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3)
“我從剛剛就看到你搖搖晃晃地在街上亂逛了!像個了不起的記者似地!小弟正煩惱着酒錢沒着落呢,您總不會連一點小錢都舍不得吧?啊?”
“啊……唔……”
“到此為止!達歐!”
巷子入口傳來女性的聲音。越過男子肩膀所見到的身影,因為逆光的關系,沒辦法看得很清楚。但是相當苗條。那聲音也是,還帶着一點稚氣。
“是娜美嗎?給我閃邊!”
被稱為達歐的男子很不痛快地說。
“那可不行。如果放任你去扮強盜的話,人們對南桑的評價不就越來越差了嗎?而且最近來看‘鬥技場’的游客越來越多了。”
“那又如何?不管怎麽樣,這個鎮都是個垃圾場。”
“你聽不懂人話呀~~~~~”
“喀嚓”一聲從女子的手中響起,是金屬互相敲擊的細微聲響。槍枝的擊鐵音。
“喂喂,你來真的啊。”
“我不會殺了你,頂多讓你兩三個月內手腳有點不方便罷了。”
“你為了袒護這個白種混蛋,不惜開槍打我!?我可是畢佐家的人!”
達歐臉色鐵青,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着。
“我可沒這麽說,酒錢我出,來。”
女子緩緩走近米歇爾他們,拿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在這邊境地帶普遍流通的利艾爾紙幣,遞向達歐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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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記着你的!”
“忘了吧,快滾。”
達歐奪過紙幣,對着地面吐了口口水,離開了巷子。
“好啦,先生。”
少女一邊目送達歐離去的背影,一邊扳回擊鐵說道。
“給他的錢加上手續費,大概四千美元吧?”
向米歇爾索取四千美元(大約五十萬日元)的少女,名叫娜美。
将心情平靜下來後仔細觀察的話,這名少女頂多也就只有十五、六歲。稍顯淩亂的褐色頭發綁成馬尾,有着一雙大大的,微微上吊的眼睛,給人以利落的印象。她身着染有油污的工作服與貼身背心,完全沒有化妝。
“太誇張了吧,貴死人了。”
傍晚的南桑繁華街的入口附近,米歇爾邊走邊說道。被他這麽一說,娜美馬上不服地噘起嘴來。
“便宜得了嗎!?剛剛那個叫達歐的男的可是出了名的兇暴耶!在戰争中殺了三十人以上呢。照剛剛那樣下去,他一定會殺了你,然後把財物搜刮一空的!”
“喔,這樣呀,那真是多謝了。”
将終于幹了的鼻血血跡擦掉後,米歇爾一臉不悅地從口袋裏拿出紙幣,粗魯地遞給娜美。金額換算成美元大概只有三百多。
“什麽啊!根本不夠嘛!”
“夠在這裏過好幾個月的價錢了吧?況且我手頭上也只有這些。本來我就不可能拿得出那麽大筆錢啊。”
“那相機給我,PDA或手機也可以,通通拿來。”
“開什麽玩笑!那可是吃飯家夥耶。”
“聽不懂人話呀~~~~~”
娜美追上快步離開的米歇爾。
“吃飯家夥?對了,你說你是個記者,是真的嗎?”
“嗯,不過還是新手就是了。”
“你寫的東西會登在雜志上之類的啰?很賺錢吧?”
“一點點而已。而且……完全不知道稿子會不會被采用。要看報導的內容了。”
“哈哈。內容呀。”
娜美的眼睛閃現別有用意的光芒。她的臉色就像野狗盯着路旁遺留的一頓大餐似的。
“大老遠跑到南桑來,就是為了取材吧?以白種人特有的充滿同情的觀點,報導在戰後的好景氣中殘留下來的窮苦人們的生活吧~~~~~之類。反正是為了看不起我們而來的吧。”
“你說的那是什麽話呀,那樣的題材不是很出色嗎。”
“喔,是是是,或許是吧。但是,你搞錯了,對吧?”
娜美用食指戳了戳米歇爾的臉頰,他沒辦法否定,只得悶悶不樂地默然不語。
“那種出色的題材的話,全世界類似的地方哪兒都有。但這個南桑可不一樣,你也看見‘那個’了吧?”
