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老

第二十八章:二老

如今先不說飛燕代秦幹下棋,且說當晚,那唐弈硬着頭皮于樹林中追上秦幹,邊走邊道:“當年我被人追殺,到了黑白道,又讓司徒端木騙我寫出了《五路仙人論》,然後他趁我熟睡之際将我丢下懸崖,虧得那底下是一潭清水,我沒摔死,蒙清風谷骊山君母女相救,收我為徒……”

秦幹突然回頭,叫道:“你難道不知道弈秋門只在長樂城嗎?既然你沒死,為什麽這幾年一直不來?”

唐弈說道:“天可憐見。你知道那清風谷是什麽樣子的?三面皆是峭壁,只有一面空着,又是懸崖,僅一條鐵鏈子通往外界,骊山君母女輕功蓋世,可以來去自如,我卻哪裏出得來?”

“那你現在是怎樣出來的?”

“此事說來話長。那谷裏頭另有一條通道,也是這幾天才知道的,那通道中原先有一只野獸,碩大無比,降龍伏虎,不知其名。十數年前,骊山君為防那野獸,和他丈夫用巨石堵住了洞口。這些年來,那野獸大約長得壯實了,居然推開了巨石。我和芸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打死了它,這才能夠出來。”

“芸兒……是剛才那個姑娘嗎?”

“是的。若非她母女相救,我早已不在人世了。”唐弈走到她面前,說道,“雖然當初我走得匆忙,未有一言相托,但我知道若飛燕真在你處,你必能善待飛燕。”

秦幹不說話了。

唐弈又道:“我回故宅去看了,那裏改作了弈秋分館,我想,這必是你的主意吧。你知道我一定會回來。”

秦幹點點頭,數年來的委屈突然山崩地裂一樣湧出,眼淚如珠掉落……

唐弈讷讷看着,說道:“我給你上藥吧。”

秦幹又是點點頭。兩人于避風處坐下。

秦幹左肩上的傷不輕,金瘡藥灑将上去,又是火辣辣地痛,秦幹輕輕靠在他肩上,咬着貝齒忍着,唐弈只覺心中怦怦跳得厲害,他硬着頭皮将那傷口包好,強笑道:“莫讓飛燕等急了,回去吧。”兩人才要起身,猛可裏見遠處一塊巨石之上有兩人對面而坐,從他們手勢可以看出,正在對弈。

唐弈道:“秦幹,明日這裏便有棋會,看來,這兩位忍不住手癢啊……我們回去吧,你得休息。”秦幹道:“怪了,這兩人……我怎麽似乎從未見過?”

唐弈笑道:“天下之大,沒見過的人可多了。”秦幹道:“不對。這幾年裏,我爹常帶我大江南北四處下棋求教。凡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我無一不知,無一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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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一不知無一不會?”唐弈笑道,“那你會過清風谷的骊山君嗎?”

秦幹一愣,道:“這倒沒有。”唐弈笑道:“看,牛皮吹大了吧。”

“唐弈,我想去看看他們下。你帶我去。”

“但是你天亮就要對弈,怕太累了不好……”

“我根本不想去下棋。”秦幹說道,“若不是擔心被人說弈秋門不敢應戰,我才不來呢。明天我下幾手就會找機會走掉。不然,我爹一定會把我捉回去,嫁給葉如飛。唐弈,你……不希望這樣吧?”

唐弈道:“原來如此。那好辦,我陪你一起去,找個機會溜走,我們且逃到別處,立時躲起來。等過些日子,你父親改變了主意,我們再現身……”

“要他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秦幹道,“葉如飛的爹曾經與我爹是八拜之交……”

唐弈道:“不對吧?我記得葉如飛應該叫你爹舅舅啊。既是八拜之交,便是伯伯或是叔叔了。”

“你……見過表哥?”

