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穿越
暮色四合，酒桌飯局上觥籌交錯。
“……霍哥來我敬您一杯……”
“……再來一杯，沒事沒事，一會兒我讓小時送您回去……”
“小時，送霍總回去。”
“好的。”時玉接過車鑰匙起身，俊美到近乎漂亮的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
作為一個“二十四孝”好助理，送客戶回去這種事當仁不讓。
老板今天宴請的據說是他童年一個大院長大的好友，然而一場飯局下來，時玉聽了半天，所謂童年好友根本是老板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這位據說背景很深的霍總，是老板遠房表哥的好兄弟，老板只不過小時候去表哥家跟人家見過幾面罷了。
老板借了表哥的光，才有了今天這個飯局，這位霍總奉了他母親的命，來投資建設祖籍所在的老家現在的安市。
時玉想到最近各種時政新聞透出的風向，對這個理由不置可否。
不過倒也側面證明，這位霍總的背景的确很深。
“霍總，這邊走。”
時玉在旁帶路，恭敬又不失禮貌。
他有一米八一，這位霍總比他還要高大半個頭，估計有一米九，身材不屬于魁梧型，但看着很結實，顯然勤于鍛煉。
五官硬朗，棱角鋒利，寬肩勁腰大長腿。
如果說時玉屬于讓人想要跟他好好談一場戀愛的類型，霍總則屬于叫人雙腿一軟想立刻為他平躺的那類。
就是不知道是表裏如一還是華而不實。
Advertisement
略帶顏色的念頭在時玉心裏滾過，想到對方的身份，瞬間收斂了多餘心思。
可惜了。
上了車，時玉秉着嚴謹的态度，詢問客戶去處，他知道對方住在哪家酒店，還是他安排的，但萬一人家有什麽別的打算呢，這種情況又不是沒有遇到過，幾次下來，他已經有了經驗。
“去酒店。”
霍辭淡淡道。
“好的。”時玉朝對方微微一笑，啓動車輛。
霍辭目光一頓，然後收了回來。
已經是夜裏十一點，深冬路上別說行人，連車輛都少了很多，時玉開着車熟門熟路拐向酒店方向。
因為是重要客戶，他定了市裏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過了新城區最大的十字路口就是。
然而就在這時，一輛重卡突然橫沖出來，速度極快，刺目的遠光燈大開，直直朝着他們撞來。
時玉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意外，雙眼被車燈刺激一片炫白，全身血液倒流，電光火石中一只胳膊伸過來撥動方向盤，車朝一側扭去。
沒有預料中的撞擊，耳邊傳來“啵”一聲響，像是紅酒塞從瓶口拔/出/來的那一下。
時玉恍惚間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紅光。
等視野重新恢複，黑夜瞬間變成了白晝，窗外山川樹木一閃而逝，時玉來不及多想，因為車子還在繼續往前跑，緊跟着砰的一聲響，似乎撞到了什麽，好像是……人？
他一驚。
“剎車！”耳邊響起一聲低喝。
時玉一腳剎車踩下去，汽車猛地停了下來，他整個人朝前栽去，随後被安全帶拉了回來。
耳畔傳來尖叫聲，但很快伴随着幾聲發音古怪的高喝消失。
時玉看着忽然大亮的天光和車前齊刷刷跪下來的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幻覺？做夢？鬼打牆？或者……
穿越？！
他頭皮一麻，看向副座上的霍辭，兩人表情如出一轍，然後下一秒，變成了錯愕。
只見對方胸前透出瑩瑩紅光，光芒沖破衣服，肉眼可見。
兩人幾乎是同時，從衣襟裏将紅光拎了出來。
一模一樣的兩塊血色玉佩，只是一個大一點，一個小一點，玉佩一拿出來，自動牽引，小的那塊嵌入大塊中間的凹處，嚴絲合縫，瞬間紅光大亮，将他們包裹。
亮光刺得時玉不得不閉上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光芒消散，睜眼一瞧，兩塊玉佩已經分開，一閃分別沒入兩人手心，在兩人驚愕的目光中，融了進去，變成了一道玉佩形狀的紋身，只是血紅變成了銀白，只剩最下面染着一點點紅，有種電池耗盡電量不足的意思。
光芒閃爍幾下，紋身徹底沒入皮肉，消失不見。
兩人面面相觑。
“坐着別動，我下去看看。”霍辭解開安全帶。
“我也去。”時玉不落他後。
霍辭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