“…………”
米歇爾忍不住停下腳步。
在他們正走着的繁華街——到處都裝着一閃一閃的霓虹燈的樓群深處,赫然聳立着一個足球場。不,以前是足球場的建築物——戰争前開始建設的,蓋到一半就被擱下了,現在挪作它用的,彈痕累累的建築物。
從那個運動場中傳出極大量的熱氣,喧鬧聲響徹雲霄。
消音器脫落的引擎的怒吼聲。金屬相撞的尖銳哀嚎聲。還有——能把那一切都蓋過去的狂熱的人們的歡呼聲、怒罵聲與驚嘆聲。
“‘那個’是?”
“沒錯。那個就是‘鬥技場’。”
無數的觀衆。
兩架AS在改造過的競技場中央猛烈相撞。
雙方都是‘野蠻人’型。在中東與東南亞仍然是現役機種。被稱為世界上最普及的AS。生産機數相當多。
其中一機有着顯眼的螢光粉紅塗裝,是代表性的“Rk-92”衍生型。以燃燒噴氣機燃料的燃氣渦輪引擎驅動,是比較新的機種。
另一機塗裝成黃黑兩色的虎紋圖樣,是“Rk-91”。也被稱為“野蠻人”的初期型。雖然基本設計相同,但動力源是柴油引擎,在世界中也有相當的數量。
螢光粉與虎紋。
塗着與軍用完全無緣的顏色的兩臺機體,在興奮與狂熱中對戰,厮殺,互相踢擊着。
螢光粉紅塗裝的機體助跑後跳躍起來。
加上全機體重量的飛踢,狠狠擊中對手的脖子。發出震天巨響與盛大的火花。虎紋圖樣的機體頭部幾乎被踢斷,就這樣往後方飛去,在水泥地上滑行了二十米以上。硬生生撞進設置在機體區域外的儲水槽。向周圍噴出大量的蒸氣後,一動也不動了。
汽笛聲響起,宣告着比賽的結束。所有觀衆都站了起來,風暴般的歡呼聲與叫罵聲,使得場內一片沸騰。無數的紙片在空中飛舞。
“Winner!‘鮮血女王’!”
坐在觀衆席的米歇爾聽到播音員的宣告,呆了一呆。
“‘鮮血女王’?就是那個螢光粉紅色的‘直立大青蛙’嗎?”
“沒有适合的塗料吧。結果就……規矩啦,規矩。”
娜美聳了聳肩膀。
“哎。可是這還真叫人驚訝……”
太亂來了。
雖然沒有使用槍炮,但除此之外什麽都用上了。機體被用那種方法打爛,裏面的操縱者也不可能沒事吧。現在虎紋AS的操縱者被從機體中拖出來,筋疲力盡地被擔架擡走了。即使是從很遠的地方,也能看出他的左手折往不正常的方向,軟綿綿地在那裏蕩來蕩去。
AS的動作也令人驚訝。從外表看,“野蠻人”矮矮胖胖的身軀給人鈍重的印象,但其腳步卻完全不符合。行動速度遠遠勝過人類的職業摔角選手。
原來如此,這大概确實是值得一寫的取材對象吧。
“好驚人的迫力。”
“對吧?”
娜美不知為何一臉得意。
“不知道是誰發起的,就這樣使用戰争結束後退役的AS,辦起賭博摔角賽了。”
“這是軍用的兵器?連這種競技也能獲得許可呀?”
“沒有許可。完全是非法的。但警察對此默不吭聲。大概收了主辦者不少好處吧。話說回來,這裏的警察權到底屬于哪一個國家,也還不清楚咧。”
“喔……”
“然後就如你所見。生意好得要命。人潮和錢潮都滾滾而來。一開始還只有柬埔寨有使用的‘野蠻人’而已。現在可是從亞洲,中東聚集了許多中古AS喲。像是法制的‘密史脫拉風’,德制的‘歐洲夜鷹’(……只有這個,我怎麽也找不到原詞,大家原諒我吧。),英制的‘飓風’,還有美制的‘叢林法蘭絨’,以及其它各式各樣的機種,什麽都有。簡直是國際展示會。”
聽娜美滔滔不絕地列舉AS機種,米歇爾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懂得很詳細嘛。”
“哼哼~~還好啦。因為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參賽隊伍的老板哪。”
“啥?”