“那個……是的。”唐弈只得将那日被葉如飛下了藥之事說了一通。

秦幹道:“怪不得,我與飛燕在來的路上聽得人說,表哥捉住了一個叫唐弈的人。我還道只是诓我回去,于是便不理睬。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他也當真可惡。”唐弈道:“呵,事也過去了。他讓芸兒在腿上捅了一劍,也算打平了。說說你爹和他爹的事吧。”

秦幹道:“起先,他爹和我爹确是結為兄弟的。但我有一個姑姑,嫁給了他爹,生了他。再到後來,我出生了,他爹便讓他改叫我爹舅舅了——我娘說,直到他提出結成親家之時才知道原來是為此而改的,堂兄妹不能成婚,雖是結義的,然而理上不合,但表兄妹卻可以——這便是伯伯改舅舅的緣故。後來,他爹為了救我爹,還因此……過世了。他臨終前,再三囑咐,讓我爹把我嫁給他兒子。我爹居然答應了。”唐弈點點頭,這事,他聽葉如飛說過。但是具體何事,雖是秦幹面前,卻也不好多問。秦幹道:“唐弈,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秦幹道,“除非有人肯……娶我,瞞着我爹,成了親。或許……”她聲音越來越小,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唐弈道:“秦幹,若是你願意……”

秦幹方才答話,便聽得一聲喝:“兩個小鬼,鬼鬼祟祟地在那裏做什麽,攪吵得吾等不能安心下棋。”

卻是遠處那兩個下棋之人,奇怪的是,相隔甚遠,少說也有一裏之遙,且唐弈、秦幹說話也并不大聲。

“可能……不是說我們?”唐弈笑道。

那聲音又道:“怎麽不是你們!你這小子,居然還笑?可速上前來。”

“真說我們呢。”唐弈呵呵一笑,道,“耳力也當真了得啊!”秦幹道:“我早說了去看看嘛。”

唐弈當先便走,未數步,回頭見秦幹站在原地不動。便道:“走啊!”秦幹輕輕伸出手來,唐弈會意,上前拉起她。

兩人往那地頭而去,但見一株松樹之下,一塊平整的巨石之上,擺着一副棋盤,那盤上十九路泾渭分明,于月光下居然顯現得十分清楚,連那黑白雙色棋子竟也似有亮光。唐弈心道:“這棋盤好生古怪,想必也是寶物吧。”看那對弈二人,乃是一男一女兩個老者,發須皆已發白,卻都面如童顏,那男的身形略瘦,身後斜插一支長笛,那女的身側歇着一頭梅花鹿,呢呢喃喃,甚為有趣,那鹿背上有一副小巧的皮鞍,原來這鹿乃是坐騎。

唐弈近前拱手道:“兩位前輩,打擾了。”

“哼,兩個不知死活的小鬼。”那男的道,“南箕北鬥一生下棋無數,還未有人敢出言喧嘩。說說,你們是何來歷!”

“南箕北鬥?”唐弈看二人所坐方位,心道:“這男的坐在北邊,便是北鬥了。”他所料不差,男的确是北鬥,那女的便是南箕。唐弈說道:“晚輩二人路過此處,實非有意打擾。還望恕罪。”

秦幹道:“婆婆,你的黑棋要輸了。”又小聲嘀咕道:“下出這樣的棋,也裝得跟神仙一樣。”——唐弈心道:“她還是如此,一點兒也沒變。這可得罪人了。”果見那南箕說道:“小丫頭,方才我聽得你二人張口弈秋門,閉口弈秋門,又提及什麽婚姻之事,你便是弈秋門秦風的丫頭秦幹吧?那這小子是誰?你情郎嗎?”

