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存在即合理, 是客觀唯心主義的理論,意思是凡是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是現實的;凡是現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

……

2018年10月9日

9:18AM

龍江市第二人民醫院外,一輛在人群中格外紮眼的黑色豪車正停泊在門口大道旁。

一樓大廳外自動打開的透明大門內,市醫院的幾個重要領導正點頭哈腰地一塊送一個人往外邊出來。

電梯口一眼望過去有些擁擠到吓人。

整個醫院門口都圍着好些全副武裝的黑衣保镖, 過路的普通病人家屬看見了這幫人一時都不敢随便靠近。

而作為昨晚說是簡單住一晚就立刻要走的人群焦點——符白龍先生本人。

這會兒身披保暖羊毛大衣,佩戴深色墨鏡,并被一群人簇擁着出院的他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高興, 只有一種莫名地煩躁湧在心頭。

“符,符先生!久仰久仰,鄙人姓王,現擔任市二院的院長一職, 以往只在電視新聞上有幸見過您的風采, 誰想真人竟然如此年輕有為哈哈,真是讓人傾佩啊……”

“……”

“您這次,能選擇咱們院真是令我們蓬荜生輝啊, 昨天晚上是我院招待不周了!下一次, 我一定讓各科室給您開最好的頂級幹部病房,務必要讓您享受最高級的待遇!也希望未來市二院也能有幸與符先生一起成就我們龍江市的慈善醫療事業……”

“……”

這種不确定具體是在拍馬屁還是故意咒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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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上架着墨鏡,用于遮擋陽光和自己臉上表情的符白龍聽了也只是默默地冷着臉不回答。

在他耳朵旁邊聒噪個不停的這位據說這家醫院的總院長。

今天早上專程推了出差公幹的機會也要來親自見見他這個龍江市頂級富豪。

畢竟一旦和符白龍認識了, 無論是什麽社會地位的人,就相當于得了本市最有錢的人的的眼緣。

加上他這次又碰巧受傷就近在這家醫院入住。

雖說只是很簡單地一次住院吧, 但萬一把他哄哄開心, 後續一伸手捐個一二百萬, 對于這幫有錢人來說好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而顯然看穿了這幫人的這種赤/裸/裸寫在臉上的想法, 不得不說這類人,符白龍從小到大,又到正式繼承家業之後都見了不少了。

反正除了從小到大都陪在他身邊的陳臻,他周圍每一個對他上趕着讨好的人無非都是沖着他的錢來的。

也是因為司空見慣這種情形,所以他才會越來越排斥不熟悉的人。

對于面前這類上趕着要和自家老板套近乎的人,一身黑色套裝的秘書瑞秋張也是從容應對。

趕在自己老板發火前,先在門口幫助他上車,幹練性感的女秘書這才轉身單手攔住身後的所有人客套地微笑了一下道,

“……謝謝各位院領導的好意,我看今天送到這裏就差不多了,老板剛剛的意思很明确了,關于後續是否需要資助,也請自行聯系我,昨晚貴院做的不錯,如果是合适又有利于社會的醫療慈善項目,符氏一定會予以幫助的,這也是我們一貫的宗旨。”

“噢!好好,明白了明白了,那,那就謝謝秘書小姐了,謝謝秘書小姐了……符總,您走好,您走好……”

得了這一句話來自金錢上的承諾,那位人精般的院長頓時喜上眉梢地不繼續糾纏,只在車窗戶外‘依依不舍’地沖裏外揮了手才離開了。

車裏端坐着的符白龍面無表情,皺眉示意司機趕緊拉上車窗避免更多的陽光照射進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昨天晚上在這個設施條件相當簡陋的郊區小醫院裏也睡得并不踏實。

盡管陳臻有陪護到他淩晨,一直到因為自己今早有事才不得不離開,但我們的符總還是一副沒自己睡好,所以找別人撒氣的樣子。

臨要分開之前,他也沒來得及和陳臻好好說上太多話。

兩個人一直在說些正事,雙方一旦開口就也沒再找到把話題拉回來的時機,不過好在,關于這一次首都航天局委托給他的尋找亞種計劃,他內心的某個疑問卻是通過陳臻之口得到了部分專業性回答。

“……外形相似,卻擁有不同基因構成的人形生物?白龍,你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可這個說法你具體從哪兒聽來的,這讓我很不好回答。”

時間回到昨晚的病房內,彼時陳臻還正在他的病房裏面露愕然。

頭上還包紮的符白龍當時就在病床上,并正面地問出了這個自己心中的問題。

而似乎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有點難住了,作為留美多年的年輕生物科研人員,陳臻昨晚的表情也是相當震驚,驚訝和疑惑不解。

因為從他的專業角度而言,符白龍問他的這個問題一瞬間帶給的只有一種深深的困惑。

而作為非專業人士,顯然無法理解為什麽地球上存在和人類相似的基因的人性生物會是件讓人震驚的事,并沒有直接回答為什麽的符白龍只快速開口追問道,

“為什麽不好回答?有什麽問題嗎?”