“我有臺很棒的AS和很出色的隊伍喲。”
娜美得意地微笑着。米歇爾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呆呆地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喂。你那是什麽反應啊!不相信是吧!?”
“能相信嗎。在街角纏着像我這樣的黃毛小子要錢的女孩,會有那種機器人,這沒道理吧。”
“聽不懂人話呀~~我真的有啊!”
“那把那臺機體賣了不就行了,不管多破爛的機體也是能賺幾萬美元的。”
“現在是無論如何也需要那臺破爛機體的零件費呀!只剩不到兩小時了!”
“零件費?兩小時?”
“對啊!跟我來!”
娜美硬拉着米歇爾的手,大步走了起來。一邊穿越人群,一邊嘟嘟嚷嚷着‘聽不懂人話呀~~~~~’——這句話算是她的口頭禪吧。
“喂喂喂。”
米歇爾并沒有強硬抵抗。
四千美元金額太過龐大,米歇爾當然完全沒有給錢的意思。但是,對這位少女的好奇心卻漸漸湧出。從流氓手下救了自己是事實,但卻沒有用槍脅迫自己把錢交出來。在這個小鎮,貪錢的并不只她一人而已。這樣的娜美,卻說自己有一架AS。
沒有理由在這裏硬是甩開她的手,垂頭喪氣回旅館。
“要去哪兒?”
“我隊上的整備場,等一下就要出場了。”
原來是足球場的鬥技場,其場地外圍區域變成了整備場——也就是整備區域。包圍着中間鬥技場的一塊塊随便用粗糙的鐵板和白鐵皮隔開的區域重重疊疊地排在一起。準備出場的機體在這裏做最終調整和燃料補給。
四周充滿了刺鼻的氣味。噴氣機燃料,輕油,機油,以及其它許多不知名藥品的氣味。還有烙鐵的味道。噪音也很大。
米歇爾被帶到其中一個整備場。
鋼筋組成的天花板吊着起重機。正下方停着一架AS。以兩膝兩手着地的姿勢跪着。背上的裝甲被拆掉了。
僅僅三位整備員單手拿着電動工具,在機體後面來回整備着。
“如何?很棒吧!?”
這架AS也是從剛剛就一直看到的“野蠻人”。但光看一眼就知道相當破舊。還有許多損傷部份被放着不管。被打爛的一只眼睛也沒有修。被壓扁的手部裝甲以聚乙烯樹脂膠帶重重捆住,才算勉強沒有掉下來。關節也到處漏油。
“哎呀媽呀,真夠慘的。”
非常直接的感想。娜美紅着臉,火了起來。
“雖然故障的地方确實很多,但只要好好修理就能運作得很好!把右手的肌腱和右大腿部的肌肉束換掉,将幾個油壓泵換新,再修好液壓變矩器的話……”
“真是大工程,來得及嗎?”
“來得及!只剩錢的問題!”
這時候,一個在AS背上的整備士喊道。
“娜美!能幹的都幹了!只剩五十一號泵和緩沖劑!沒那個就真的沒辄了!你弄到錢了嗎?”
“沒問題!這位先生會出!”
“喔!謝啦!先生!那麽請你快點吧!”
聽娜美信口開河,米歇爾臉色變了。
“喂喂!”
“怎麽了?”
“別随便亂說!我只是跟你來這裏而已……”
“零件鬥技場裏幾乎都有。也可以拿現金跟有零件的隊伍買。”
“所以要四千美元?”
“沒錯。那麽這位先生,輪到你出場啰。拜托,贊助我們啦。”
“所以說!別給我借花獻佛!”
“當我們隊上的特約記者就能寫很多報導了吧!?‘花生獎’一定沒問題!”
“是普立策獎吧……”(注:花生的‘PEANUTS’和‘普立策’諧音。)
“對對對。就是那個。所以把四千美元交出來。”
“就算寫寫報導頂多也只也值四百美元而已。”
聽到如此冷淡的回絕,娜美黯然低頭,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那,這樣吧。我陪你一個晚上,這樣總可以了吧。其實就算一萬美元我也不做的,就這麽定了吧。”
“為什麽會變這樣?先別說我不碰未成年人,像你這樣滿身油污,我也提不起興趣。話說回來,一晚居然要價四千美元?哪有這麽高級的妓女啊?”
