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對面的孫小姐溫文爾雅,淡定從容,嘴角噙着淺淺笑意。
聽得李玉不走心的贊美,她手中的折扇輕輕搖動:“李小姐謬贊。”
李玉低頭給自己倒茶,有些看不下去。客套話也不想再說。
大冬天裝什麽呢,還拿扇子,不覺得冷?
“小玉認識孫小姐?”聽到李玉認得這位,李家家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感,用看優秀後輩的慈祥目光盯着對方。
在李家家主眼中,這位孫小姐可不得了。
她名為孫知宜,是琥城茶商第一字號——碧螺莊的三當家。孫知宜今年十八,年紀輕輕能力出衆,茶莊對外的生意都是她出馬去談,十次有九次是談成了的。
對方家裏是茶商,同自家衣服首飾等生意沒有沖突。這次對方來是想合作,推出一款茶為象征的首飾頭面,談吐不凡,将李家家主打動。
李玉搖搖頭,她知曉她娘想做什麽,無非就是希望自己能與孫知宜結交,學習對方的長處。
在自家娘親同孫知宜談話的空當,李玉碰了碰大姐的胳膊,低聲問道:“你覺得這孫小姐如何?”
李靜向孫知宜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學着她低聲道:“挺好的,孫小姐很有頭腦。”眼裏是欽佩。
果然如此,孫知宜在大家眼中,無疑是非常優秀的女子。
李玉咽下口中的茶,微苦,口齒留香。
“這茶就是孫小姐送的,娘很喜歡。”李靜笑道。
李玉慵懶地靠着椅背:“是麽,你不覺得這味道過于清香,有些膩?”
旁人都說碧螺莊三當家雖出身商戶,卻是個文雅之人,溫和善良,處事得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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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她前世沒有在花樓遇見孫知宜,估摸着也這般認為。
她記得,那晚她聽了曲兒,穿過小院往大門走。
孫知宜同一名清秀的小倌在角落交談,言語中提到什麽“贖身”,李玉沒有在意,悄悄離去。
過了幾日,那小倌竟然死了,據說死時懷有身孕。衆人談起這事時,她曾想過,這同孫知宜有沒有關系?
單憑這點,李玉不會這麽厭惡對方,畢竟只是她的猜想,這世道一向是各掃門前雪。
但孫知宜不該在與自家做成生意的那場慶祝宴上,借着酒意說出惡心的話。
“李小姐的夫郎可真是極品,聽說是京城過來的?矜貴且青澀,一逗就臉紅,比那竹青有意思。不知同他歡好時滋味如何?”
面色酡紅的孫知宜擦着自己耳朵輕笑着調侃,聲音極小,言語中是對自家夫郎的觊觎,還帶了一絲挑釁。
瞬間李玉就炸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回蕩着對方的這句話。
竹青便是那死去的小倌,孫知宜這話,承認了同他有染。她竟然将白卿書同小倌相比,聽話中之意,還與自己的夫郎有過來往。
李玉那幾日正同白卿書冷戰,如何受得了這話。心中被火燒似的憤怒,既是因為夫郎被侮辱,也因為她對這二人關系産生了懷疑。
她打了孫知宜,讓其給個說法,對方卻像是醉了,閉眼任由李玉揮拳,嘴角滲出血絲。
最後她娘反而向碧螺莊賠罪,對自己行了家法,關了禁閉。
孫知宜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樣,得到了更高的贊譽,她則被人說是霸道蠻橫的纨绔女。 由于沒有證據,李玉又煩惱于同白卿書的關系,硬生生吃下這個虧。
——
緊緊握住茶杯,不着痕跡地瞪對面的孫知宜,李玉半柱香的時間都不想多待。
因為這個人,她同夫郎彼此的情感也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面紗。
這厮可惡至此,李玉能喜歡孫知宜才怪。
李玉發現自己前世同夫郎冤家似的夫妻關系,當中充斥着小人的作祟。不,孫知宜不是小人,她比小人更甚。
孫知宜的微笑是淡然卻不失禮的,發現李玉瞪自己一眼,她嘴角的笑隐去,又複現。
“李小姐好似不大喜歡我,孫某可能問一句為何?”
這般直截了當地詢問李玉,使得李家家主對孫知宜更加欣賞。她覺得這是光明磊落,有話直說的表現。
“小女一向頑劣,可能孫小姐誤會了。”畢竟是疼愛小女兒,李家家主一邊解釋道,一邊用眼神示意李玉。
李玉皮笑肉不笑,盯着孫知宜,拱手晃了晃:“是啊,孫小姐怎會如此猜測,想多了吧?”
“呵呵。”孫知宜不再多言,沒有糾纏這個話題。
表面看似和諧,實則暗流湧動的談話結束。孫知宜離去後,李玉問她娘:“您當真同她合作?”
李家家主睨李玉一眼:“怎麽,你覺着這門生意不成?”
那倒不是。李玉記得,同孫知宜合作的這次,自家也掙了不少。但她不想看到孫知宜在李府走動,心裏哽得慌。
見李玉說不出什麽名堂,李家家主冷哼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老實實看店,好好學,你看你大姐多踏實,你二姐多有志氣。”
雖是誇前頭的兩個女兒,可李家家主的口吻,對李玉也是寵溺的。
傍晚回到自家院子,李玉剛進正屋,便一把将窗前看書的夫郎摟住。
這是一個充滿力道的擁抱,白卿書壓根沒反應過來,呆呆地任由她抱。
等到李玉抱得越來越緊,他皺眉,吃疼道:“你怎麽了。”
手上也在用力,連連推她。
意識到将夫郎弄疼了,李玉頓時十分愧疚。她放開夫郎,揉了揉他的胳膊:“抱歉,一時激動。”
因何激動?
