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喬昊上班遲到了十分鐘。
當他穿好白大褂來到門診時，候診室裏已經坐滿了人，辦公室門口也被擠滿。
當班的護士臉上有些不悅，不過看到他還是勉強笑了笑，叮囑他趕緊開始叫號。
來醫院前，喬昊還指望着今天門診的病人可以稍微少一些，而現在，他開始慶幸——幸虧這麽多人，這樣，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而無暇去思考早上發生的一切。
只是，當上午的最後一個病人離開辦公室時，空蕩蕩的房間裏，他幾乎立刻就想起了那個在他面前倒下的人。
他看見醫生護士小心翼翼地把那人搬到床上，給他輸氧，甚至給他用上了心電監護。
他最後一眼看到床上的人時，那人就像睡着的孩子一樣被醫生們擋在了白衣之後。
然後，他被請了出去。
門口，陳致垂頭坐在走廊長椅上，還不等他開口發問就悶聲自責。
喬昊聽見他說，“我在電梯口碰到霍延，我不該把他帶到病房來的。”
“冬冬是什麽病？”喬昊艱難問出口。
可是陳致沉默，沉默了好一會兒。
喬昊突然覺得自己等不及他的回答，因為他要馬上趕去上班。
因為，他有些不敢聽到答案。
而此刻，他異常後悔自己沒有再等一會兒，等到陳致告訴他真相。
現在，他的腦子，在結束一上午每兩三分鐘診斷一位病患的頻率運轉下，出于慣性，仍在轉動着成千上萬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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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石冬冬真的得了腦癌，也許真的是膠質瘤，也許是普通一些的，星形細胞瘤，或者少枝，那麽通過手術應該可以康複，生存十年以上也不會有問題，也許是惡性很大的……他無法想下去，主治醫師考試複習到的那些內容此刻無比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中。
喬昊恨自己是個醫生，因為了解，所以才恐懼。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痛恨自己的職業。
他可以對其他病人表現出身為一個醫生的悲憫與關懷，然而，他無法想像對象如果是石冬冬，那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那個看上去聰明敏感讓人琢摸不透的鮮活生命，會面臨這樣的噩運。當然，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那是自己喜歡過的人。
或者，仍然喜歡着。
喬昊沒有了任何食欲吃中飯，他甚至等不及電梯，三步并兩步跑到了石冬冬的樓層。
無論如何，他想得到答案。
并且，已經稍稍做好了心理準備。
中午的十九樓異常安靜，喬昊走在上午曾走過的走廊，心情卻已截然不同。
不過，這次走廊上已經沒有陳致，換了兩個穿着同樣深色衣服的年輕人。
當喬昊想要靠近石冬冬的病房時，毫無懸念地被攔了下來。
“我是石冬冬的同學。”喬昊說着，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起來。說到底，他和石冬冬似乎的确只有這麽點關系。
“病人需要休息，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其中一個男人面無表情道。
“那他醒了嗎？”喬昊又問。
只是這次，對方連口都不開了。
“陳致在嗎？我找他也可以。”喬昊不死心。
“他和石先生在醫生那裏，你改天再來吧。”另一個男人稍随和一些，但也下了逐客令。
喬昊就這樣沒有一點收獲地下了樓。
他甚至連一個護士都沒碰到，最後只能沮喪而無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值班室。
如今在他眼裏，就只剩下石冬冬最後被白大褂們圍着躺在床上的樣子。
還有，他被霍延擁抱後，那怔忪的眼神。
這天喬昊回到家有些失魂落魄。
喬旻還賴在他家沒走，廚房裏已經傳來飯菜的香味。
“弟，你下班了？等着啊，姐給你弄了頓好的。”喬旻大聲招呼他。
喬昊茫茫然坐到了餐桌上，一時記不起喬旻什麽時候學會了下廚，不過他的肚子的确是餓了。
桌上很快擺了四菜一湯，喬昊一看那微波爐加熱的盒子，才明白喬旻是從外面訂來的飯菜，否則，他這個搞藝術的姐姐是絕對完不成這麽艱巨的任務的。
喬昊懶得評價，悶頭便吃。
只是，肚子雖餓，那些食物吃到口中卻吃不出個味道來。
他又忍不住去想石冬冬，也許那人那麽瘦，是因為生病的關系吧。
那麽，他病了多久了，是從住進自己醫院起，還是之前就已經……
“嘿，想什麽呢？我這麽客氣你也不感謝一句。”喬旻瞪了他一眼。
“姐，讓我安靜一下。”喬昊低頭只是吃。
“怎麽了？醫院有事？你出醫療事故了？”喬旻咋呼道。
喬昊無語，“不是工作上的事。”
“那……就是，生活上的事？”喬旻挑眉，一副探究的神情，“說說看，是不是要和你一起去看王菲演唱會的姑娘？”
喬昊猛一擡頭，橫眼看着喬旻。
“我可沒翻你東西，那票壓玻璃底下，明晃晃的，兩張加起來七千多呢，你什麽時候成王菲鐵粉了？還不快招？哪家姑娘啊？”
“你可以別這麽多管閑事嗎？你和姐夫鬧離婚，我管過你嗎！”喬昊沒來由地生氣，一下把碗筷扣在了桌上。
喬旻沒想到他這麽大反應，一時有些懵。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喬昊懊惱，幹脆站了起來，關門躲進自己的房間。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情緒怎麽就壞成這樣，滿腦子似乎全都充斥着那個叫石冬冬的人。
而想要理出個頭緒來，卻又根本不可能。
他的所有關于那人的想法，幾乎都在肯定他是真的病了，很嚴重的那種病。
倒下之前，他還說那人真好騙……好騙的又豈止霍延一個。
只是，這麽用心良苦，是真的希望霍延陪着他，還是希望那人忘了他？
傍晚的時候，喬旻敲了敲喬昊房間的門，隔空說了句，“走了，你好好安靜會兒。”
然後，很快，房間外傳來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喬昊走到窗邊，等了一會兒，才看見喬旻從單元口裏走了出來，瘦瘦高高的，看上去挺落寂。
于是，他掏出了手機，給喬旻發了條短信，“姐，對不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