“說真的,還是有點害怕,不過先生你看起來很溫柔,如果能好好愛護我的話……”
“你倒是聽人說話呀!”
“你才聽不懂人話呢~~”
“你這是在捉弄我嗎!?”
“嗯,算是吧。”
“哎!真是的!”
米歇爾煩亂地抓着頭發,娜美像是要安撫他似地輕聲說。
“說認真的。如果我們隊能夠出場打贏的話。輕輕松松就能把四千美元還你。真的。”
“賭注未免太高了吧!而且完全沒有勝算。”
“一定會贏的雖然機體那個樣子,但是我們隊有個身手很棒的操縱士哦!”
“他叫做利克。原來在美國海軍陸戰隊中駕駛AS喔。是在戰場上渡過無數生死關頭,身經百戰的勇士。目前為止已經擊倒了十架以上敵AS。被稱為‘密林荒鹫’。對他來說不管什麽樣的對手……”
“不好了!娜美!”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沖進整備場,大概是其中一位整備組員吧。他汗流浃背,面無血色。
“怎麽了?”
“利克他……”
廁所的一角,利克以摟着小便鬥的姿勢倒在上面。
似乎發現時就已經死亡。背上插着一支匕首,準确地命中腎髒。利克估計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死了吧。
犯人還沒抓到。雖然發現者來廁所時,曾看見“右臉有傷痕”的男子,但是卻沒有任何關鍵性的證據。雖說如此,娜美和米歇爾已經直覺地聯想到了某個人。
警察來之前,操縱者的屍體被蓋上白布,橫放在廁所的地上。娜美跪在屍體面前,一直沉默不語。米歇爾不好意思一句話也沒說便自行離開,只好一直站在她身後。
“說實話……”
娜美緩緩地說。
“我一點也不喜歡利克。身手雖然不錯,卻常常炫耀。又瞧不起我們,存的錢也都拿去睡鎮上貧苦的女孩子。但是……”
娜美的肩劇烈地顫抖。
“他也不是被殺也無所謂的家夥。”
隔着白布摸了摸遺體的額頭,娜美站起身來,走出廁所。米歇爾急急忙忙地追出去,出聲叫住了她。
“你要上哪兒去?”
“整備場。不出場可不行。”
“可是操縱者不是他嗎?”
“沒——錯,所以我得代替他上場。”
“你有經驗嗎?”
“沒比過賽,但常常駕着機體移動。”
“而且機體的整備也還……
“不用你出錢了。如果放棄右手,好好運用剩下的錢,至少行走是沒問題的。我會盡可能想辦法的。”
娜美走得很快,好像已經完全不把四千美元放在心上。
“喲——娜美。”
剛走近整備場,就有個男的喊住了他們。是那個在小巷子中恐吓米歇爾的退伍軍人——達歐。有很多人跟在他身後。
“聽說了嗎?利克被捅死了呢。吓死人啰~~ 好恐怖好恐怖。”
娜美沒有吭聲,只是狠狠地盯着他。達歐慢慢地靠近。留有傷痕的右臉看起來更加扭曲醜惡。
“我說過‘我會記着’的吧?老早就看你們不爽了。”
“那就沖着我來呀,你這個卑鄙小人……!”
“那個美國人也是。老是一副了不起的口氣,讓人不爽也沒辦法。”
“…………”
“要放棄比賽嗎?還是你要出場?算啦,不論哪個都很有趣。那麽就這樣啦,我在場上等着喲。”
達歐笑着從娜美等人面前離開了。米歇爾試探地想和凝立不動的娜美說話。
“你們的對戰對象……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達歐他們那一隊。他是操縱士。機體也很不錯。”
“那家夥不是普通人。居然為了這麽點小事就殺人……還是放棄比賽比較好吧。你要是上場一定也會被他殺掉的。”
“絕對不行!”
娜美吼着。
“雖然沒有勝算,但非贏不可!要是贏不了……”
話哽在喉頭。她用手腕拭了拭眼角,往整備場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先生。我說過了,那四千美元已經不用了。”
“等等。你該不會在自暴自棄吧?”
