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
手,最終還取得勝利,那樣的家夥可是從來沒見過。
那種冷靜。那種計算高度。
雖然也有這個兵器領域歷史尚淺的問題,但是相良宗介的操縱技能、實戰經驗都是半吊子的正規軍操縱兵決趕不上的水平了。本來,對于“汞合金”來說,那樣的男人絕對是必要的——
(不過,光靠引誘是白費工夫吧。)
絕對不認為順安事件以後,一直對立到現在的對手會那麽老老實實地改變自己的宗旨。即使用“銀”先生正囚禁着的那個女孩來做誘餌——真正的契約啦忠誠心啦的也是不會成立的吧。一旦确保那個女孩的機會來臨,相良宗介一定會将如現在所見的戰鬥技能全部動員起來,與“汞合金”對抗下去的。
結果,就是說只有殺了他嗎。
庫拉瑪掃了一眼署長的側臉。他也萬萬沒想到過M9居然會被打敗之類的事情吧。掩飾不住狼狽的樣子,正“不可能”啊“什麽東西”啊地不停嘟囔着。
“……那?你打算怎麽辦?”
被庫拉瑪這樣一問,署長如夢方醒般地眨着眼。
“我們這邊的真實身份已經全都讓他知道光了。那家夥正幹勁十足地要來掐死你啰。”
冒出白煙的右脅腹朝下,無力地橫躺在瓦礫堆上的M9。從“野蠻人”的眼中向下望着那臺機體,宗介用外部揚聲器宣告道:
“出來。”
過了不久,M9的脖子根處發生了小小的爆炸,頭部單獨被炸飛了出去。那是為了萬一胸部的艙口無法開啓的時候而準備的非常用逃生機構。在沒有了頭的部分露出了一個狹小的逃生口,操縱兵從那裏爬了出來。雖然腹部的動力系統被破壞了,但由于損害并沒有波及到胸部的駕駛艙的關系,似乎沒有受什麽大傷。
“可惡,被幹掉了。”
在瓦礫上站起身來,摘下頭盔的操縱兵說道。
是個年齡在30歲左右,蓄着胡子,皮膚曬得黝黑的男子。身上的操縱服,和宗介正穿着的“秘銀”的操縱服是同一款式。
雖然宗介的“野蠻人”已經用光了所有的火器,但是就算如此,血肉之軀的人類也是不可能逃得出AS的手掌心的。男子好像也很清楚那一點似的,沒有表現出任何拼死掙紮的舉動。
“也想過你是不是要自暴自棄把我拉來墊背,可是……我錯了。也就是說,你是全憑計算來的嗎。能将M9的特性熟知到這種地步……你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哪?”
“要問話的是我這邊。”
這麽說着,宗介在男子身邊讓機體跪了下來,光是這樣做,對于對方來說,大概也已經有充分的威懾效果了吧。
“就請你說說那臺M9和你的來歷吧。單純地只是有錢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将那臺機體弄到手的。”
“難道你認為我會老老實實地交代嗎?”
“那你認為我會老老實實地放棄嗎?”
“野蠻人”的左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男子的身體。
“嗚哦!”
“因為和你戰鬥,已經有很多地方被弄壞了。握力的調整也不太靈了。雖然會盡可能做到不把你捏碎,可要是肋骨折了的話,就給我想開點吧。”
被粗大的五根手指嚴絲合縫地握住了身體,男子慌張地舞動着手腳。
“很燙吧。這是只裝載了舊式的冷卻系統的RK-91的特征之一。如果持續進行激烈的戰鬥,引擎和油壓系統的熱量就都會傳到指尖。如果沒穿着那件操縱服的話,現在正受到嚴重的燒傷吧。但是,那也不過是再多攥個幾十秒的事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投降!我全說,所以快把我放了!”
被一點一點襲來的壓力和熱量吓倒,男子揮動着雙手喊道。宗介把他放開,男子一屁股坐在瓦礫堆上,張口擡肩呼哧呼哧地地喘息着。
“可惡……真是的,好殘忍的家夥。”
“是想要殺了你的對手啊。還活着你就該說謝謝了。”
一邊這麽說着,宗介簡單地操作了一下機體的傳感器。勝負已經分曉了,可是通信器裏署長卻一句招呼也沒打過來,這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如果打算将自己抹殺的話,還會有新的AS襲擊過來也不奇怪,但是,那種動作也是,現在并沒有發生。
“還有其他的AS在等着嗎?”
“沒有了。就只有我一個。”
“真是不夠謹慎啊。”
“是萬萬沒想到M9會輸給‘野蠻人’吧。就連我原來也是那麽認為的。”
“你是‘汞合金’的士兵嗎?”
聽到宗介的質問,男子微微地沉默了一下,不久,臉上浮現出了充滿諷刺的笑容。
“好像是變成那麽回事了呢。不過,照這樣下去,剛加入馬上又會被炒鱿魚了吧。不——這回一定會被處刑嗎。”
“你以前是‘秘銀’的士兵嗎?”
