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8)
都看得出來,她可不是在開玩笑.
當然,小要也明白.
"....那,可是,剛才你---"
"剛才是我玩笑開過火了,我向你道歉.也許你很難相信,但我真的是他的長官,擁有管理數百
名隊員的身份."
"....."
"密斯裏魯是個極為特殊的組織,請你相信."
小要看看宗介,又看看泰莎,再望向琢磨.的确,這種情況,這樣的組合實在很不搭調,看來事情
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單純...也許是想到這一點,她不情不願的點頭了.
"雖然我還是想不透...反正跟你們走就行了吧?走就走嘛...真是."
"謝謝你.那麽相良,我們走吧."
"是."
宗介暗自在心裏撫胸寬懷."等會敵人闖進這裏,搞不好會幹出很多無法無天的事"這句話好不
容易忍住沒說.
"等我一下.要出門得拿點東西---"
"沒那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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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個PHS 總行吧?我等會兒想請恭子幫我錄連續劇."
小要返回卧室,馬上又回來了.
打開地板,宗介先走下樓梯.小要和泰莎把琢磨的身體塞進洞口,讓下面的宗介接住.接着她們
再下去.泰莎不知為何有些慢吞吞,只得讓宗介和小要扶她一把.
樓下的住戶好像沒注意到宗介等人.客廳裏的電視機開得好大聲,原來是在看棒球轉播.八局
後半,二出局滿壘.四比一---
"...哇.阪神會贏."
側耳偷聽電視的小要發表感想.
"再往下走一層吧."
以同樣的手法,他們繼續走下陽臺.
這一家沒開燈.好像沒人在.宗介萬幸地打破落地窗,走進屋子的客廳.背着琢磨,他在黑暗中
走向玄關,打開門鎖,小心地拉開五公分,向外觀望.
大樓前的馬路上停着一輛漆成黑色的小箱型車.窗子是毛玻璃,所以看不見後座.駕駛座上有
個男人.雖不能判定是不是敵人---但他好像并沒有注意這裏.
"走吧."
宗介記下那輛車的車牌,微拱着身體走出共通走廊.小要和泰莎跟在他身後.走下逃生梯之後,
跨過一樓走道的欄杆,鑽進後院的灌木叢裏.
"呀..."
跨過欄杆時,泰莎絆了一下,向後仰倒在地上,宗介和小要想扶起她,她卻說,
"沒...沒關系."
她擠出聲音說着,眼裏雖然含着淚,看起來倒沒有受傷.
"....那,接下來要去哪?"
從繡球花叢裏探了探附近的動靜,小要悄悄的問道.
"我正在想.地點要是選錯了反而引人注目..."
"哎,也是啦."
泰莎莫名地消沉起來.小要瞄了她一眼.
臨近的停車場裏停放有密斯裏魯名下的車輛,但現在應避免駕車行動.自白天的事件之後.警
方應該已經加強戒備,可以想見琢磨已遭通緝.
"這一帶有沒有你熟的地方?最好是避免把別人卷進來的."
從基礎戰術的觀點,宗介把地理條件開出來.小要像是立刻便會意過來似的,靈機一動的指着
夜空.
"啊,那樣的話---有個好地方耶."
"哪裏?"
"學校."
"不行.馬上會被發現."
敵人應該會翻自己和小要的房間.沒兩下就會知道陣代高中的所在地了.
"不是.我是說另一間更近的高中."
六月二十六日
2107 時(日本标準時間)
東京都 江東區
赤海碼頭
安德烈.加裏寧恢複意識之後,立刻對自己的身體做總檢查.
神經系統好像正常.因為他全身都感覺得到疼痛.
骨骼也幾乎沒有異常,只有肋骨有小部分裂開;早那之下的肝髒也受到撞擊,但還不算是攸關
生死的重傷.背部和雙手有六處較大的撕裂傷.雖然造成該傷口的玻璃碎片已經取出,出血已
經止住,好像還是流失了不少血液.
結論是---盡管有所消耗,離死還久得很.
(....這裏是船上吧?)
這是一艘停泊在港中的船.靜靜的波浪聲,鋼架傳來隐隐約約的腳步聲.聽覺好像也沒有問題.
