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嶙峋的樹枝在風中搖動,抖落滿地的霜雪。
即便氣候寒冷,琥城正街每日都是熱鬧的,人來人往,為着迎接歲首作準備。
李家綢緞鋪,每當送走最後一波客人,便見有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托腮望着門口,面色發愁,沒精打采。
店裏的夥計見小東家總是唉聲嘆氣,不由得好奇:“您在愁何事?”
何事?
李玉揉着眉心,有些氣不順:“還不就是那孫知宜!”
孫知宜的碧螺莊同李玉家經營的首飾鋪子合作,出了新款式的翡翠鑲金頭面。
凡是在首飾鋪子購買這幾套頭面的,去碧螺莊買茶會便宜些;在碧螺莊買了茶,到這兒買首飾也同樣會少些銀子。
她家同碧螺莊只是粗略達成一致意見,具體要如何實施,如何争取更多的利益,這是李家家主給女兒們的一次考驗。
李玉忙完了綢緞鋪的事,便得同大姐一起料理這項新生意,難免同孫知宜打交道。從那人嘴裏搶食可不容易,她每日都得打起精神,時刻注意對方話語中的陷阱。弄得一身精疲力盡。
待到阿塗來接她,李玉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只覺腳步沉重。
路過東巷的點心鋪,想起卿書近日好像總讓文意買一種軟糯的糕點,她掏出一張銀票:“阿塗,去買一斤……罷了,我自己去。”
她擔心丫鬟買錯,下馬車快步走進店內,迅速掃視那些粉粉白白的點心。望着那些吃食,李玉發現自己忘記了那糕點長的什麽模樣。這裏的點心品類太多,讓人無從選擇。
她當即對掌櫃的說:“店裏的點心每樣來一包。”
阿塗緊跟在後,聽到這話汗都要冒出來了,趕緊阻止自家小姐:“不行不行,使不得。”
點心鋪的掌櫃原本心花怒放,見狀也不好多說,咳嗽一聲,暗道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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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啊,您買這麽多回去,主夫也吃不完吶。”
阿塗在小姐将主夫接回家,表現出從未見過的耐心時,便明白了主夫的地位。她阻止不是因為怕浪費,而是怕這件事影響小姐同主夫的感情。
李玉只是由于勞累,大腦昏沉沉,有些遲鈍。被丫鬟提醒,她恍然:“也對,卿書若見我買這般多,定要說我花錢如流水。”
往日李玉的确如此:聽書聽曲兒高興了,揮手便賞出去大筆銀子,東西想買便買,從不顧忌。
娶了夫郎便要節制,她正努力改掉自己的不足。
“你可有經常見一個圓臉的小厮過來采買?他平日買的那種白色糕點是何物?”李玉比劃着,終于清醒了,詢問掌櫃的。
所幸掌櫃記性好,加之文意來的次數多,再三描述後,她最終買到了雪花糕。
阿塗想要接過,李玉卻拒絕了。
她樂颠颠兒地往回走,将糕點用紙包着塞進懷中,好像抱着什麽稀世寶貝。
完了,小姐日後怕不是個夫管嚴吧?曾經小姐可是說過“絕對不會讓夫郎爬到自己頭上,一定會大振妻綱”的話。
望着李玉的背影,阿塗心情複雜。
嘴裏說着大振妻綱的小姐,最後變成了一個寵夫狂。
——
李玉回府後先去和她娘彙報生意上的事。
在她的小院兒裏,聽說妻主歸來,白卿書推遲了用膳時間,想着同她一起吃。
聽文意和阿塗在門口嘀嘀咕咕,他描花樣子的手不自覺停下。
那二人不是互相不對付麽,他看着可不像。
坐了半天,描了半天,眼睛略微酸疼。
等阿塗離開,白卿書直起腰,把文意叫過來,見他仍神神秘秘地捂嘴笑,被這笑意感染,低落的心情好了很多。
“你究竟在笑什麽?”一直不停,弄得自己增添三分好奇。
文意不肯說:“您讓小姐自個兒說嘛。”
阿塗還沒走遠呢。他若是提前告訴了公子,日後便聽不到這類有趣的事。左右公子不會因此罰自己。
眼尖地瞄到李玉進了院門,他轉過頭望着白卿書收在籃子裏的打底花樣:“您幹嘛收起來呢。”擺出來讓小姐看看嘛。
文意撇嘴:“往日在京城,咱們可沒有描什麽花樣,繡什麽荷包,嫁人可真麻煩。”