“是啊。”
對于“秘銀”的名字被說出來這件事,男子表現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到前幾天為止還是哪。等等,難道說你是——”
“原來是西太平洋戰隊的。SRT。”
“怪不得對M9的事情知道得那麽清楚呢……‘拓雅哈?狄?戴娜恩’嗎。也聽說過是個很強硬的女人在指揮的傳聞。即便如此,那個混帳署長——已經知道是原來己方的同事,卻就是不讓我知道嗎。”
男子用仿佛哪裏很難受一般的聲音說着,眯起眼睛,微微嘆了口氣。
“你原來是哪裏的?”
“我是地中海戰隊的。喬治?拉布羅克中士。在SRT。”
拉布羅克。雖然并不是和其他的戰隊隊員沒有交流,可還是不記得他的名字。可是,盡管如此也沒有什麽不自然的。畢竟是擁有四個戰隊和作戰司令部,光是SRT就擁有幾十人之多的隊員的“秘銀”。不認識的面孔,不如說是多得很比較好。
那個男子——拉布羅克開始詢問起來。
“本?克魯佐你知道嗎?是去年調職到你們那邊的中尉。雖然以前是在我們隊裏的……”
“知道得很清楚啦。跟那個比起來,地中海戰隊怎麽樣了?為什麽你會在‘汞合金’的旗下駕駛M9?告訴我。”
“…………。我的部隊差不多全滅了。愛琴海的基地受到了襲擊,同伴們好像幾乎全都被幹掉了。保全性命的到底有多少,那個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為什麽得救了?”
拉布羅克低了下頭,做出了痛苦的表情。那表情簡直像被宗介說了“你為什麽還恬不知恥地活着”之類的話一樣。
“那時候碰巧沒留守基地。在巴士克有個簡單的作戰。是只用一臺M9的監視任務。那個任務結束後,乘大力神返回的時候……”
巴士克是西班牙(法國與西班牙交界處)的一個地方,是個分離獨立運動和恐怖活動連綿不斷的地區。“大力神”說的是C-130運輸機。沒有特別不自然的地方。宗介原來所在的西太平洋戰隊也一樣,完成過很多相似的任務。
“我們回來注意到異變的時候,基地已經被完全鎮壓了。運輸機的燃料所剩無幾,連逃都沒法逃了。唯一一條可能降落的跑道,也在敵人的支配之中。于是我們商量了一下——”
“投降了,是吧。”
“就是那麽回事。是我主動提出要和他們交易的。就用這臺機體。”
他掃了一眼大破的M9。
“M9的運用方法啦戰術啦……就是許多這種東西。雖然‘汞合金’也持有M9的情報,但到了也就只有規格上的數據而已。因為在實戰中使用那東西的現場人士的意見,還是只有從本人那裏聽取才行吧。”
“所以敵人就同意了?”
覺得懷疑的宗介這樣問道,拉布羅克稍稍沉默了一下,擡頭望向“野蠻人”的光學傳感器。
“啊啊。”
微微地——真的只有一點點,那個聲音擡高了些,并且顫抖着。
“……同意了。他們也要進行演習。那樣的話反派角色也是必要的吧。以接受那個角色,并且提供情報為條件,我就被‘汞合金’雇傭了。”
“其他的人怎麽樣了。運輸機也一起投降了吧。”
“……不知道。剛一投降,我馬上就被拉走,從那以後就沒再見過了。”
“別的‘秘銀’的人裏還有投降的嗎?”
“不知道。但是,有大概也不奇怪吧。”
“‘汞合金’的規模如何?”
“那個我也不清楚。雖說是奇襲,但是能把‘秘銀’逼到幾乎毀滅的地步,這樣看來,有數個連隊以上的規模是不會錯了吧。”
“他們的活動據點呢?組織構成是?”