判斷身邊沒有別人之後,加裏寧才睜開眼睛,略略轉動脖子.強烈的痛楚傳遍整個右半身,但他
卻視若無睹.
他正在一間琥珀色的小船艙裏.
粗糙的床.裸露在天花板之外的白熱燈泡.鋼架和牆上都生鏽了.床對面有一扇鐵門,不過想也
知道是從外面上了鎖的.
有人把他的右腳踝和床架铐在一起.他擡起頭看看自己的身體,算是給包紮過了.長褲還穿着,
上半身裸露.結實的肌肉上纏了好幾圈繃帶.
真是不熟練啊,加裏寧這麽想着.看來把自己抓來的這幫人裏,并沒有專業的醫師.
大約五分鐘之後,門外有個聲音.有人打開門鎖,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女人.在那間研究所失去意識之前,他們曾經交談過.他記得當時有人喚她聖奈.
"你好像醒了?"
冰冷纖細的聲音,令人聯想到雪的結晶.聖奈仍穿着橘色的操縱服.她有一張消瘦的臉,配上一
頭齊耳的短發.
"有事嗎?"
也不打算起身,加裏寧就這麽躺着問道.
"想跟你談談."
"如果我是你的話,是不會做什麽無用的交談的.一定會直接殺了扔進海裏."
"那随時都辦得到啊."
她冷冷一笑,靠在門邊.
"...你的部下真優秀.打倒我們的三個追兵,之後就消失了.還帶着你的女秘書跟琢磨呢."
"女秘書"指的應該是泰蕾莎.泰斯塔羅莎吧.
加裏寧于是判斷,上校和嚴伍長還是帶着那名少年逃離了研究所.嚴伍長一個人或許吃力了些
---但要逃脫,也不是不可能.
"看來真的是你的部下啊.那個相良宗介."
聽見聖奈的話.加裏寧差點就要露出意外的表情.
原來是宗介.不知道嚴伍長下落如何,但現在看來,泰莎是逃到宗介那兒去了.
"就算如此,你以為可以從我身上問出更多有用的情報嗎?"
"我可沒指望什麽.你的傷勢不用拷問多久,不到開口就會死了吧."
"那又為什麽救我?"
"我不是說了嗎?我想跟你談談呀.況且你們是什麽來歷,也不是那麽重要."
"你怎麽敢這麽說."
"我看你們跟警察或自衛隊之間好像保持着某種距離.對事情的涉入也不太深,只做點和線的
行動.每個個體雖然優秀,卻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這話意思是,他們不像政府機關那樣,以充足資源為背景做有組織的行動.這正是密斯裏魯的
缺點之一.
"你倒是個挺優秀的指導者啊."
"會嗎?我認識一個比我更優秀的人呢."
聖奈爽快的承認自己是領導者.然後她沉默了片刻.
"你聽過武知征爾這個名字嗎?"
她問道.聲音聽來沒有太多期待.
"沒有."
"他是個日本傭兵.從越戰開始,然後剛果,也門,尼加拉瓜,黎巴嫩....去過很多地方.算是個
身經百戰的勇者吧.他也是偵察和野外求生技術的專家."
"在第五次中東戰亂時加入康斯坦共和國軍之後,他就回到了日本,開始某項事業.你猜那是什
麽?"
"不會是保險公司吧."
"是福利事業呀.一個叫A21 的怪名字的組織呢!"
莫名地,聖奈的話中有些自嘲的口氣.
"目的是導正少年行為.而且還都是前科累累的少年犯呢.連續強盜,過失殺人,謀殺,強奸,縱
火,這個那個諸如此類...."
"...."
"武知征爾把這幫’沒有用的東西’集合起來,丢到自己買下的無人島上.在那裏徹底實施斯巴
達教育,傳授他的野外求生和戰鬥技術.一開始反抗他的人,很快就服從他了.那裏當然沒有水
電之類的,連糧食也沒有,所以只有認真學習他教的東西,才能活下去."
"會很有效哦."
加裏寧說出了感想.
