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磨牙

“如今正在那臺上表演的, 是春風樓近來力捧的馮燕兒, 你別看她起了個如此尋常的, 名字, 若論舞姿,此地能及得上她的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故意做的随意的小圓桌旁,同行的幾人吃着果脯,饒有興致地望着下邊的表演, 不是點評兩聲,楊國公家的小公子楊幀見衛初宴自入席後便沒怎麽說話,便自來熟地湊在她身邊,找話與她說。

這時下邊翩翩起舞的那女子正做了一個高難度的姿勢, 滿堂喝彩, 楊幀也說了聲“好”, 轉頭興奮對衛初宴道:“你看,配得上那句‘身輕如燕’吧?這便是她名字的由來了。”

“得了吧你,你素來喜歡這馮燕兒, 這春風樓為何要捧她, 不也是看着你楊小公子的面子嗎?你私下裏玩玩也就罷了, 在這花魁之賽上耍心計, 為馮燕兒拉票,這可就有些過了啊。”

衛初宴倒也看到了方才的那個難度頗高的舞蹈動作,還未回答,身旁一個名叫唐棠的女孩便已經接過了話頭,奚落了楊幀一番。

都是些自小玩到大的伴兒, 說是奚落,倒也沒有什麽真實的惡意,楊幀似乎也習慣了這女孩的牙尖嘴利,聞言也不生氣,反而腆着臉要讓在座的衆人都給他的心肝兒捧個場。

衛初宴聽的一頭霧水,怎麽選花魁還要拉什麽票的嗎?她問了一句,滿座的人精便知道這位小衛大人真是極少出入這煙花之地的,頓時一頓贊譽,說她潔身自好等等,衛初宴聽了,熟門熟路地同他們寒暄一番,眼神依舊清澈,并不因他們灌的迷魂湯而飄飄然。

是否流連煙花之地、是否潔身自好這種事情,在這些玩慣了的小勳爵們看來真不算有什麽,關鍵在于,他們此刻想讨好衛初宴,想同這位十一殿下跟前的第一紅人處好關系,此時他們可以誇衛初宴性情高潔、文雅自持,若衛初宴表現出的是熟客的氣質,又會是另一番誇獎。

文采風流,人也風流,不複春光......如此這般。

誇贊一番,唐棠給衛初宴解釋了這春風樓的規矩。

“長安九十九青樓,春風樓也算是其中占着上游的樓子了,這當然是靠姑娘公子們争氣了,不過呢,還有一個就是它這兒有個規矩,和其他樓不太相似。其他樓的花魁幾乎都是樓裏自己推的,但春風樓不,這兒的規矩,是能者為先。每隔三月吧,會有一次花魁賽,只要是有這個心的姑娘公子,無論是誰都可上臺表演一番,期間龜奴會記錄他們上臺時所得的‘花’數,最後最多的那個,便是春風樓裏的新花魁了。”

衛初宴聽着,起了些興趣:“想不到一個青樓也能做到如此公正,倒教人忍不住深思。對了,那‘花’又是個什麽說法,我看先前有龜奴捧了裝滿鮮花的托盤過來,難道這就是一會兒要送給他們的花嗎?”

“勉勉強強算是吧。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這些闊綽敗家子兒送起花來,從幾百到上千都有,哪有那麽多的花給他們揮霍?這就是個口頭彩,一朵花一兩銀子,說是花,其實就是白花花的銀子,聽着好聽罷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幾聲,唐棠又對衛初宴道:“小衛大人你先前說的‘公正’二字,其實還有待商榷,這青樓裏,多的是有本事的妓子,但每一次啊,能出頭的就那一個。自然會叫他們對着唯一的一個名額搶破了頭,誠然,有時得花魁名號的是自己真有本事,不過嘛,大多時候還是看這些姑娘公子背後站着的是誰”,說到此處,唐棠揶揄地看了楊幀一眼,不等他自椅子上跳起來,又拉着衛初宴道:“比如說,我們這位小楊公子今晚上就準備了三千朵花要送給那馮燕兒的,這麽大手筆砸下來,再加上其他人的補充,我看這次的花魁賽不看也罷,畢竟花魁已然被暗定了。”

這是三個月一遇的盛事,又有選花魁的噱頭,自然很吸引人,此時不過是剛剛入夜,下邊的大堂上已是人頭攢動,臺上的姑娘換了公子,又自公子換了一個,不同的表演、相似的表演來了一場又一場,衛初宴她們聊了小半個時辰,下邊已經擁擠到是人擠人了,先來的還好,有個坐的地方,後來的就只能遠遠地站在邊上,就這,還看的津津有味的。

楊幀與唐棠争辯了一番,衛初宴雖覺得這樣的手段不好,這樣肆無忌憚地花錢也不好,但錢是人家的,至于公平問題,在二樓看了這麽久,她也差不多看明白了,和楊幀有一樣心思的人多的是,這春風樓的花魁賽,明面上是妓子的花魁之争,但是暗地裏,實則是這些商人、勳貴的財富之争。