白卿書的父母因為只得他一個兒子,原是打算招上門兒媳的。一般閨中男兒要會的繡活兒、規矩,白家家主和正君通通不拘着他學,因此他并不擅長這些。
家中千寵萬慣的公子,如今居然要拿起針線。由于從小便伺候白卿書,文意有些心酸。
他鼓起臉,不高興道:“若是那兩位不來就好了。”
那兩位,指的是李玉的姐夫,李梅氏和李張氏。白卿書嫁到李家後,他們偶爾會過來聊天。
今日閑聊中,得知白卿書的日常竟然是逗兔子看書,二人拉着他的手推心置腹說了好長的話。
二姐夫李張氏家境不好,能嫁進李府全靠他的嘴。甜的時候把妻主李容迷得非要娶他回家,時不時去公爹那兒獻殷勤。
酸的時候也很厲害。
“妹夫你這樣可不行,咱家三妹可是家裏的寶貝。若是被公爹知曉,你這夫郎無所事事,連衣服荷包都不會做,會說你是個吃白食的。”
李張氏摸着白卿書的手,“哎喲,瞧瞧,又白又嫩。我知道你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別怪姐夫說話難聽哈,倘若你連妻主的荷包都做不出,別人會笑話的。”
他還碰碰大姐夫李梅氏的肩,李梅氏立刻點頭,“是啊,妻主的衣服都是我制的。”
白卿書見兩位姐夫都如此說,開始審視自身。晌午他便吩咐文意去買針線和花樣子,一個人坐在屋內穿針引線。
聽得文意這番話,白卿書起身,嚴肅地敲了敲小厮的腦袋:“不得無禮。”
他不是傻瓜,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心裏有數。學針線也只是因為二姐夫那句“給妻主做荷包”,想起李玉罷了。
恰好這時李玉推門。
見文意捂着額頭委屈巴巴,她笑道:“你又惹卿書生氣了?”
什麽叫“又”?文意更委屈了,對着李玉屈身行禮,接着便告狀。
“小姐,您看主夫的手被針紮了好些洞呢。”
真的?李玉趕緊将白卿書的手牽起來,放在眼前端詳。纖細白嫩,宛如玉琢……等等,針眼怎麽這般多?
她一臉緊張:“哪裏來的針,我記得咱們院子沒有針。”
待夫郎解釋後,李玉心裏有些不舒服。
大姐夫便罷了,他本就沒有主見,也确确實實賢惠持家。可二姐夫說卿書“無所事事”,就有些好笑。
二姐在書院讀書,很少回來。吃穿用,家裏都有安排,不需要二姐夫操心,他不也沒什麽事做麽。怎麽就管起卿書了?
“咱家不缺錢。想穿什麽用什麽,每年都專門定做,哪裏需要李府的男人辛苦?”李玉心疼地看着那幾個紅眼,不知夫郎流了多少滴血。
白卿書的手指被她吹了又吹,熱乎乎的。他難為情地咬了一下唇,将手縮回去。
文意悄悄退下。
“我知道的。”白卿書用布将放針線的籃子蓋好,想将這事揭過。
想起文意方才的笑容,為了調節氣氛,他道:“你半路上可是遇到了什麽,阿塗告訴了文意,把這小子樂得不行。”
啊……李玉這才發現懷中還有雪花糕。她估摸着阿塗這丫頭定是說了自己壞話,心裏記着,先不提。
拎到夫郎面前:“聞聞這是何物?”
壓根不用聞,桌上便有一盤呢。他知曉這是妻主給自己買的,剛想接過,發現紙包被李玉攥着不放。
“叫我一聲親親妻主便給你?”這人竟然無賴起來。
這話怎麽說得出口?白卿書放手,“罷了,妻主吃吧。”
內心其實是糾結的,他還做不到像李玉這般,表明喜歡。
軟的還是李玉。她将糕點放到桌上,迅速打開,“卿書嘗嘗,掌櫃的說今日的雪花糕增添了一些味道。”
“怎麽樣?”見夫郎順從地咬了一口,李玉眼裏亮晶晶的。
“一樣。白卿書語氣淡淡的。
“一樣?怎麽會?”李玉失望了,懷疑掌櫃的在騙她,竟沒想過自己嘗。
“噗嗤。”
妻主這傻樣。白卿書忍俊不禁,薄唇微彎,“今日的更甜。”
甜的不止是點心。
李玉沒想到夫郎也會開玩笑。對方正仔細地将糕點包好。他包了多久,李玉便看了多久。
卿書是這樣靈動的少年,前世的他卻別扭又冰冷。是經歷了多少委屈和冷漠造成的呢?
重生回來,也有幾月了,她只想着待夫郎更好些,卻忘了探尋卿書死亡的真相。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奉上~今日更新完畢 o(*≧▽≦)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