"對,很有效.他也不說愛呀愛的,只教學生如何在敵對的環境中找尋活命的手段,
連如何有效殺人的方法都教.就結果而言,學生們得到了自信這項財産,再也不須要犯罪了."
"那倒是不錯---不過之後出了事吧?"
"對呀.電視臺打聽到訓練內容,擅自潛到島上,亂動遠地倉庫裏的裝備.結果造成以外,死了七
個人."
聖奈微微垂下眼.臉上的神情像是想起了某些過去.
"之後簡直就亂掉了.媒體把意外原因推給我們,強力抨擊.把我們當成恐怖分子的訓練所.說
什麽虐待,又說是在做恐怖攻擊的準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像我們全都是豺狼虎豹似的.警
察也盯上門,搞到最後訓練所就解散了.學生們的過去也全都被人挖出來講."
她的聲音裏藏着冰冷的怒意.
"我的事情也是.說一個人渣父親對他的女兒幹過什麽事的."
想來不是單純的暴力,而是更醜陋的行為吧,加裏寧也想得到,那個父親已經不在這世界上,而
實行它的或許就是某人.
A21.看來不是單單只有恐怖分子和激進武裝民兵.
聖奈大步的走到他身邊,彎下腰去.她湊近加裏寧仰卧着的臉,近到他幾乎能感覺到她的呼吸.
"你想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
她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不知道."
想不出約略的原因,他便如此答道.
"因為你跟那個武知征爾很像呀."
加裏寧是俄羅斯人和愛沙尼亞人的混血兒,應該不會有日本人長得像他---也許是她感覺到相
同的氣息.
"就算是,你好像也還是不打算放我走."
"那就要看你啦....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随便啊."
"要是你被冠上騙子的罪名而遭到殺害,你的部下們想為你報仇的話---你覺得怎樣?會笑嗎?"
"不會覺得怎麽樣.我已經入土為安.入了土還會想什麽."
"這個答案真無聊,還是殺了你算了."
她冷冷地,從腰際拔起槍來.
"我早說過這是無用的交談."
"對呀,真蠢.我們還有正經事要辦呢."
"從你的話來看,是報仇吧?"
此話一出,聖奈像是思索了一會兒.
"我們沒有這麽說過,只不過---想為這個太粉飾太平的城市,染上一些我們的色彩罷了---如
果這種心情是報複,那就是羅.散布徹底的破壞,讓恐懼的火燒光整個城市.就是我們想要的."
她的心靈受虛無所支配.其他成員恐怕也是.那不是短時間造成的,而是長時間累計下的冰冷
憤怒.他們對這個世界有着根本的反抗心,單單是這一點便能策動她.這樣的人,加裏寧在這些
年看得太多了.
聖奈将槍口轉向他.
"我一定會找出你的部下---相良宗介,然後殺了他.其他人也一樣.然後奪回琢磨."
"為了LAMBDA 驅動儀,是吧?"
丢出這個名詞,是熟知存亡關頭的加裏寧所下的賭注.考慮到此後的事态,最好讓她對自己和
密斯裏魯産生興趣多些重視.這麽一來,萬一事有突然,才能确保安全.因為她會是個拷問的好
對象.
看來對方是有點驚訝,聖奈的柳眉微微動了一下.
"真意外,想不到你連這個也知道."
她把槍收回槍套,眼神超然的俯視他.
"對.比之前更有趣."
她轉身去,走向船艙門口.
"對了---"
加裏寧從背後叫住她.
"那個武知征爾現在怎麽樣了?"
聖奈停下腳步.
"死了,在拘留所上吊.真叫人失望."
第三話
魚與熊掌
六月二十六日
2240 時(日本标準時間)
調布市 伏見臺學園高中
"一年級的時候,我到這裏來辦過學生會的事."
小要解釋說.
"這裏是排名滿高的升學高中,可是制服太醜.老師又羅嗦,我每次來的時候一定會被說’外校
的學生在這裏幹嘛’."
"唔...."
這間學校地外觀看起來和陣代高中差不多.都是樸質無文的鋼筋水泥校舍.
以宗介一身的工夫,要穿越低級的校園防盜裝置并不困難.他們四人避開工友室一帶,繞到北
校舍的二樓,躲避了該校學生會辦公室.因為小要主張"那裏最寬敞,而且路我最熟."