“或許吧。不過也只有盡力而為了。”
“別吧!太危險了。”
“這我非常清楚。”
簡直毫無商量餘地,勸也勸不了。米歇爾只得追着娜美回到整備場。整備士們也垂頭喪氣。帶着陰郁的表情擡起頭,眼神像是在問“完了嗎?”。娜美點了點頭。他們深深地嘆了口氣。
令人難受的沉默。
在場上戰鬥的AS驅動聲與觀衆的歡呼聲讓人更加郁悶。
這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若無其事地說了。
“利克在嗎?我是他的老朋友……”
回頭一看。整備場的入口站着一位東洋系的年輕人。
中國人?韓國人?日本人?大概是其中之一吧。
中等身材。穿着工裝褲與黑色T恤。肩上挂着滿是擦痕的背包。頭發稍長卻任其披散。面無表情,嘴唇緊抿。下颚右邊有小小的傷痕。
與其說是年輕人,不如說還是個少年。大概和娜美差不多年紀吧。不過——嚴厲緊繃的臉龐與風塵仆仆的樣子,使少年特有的稚嫩一點不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好象僅僅看着某一點,便能将周圍三百六十度完全掌握似地,自然而然滲出的緊張感。與堅定的意志之光。只有十多歲,看起來卻像三四十歲。就是那樣的眼神。
“利克呢?”
年輕人再次詢問。
“死了。就在剛剛。在廁所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娜美以厭煩的口吻說。
年輕人的眼睛稍微睜大了一下下。接着皺起了眉。
“這樣啊。我不厭其煩地提醒他要注意背後,結果還是……真遺憾。”
雖然嘴上這麽說。從他的樣子卻完全感受不到驚訝或者悲傷。他恐怕……不,是肯定早已習慣發生這樣的事了。
“你是?”
米歇爾問。
“他的老相識。是大約三年前,在柬埔寨的傭兵部隊裏認識的吧。因為聽說利克成為這裏的選手,所以來拜訪他。”
“啊。這樣子。可是不巧,正如剛才所說。如果你是來敘舊的,那很遺憾。快回去吧。”
“事實上,我們的交情也沒那麽好”
“那還有什麽事?”
“我是來應聘選手的。剛好。你們這裏可以雇用我嗎?”
一瞬間,娜美和整備士們全呆住了。
“你?會駕駛AS?”
“一點點吧。”
“一點點呀……哈哈哈。”
娜美的臉上浮現假笑,她瞪着年輕人。
“常有這種人呀。和你差不多的小毛頭,卻白癡地以為自己是AS的王牌駕駛員。這可不是卡通裏的最強機器人。而是精密機械。原來是軍用的特殊機具。坐這個出去作戰可是會弄得全身是傷,一般人還會暈機,吐得稀哩嘩啦。扭傷,骨折,都是當然的事情。所以半瓶子醋的家夥完全不能上手。明白了嗎?明白的話,搞不清楚狀況的小鬼還是快點滾回家看電視吧。”
即使你這麽說,對方還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紀……米歇爾雖然這麽想,總之還是乖乖地閉着嘴巴。
“呼唔……”
年輕人擅自走進整備場,仔細地觀察着才整備到一半便被丢在一旁的破舊AS——初期型的“野蠻人”。
“喂!你怎麽随便亂看啊!?別亂碰!”
年輕人抓了抓手部支架與裝甲,像是在确認強度。娜美簡直氣瘋了,走過去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我不是說了讓你別亂碰嗎!?”
“要用這架機體出場比賽嗎?”
“對——啦!不行嗎!?”
“不……比賽時間不長的話,也不是不行。”
年輕人自言自語地喃喃說着。
“只不過會很辛苦。以利克的身手也很困難吧……”
“真是大言不慚!對這架機體,你又懂什麽了?”
“這架機體嗎?”