“不,并不是這個問題本身存在什麽問題……而是,額,你說的這個假設是地球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換做任何一種生物,我都可以詳細而具體的回答你,它在食物鏈中或許存在與它基因構成相似,卻不同的生物,唯獨人類不可能,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人類自誕生只是人類,沒有所謂基因上的近親,現代人類是地球上唯一沒有亞種的生物,這是生物圈目前默認的事實。”

“……沒有亞種?為什麽會沒有?”

皺着眉的符白龍有點不信。

“沒人知道為什麽,但到現在就已經沒有了,或許有,但具體為什麽會現在沒有也沒人知道。”

陳臻有點無奈卻也很細心地回答。

“那會不會有可能産生……相近基因的其他生物呢?”

“這個是有,還有不少,但你知道和人類基因構成相近的生物主要有些什麽?如果我不告訴你,我相信你絕對無法聯想到這些東西會和人類有任何關系。”

“比如?”

“白龍,你知道,香蕉和人類存在将近60%的基因相似度嗎?”

“……香蕉?”

壓根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神奇的答案,符白龍一時間也愣住了。

“對,就是我們平常所見的香蕉,是不是覺得很意外?可生物圈中,和人類有極大程度相似基因構成的生物不再少數,但它們統統不會是人類。”

“……”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條dna染色體的不同就足以讓兩個生物表現出截然不同地體征,所以理論上,現在的地球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你口中所說的那樣的人形生物。”

“……”

“這也就是我說,為什麽……我難以回答你這個問題的原因,因為,本質上來講,‘凡是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是現實的,凡是現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可我無法用我的理性去回答一個不可能存在的超現實假設,這從根本上有悖于我的專業精神。”

這就是關于昨晚他和陳臻就人體基因構成和是否存在這類人形生物這個問題,所産生的全部對話。

陳臻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但這個城市無比的答案卻好像把謎題弄得更複雜了。

因為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顯然不足以解釋今晚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可如果那是假的,那個能爆發出非常人異常基因的流氓‘王強’又到底是什麽情況呢?

關于這一點,符白龍暫時看來真的是無法解答了。

所以那之後,他也将這個敏感的話題暫時性地壓下,似乎有急事要回去的陳臻也離開了。

而因此一晚上都難免睡得不太踏實,到此刻,符白龍也是一秒都不想在這間充斥着各種劣質消毒水味的醫院呆了。

見狀,在外頭應付完外人的瑞秋張也是見好就收,又打開前面的車就徑直上車做到了新司機的身旁。

這位面還挺生,但樣子還算忠厚老實的新司機是她昨天連夜回公司安排好的。

據說是本地人,有自己的家庭,曾經的工作經歷也檢查過很靠譜,所以說理論上不會再出現任何問題了。

原本鬧出事的那位司機因為符白龍本人說了不過度追究,所以暫時先由她處理,除了停職修整數日其餘的倒也沒有重罰。

這放在以前肯定是不能夠的。

但好在昨天陳臻在,他家老板心情也不錯,這才免去諸多問題。

等此刻幫忙将自家老板住院換洗下來的衣物,和另外一個裝在她皮包裏的鐵飯盒一起拿上來。

還沒坐穩,正準備讓新來的司機開車的瑞秋張就聽到自家老板在後面不太耐煩地盯着她手上的那個飯盒道,

“你把這東西帶上車幹什麽?”

這句冷冰冰的質問,坐在車裏還隔着墨鏡拿眼神瞪人的符白龍講的莫名有點突兀。

他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麽魔鬼似的,總之渾身上下每一絲毛孔都在嫌棄地說着他在拒絕這個壓根不該在這兒出現的東西。

而明明是剛剛在病房裏看到這個飯盒被洗幹淨放在床頭,才順帶拿上來的瑞秋張聽到這話一時間也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等愣了下後,女秘書才疑惑地反問道,

“嗯?這個不用給您拿走嗎?我看到它被單獨洗好了還放在床頭櫃上,我才拿下來的,還以為您準備是有什麽特別的用處……”

“……”

瑞秋張這麽一臉迷茫地一反問,表情怪怪的符白龍頓時和被哽住似的不吭聲了。

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倒黴又窮酸的飯盒,确實是被他自己洗幹淨放在那個地方的。

雖然說他昨天受傷住院不方便下床,雖然他很嫌棄把這個飯盒故意留在這兒礙他眼的主人。

但是昨天晚上,陳臻和他說完正事走了唯獨留下他一個人之後。

他還是仿佛腦子壞了般,第一次以一個金貴大少爺的身份自己動手在病房的洗手間把這個東西給洗幹淨了。

裏面原本裝着的那些飯菜自然也是他吃的。

盡管最初他也以為自己會很沒胃口,但是一整個晚上又是遭遇‘變異人’又是住院奔波,他的身體比他的大腦明顯要容易餓很多。

可大晚上的,他并不想再讓瑞秋張派人開車回來。

陳臻走了之後,他作為一個成年人身邊,也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親友的照顧,而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下,他才注意到了李邪先前留下的這份十分簡陋的晚餐。