當他們總算在椅子上坐下,才剛剛松一口氣時,琢磨已經醒了過來.他們讓他坐在宗介旁邊.
"要喝茶嗎?"
昏暗中,小要悉悉索索地将手伸向房間的一角.
"不...不用了."
泰莎答道,今天的她不管逃到哪裏,喝的都是茶水.
"啊,是哦...總之,現在只要在這兒等就行了吧?"
"對.我軍的增援已經往這兒趕來."
宗介肯定的說.他剛剛已經用衛星通訊機做過聯絡,毛上士,克魯茲和載着M9 的運輸直升飛機
會從太平洋的母艦長出動,預定兩小時之內降落在這所學校的操場上.
"我的夥伴在那之前就會到了.你們躲哪裏都是一樣的."
琢磨說.
"那個問題已經解決了."
"?"
"我弄壞了你的訊號器呀.用微波爐."
小要得意洋洋的說完,琢磨的臉上首次浮現出嚴肅的表情.
看來,他也知道訊號器的存在,其實沒必要讓他知道訊號器已經失效的...宗介雖然這麽想,但
看看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便默不作聲.
敵人現在根本沒有辦法找到這個地方.陣代高中就算了,但這兒可是文件上與宗介等人毫無牽
連的學校.
"那麽..."
小要從牛仔短褲裙的口袋取出PHS.宗介見狀皺起了眉頭.
"你想打給誰."
"打給恭子."
"什麽事."
"我剛不是說過嗎?要請她幫我錄電視劇啊.已經開始了耶."
"不準說你在什麽地方."
宗介的用詞太沖又粗魯,小要不高興起來.
"...我也可以開這個房裏的電視機來看啊.不過那麽一來,工友伯伯說不定會注意到,事情就
麻煩羅...我可是考慮過這一點才特別小心呢.’畢竟人家已經毫無關系的被卷進來了嘛’."
"....."
"而你呢?對這樣的我卻只會用那種口氣講話嗎?偉大的相良中士大人?啊?"
每當他把小要當成一般的老百姓,或是毫無分別的門外漢看待時,便總要遭到她出其不意的反
擊.此刻的宗介無言以對,只是低着頭毫無意義地把玩着手邊的短機關槍.泰莎看着這幅景象,
有些愕然.
小要轉動手機的旋紐,按了一下.大概是調成靜音模式,所以按紐時也沒有聲音.
"一遇到緊急狀況就以為自己最了不起.那是你最要不得的爛毛病,最好改掉."
她譏諷而尖銳的說完,突然又用開朗的聲音開口.
"...啊,是常盤家嗎?敝姓千鳥,晚安--啊,謝謝您...是,我有吃到.很好吃耶~~哈哈哈...是的,
麻煩您.謝謝謝謝....啊,恭子?我跟你說哦,拜脫你幫我一下---"
"相良...她總是這樣子對你生氣嗎?"
泰莎壓低了聲音.
"是...不過,也不能說總是."
"真奇怪.明明是你的經驗和知識比她豐富才對."
"不敢當.不過某些情況下就不是那樣了."
"是的.她也有她靈活機智的一面...這個..."
宗介無心地聳聳肩,不住地轉動槍把後座力的調節紐;泰莎看着他的側臉,好像有些不高興.
"...這麽看起來,比起我講的話,現在的你好像更服從那個人講的話呢."
"不,絕不是那樣."
"是嗎.我很懷疑."
泰莎把頭撇向一旁.
這種情況真令人難捱,宗介心想.自己為了恪盡職責,應該只做了必要的事情.可是為什麽小要
和泰莎的态度都那麽尖銳呢?
我到底做了什麽?
友軍的增援竟然這麽難等.從沒像現在這樣迫切期待他們到來.毛上士也好克魯茲也好,快點
來這裏吧.
沒多久,小要挂掉了電話.
"哎呀可是...夜晚的校舍果然陰森森的呢."
她将PHS 塞進屁股後面的口袋,自言自語的說.然後她探向前地說道,"你們知道嗎?我是不知
道這間學校怎樣啦,不過陣高也有好多怪談哦.像是常見的’廁所的花子’那種的."
