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清點

雖然不覺得那些人會偷車逃跑,但時玉和霍辭并沒有走太遠,就在一旁的山坡上,居高臨下。

按照“翻譯器”的意譯,這裏是白山村,因為村子三面環山,山頂終年積雪不化,被住在山腳下的人起名叫白山,聚集在這裏的村落便叫白山村。

那個自稱鄉民的蒼老聲音是白山村的村長,名字按發音叫利多拉斯,意譯叫米漿,是的米漿,而且沒有姓。

時玉想想歐美各國的姓名演化史,也就不稀奇了。

白山村歸屬音譯姓氏卡加普菲、意譯柏木的男爵,不過男爵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只有每半年來收一次稅的巡察隊提醒着他們,他們是柏木男爵的屬民。

但是從去年秋天開始,半年一次的收稅變成了三個月,而且稅法加重,村子裏所有收獲的糧食都被搜刮帶走,到了今年冬季,村民們已經沒有多餘存糧,面臨着饑荒,等到深冬已經餓死了好幾個人。

村長沒有辦法,找上了流浪商人,将祖傳的金手環給了他換取糧食。

但是他們等了整整五天,只等來了商人,卻沒有糧食。

而根據意譯名叫多金的商人的說法,他确實帶來了糧食,但在途中被強盜劫走了,不僅糧食,他還損失了所有財物,整個商隊就剩下他和三個奴隸逃了出來。

時玉和霍辭出現之前,村長正帶着村民跟多金對峙。

“求神使大人垂憐,救我們一命吧。”老村長跪在地上顫巍巍跟他們磕頭,眼淚從溝壑縱橫的臉上落下,冰天雪地裏單薄的衣衫顯得無比心酸。

時玉心生不忍,卻不得不按捺住,将神使的架子擺得十足。

在不确定的情況下,他和霍辭打算将計就計,繼續套用神使這個身份,如果确定回不去,一個高階級的身份會對他們有利,至少眼下是。

老村長知道的有限,他這輩子最遠只去過距離白山村一天路程的香葵鎮,除了知道自己屬于藍頸公國外,關于這個世界其它信息一概不知,連如今藍頸公國的大公是誰都說不清。

相比較之下,從流浪商人嘴裏收獲的信息就要多一些。

這個世界包括這片大陸都沒有确切的名字,有海洋的存在,海的那一邊也有陸地有國家,但來往并不頻繁,離大航海還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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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圓說多金和兩個奴隸都沒聽過,他們更相信神創世的說法,太陽月亮沒有變,一天仍舊是二十四個小時,不過使用的是十二小時制,鐘表還沒出現,計時普遍用的是沙漏。

藍頸公國的大公是奧德曼三世,奧德曼意譯為雀鳥,據說第一任藍頸公國的大公幼年被雀鳥相救與雀鳥為伴,便以雀鳥為姓,藍頸二字指的是那只雀鳥有着藍色脖頸。

與藍頸公國相鄰的還有綠針公國和黑石公國,而這些公國統一尊東邊的蜜金帝國為王。

時玉為這些随意的取名默了兩秒。

不過通過這些命名,也側面體現了這個世界的文化或者說文明水平。

怕暴露身份,兩人不敢問的太直接太詳細,哪怕面對沒見識的老村長,一切以謹慎為上。

大概了解了眼下的處境,兩人略作商議,決定先守在原地度過今晚,萬一這場穿越只是誤會,時空黑洞還會再開啓呢?哪怕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希望,他們也想試一試,尤其在了解了這個世界之後。

“我們要在這裏逗留一晚接受神的指示。”時玉忽悠道,“你們先起來吧。”

他活了二十五年,還是第一次被人下跪,尤其村長瞧着比他外公年紀還要大,趴伏在雪地裏的手指凍得青紫腫脹,裂開了細密的口子,因為穿的單薄不住打哆嗦,簡直造孽,這要放在現代被拍照放到網上,估計要被噴上熱門。

老村長不敢起來,顫抖着唇重複之前的話:“求神使憐憫,救我們一命……”

一邊說一邊不住朝他們磕頭,發出砰砰聲響,旁邊的村民和商人也跟着磕了起來,悲戚絕望的哀求聲此起彼伏。

時玉心口泛酸,有點繃不住。

“先起來。”霍辭接過話,聲音一沉,村民們立刻噤了聲,戰戰兢兢不敢動彈。

“我們并沒有要立刻離去,既然神讓我們來到這裏,自然會有安排,一切等待神的指示。”

“你們可以留下兩個人在這裏等候,其餘人先回村子裏去。”

多金立刻道:“我留下來服侍神使!”