白卿書将書卷起的一角抹平,放回原處,扭頭望李玉,面色平靜,眼裏藏着疑惑。
夫郎喜歡書,她是知曉的。
李玉不想在白卿書面前提那個姓孫的,讨好地轉移話題道:“不如我叫人給你打個大書架,上頭都放你愛的書籍,可好?”
“要不,我書房給你用?”李玉覺得這個想法更好,反正她也不愛看書。
白卿書有些蠢蠢欲動,但又顧忌着:“這……不太好吧。”
哪有給男子設書房的,頂多可以進出,在白家時,他一直是在自己房間看。
可李玉覺得這兒光線不好,書房窗明幾淨,顯然更合适。
她擺手:“沒什麽不好的,你進去,沒人知曉。”
即便被人知曉,那又如何,她寵夫郎,她願意,不需要旁人的意見。
“多謝妻主……”
白卿書濃密的睫毛顫了顫,自從知曉李玉喜歡自己,他接受對方的好意也自然許多。
夫郎歡喜,她應當同樣歡喜,結果孫知宜溫文爾雅的面容又浮現在腦海裏。
她努力打散腦中的這張面容,帶了點兒沮喪地問白卿書:“你們男子都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不得不承認,孫知宜相貌不俗,談吐文雅,看起來人模人樣,還是出名的碧螺莊三當家。抛開她惡劣的品性不談,能力是比自己強的。
李玉的長相比孫知宜更勝一籌,但她不愛說文绉绉的話。
她随性,假風流,在外只有個李府三小姐的名頭。
白卿書不知妻主心中所想。聽到李玉的這個問題,他思考了一會兒,認真道:“應當都喜歡優秀,上進,負責,專一,溫柔的女子吧。”
他見李玉掰着手指頭數數,覺得有趣:“妻主在算什麽?”
李玉算了一陣,扭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望着白卿書,對着他承諾。
“我會努力上進的,我也會對你負責,決不娶側夫納小侍,只對你溫柔。”
“就是,就是這個優秀……卿書且再等等。”
她笑得尴尬,等她做成大生意,掙大錢,就有底氣說自己優秀了。
屋內火盆太熱,白卿書此時只覺口舌發幹。
他起先沒明白李玉的話,接着熱意迅速蹿上脖頸,臉頰,仿佛朝霞映上了他的身子,淺淺的緋色到深粉。
她是說,想成為自己喜歡的那類女子麽?
有人因為自己的一句話,鄭重地承諾會為自己變得更好。
他是感動的。帶着不可說的情感,白卿書的杏兒眼微彎,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揚,說出的話也喜滋滋的。
“妻主不必如此,現在這樣就挺好。”
“是麽?可是你不是說……”
李玉看向白卿書。少年巴掌大的臉上浮現幾分羞澀,一雙杏眸靜靜望着自己,眼中的暖意讓她一怔,說不出其他。
她覺得夫郎比曾經見過的郎君都好看。
漆黑的發,清淩淩的眸,淡粉的唇,膚若凝脂。
此時的卿書溫溫軟軟,李玉卻想起他梨花帶雨的模樣,以及生氣時教人退避三舍的冰冷容顏。
無論什麽樣兒,他都是美的。
李玉眸色加深。
在她心中,夫郎是一朵長在皚皚雪山上的冰晶雪蓮,因為變故落入了她這等紅塵之人手中。
如今這朵冰花顯露出融化後嬌嫩的面目,引得人想要采撷。
妻主的炙熱眼神讓白卿書有些不自在,他飛快地移開目光:“我就是随便說說,每個男子的心上人都不同,妻主做自己便好。”
李玉走到夫郎面前,彎下腰,到同他一樣的高度。
她壓低了聲音,語氣暧昧:“所以卿書覺得我這樣,能夠做你的心上人麽?”
“方才我的話,你聽了可是歡喜?”
一見他害羞,她就喜歡逗。
“不,不知道,你別問了。”
白卿書惱羞成怒,輕推了她一把,覺得距離太近。
“今日遇到公爹,他說你要同大姐一起參與新的生意,讓我督促你看往年的賬本。妻主還不趕快去看?”
再逗就要把人逗生氣了,李玉知曉夫郎臉皮薄,她只是有些遺憾。
雖然一直想着別逼他太緊,可不知何時才能讓卿書說出喜歡自己的話語啊,忽然有些等不及。
她被趕到門外,見門關上了,夫郎重新坐在窗前。
李玉奔到窗下,彎了狐貍眼,笑得狡黠:“哎,都說紅袖添香,能讓人事半功倍。我看賬本算賬,夫郎不來替為妻磨墨麽?”
誰知白卿書看也不看她,涼涼地回應:“花樓的少爺們定然都樂意,卿書手藝不精,妻主不然去尋他們?”
“啊?呃,不了不了,其實獨自做事挺好,清靜。”
夫郎這是要翻舊賬?
雖說她并沒有和哪個花樓的男子牽扯不清,去過花樓是不可否認的。
她想着以前的自己,莫名心虛。
李玉攏緊了領口,又往窗戶探了探,“那我去了。外頭風大,你別開窗太久。”
踩在雪地裏的腳步聲深深淺淺,逐漸變小。
“公子,你要的點心來啦。”不知白卿書出神了多久,等到文意敲門,他才驚覺。
白卿書讓文意進來,撚起一塊雪花糕嘗了嘗,香甜松軟。
他抿了抿唇,随即将盤子推向文意,“給小姐送些過去。”
臉上的熱意還未消褪,白卿書盯着糕點,眼前蹦出了李玉的虛幻身影。
自己是否喜歡現在的她?他想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還有一更,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