"那個女的有什麽可怕嗎?是不是她的肚子上綁了炸彈?"
"聽起來好像低級錄影帶的标題...."
聽到這二人說的淨是莫名其妙的奇怪想法,小要雙肩一垂.
"那就算了.還有一個’妖怪海老反小僧’的故事,很壯烈哦,這可是只有在陣高才流傳的恐怖
怪談..."
"是什麽故事?"
"呵呵.那就是呀..."
泰莎表示出有興趣的樣子,小要便攀過桌子,湊近她的耳朵.叽哩咕嚕了一陣之後,泰莎的臉一
路紅到耳朵---然後又刷地蒼白.
"好變态耶."
"怎樣?恐怖吧?"
"噢,神啊...要是那種人跑出來,我一定會死掉的."
看見泰莎的肩膀微微顫抖着,宗介不解地側着頭.
這時,走廊傳來腳步聲.
還滿遠的.在爬樓梯.那人走得很慢,正往這個方向信步而來:每經過一間教室便停下,打開門,
然後又關上.
"是工友耶.他也會進來的."
小要啧了一聲.
"躲起來.桌子底下.快點."
宗介将槍口抵上琢磨,逼他潛到桌子下面去.
"不準出聲哦!"
"這個嘛,你說麽?"
琢磨說道,臉上又浮現那種譏諷的笑容.大桌子底下塞了好幾個裝滿文件的紙箱,剩下的空間
只能容他們四人奮力擠進去.
才剛壓低呼吸,就聽見有人在開這個房間的門鎖,推開了門.
手電筒的光照進來.這是例行巡邏,應該不會太仔細才是.宗介心想.沒想到---
"啊---那邊.出來."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着.他們往手電筒探照的方向看去,只見泰莎套着工人褲的小屁股,大刺刺
地露在桌子外面.
"藏頭不藏尾,我說你呀---"
領頭走在昏暗走廊上的老工友說.
"我沒想到會是一個長得這麽可愛的外國人,今晚真特別.你們在玩模型槍打仗嗎?"
"是..."
四人慢吞吞的跟在老伯身後,一臉受到打擊模樣的泰莎走在最後面.
"算啦.進來吧."
走到一樓的工友室,老伯如是說.于是宗介等人垂頭喪氣地聽話走進去.那是一間小而簡樸整
潔的和室.他們脫了鞋子進屋,圍坐在小茶幾旁.
"喝點茶嗎?"
"不用了."
除了琢磨以外的三人一齊搖頭.他們已經喝夠茶了.
"別客氣,喝吧.我有好茶葉呢."
老工友沒再征求他們的同意,徑自到廚房去拿來了茶杯.從茶幾旁的熱水瓶裏按出熱水,沖進
裝了茶葉的茶壺裏.
"這間學校---"
琢磨突如其來的開口.
"是不是叫伏見臺學園?"
"怎麽樣?"
"不.我總覺得---以前好像來過的樣子."
"...."
"大概是我想太多.請你忘記吧."
琢磨之前從來沒講過這一類的話,很反常.
"你在打什麽主意?"
"什麽意思?"
"你以為逃得掉嗎?"
"怎麽會.我可是見識過你的厲害了."
宗介警戒的盯着他,琢磨只是泰然自若.
"宗介,你別這樣動不動就懷疑人家啦.哎,雖然他是顧人怨啦,抓狂起來又像個神經病似的."
老工友端上茶.
"我是不知道你們有什麽理由啦,不過還是趁有電車時回家去吧.你們爸媽會擔心的.學校方面,
我不會說出去."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小要恭恭敬敬地低着頭賠不是.她也好宗介也好,恐怕連泰莎也是,他們都沒有會為自己擔心
的爸媽,不過誰也沒有說出來.
"琢磨,你有家人嗎?"
泰莎問道.
"有一個姐姐,就那樣."
"你姐姐是什麽樣的人?"
"沒必要跟你講吧?"
琢磨答道.不知為何,他的語氣超乎必要的刻薄.
