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療傷

話說巫山老鬼神情甚是狼狽,只得投子認負。方才那雪花派的女子此時也沒話說了。骊山君看看她,說道:“花掌門,你從早上一直嚷嚷到現在,急着與我下棋,如今真輪到你了。是要馬上就下呢還是等我去後屋救了人再說?”那花掌門呵呵一笑,道:“喲,當然是救人要緊啦。小女子也想和您老過過招,可要真出了人命,小女子如何擔待得起啊?”骊山君微微一笑,起身說道:“諸位,我清風谷中不留客,各位這就請便吧。失陪了。”說罷往後屋而來。走未兩步,回身道:“巫山道長不同去看看令徒嗎?”

巫山老鬼嘿嘿幹笑,說道:“骊山君乃光明磊落之人,鄙徒在你處療傷,我自然放心,也不必再看啦。老道這便告辭了。”說罷轉身便走,那花掌門也說道:“此處沒甚意思,幹脆還是到弈秋門去吧,看看葉如飛的棋會也不錯呢。”于是一大幫人俱出谷去了。

骊山君搖搖頭,往後屋而來。

後屋門邊正生着火煎藥哩,百裏如雙拿一把蒲扇只是扇風,那藥罐只吱吱地響着,她見骊山君來到,起身施禮道:“百裏如雙見過前輩。”骊山君道:“令師兄如何了?”百裏如雙道:“方才……方才那位唐公子在給我師兄運功療傷,我師兄不再吐血了。”骊山君“哦”了一聲,進得屋內,見澹□□行躺在床上,臉色已然不似方才那般難看,竟漸漸有了血色。王芸兒平躺在另一張榻上,她的情形好多了,估計不久就會醒來,唐弈正坐在她旁邊,握着她右手——骊山君看得真切,唐弈正在給王芸兒灌輸真氣。

“嬸嬸來了。”唐弈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骊山君道:“來了。唐弈,半年不見,你又長高了。”唐弈道:“嬸嬸,這半年來的事我會慢慢向您禀報。芸兒的傷不礙事了,将養幾天就好。您看看這位大俠可有大礙?”骊山君坐在床邊,與澹□□行略一把脈,笑道:“好深厚的內力。”唐弈道:“可不是?那慧言和尚下手挺重的。”骊山君笑道:“我是說你。”唐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嬸嬸,三年前,弟子出去尋找飛燕,誰知又遇上了當初追殺我的那個蒙面人,弟子被逼入一處孤山,慌亂之中砍了唯一的通道——一條軟索橋,在那裏,弟子苦練內功,方才能躍出孤山,回來之時,在谷口……”便将方才遇着江南虎江南豹兄弟的事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說了一遍,又道:“那慧言和尚雖沒有殺人之心,但下手太重,這位仁兄又太大意,所以傷得慘。”——唐弈并沒有講自己學了風雷破的事,是以心中總是七上八下地,不知妥與不妥。

此時百裏如雙已端着兩碗藥進來。骊山君道:“姑娘,你叫百裏如雙,那你這位師兄呢?”百裏如雙心下不安,小聲答道:“他叫澹□□行,是師父的大弟子。”骊山君道:“你不必害怕。你師兄妹的事我聽唐弈說了,捉走我女兒的,是你師父,與你二人無幹,況且,能讓我女兒不受江南虎兄弟的羞辱,也皆出你二人之力,此事也算打平了。只是,你師兄的傷非一日可愈,得委屈你師兄妹在我處暫住幾日了。”百裏如雙跪下道:“多謝前輩。”骊山君道:“你且起來。你的師父行事有些……不大對頭,如今我女兒既然沒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讓你師兄喝藥吧。”百裏如雙道:“是。”自去服侍澹□□行。

唐弈問及骊山君鹿鳴山所在,骊山君道:“《太史公書》中倒有記載,宋國境內有一處鹿鳴村,當年蹇叔便就隐居在那裏,至于鹿鳴山我倒不知了。況且同名之地自古就有不少……光是我知道的鐵網山,便有四座,你問這個做什麽?”唐弈道:“弟子……只是偶爾心血來潮,聊作一問罷了。”

“前……前輩……”百裏如雙已然給澹□□行喂了藥,仍是小心翼翼地說話。骊山君道:“百裏姑娘何事?”百裏如雙道:“晚輩能不能鬥膽問一問,方才,您與家師的對局,勝負如何?”唐弈聞言方才笑道:“啊,嬸嬸,我都沒有問呢。抱歉。”骊山君笑道:“巫山道長略略讓了我一些兒。”百裏如雙聞言臉色大變,幾無血色。唐弈見她似有驚恐之意,很是不解,又不好多問。骊山君道:“姑娘,你害怕什麽?”百裏如雙道:“沒……沒有……”