那個鐵飯盒,即便是陳臻詢問過是誰留給他的之後,他都沒有打開過。

可偏偏他最好的朋友,他的秘書此刻都因為各自的事情離開了。

這些人照理來說都應該是很關心他的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來得及注意到他今晚甚至沒有吃晚餐。

反倒是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留了這麽一份奇奇怪怪,可能還被下了‘毒/藥’的晚飯給他。

“咕——”

大概是因為真的很餓,大半夜的,他的肚子人生第一次很丢臉地叫了。

而默默躺在周圍根本沒活人的病床上冷冷地自我厭惡了三秒。

我們的符總本人最終還是在把自己活活餓死之前,忍辱負重地坐起來拿起了那個醫院家屬用鐵飯盒。

等高高在上了半輩子的他十分地勉強打開之後,就看到裏面是半格白米飯,一份菜油炒雞蛋和一份簡簡單單的素菜。

這些整整齊齊裝在飯盒裏的菜看上去是素了點。

但對于腦袋上意外造成的傷還沒好的病號本人來說肯定是最合适的了,賣相也莫名讓人很有胃口。

而随後就是一邊在心裏劇烈掙紮,一邊躲在病房裏吃下這頓晚餐。

等活到這麽大都沒這麽狼狽過的符總本人好不容易解決了自己的半夜突然餓肚子問題後,出于無論如何也不能顯得自己很沒教養的原則問題,他還是不得已地去把這個飯盒給洗了。

關于親自動手洗飯盒這種事,他活下來還真是頭一次做。

但因為吃飽了,所以一切其他問題就也顯得沒那麽難解決了。

至于過程是如何充滿各種‘艱難險阻’,他已經不想具體回憶了,但哪怕現在看到瑞秋張拿着這個東西,折騰了半個晚上他還是覺得哪兒哪兒不順眼。

該死又麻煩的飯盒,莫名其妙的住院,所有的一切一切……

——簡直,就和那個陰魂不散的李邪一樣。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原本好歹升起的那點愧疚感一下子就被讨厭感給覆蓋了。

想到自己還欠着對方一筆醫藥費和這個破飯盒沒還。

從不願欠別人任何東西的符白龍只冷冷心想着,這次了結就絕對不用再碰見這個人,又對等着回答的瑞秋張這麽不耐地回道,

“知道了,但放在旁邊去,暫時別讓我看見它。”

“……”

“等我想辦法還給主人就好了,先收起來。”

“……哦哦,好的……”

完全沒搞懂自家老板這陰晴不定的表現具體是什麽緣故造成的。

但莫名其妙的瑞秋張還是任勞任怨地将這個之後據說還要被符白龍還給別人的鐵飯盒給放了起來。

見狀的符白龍可算是滿意了,稍微松開些眉頭想着要問問瑞秋找那個王強的同時,也正好對上了前面新來的司機。

見對方樣子長的尋常,低着頭一副老實人的樣子,他只大量了對方一眼,也并不打算多講太多。

偏就在這雙方錯開眼的瞬間,本打算轉頭不看對方的符白龍卻是突然注意到了這人工作服袖口的一處一閃而過的紋身。

——這是……?

視野中,瞳孔好像一剎那印上了什麽奇怪的圖案。

前排那老實巴交的司機見狀樣子若無其事地放下了自己的袖管,還對符白龍憨厚又顯拘謹地笑了笑。

這一笑,并看不出有任何反常問題。

但已經心裏暗自敲起警鐘的符白龍還是緩緩眯起眼睛,又将視線稍移開往對方膚色過于白的後頸看了一眼。

如果這是一個普通人,在保持正常老板和司機關系的前提下,符白龍并不會首先去主動懷疑任何人,尋找這個人身上的可疑之處。

但顯然,他的特殊身份和職業注定了他并非常人,所以警惕心也是非比尋常。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的雙眼已經敏感地注意到了他并不像是個經驗老道的司機,以及之前那個紋身并不常見。

類似某種來歷神秘的宗教神明,但是那個被刺在手臂上的神明樣子似乎更稀少罕見一些。

而心中也意識到這種東西不能随便暴露在光下,或者說自己并不好在初次見面的前提下就暴露自己對這位‘新司機’的懷疑。

內心其實已經有一番思索的符白龍只維持先前的樣子,又突然把原本想問的那些‘敏感問題’咽下,這才如同一個普通‘花花公子’般換了個話題開腔道,

“瑞秋,昨天晚上我因為意外缺席和張小姐的見面之後,她又單獨聯系我了沒有?”

“啊?張小姐,聯系了,不過我都幫您回了……”

“那好,就趁現在打電話通知她一下吧。”

“通,通知什麽?”

完全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前排的瑞秋張徹底傻眼了。

——“說我已經出院了,身體沒什麽大礙,現在也不介意和可愛的女孩出來見個面,讓她今晚再給我們倆個機會吧,地方随意,我很期待和她度過這美好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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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章……不好意思白天再補,先發五千字,我打的比較慢,但我有在打。

謝謝所有願意支持正版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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