"是啊.不過,都是因為留你活口又帶着你逃,我們才落得這麽辛苦麻煩.你就當是打發無聊的
時間,陪我聊聊天總行吧?"
"....."
"我有一個哥哥."
看着杯底的茶葉,泰莎說.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不過他是個比我還優秀的人."
"哈哈.你哥哥?是不會被欄杆絆倒,躲起來不會露屁股那樣的優秀嗎?"
小要笑起來,譏諷得十分露骨.
泰莎受傷地瞪了她一眼.
"那麽我問你,千鳥小姐.你會精算愛因斯坦的十元聯立非線性偏微分方程式嗎?在沒有預備知
識的情況下."
"啥?"
"我在六歲那年解出來.不過我哥哥四歲就會了."
小要呆了一會兒.
"我是不太懂啦,那樣很厲害嗎?"
"是的,很厲害.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不如他."
說完,她悠哉地喝了一口茶.
"然後呢?"
"咦?"
琢磨忽然追問,泰莎不禁反問了一聲.
"那,你跟你哥哥相處起來是怎麽樣?"
"這個...比較像是...我一直被他保護,像那樣的感覺吧.其實...或許那樣的關系也不很健
康."
她的聲音裏有些陰郁.
"哎,都過去的事了....琢磨,你也覺得自己不如姐姐嗎?"
"你,你說什麽---"
"是吧?"
琢磨回過神來試圖否定,但泰莎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了臉.
他狼狽了一會兒,似乎又覺得就這麽賭氣未免太過愚蠢,便只是聳聳肩.
"也算吧.說不定是自卑.因為我...我很崇拜我姐姐."
"你終于說到自己的事情了呢."
"...."
琢磨抿起嘴巴,別過臉去.
親人的話題就到此結束.
之後的四十分鐘,就這麽平靜的渡過了.
沒有敵人的氣息.因為他們無從得知這個地點,不來也是當然的.
小要和老工友一起看電視劇.泰莎說她"沒睡過",便趴在茶幾上小睡片刻.
琢磨盤腿坐在宗介旁邊閉目養神.他的呼吸一度急促,看起來像要激動抓狂的樣子,但總算又
恢複理智,沒有真正的發作.
連續劇播完,開始播廣告時,小要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
看她走向房間的出口,宗介問道.
"一般人會問女孩子這個嗎?"
"什麽意思?"
宗介皺起眉頭.他好像真的不懂.小要的臉一紅.
"廁所啦.廁所."
"啊...我也去."
泰莎很快的站起身,跟在小要後面.
"為防萬一,我也---"
"別來."
小要跟泰莎同時說.
"你真是神經有夠大條耶,唉..."
"相良,你可以不用擔心."
"....我知道了.不過,請你們不要開燈,也不要大聲說話."
丢下不情不願的宗介,她們二人走向一樓的女生廁所.
走廊上有點暗,只有窗外照進的街燈和消防栓的紅光.逃生門慘白的日光燈,隐隐發出陰森的
嗡嗡聲.
野外的校舍果然令人毛骨聳然.
"我看你是匆忙跟上來的對不對?自己一個人畢竟不敢來吧?"
"是呀.誰教你剛才要說恐怖故事嘛."
"哼哼哼...就是這種走廊會出現’海老反小僧’哦."
"不,不要鬧啦."
不多久,二人到了女生廁所.
她們各找了一間進去.正當小要挽起短裙時---
"........?"
她原本放在後面口袋裏的PHS 不見了.找了找別的口袋,也都沒有.
(是不是掉在工友室裏...)
那也不太可能.她在電視機前站起身時,沒有東西掉在榻榻米上.那麽,是更早之前在學生會辦
公室?
滿懷忐忑地上完廁所,她走到外面洗手.泰莎還沒有出來.
"那個,千鳥小姐.請你別走啊."
隔着門,她的聲音聽來有些不安.
"這個嘛.我該怎麽辦呢~~~"
她故意不懷好意的說完,走到廁所外面.
背後攸地有一股氣息,她立刻回身.
一個手持尖銳戰鬥刀的男人站在那兒.全身漆黑的戰鬥裝,戴着面罩.
"....!"