唐弈忽道:“我明白了。巫山老……那個,道長捉了芸兒,志在贏棋,制造一張嬸嬸落敗的棋譜。哪裏想到,芸兒突然出現了,所以他的陰……那個……計劃便落空了。百裏姑娘和澹臺大俠又奉師命看守芸兒,又難脫失職之罪。想必……”他對百裏如雙道:“令師會懲罰你們?”百裏如雙道:“沒……沒有,若有,也只是……罵幾句便罷了。”骊山君笑道:“一局棋而已,我料巫山道長也未必就放在心上。”

正說間,榻上王芸兒一聲清咳,醒了過來。

“芸兒。”骊山君道,“你可醒了。”

王芸兒掙紮着倚在榻沿上,點點頭,唐弈笑道:“芸兒,半年不見,便就讓人綁着哩。”王芸兒罵道:“那個臭道士,我哪裏想到,只是擦肩而過,就是一掌把我打倒,害得我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唐弈道:“這叫不怕讓賊撞着,就怕讓賊算計着……”忽見百裏如雙臉色難看,便呵呵一笑,改口道,“芸兒,你被捉了之後呢?”王芸兒道:“他告訴我,他們什麽巫山派要揚名立萬了。就讓那個什麽澹□□行和百裏如雙……呵,都在呢?正好一起算賬……”唐弈說道:“他們也是奉師命嘛,再說了,他們也沒有傷你。若不是他們,江南虎早殺了你了。”王芸兒道:“我知道。他們武功不怎麽樣,就是笨。我讓他們放了我,也不放,還好,沒把我餓死。你沒見他們在那破院子裏下的一盤棋,唉,和你說,我剛學兩個月的時候,也沒下得那麽糟過……”她講得快,禁不住咳了兩聲。百裏如雙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卻不敢說什麽。骊山君道:“好了,芸兒,別靜說這些沒用的。你沒事就好,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磨些藥吧。”說罷自家出去了。

王芸兒看着唐弈,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道:“這些日子不見,你好像又長大了?”唐弈笑道:“是胖了。”

“不是胖,是壯。”王芸兒說道,“壯極了。像頭牛。唐弈,我把飛燕弄丢了又找不回來,你怪我不?”唐弈道:“哪裏的話。你盡力了。況且這事也該我。怪我學藝不精,又讓那個蒙面人追殺了,結果……”

“等等……”王芸兒說道,“你又讓……那個人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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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弈道:“是的。那一日,我們同秦幹一起去的疊翠峰……你先走了,秦幹找着他爹,結果司徒端木出現了,我不想和司徒家人的見面,就一個人去找飛燕。結果又在山裏頭遇着那個人了……”

王芸兒道:“也……太巧了點兒吧?”唐弈道:“什麽意思?你是說……那個人……是個熟人?”王芸兒道:“不是嗎?你剛在江湖上露面,他馬上就出現了,不是熟人還會是誰?”唐弈道:“可是,我認識的人中,……似乎沒有那個體形的……芸兒,你知道我記憶極好,凡是見過一面半面的,就能永世不忘,我還沒想得起來,我認識的人中,有哪個有那樣一對眼睛的。”王芸兒道:“但我總覺得那個人,離我們不算太遠。下次遇着他,一定殺了他。省得日後麻煩。”唐弈道:“你這一說,我還真起了殺人之心了,若不是他,我何至于和飛燕分開這麽久,如今還不知她的死活。”

此時唐弈發覺百裏如雙往門口走去,便問道:“百裏姑娘,你要去哪裏?”百裏如雙道:“我師兄還沒醒來,我去看看前輩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說罷低着頭走了。

“別理她啦!唐弈,有件事你得感謝我。”王芸兒很有些兒得意。唐弈一怔,繼而明白過來,道:“你是說……秦幹退婚的事?”王芸兒驚訝道:“你怎麽知道的?”唐弈道:“我在回來的時候,遇到了黑白道的文绮,她告訴我葉如飛逼秦幹成親,結果一病不起,還是秦幹拿出一株靈芝,逼他退婚的。可是,秦幹哪裏會有什麽靈芝啊,只有我們清風谷才有百年以上的好靈芝。所以,我就想啊,會不會是你作的法?先給葉如飛下藥,然後……”王芸兒道:“啊,好哥哥,你越來越聰明了,就是這樣。怎麽樣?怎麽感謝我啊?”唐弈道:“嗯,明天你病好一些了,帶你去弈秋門看葉如飛的棋會。估計今天就開始了吧。”王芸兒哼了一聲,道:“別,我可不想去。你要趁着人多去問鹿鳴山的事,自己去問。別拿這事當順水人事。”唐弈道:“你……這也知道?”王芸兒道:“秦幹走的時候,交待文绮的,文绮怕她碰不到你,所以,到我們清風谷來告訴我的。”

“原來是這樣……”唐弈道,“我欠文绮好大了人情了……”

王芸兒笑道:“那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許啊?”唐弈道:“看你又想到哪兒了?你別講得太累了,先歇着吧。”

