水項目了?!”

易無瀾擁着被子從鼻腔裏“嗯”了一聲。

李富貴有些焦急:“瀾兒,你到底怎麽想的啊,現在網上輿論都炸了,你和向九明合作,猜什麽的都有,費洛蒙借此機會今早上還發了消息,決定比賽全程直播,瀾兒,你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

易無瀾半阖的眼睜開,随手拿起床邊的設計稿,瑰麗嬌豔的花在紙上仿佛要綻開。

易無瀾笑起來:“很簡單,我要拿下費洛蒙的香水項目。”

一定要拿下這個香水項目,拿到國際設計師大賽的入場券。

然後離婚。

他在這段婚姻中失去了許多熱忱,而靈魂被抽幹的同時靈感也跟着幹涸。

他要在抽身離開之前,徹底找回自己被抽空的靈感。

他要讓那朵碎鑽拼成的凋落玫瑰聞名全球。

作者有話要說:  無瀾拿下費洛蒙香水之日,就是離婚之時。

盛淩動心時刻卻是易無瀾開始清醒的節點,都踩在命運的鼓點上,卻不相合。

無瀾那段話改自毛姆《面紗》

期末周結束恢複固定時間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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