他身邊的兩個奴隸忙磕頭附和。

是怕去了村子被村民圍毆吧,時玉心道,和霍辭交換了一個眼神,說:“也好,你留下來照看傷者。”

被他們撞到的那個奴隸并沒有死,十字路口行車減速,當時車速并不快,奴隸之前跟強盜搏鬥本來就受了傷,血跡是因為撞擊崩裂了傷口,并沒有真的壓到他,剛剛他們已經讓另外兩個奴隸将他擡出來,做了最基本的包紮。

村長連忙道:“我也留下來服侍神使。”

時玉搖頭:“既然你們是附近的村民,就先回村子去吧,天寒地冷,留下來也沒有地方住。”

村長不敢違抗,略一遲疑應了,帶着幾個村民踏着殘雪互相攙扶着走遠。

時玉松了口氣,他和霍辭不留下村民是有考量的,雖說頂着神使的身份,但實際他們只是普通人,雙拳不敵四手,要是幾個村民起了別的心思,他們不一定防得住,雖然眼下看着不會,但人心難料,金手指沒有點在武力值上,他們必須小心為上,一切以自己的人身安全為重。

商人這邊就不同,一個躺着,兩個受傷,領頭的多金矮小瘦弱,危險系數削減了大半。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兩人還是以避寒為理由,将多金跟他的手下打發去了山坡一側的山洞,他們兩個留在車裏,等待那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希望。

然而一夜過去,什麽都沒有發生。

時玉和霍辭沒有睡,一直睜着眼睛到天亮,期間不死心啓動車輛嘗試各種角度在碾出來的路上前進後退,希望能穿回去,然而沒有絲毫作用。

天邊光線逐漸亮起,看着兩邊不變的景色,兩人的心跟着沉入了低。

“來一根?”時玉開口,聲音有點啞。

霍辭伸手從煙盒裏抽走一根,順手拿了打火機點上。

時玉心灰意冷,習慣性去接打火機,霍辭卻叼着煙側身過來:“省着點用。”

時玉頓時被拉回了現實,嘆了聲氣,傾身過去借火。

霍辭目光在他堪稱漂亮的眉骨上停頓了兩秒才收回。

兩人吞雲吐霧,不一會兒車裏就彌漫起了濃濃的煙霧。

三根煙抽完,時玉苦笑:“看來是真的回不去了。”

霍辭狠狠吸了一口,長吐出煙圈,半晌掐滅煙蒂:“車上都有什麽?”

時玉閉了閉眼,将大腦調到工作模式,讓自己冷靜下來:“我也不知道,這是公司的車。”

他平時上下班會開自己的車,但今天為了接霍辭,老板特意讓他開了這輛豪華商務來撐面子。

兩人将車裏裏外外翻了一遍,收獲算得上驚喜。

牙刷牙膏四套,應該是公司司機從酒店帶出來給自己準備的,雖然質量一般,但眼下來說獨一無二。

還有巴掌大的沐浴露洗發水各三瓶,看标志出自同一家酒店。

抽紙兩包半,三包裝的那種,半包在駕駛臺上放着,剩下兩包連包裝袋一起在後備箱。

同樣在後備箱的還有一箱高檔白酒,兩袋五斤裝的泰國香米和一大桶花生油,是公司發給員工的元旦節禮,大約司機放在後備箱還沒來得及帶回家,對時玉和霍辭來說簡直是及時雨。

還有一袋散裝手撕面包和兩罐紅牛,約莫是司機給自己準備随時墊肚子用的。

剩下都是一些零碎,有停車卡繳費單等證件,兩根充電線一個耳機,一個筆記本和兩根油筆,後備箱東西比較多,除了之前整理出來的食物,還有洗車用的小拖把小水桶抹布以及車載滅火器和一些修車用的零件等等。