當晚,骊山君在大廳看書,唐弈在一旁打譜,忽想起一事,道:“啊,嬸嬸,我有件事得告訴您。”

骊山君道:“什麽事一驚一乍的。”唐弈道:“弟子那個……被困在孤山出不來,與弟子一起被困的,還有個小姑娘,叫龍靈風,是龍虎會龍無恨的女兒,她爹死後,便逃難到江南,到我們這裏,然後……她天天打您的棋譜,說您天下無敵,還說如果有一天,能學到您萬分之一的本事,她便心滿意足了……于是……”骊山君笑道:“于是,你便教她了?——你啊,油嘴滑舌了,這可不像你啊。”唐弈甚覺不好意思,說道:“弟子心裏不安嘛。那個……她要拜弟子做師父,弟子想啊,她也就小我一兩歲罷了,如何受得起……但是……”身後一人說道:“但是,她怕你不肯全教,所以,堅決要拜師,而你又惑于她的美貌,不得不收。是也不是?”唐弈回頭道:“啊,芸兒,你又醒了?怎麽走來了?”王芸兒道:“我傷好了,當然就來了。”她也坐下來,唐弈說道:“我是不得已收了,但并不是因為她的美貌,是覺得她可憐,沒親沒故的,一個女孩子家,若無個一技之長,将來如何糊口?”骊山君笑道:“好啦好啦。收便收了,哪裏這麽多話,全沒有一些男子漢的氣概。”王芸兒說道:“娘,他都收徒弟了,趕明兒我也要收。”骊山君道:“你火候未到。唐弈,如今那個龍靈風呢?既然你收了她,如何不帶回來我瞧瞧?”唐弈道:“嬸嬸,她有事,先走了,說她辦完了事,就回來拜見您老人家。” 骊山君道:“你們這些孩子啊,好啦。天晚了,睡了吧。”

次日一早,百裏如雙便要告辭。骊山君甚是詫異:“令師兄的傷未好,須得你來照顧,你卻說要走,莫不成有什麽急事?”百裏如雙道:“并不是有什麽急事。我怕師父那邊有事要做,又找不到幫手。所以……”骊山君笑道:“也對。真是個好孩子,既如此,我着唐弈送你一程。”百裏如雙道:“不必了。晚輩能找得到家師。還請前輩再幫我一個忙。”自懷中取出一信,道:“這封信,請在我師兄傷好的時候交給他。”骊山君接過信,笑道:“好的。我這裏山高路險,多有蛇蟲走蟻,你路上須小心在意。”百裏如雙道:“多謝前輩。”便往那七仙子潭而去,徑出洞了。

骊山君喚唐弈:“葉如飛的棋會今日怕要開始了,你且前去看看別人如何下棋也好——我聽說北鬥南箕素來好熱鬧,若是能撞見他們,說不定可以找回飛燕。”唐弈道:“謝謝嬸嬸。嬸嬸不怕我這一去,又是半年了?”骊山君嘆一口氣道:“你若真忍心讓嬸嬸孤獨老死,也便只得如此啦。”唐弈聞言,忙跪将下來,說道:“嬸嬸放心,等弈秋門棋會一結束,弟子馬上回來。”骊山君道:“也不必馬上,若有飛燕消息,你只管尋去,嬸嬸也不搬家的。”唐弈換了把精鋼劍告辭出洞。

唐弈才到得長樂城外十裏處,便見各處涼亭、路口,凡有人處,必有人擺棋,或歡笑,或喧嚷,盡是盤上之事。唐弈嘆道:“天下如此,可謂太平了。”擡眼見天上飛鴻掠過雲端,不禁笑道:“人羨飛鳥無拘無束,我卻笑它不懂得盤上樂趣,縱然瞬間行進萬裏,又有何可羨?”比及入得城來,又見各茶肆酒樓,更是無一處不擺棋。賣線村婦,沽酒老翁,将那擔子營生歇在一旁,與客人弈。更見一處打鐵鋪子,那揮錘大漢正乒乒乓乓打到激烈處,擡頭向一名客人道:“這把大刀打便打給你了,須百兩紋銀。你可出得?你也莫嫌貴,我這店裏的營生,乃是官府應允的,有我刀上的印跡,官府絕不說你私挾兇器。”那人道:“百兩紋銀也不算貴,怎奈我離家太急,未曾帶得那許多錢來,不過,我有一本《骊山君對弈譜》,可換得此刀?”将出書來,那大漢登時雙眼放亮,顫聲道:“換得,換得……我再送你一面單手盾吧。”

唐弈暗笑,心道:“嬸嬸大名在外,想隐居亦不可得了。”他本想問一問弈秋門的所在,然而一路上盡是揚聲要往弈秋門的人,唐弈只是跟着,不多時,果見當街之上,一座大院,上頭匾額書雲“弈秋門”。

咦,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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