似乎是嫌場面不夠熱鬧一般,春風樓專門辟出了一張牆壁來記錄那些人所得花朵的數目,馮燕兒的花朵數果然很多,快要碰着八千了,不過前邊還有個已經過了一萬的,衛初宴冷眼看着,這就代表了八千兩白銀和一萬兩白銀,青樓的繁華浮躁,自這裏便被折射的清清楚楚了。

力捧的人被壓了一頭,若是放在平時也便罷了,今日楊幀可是出了血的,若是既花了銀子又沒把人捧出來,他就真的沒臉再在圈子裏混下去了。當下又咬牙添了兩千朵,然而還是沒有追過第一,于是楊幀又厚着臉皮向一同前來的這些朋友讨要了些,大家知道他沉迷于這個馮燕兒,倒也還算慷慨,衆人相助之下,馮燕兒總算反壓了對方一頭。

不過好景不長,很快地,又給第二反超上來了,這一超,直接超了有三千朵還有餘,把楊幀氣的,揪過龜奴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地套到了同他“擡價”的那人的消息。

知道是什麽人以後,楊幀倒是不氣了,反而古古怪怪地瞅了唐棠一眼,湊到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衛初宴便看到一直沒有參與這事的這位唐姑娘怒氣沖沖地放下了酒杯,直接喚來龜奴加了五千朵花給馮燕兒。

有點意思。

她知道唐棠日後會從軍,她此次之所以會赴約,有大半的原因便在唐棠身上。她敬佩有風骨的人,無論文臣還是武将,眼前這位唐小姑娘,現在看起來還有些浮躁,但令她印象深刻的是,這姑娘後來以一人之力追擊匈奴五百裏,還拿下了敵方一員猛将的首級,可惜在回程時,遭了埋伏,把命折在了草原上。

前世只是聽說,當時感到欽佩,這一世有機會結交,雖然約的是個有些不合她心意的地方,但唐棠也還小,她猜測對方也只是好奇。

況且,再看這一桌的其他人,雖然不免有些嬌養出來的毛病,但再過一二十年,等到他們的父輩退出官場,大齊所要倚仗的,還是這些新的力量。

比如角落那位一直悶聲喝酒的小哥,他日後就入了大理寺,似乎誓要讓所有人都震驚一番一般,這位“半路出家”的小少爺在入大理寺的第一年便連破三個大案,直接壓過大理寺老正卿左放大人的弟子,成了新一任的少卿。

只是想了一會兒事情,唐棠臉上的怒色看起來更甚了,在馮燕兒再一次被擠下來時,她再一次地加了價,不過這次看起來也有些遲疑了。

前後一共一萬兩,對于像唐棠這樣還未掌管家中府庫的少年少女來說,也不算是個小數目了。

很快的,這一萬兩又給壓了下去,唐棠望着下邊,用力錘了錘桌子,楊幀也不再是一副嬉笑的模樣了,看樣子,似乎在思索着再一次加價的可能。

這邊激烈的競價不僅引起了競價雙方的“戰争”,也抓住了許多人的眼球,每一次,馮燕兒的位置往上或往下變動時,都會引來一陣驚呼,有許多人連臺上的表演都不看了,就圍在牆邊看接下來哪邊又掏出多少多少朵花。

錘了桌子,桌上擺放的深窄酒杯濺了一些酒液出來,衛初宴眼疾手快地避開了,唐棠見狀連忙道歉,外溢的蘆荟信息素也因此得到了收斂。

衛初宴灑然一笑,問她為何會突然生起氣來。而後得知,原來,一直與他們競價的這個人是唐棠四妹的妻主。

說是四妹,那是因為家中是按照年齡排名的,前邊有幾位弟弟妹妹是小妾所生,只有這個四妹,是唐棠的親妹妹,因此她會如此生氣,也在情理之中。

“這劉渺渺也太過混賬了,明明上月才娶了我妹妹,這才多久,又來尋花問柳,還如此大手筆地買花魁,簡直不把我唐府放在眼裏!”

說着,又有些生氣,衛初宴看她快按捺不住地過去尋劉渺渺打架了,于是安慰了幾句,想了一想,喚來龜奴,往馮燕兒那裏加了五千朵花。

若是對方真是唐棠的親戚的話,按照門當戶對的這個觀念、以及對方的年齡,她猜想,再加上這麽一些,約莫也剛好壓過了對方的承受力了,這樣也不會壓過唐棠與楊幀的風頭,又能稍微回應一下對方的示好,“買”一些情誼,算是最合适不過了。

她這舉動令唐棠感動又不安,她本是奉命來同這位小衛大人混個熟悉的,如今反倒要人給她的意氣之争出了銀子......不過,能這麽豪爽地拿出五千兩銀子幫她,足見對方也是不讨厭她的吧?

這頭,趙寂剛踏入大廳,便聽那邊圍着牆壁的人群中傳來一道高而清楚的聲音:“小衛大人給馮燕兒姑娘送花五千朵。”

腳步一瞬間定住,趙寂往那邊看了一眼,黑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阿宴快跑。

你的小奶狗還有三秒到達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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