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喜歡你

陰沉的夜色漸漸吞噬掉最後一抹陽光, 壓在天地間。與這夜色隔着一層屋頂, 某個小村的某個破舊屋子裏, 躺着許許多多的人。

有小孩, 有年輕男女,沒有老人。這些人皆被繩索捆住手腳,各自以別扭地姿勢躺在地上、或是倚在牆邊睡着。屋中氣味很難聞,汗液、各式各樣信息素的味道夾雜在一起, 被抓進來好些天的這些人聞不到,但是對于剛剛進來的人而言,無疑是一種酷刑。

被大漢夾在胳膊下帶進來,撲面而來的奇怪氣味令趙寂差點忍不住動了, 她努力憋着氣, 在大漢把她扔在地上的時候, 裝作熟睡,而後有人拉起她的手,給她手上上了繩子, 這之後, 雙腳也被捆上了。

門又被關上, 腳步聲漸遠, 趙寂睜開眼來,看到衛初宴躺在她身旁,同樣被捆住,正看着她。

趙寂眼裏含了一包淚:“我快要無法呼吸了。”

衛初宴挪過去一點,拿額頭點了點她的額頭, 安慰道:“忍着點,過會兒便好了。”

沒什麽聲音,是氣音,這麽輕,趙寂聽的很費力。

但她聽清楚了,将腦袋埋在衛初宴懷中,嗅着那似有若無的梅香,點了點頭。

別扭地躺了一會兒,想到一件事情,趙寂小臉微白,頂了頂衛初宴。

衛初宴自黑暗中睜開眼來,低頭看着她。

“那個女人......她認得我們。”

趙寂沒殺那女人,若是明日,她的同夥跑去尋找他們兩,将女人帶回來了,事情就敗露了。

“沒事。這些人即便去找,也不會走出很遠的。他們不是鐵杆兄弟,各自都在抱怨,應當也不會盡力去找人。況且......”

“況且什麽?”

“一個女人,腳骨斷了,孤身一人在荒原裏,身邊又有一個死去的男人,血腥味這麽足。她活不了多久了。”

或是被流民找到,或是被野獸找到,都是饑餓的動物,無論哪一種,她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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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寂靜默片刻,跟衛初宴道:“我那時是真的沒想要她死。”

“我知道......但我知道她會死,我沒有提醒你。”

“你......”

“所以她是我害死的,不是你的過錯。”

趙寂看了衛初宴一會兒,重新躺回她懷裏,又過了很久,久到衛初宴快睡着的時候,她聽到趙寂說:“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初宴什麽也沒說。

這夜便這樣過去了。

第二日那些人果真沒再在這裏停留,而是一早便把這一屋子的“貨物”叫醒,稍微大些的,給除了腳上的繩子,用一根極粗的繩子串在一起,讓他們跟着販子的騾馬走路。小些的,如趙寂和衛初宴這樣的孩子,他們有兩輛牛車來運,牛車沒有車簾,數人擠在上面,黃牛吃着重量,低頭只顧往前走,車上這些孩子,有人低低哭泣,傳到販子耳中,少不得招來一兩頓鞭子,這樣的教訓多了,四周便漸漸安靜下來。

看樣子,他們真的沒去尋那一對男女。

果真是人販子,連自己的同伴都能随意舍棄。

跟着販子,她們雖然仍是不怎麽能吃飽喝足,但維持基本所需是足夠的。藥物都是要錢的,這些販子的慣用伎倆是一開始拿迷藥把人迷暈,等到把人綁住之後,便給的是正常的飲食了。

時人分化後力氣各有不同,對于中品以上的乾陽君或坤陰君,販子不會吝啬鐵鏈,車上就有幾個孩子手上套着鎖鏈,看樣子,販子也怕他們将繩索掙斷。

至于衛初宴和趙寂,她倆被“迷暈”時看起來都十分虛弱,身上信息素也并不明顯,雖然都是分化的,但直接被認作是了下品,那大漢約莫是趕着回去喝酒,都沒掀開衣襟檢查一下。

如今手上還是草繩,若同那些人一樣是鐵索的話,此時的衛初宴也很難弄斷。

七月十三,他們終于出了荊州,到了益州地界。

益州邊緣仍然受災,但越往西走,旱情越弱,又兩天,滿目蔥綠。

“他們不是要去長安嗎,為什麽一直朝西走啊?”