每一樣他們都用紙筆記了下來,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用派上用場。

時玉又摸了摸身上,除了之前拿出來的半包煙,還有一包用了一半的濕巾、一個巴掌大的護手霜和一個錢包,錢包裏只有證件和卡,如今連街邊買菜都有網絡支付,根本用不着現金。

手機還有百分之五十七的電量,但信號全無,裏面除了微信微博和QQ,就是一些娛樂軟件,失去網絡支持,基本沒有能用得上的,平時有無限流量,他随時随地都可以搜索查詢,哪還用得着儲存什麽資料。

幹脆關了機,能省則省,等想起來有用再開。

霍辭也一樣,除了煙和錢包就是手機,嘆了口氣關機:“早知道,下了飛機應該直接去吃飯,我行李箱裏有不少有用的東西。”

早知道他今天就不該接下這個活,時玉心道。

然而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後面還有一條小毛毯。”他轉移心情,翻了翻後車座,“你要嗎?”

他穿了毛衣還穿了羽絨服,霍辭只穿了襯衫和夾克,這會外面至少有零下十度。

“要。”霍辭接過來直接裹在身上。

清點完物資,兩人回到車上,商量接下來怎麽辦。

一番讨論,暫且決定先找個地方窩起來猥瑣發育,等發展出成績再出來浪。

固然可以假借神使的身份住進白山村,但他們只有兩個人,而且根本沒有什麽仙法神術,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萬一村民起了異心,除非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時時刻警惕,否則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先生存才能談別的,一切都得以保全自己的人身安全為前提。

做好決定,兩人啓動車,打算趁着還有油,争取開離白山村,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仔細研究他們的金手指。

“等等。”霍辭冷不丁按住方向盤。

時玉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遠處影影綽綽的身影,乍一看至少十幾道,心頭一驚。

“別急。”霍辭聲音沉穩。

此時天已經大亮,時玉定睛一瞧,發現走過來的是村民,領頭被人扶着顫巍巍往前的正是村長米漿。

村長沒有走得太近,隔着五六米遠就停下,然後帶着村民齊刷刷跪了下來。

時玉和霍辭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皺起了眉。

“拜見神使大人,求神使大人憐憫……”

村長帶頭,齊齊磕起了頭。

“往前開。”霍辭捏了捏交握的手。

時玉輕踩油門往前。

七座商務車外觀在現代都很能唬人,在村民眼中更是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紛紛讓開來,哪怕是堅持跪拜不起的村長也被幾個村民拉開。

人群瞬間如潮水般分開兩邊。

時玉不由松了口氣。

他們只是想離開,并不想跟村民們起沖突,如果真鬧起來,這麽多人一窩蜂沖上來,未必能安然無恙脫身。

車子順利往前開,才發現來的村民不止十幾個。

男女老少至少有百人,身形消瘦衣衫褴褛,一個個透過車前窗看着他們,眼神空洞洞又好似帶着希翼。

仿佛無聲的默片,還是外國的。

老人胡子拉碴身姿佝偻幾乎看不出面目,女人皮包骨頭細胳膊細腿偏還挺着肚子,還有頭比身體大的小孩,髒兮兮呆愣愣,全都看着他們,看着車,仿佛看着他們最後的希望。

時玉驀地想起幾年前看過的一部講述饑荒的電影,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不是主演,而是逃荒路上那一串麻木而痛苦的群演。

車子駛過,村民一個個消失在身後。

時玉咬牙往前開。

一瞥,後視鏡裏有個小孩咬着手追了上來,身後一個女人吓得連滾帶爬上來将孩子按住,孩子摔在地上哭叫,剛哭了一聲就被女人捂住了嘴,壓着孩子顫抖着跪伏下來。

吱——

車猛然停了下來。

幾乎同時,霍辭開口:“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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