下了車，發現原本跪在地上的人幾乎成了匍匐，瑟瑟發抖。
時玉一眼數過去，一共九個人，右邊六個，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左邊三個，穿戴整齊，只是略顯狼狽，衣服上還帶着血漬，兩方泾渭分明，全都緊緊貼着地，看不到長相。
再環視四周，心頓時涼了大半，高樓馬路霓虹燈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雪白凋零的冬日荒野，放眼望過去，沒有丁點城市的跡象。
一口氣哈出去，白霧清晰可見。
果然是穿越了……吧。
時玉心跳加劇。
驀地想起剛剛的撞擊，回頭，看到了車底隐隐露出的人影，以及緩緩蔓延出來的血跡。
霎時倒抽一口冷氣。
不等他反應，肩膀被一股力道按住，是霍辭，他順着力道往前走了一步：
“你們中主事的是誰？上前來說話。”
跪在地上的幾個人抖了一下，半晌沒有人動，霍辭又重複了一遍，人多的那邊有人往前爬了一小步：
“@%#&……”
緊跟着左邊三人中也有一個人匍匐往前，開口同樣一串陌生語言。
時玉心裏咯噔一下。
他平時也沒少混跡小說網站，穿越最怕的是什麽：一、身穿，現代沒戶口，古代沒戶籍，異世界長相獨特，開局就是高難度；二、失憶，魂穿沒有原身的記憶，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清楚；三就是語言，聽不懂連裝失憶都難。
而他們差不多全撞上了，簡直地獄難度。
時玉和霍辭相視，下一秒，不約而同看向手心。
總感覺這個古怪的紋身能幫到什麽。
觸碰撫摸，隐沒的紋身沒有絲毫動靜。
時玉心頭一動，攤開手：“試試？”
霍辭幾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搭上去。
雙掌攤平合在一起，紋身的地方正好跟之前的玉佩一樣契合。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像剛剛那樣冒出耀眼的紅光，只有幾絲微弱的光芒閃爍，下一秒嗚哩哇啦的語言如撥雲見日般落入耳中。
“……尊貴的神使老爺，我們無意冒犯，我們是住在附近的鄉民，請神使老爺垂憐……”
——略顯蒼老的聲音，帶着顫抖和激動，出自最先出爬出來的那個人口中。
“仁慈而高貴的神使大人，我們是被強盜掠奪的誠實商人，三生有幸遇到神使大人降臨，瞻仰到神使的光輝，願意獻上一切祈求神使大人庇護……”
——中年嗓音，戰戰兢兢，屬于之後爬出來的那個人。
明明很清楚是從來沒有聽過的陌生發音，但聽在耳朵裏，卻像是中途被翻譯器過濾了一樣，自動化為了他們能理解的中文，标準的普通話不說，連語法成語都有。
時玉看向霍辭，兩人無聲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一齊落到了說話的兩人身上。
·
天空是十分漂亮的藍，像雪山腳下澄澈的湖面，冬日難得升起太陽，陽光從雲層背後折射出絢爛的光，照耀着遠處雪白巍峨的山，美得如童話世界。
時玉從兜裏掏出煙，點煙的時候手哆嗦了一下，差點燒到手。
“給我一根。”霍辭從後面走過來。
時玉抽出一根連同打火機一起給他，霍辭接了煙，卻沒有接打火機：“省着點，用完就沒了。”
時玉嘴裏頓時沒了滋味，收起打火機，咬着煙嘴湊過去給他借了火。
煙霧在兩人中間缭繞開來。
“霍總打算怎麽辦？”時玉率先開口，他做助理久了，遇到事情習慣性先征詢別人意見。
是的，現在已經百分百确定，他們穿越了。
就在二十分鐘前，連同那輛銀色商務車一起。
而且穿得那叫一個徹底，不是任何熟知的朝代，連架空都不是，直接到了異世界，脫離了地球範圍。
根據把他們當成神使的村長和商人所說，這裏是有國王有領主有騎士有教廷甚至傳說有神有龍有精靈的異世界。
不是歐洲不是中世紀，确确實實的異世。
放在他看過的那些網文裏，叫奇幻。
時玉當時看到幾個人的長相心裏就打了個突，沒想到實際比他想的還要荒謬。
無數網文告訴他穿越一般都是單程票，回不去的，而且大都是單穿。
他不由看向多出來的那個。
霍辭吐出一口煙圈，朝他伸出手：“我叫霍辭，霍去病的霍，辭舊迎新的辭。”
可不是辭舊迎新了嗎，都迎到異世界了。
時玉心道，卻不耽誤伸出手：“我叫時玉，時間的時，錦衣玉食的玉。”
确實對得起這四個字，霍辭目光在他細長白皙的手上瞥過。
握手言和。
作為一起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兩個人，不管心裏怎麽想，未來又如何，兩人暫時默契的選擇聯合，畢竟他們不是仇人。