她這話唐弈聽着雖是十分受用,卻暗道:“她這樣說,于秦幹甚為無禮。”然對方是前輩,不便反唇相譏,說道:“晚輩唐弈。”

“沒聽說過。”南箕道,“老太婆我一生不識得這許多閑雜仆役。也罷,方才這丫頭說我快輸了,我偏說我要贏了。”

北鬥笑道:“哈哈,南箕婆婆,這棋你如何能贏?這弈秋門的小姑娘倒也是有幾分見識的。”

唐弈用心細看那棋局,混戰之像明顯,且戰火越燒越大,從左下角一直蔓延到左上邊,上方,右上角,又已燒到右下角了,可見對局雙方殺心都頗重,心道:“如此棋局……秦幹說黑棋會輸……會輸嗎……哦,若是……如此如此,黑棋當然必輸。可是……真會輸?”他心中盤算着,卻不置一言。他很清楚地看到南箕婆婆下子之時,明顯就是按着必敗的思路在走。果然,未數手,黑棋再也難以為繼,不得不投子認負。秦幹說道:“如何,我說了黑棋會輸。”那南箕婆婆大怒,道:“小丫頭找死。”伸手就來抓她,唐弈急擋到秦幹身前,那北鬥呵呵一笑,架住南箕婆婆的手,勸道:“南箕婆婆,這是何苦,一局勝負而已嘛。哈哈哈……”他老人家贏了棋,自是高興。

南箕婆婆怒猶未息,罵道:“小丫頭,今日必殺你而後快。”秦幹道:“打就打,怕你啊?”雖然她方才累脫了力,現在卻還有心思吵嘴打架。唐弈見那婆婆出手太快,知道一旦動手,自己二人必敗無疑,然而那婆婆又在甚怒之下,怕不好了之,急叫道:“且慢。婆婆息怒。其實,黑棋可以贏。”北鬥面有不以為然之色,說道:“哦?小兄弟有何高見可以贏我白棋?”

唐弈道:“請恕鬥膽。”上前将棋一步步退回到方才的模樣,道:“秦……秦小姐說黑棋必輸,乃是因為如此才輸。其實,這裏頭,婆婆和秦小姐都少算了些許變化。若我來下,我當如此……”他下了一子,問道:“敢問北鬥前輩,白棋如何應對?”北鬥略一沉思,道:“我當如此應對。”應了一手,唐弈再下,兩人交鋒數回,無論北鬥如何悔棋重下,都是白棋大敗之象。待得唐弈說道:“變化盡矣。俱是黑贏。”那南箕婆婆大喜,哈哈笑道:“我早說了黑棋不敗。若何?哈哈哈……”

當此時,那北鬥突然大怒,叫道:“小子,誰着你多管閑事來着?”大手一抓,便來擒唐弈,其速之快,令人咋舌,那南箕婆婆急一攔,道:“北鬥老兒,一局棋而已,竟與小輩過不去!何以心胸狹窄至此?哈哈哈……”

唐弈與秦幹退到一邊,兩人對望一眼,秦幹心道:“這兩個老家夥都好生古怪。”唐弈卻暗想道:“高人行事,與衆不同。”

那北鬥忽道:“小子,你過來。我絕不傷你,我與你對弈一局。”說罷便拂了棋盤,道:“你來你來。我不信贏不了你。”南箕婆婆起身道:“小子莫怕,你安心坐下。他若敢動你,我必幫你。他功夫與我只是相當,再加有你們兩個,我們必可贏他。”唐弈上前道:“兩位前輩見諒。論起來,晚輩本該奉陪的。然而秦小姐得去黑白道下棋,不宜再留。晚輩這便送她回去了。”

“誰也走不了。”那北鬥南箕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秦幹大怒,道:“我本不想走的。但你們這樣說,我偏要走。”只覺眼前一晃,已然讓人點中穴道,四肢俱動不了了。唐弈看得真切,乃是南箕婆婆下的手,然而太快,他也救不了,只得說道:“兩位前輩,晚輩下棋就是。只是還請為秦小姐解了穴,我們不走了。”

南箕婆婆道:“不行。除非你贏了他。否則莫說解穴,連命也留不住。”唐弈心道:“前日下棋也是賭命。今日也是賭命。可見,武功學不好,棋藝再精也是枉然。”他嘆了一口氣,道:“晚輩應當執白先行。”

咦,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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