早在她揚聲尖叫之前,刀光已經閃動.精亮的刀鋒驟然停在她的咽喉之前.那人一把捋過她的
肩,将她拉近.
(不準出聲.)
無聲的低語充滿殺氣.面罩孔下露出的二支眼睛,明明白白地在警告她"敢叫我就殺了你."
她看見黑暗中還有一人在動,同樣是黑色裝束.那人站到女生廁所的門旁,從胸前的刀鞘中拔
出小刀.他擺好架勢,在等泰莎走出來.
擺脫不掉的恐懼緊扣住她的心髒.然而她也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有辦法想到"幸好是上完
了廁所".
沖水聲,接着是開門聲響起.
"千鳥小姐....?你在不在?"
她好想大叫"快逃",可是本能令她抗拒了這股沖動.
叫了就會死.況且就算叫了,她也未必逃得了.能逃的方向只有廁所後方的窗子.小要已經領教
過她的笨拙,可想而知她是不可能打開窗子逃到操場去的.
原來是真的,小要這時才想到.聽宗介說他們正被人追殺時,她并沒有完全聽進去;反正他總是
那個調調,恐怕這次又是他小題大作罷了.
可是,她想錯了.看來自己又和那時候---兩個月前的那次事件一樣,陷入了同樣的困境.
這裏是他的故鄉.也就是戰場.
"千鳥小姐?真是的,別鬧我啦."
泰莎毫不知情地走出來,守在門外的男子舉起手臂,揮下.
(好慢.)
瞥了手表一眼,宗介想着.
她們離開已經有十五分鐘了.是在校舍內閑逛呢,還是聊起什麽天來?打開工友室的門,宗介在
走廊上張望,仍沒有感覺到她們走回來的氣息.
"怎麽了嗎?"
正在看新聞的老工友問道.
"我去看看她們兩個在幹什麽.喂...起來."
宗介跟琢磨說.他當然不可能把他留在這裏,自己離開.
就在這時,不知那裏響起一個電子鈴聲.是個輕快卻通俗的莫紮特曲子.那是小要的PHS,但鈴
聲卻是從琢磨的口袋中傳出---
"穿梆了哦?"
琢磨的嘴角浮現一抹勝利的驕傲,從口袋裏取出小要的PHS.是他偷來的.恐怕是他們一起擠
在學生會辦公桌底下的時候,趁亂扒來的.
宗介頓時恍然大悟.
剛才琢磨那番極不自然的言詞."這間學校---是不是叫伏見臺學園?"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和同
夥之間已經撥通了電話.正是用這種方式透露自己的所在地.
"可惡..."
疏忽了.雖然琢磨有時發狂像失去理智一般,可是平靜時的他卻十分機智.他的智商絕對不低.
從那句話到現在已經将近一個小時.既然敵人已經發現這裏,那一個小時...!盡管工友室一帶
沒有敵人的氣息,但小要和泰莎---
"要接接看嗎?"
琢磨拔出那支不斷響鈴的PHS.宗介接過手機,持着短機關槍的手則仍舊警戒.按下通話紐之
後,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
"相良宗介吧?"
"...對."
"兩個女的在我這.把’他’帶到操場來.給你一分鐘."
電話随即挂斷.
小要和泰莎被抓了---換句話說,她們還活着.宗介讓自己稍稍放下心來.敵人想必不願意貿然
攻擊,再使己方産生損失了吧,畢竟他們已經損失了三個人.所以,這次該改用人質.
事态嚴重.
操場的空間寬敞,一旦走出去,肯定會成為絕佳的射擊标的.盡管她們二人已成為人質,但就這
麽聽命行事也太過愚蠢:宗介不是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既然要去,自己得先拟出個對策才行.
可是,要怎麽辦?
要為有效的手段做準備,一分鐘實在太短了.
(既然這樣...只有賭了.)
宗介轉向老工友.
"我有事想拜托一下."
"什麽事?"
宗介将他接下來想做的事說完,只臉老工友一臉狐疑與不解.
"就是說...你要我聽到一個很大的聲音之後,就打開操場的照明,是吧?"
宗介計劃以槍聲和爆炸聲為信號,頓時點亮全場照明,混亂敵人的夜視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