而且也不得不聯合。
時玉指尖輕輕摩挲着紋身隐沒的那處，穿越怎麽能不附送金手指，穿越大神還算大方，給他們人手一個。
可惜必須得配套使用。
兩個紋身觸碰，幫他們自動翻譯這個世界的語言，免去了語言不通被忽悠的困境，而且這只是附贈，真正給他們的，是一整套文明！
時玉穿越前玩過一款叫《城市與文明》的游戲，集城市建設、模拟經營、戰争策略為一體。
玩家開局有四個文明選擇，波斯、希臘、華夏和埃及。
時玉自然選了華夏，開局一座茅草棚，随着不斷解鎖科技樹，從村到鄉到鎮一直到城，從奴隸制度到封建制度到資本或者共産，玩家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玩出自己喜歡的走向。
譬如有的玩家更喜歡當城主當領主，于是科技樹終止，甘願停留在封建制度，繼續規劃改造自己的王城。
也有玩家更喜歡玩現代城建，拼命攀科技樹，當成模拟城市來玩。
還有玩家給官網提建議，希望能出未來資料包，想建設未來城市。
時玉沒想到穿越大神送給他們的金手指居然會是這個。
【在遙遠的世界，有一片富饒的土地等待着您的降臨，在這裏建設您所期盼的秩序，引領文明之路。】
這是之前兩塊玉佩合二為一發光的時候在他耳邊響起的話，霍辭應該也聽到了。
時玉拿出合作的誠意：“你玩過<城市與文明>這款游戲嗎？”
“沒有。”
“這段話是游戲裏過場動畫上的詞，每次打開都能聽到。”時玉簡單将他知道的游戲相關說了一遍，“……不過游戲是游戲，現在變成金手指具現化，不一定跟游戲裏完全一樣。”
最後頓了頓：“你如果不信，我們可以試試将金手指開啓。”
“我信。”霍辭若有所思，“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們做完所有游戲任務，是不是就能回去？”
時玉心裏也有這個想法，包括他們的穿越，很有可能是玉佩搗的鬼，畢竟剛剛玉佩發光的景象實在玄幻了點。
兩人意見一致，也不耽誤，當即伸出手開始嘗試。
然而不管他們怎麽問問什麽，玉佩都沒有反應，除了默念游戲浮現在空中的虛拟屏幕，什麽都沒有。
沒有系統沒有小精靈沒有老爺爺。
倒是讓他們弄明白了金手指的情況，整個游戲系統一分為二，如果說時玉得到的是城市建設部分，霍辭則得到了貿易和戰争策略，但必須兩個紋身合在一起才能打開游戲圖标，開啓金手指。
而且根本沒有引導他們的系統任務，沒有獎勵沒有懲罰，更別提什麽抹殺。
仿佛是被穿越大神玩膩了掐掉智能随意丢過來：給你們玩吧。
有好有壞。
好處是不用做系統的傀儡，不用被任務所累，完全自由，壞處自然是沒了獎勵，沒了指引，也沒有得到這個世界信息的來源。
最重要，沒有人能告訴他們，這趟穿越究竟是單程還是往返。
時玉彈了彈煙灰，心情煩躁：“怎麽偏偏就落在了我們身上……”
他并不想穿越，一點都不想。
他不是小說裏那些父母雙亡無牽無挂的主角，他父母健在家庭和諧工作順利，絲毫沒有成為穿越主角的喜悅。
想到父母知道他失蹤後會有的反應，他喉頭微堵，煙草在氣管裏蔓延，說不出的憋屈憤懑。
霍辭眉頭緊鎖，他同樣不想穿越，雖然家裏親情淡薄，但他有至交有工作，手裏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做，安市的事剛剛起步，他這一消失，後續還不知要牽扯出怎樣大的麻煩。
再想到那個突兀出現在市區的重卡，他彈了下煙灰，眯起了眼。
兩人一個站一個蹲，一根煙抽完，慢慢冷靜了下來，再怎麽說也是在社會上見過世面摸爬滾打過的成年人，不至于完全慌張無措，尤其在身邊還有一個人作伴的情況下。
時玉碾滅煙蒂，下意識找垃圾桶，看到滿目枯樹一僵，将煙頭丢進了煙盒裏。
霍辭将自己手裏的煙蒂也扔進去，冷靜下來，“具體什麽情況還不能确定，也許只是黑洞意外，時空還會重新打開，或者游戲通關我們就能回去，最壞也不過是留在這，至少我們還活着。”
時玉當然希望是第一種，但也知道可能性不大，站起來深呼吸，異常清新的空氣讓腦子都清醒了幾分，理智回歸：“先摸清楚情況吧，這邊也快到晚上了，不管怎麽說，先扛過今晚。”
雖然是異世界，但頭頂上挂的還叫太陽，依舊東邊升起西邊落下，這會肉眼可見已經開始下落，天寒地凍，必須得先安頓下來。
“嗯。”霍辭應了一聲，忽然道，“我那塊玉佩是祖上傳下來的。”
時玉：“……我的也是。”
兩人頓時相觑無語。
他們這算不算是被祖宗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