年輕人退開幾步。想也不想便滔滔不絕地開始說明。
“這是Rk-91的初期型,是輸出仕樣的款式,并沒有特定的形式番號。生産數大概在一百三十臺左右。和之後成為主流的輸出款式——92M比起來數量較少。因為沒有采用燃氣渦輪引擎,重量與出力都不如92。但這是以極限上勉強達到可進行戰鬥機動等級為前提的說法。因為支架的強度較92為優,若只進行格鬥戰的話算是還可以的機體。因為末端重量較大的關系,扭力控制有些問題,不過在軟體上進行一點點修正便可以解決了。也在能以操縱兵技術克服的範疇內。這架機體最大的問題在于冷卻系統。就我剛剛所見,你們還特意使用了純正的91式零件。免了吧。雖然一般就能取得的92式冷卻器兼容性不佳的問題常常為人垢病,但僅僅啓動十五分鐘不會出任何問題。而且效率還遠遠勝過。有那筆預算還不如買個沒有磨損過的全新肌肉束。在這種競技中,瞬間爆發力是最優先的吧。”
專業術語的數量之多,把腦袋搞得暈頭轉向。米歇爾幾乎完全聽不懂他在講什麽。不過,光看娜美睜大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便可以想象到年輕人的話完全一針見血。
“什……”
大概是反而覺得丢臉了吧。娜美紅着臉,激動地反問年輕人。
“別講得好像無所不知一樣!這可是我們最珍惜的機體啊!?将它……”
“當然,很努力地整備着。”
完全沒有諷刺的意思。年輕人坦白地承認道。
“反、反正你只是在腦袋裏塞了一堆知識的軍器狂吧?擺着一副了不起的表情的業餘愛好者都是……”
“我不是業餘愛好者。”
年輕人斷然說道。
“我是專家。”
口吻雖然斷然,卻沒半點威吓的态度。好像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一樣。
光是這樣,就有一股無庸置疑的說服力了。
“嗳,我說娜美啊……”
其中一位整備士說
“怎麽樣?這位小哥不是志願當選手?幹脆就拜托他吧……”
娜美并沒有馬上就表示反對。她也正迷惑着。僅憑剛剛的講解,就能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小毛孩了吧。
也沒時間了。就算現在立刻将能準備的零件準備好,要進行最終整備時間也很趕。
再說,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技術。要是由自己出場的話,其實是已經輸定了。既然如此,讓這個突然出現的不明身份的少年上場,就當作賭博不是也沒有什麽損失嗎。
米歇爾從旁邊就能強烈地感覺到娜美猶豫地想要這麽做。
終于——
“啊~~~~~真是的!反正已經完蛋了!”
娜美亂抓着頭發,瞪着年輕人看。
“對啦!說實際的,我們已經沒有操縱者了。你既然說想當那就給你當好啦!”
“很好。”
年輕人面無表情地低聲說。沒有一絲微笑。不知為何,米歇爾卻從他那沒有表情的臉上,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議的魅力。
“不過機體的狀态真的糟透了,沒錢也沒零件。如果被打爛了可別怨我喔。”
“啊!這件事呀!”
米歇爾客氣地出聲。
“什麽嘛!先生!原來你還在呀?”
“真是不巧哈。……剛剛才想到,三千美元左右我還湊得出來。”
“……什麽?”
娜美吓了一跳。不過這是理所當然的,就連米歇爾自己也為自己的話吃驚。
“信用卡的額度全部用光的話……也許有辦法吧。附近有提款機嗎?我去領錢。”
“這真是太感謝你了……可是真的可以嗎?剛剛還那樣不情不願的……”
到現在還半信半疑的娜美問了。米歇爾盡力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模樣,向她眨了眨眼。
“贏了就會還我吧?不過如果輸了,連回國也沒辦法啦。贏面這麽低的賭博也挺有趣的。”
“不,贏面很高喔。”
年輕人輕聲說。
“哈哈,搞不好喔。全靠你了。”
“謝謝你!先生!!”
娜美抱了上來,米歇爾的表情變得很奇怪。既迷惑又臉紅。腳步蹒跚又慌張。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米歇爾?雷蒙。是個記者。那位是娜美小姐。你呢?”
“利克以前都叫我籍良,不過……”
年輕人稍微想了一下。
“相良宗介。這是我的真名。”
“你是日本人?”
“嗯。”
相良宗介望向遠方,喃喃說道。
“我是來這裏找東西的。”
(插花:小要,你變成“東西”了啊……)
3月號(第二話)
掀起熱氣旋渦的鬥技場中,宗介站起身來。乘上破破爛爛的“野蠻人”。獨身一人的他心中所想起的,是失去的少女的面容,和那些令人懷念的回憶嗎!?就這樣——在遙遠的異國之中,現在,戰鬥的鐘聲已經響起!