這幾天,因是被随手扔上牛車的,有時趙寂能和衛初宴挨着,有時不能,不能的時候,趙寂總忍不住頻頻把目光落在衛初宴身上。

而她每次看過去,都會看到衛初宴在看着她。

然後便是難言的安全感。

這一日,她倆終于又坐到一處了,路上,也許是看到了回長安的希望,趙寂話多了些。看到什麽、想到什麽,都愛跟衛初宴說一說。

她倆說的小聲,倒也沒引起販子的注意,這些人的目光多數是盯着那些要用自己雙腿走到長安的奴隸,這些人,有一些會活活累死。

這時候,販子就得把他們從繩上解下,不讓他們的屍體拖慢隊伍。

“可能是因為若是自那裏往北繼續走,仍然是旱地,販子雖在那村莊補足了水,但我們人多,他們消耗不起。因此便往益州走,你看,益州受災并不嚴重,自益州北上,他們好走很多。”

初宴的猜測是對的,到了益州的第三日,販子們在一小城休整過後,開始帶着他們朝北走去。

趙寂又有了新的問題。

“益州也不算貧瘠,一路行來,有些大城,約莫也有很多人能買得起奴隸,為何這些人還要把我們往長安運呢?”

這個問題難倒了衛初宴。

她家買賣奴隸時,并不需要她去操心,她也不知這是為什麽。

“可能是長安那邊的人出的價錢高吧,或是有大人物已然同他們預訂了,他們無法拒絕。”

“你說,高沐恩他們會不會找來?”

有了水,有了青草,在她們的世界裏消失許久的鳥鳴聲也再次出現了,這裏不像荊州中部,那裏那麽荒涼,連飛禽走獸都不見了蹤影,這裏卻重新有了鮮活的氣息。

看着這樣的景致,雖然自己仍然處于危險裏,甚至以帝女之尊混跡在奴隸堆裏,趙寂仍覺得比前些日子要輕快許多。

心思一放松,便會想到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對于她的那些侍衛,她和衛初宴兩人都清楚,活不了多少人,甚至她也不敢說高沐恩便能活下來,但是她此刻問衛初宴時,卻默認了高沐恩會活下來。

仿佛這樣,他就真的能活下來。

衛初宴認真想了想,對她道:“高沐恩他們應當是不會追過來了。”

趙寂不解,而後聽見衛初宴說:“出蘭城的前一夜,我們重新在地圖上選過路線。此時我帶你走的,是最曲折的一條。高沐恩他們和我一樣,知道有這樣一條路,如今這麽久了,他們沒追上來,那麽便有可能是他們朝另一條路直接北上了,寂,你猜一猜,他們為何這樣做。”

混在這隊伍裏,自是不能一口一個“主子”地叫,衛初宴還是喊趙寂的名,趙寂近來,也喜歡上她這樣喊自己。

寂,阿寂,明明是極冷的一個字,從衛初宴嘴裏說出來,卻總有種說不出來的纏綿。

好罷,此時的趙寂,也不曉得纏綿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她只是覺得衛初宴喊的很有感情,她很喜歡。

初宴又給她出題了,這一路上,初宴偶爾會這樣問她,她知道,衛初宴這是在磨練她。不過今日這道題,有點難。

苦思片刻,趙寂不确定道:“難道是為了引開追兵?”

“我猜是這樣的。”

“他們便那麽确定我們是往西走嗎?”

“不是的,我若是高沐恩,我也會朝北邊找。若是能找到我們,那便立刻護着我們改道,若是找不到,那麽正好,可以‘不小心’暴露些痕跡,以此吊着追兵走。這樣,即便不在我們身邊,我們也應當是安全的。”

“可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我們也會經歷許多其他危險吧。”

趙寂的臉色有些陰郁。

衛初宴看着她的這個樣子,心中又揪緊了。

有些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

趙寂察覺到她的目光,小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沒有在怪他們,若不是他們拼死護着,我可能已經死在刺客刀下了......他們都是忠仆。”

“我只是......我在想......若不是我抱着那樣的念頭,若我不在路上拖時間,那些刺客,是不是便追不上我們?小婵、小夏......她們便不會死。”

衛初宴沒想到趙寂會這樣想,她心中有些安慰,原來趙寂不是在怪罪人,而是在怪自己。

然後,便更是心疼。

沒聽到衛初宴說話,趙寂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看,我說我不願手足相殘,可是因着我的這個念頭,許多人為我而死,那裏面有很多人,是自小就侍奉在我身邊的,不說拿他們當哥姐,但我心中,是很親近他們的,我曾希望把他們帶去我的封國,好生對待他們。”

“不是,不要這樣想。”

見她鑽牛角尖鑽的越發積極,衛初宴打斷了她:“不要以舊時的自己來折磨今日的自己,那時候的你,其實并無什麽過錯,你不想同室操戈,這真的不是什麽過錯。若說錯......不如說是來刺殺你的哥哥姐姐錯了。”

“還有啊,我很喜歡昔日的那個趙寂。”

她是那麽好的一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我成功了,三天!!!連着三天日萬!!!

不說了我去洗洗睡了(累趴)

趴下來之前先打滾求一波評論(愛大家)

噢噢,對了,真的很謝謝之前甜豆陸續投的那麽多深水,這次日萬三天,真的也是覺得再也不能欠下去了。麽麽大家,愛你們嗷,也謝謝你們的陪伴與投喂(害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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