登場人物
相良宗介
反恐組織“秘銀”的傭兵。為了奪回被“汞合金”擄走的小要,一個人繼續戰鬥着。
娜美
住在東南亞邊境小鎮南桑的少女。要在暗黑格鬥賽中出場的AS的持有人兼整備士。
米歇爾?雷蒙
到訪南桑的法國記者。因為某件郁悶的事情而和娜美相識,結果給她的AS投了資……
前情提要
“秘銀”被恐怖組織“汞合金”摧毀後,被奪走千鳥要的宗介,獨身一人來到東南亞邊境上的某個小鎮。在那裏,AS之間互相戰鬥的暗之格鬥賽即将開始。由于敵隊使壞,娜美她們的隊伍失去了操縱者。得知這一點的宗介,志願為他們出場比賽。追蹤着小要消息的宗介,是要在這條街上尋找什麽嗎!?
在有限的時間裏,整備隊員們算是幹得不錯了。
總算是備齊了必要的最低限度的零件。從動作測試的結果來看,機體大概還能撐得住。
但是,這臺破破爛爛的初期型“野蠻人”要在“鬥技場”的戰鬥中獲勝,這無論怎麽說也是——
(說真的,果然還是不可能吧……)
“隊伍的老板”娜美一邊用三條聚乙烯膠帶給上臂部的裝甲進行補強,一邊嘆息道。她心中充滿了不安。反正自己乘着它出場也是沒有勝算的——就是因為這麽想,才接受那個名叫相良宗介的日本人入隊的。
“差不多快該出場啰。你要在那兒玩到什麽時候啊?”
漂浮着燒焦的金屬氣味的整備場的一角,宗介坐在那裏,将傷痕累累的筆記本電腦支在膝上,默默地敲打着鍵盤。畫面是……黑白的液晶,OS也是五年前的老古董。聽到娜美在背後叫他,宗介一邊繼續盯着屏幕上那一排排不明意義的數列,一邊答了一句:
“馬上就完。”
就在這時,中央的鬥技場中傳來了激烈的金屬聲。大概是前一回合的戰鬥已經分出勝負了吧。暴風雨般的掌聲和歡呼聲,宣告勝者的廣播和管弦樂的聲音一同響了起來。
“下一個!準備了!”
某個工作人員叫道。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相良宗介從電腦中拔出一枚軟盤,悠閑地站起身來,開始活動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你聽見沒有啊?下一場比賽啦。害怕的話,現在我們還……呃?”
相良宗介突然将軟盤遞到她面前。
“先用這個代替動作管理器的注冊,CF65的數據吧。”
“?到底……?”
“照做就是了。”
這麽說着,他從随身攜帶的巨大的軍用旅行袋中拿出一件賽車手用的連體衣,将它展開。不,這不是連體衣,而是AS操縱服。宗介脫掉工裝褲,非常熟練地将那件操縱服穿在身上。操縱服的顏色是消光的黑色,布料看上去很薄卻非常結實。只有墊肩和大腿肚子的部分有一些紅色的線條。
“從來沒見過的操縱服哪……”
宗介似乎也沒打算回答。拉上拉鏈,固定好墊肩,調節着脖子周圍的沖擊吸收墊。
“真的能贏得了嗎?”
“應該能。”
“對手是什麽機體你知道嗎?雖然是初期型的,但可是M6啊!M6!”
對手達歐他們隊的AS,是叫做“叢林法蘭絨”的M6。在這鬥技場也是很稀有的美國貨。和現在主流的M6A1相比是古老了些,可就算如此,和她的“野蠻人”相比起來,力量和耐久力也要強得多。達歐他們有充足的資金,零件和燃料也是最一流的。
操縱者也是。雖然這麽說很不甘心,但是達歐的身手确實不錯。到現在為止的戰績是十四勝三敗。三次敗北還都是因為機體故障和違反規則才輸的。也導致了兩名對手的操縱兵死亡。無論是說他戰鬥的手段肮髒龌龊也好,幹脆就說這個人是個性虐待狂也好,總之他很厲害。就只有這一點是不能不承認的。
“那麽,我去了。”
确認過右手手套的狀态之後,宗介向那臺鏽跡斑斑的“野蠻人”走去。
引擎發出鈍鈍的轟鳴聲,宗介的“野蠻人”向鬥技場進發了。場內充滿了暴風雨般的歡呼聲和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