“就我所知的話,是在布加雷斯特(羅馬尼亞首都)、的黎波裏(利比亞首都,利比亞在非洲大陸北岸)、科西嘉島(法國島嶼)、克裏米亞(前蘇聯歐洲部分南部的一個行政區和半島,位于黑海和亞述海沿岸)、斯裏蘭卡(印度東南面的一個印度洋島國,盛産香料和紅茶,古稱錫蘭)、還有也門(西南亞一國家,位于阿拉伯半島南端)。(插花:……混蛋汞合金……你們那麽散,滿世界都有,查死人啊!!)詳細的場所不清楚,實際見過的是的黎波裏郊外某個地方的營地,還有錫蘭島上的某個地方。也不是什麽特別宏大的設施。不如說——是什麽時候有意想撤的話就能撤,并且什麽時候都能再建的那種基地。設備是誰在準備,預算是從哪裏來的,恐怕連‘汞合金’的成員中的大部分也不知道其中的全貌吧。他們通過經常性的流動,使得司令部所在的組織分散了。”
“簡直就是因特網啊。”
本來的因特網,是美國為了在遭受蘇聯的核攻擊的時候,通過使指揮系統分散來實現存續而構築的網絡系統。“汞合金”是通過将那種概念應用于恐怖組織上,從而實現了與之相應的生存性的吧。
“是啊。即使哪裏被擊潰了,別的也可以代替來發揮作用,要将整個組織正确地把握住,并且殲滅這種事,實際上是不可能的。誰也掌握不了實情,那大概就是他們的強大之處吧。”
“但是,那樣的話,意志決定是絕對無法實現的。沒有一個金字塔的頂點的話……”
“無法實現,也不能那麽說。只不過,很慢就是了。雖然以我所見的并不能說完全有把握……我覺得‘汞合金’是一個‘民主的’組織那樣的東西。雖說實在是個天大的諷刺吧。到得出結論并進入實行為止,無論如何也要費些時間。”
“原來如此。”
正因如此,宗介才可能在東京,做了那麽長時間的小要的“護衛”的吧。
如果是能迅速決定意志的機關的話,就算在順安事件之後不久敵人的猛攻就會再次打來,那也沒有什麽可奇怪的。
A21事件,還有“Pacific Chrysalis”的事也是這樣。(插花……痛苦的回憶……這什麽船名!)作為嚴密地決定好意志,然後才采取必要的措施的組織來說,那兩個事件有着許多奇妙的地方。無效率的方面有些過多了。
但是,從風險上看的話又怎麽樣呢?
結果,他們的作戰由于“秘銀”的介入而被阻止了。而且,從事作戰的人員以及稀少的高價機材也全都落到“秘銀”的手裏了。
仔細地進行分析和問訊的話,即使能得到對于敵組織來說可稱為是“致命的”情報也應該是不足為奇的,然而——雖然過了相當長的時間,“秘銀”還是幾乎沒能掌握到“汞合金”的實際狀況。
沒錯。即使大膽成那樣的作戰多次以失敗告終,他們還是沒有受到大的打擊。
“我被派到南桑這裏來,是将近前天的事情。在那之前都一直在利比亞的沙漠的軍營裏。一個叫庫拉瑪的男人來了,把我——”
“庫拉瑪嗎?”
宗介不假思索地順口說了出來,拉布羅克皺起了眉頭。
“認識的嗎?”
“一點點吧。他在這裏吧?”
“是啊。肯定已經看到現在這場戰鬥了。在西北邊有座山吧。面向VIP客人的‘觀覽席’就在那裏——”
就在那時,機體的紅外線傳感器上有了反應。
“等等。”
方位三四八。距離3000。高度85米。
恐怕是署長派來的機體吧。有架小型的攻擊直升機正朝這邊飛來了。“野蠻人”的傳感器轉向了目标。
将倍率調成最大凝神望去,那臺機體的安定翼上搭載了火箭發射器和機關炮。
雖然正如拉布羅克所說,不是AS,但反正是想把己方擊潰肯定是沒錯的。因為己方已經失去了火器,沒有能反擊直升機的手段了,這一點他們已經很清楚了吧。
“看來是沒時間了啊。”
宗介咋舌道。
“?怎麽回事?”
拉布羅克瞪圓了眼睛,擡頭望着将已經疲勞至極的機體的引擎出力繼續提升的宗介的“野蠻人”。
宗介操縱機體,對軟趴趴的M9的右手伸出了機械手。他用兩手抓住M9的手腕,将握力開到最大。
“我說過了吧。沒有時間了。”
宗介的“野蠻人”絞盡僅存的力量,把M9的手腕——将外側和內側分割開的裝甲強行剝開了。伴随着金屬扭曲的異樣聲音,內部的結構暴露了出來。宗介麻利地操縱着“野蠻人”的機械手,将M9下腕部內藏的鋼索槍的鋼索拉了出來。
“喂,等等啊。那臺‘野蠻人’已經沒有火器什麽的了吧?到底——”
敵人的直升機逼近了。以前傾姿勢突飛猛進地直撲過來。宗介一邊讓機體往左邊邁着步,一邊将從M9裏拽出來的鋼索舉過頭頂揮舞着。那樣子有點像西部劇或者什麽裏面的牛仔。
“去藏起來。”
宗介說話的同時,接近了射程的直升機發射了火箭彈。
從蓮藕形的發射器中吐出的大量的火箭彈逼近過來。“野蠻人”左閃右閃地躲開了那些射線,火箭彈在機體的周圍爆炸了。
毫不畏懼那些沖擊,宗介将手中的鋼索瞄準空中的敵人投了出去。
M9的鋼索槍,是為了讓至少也有十噸的機體在山岳和街市地帶也能自由地行動而準備的特殊裝備。将錨射進垂直的山崖頂端,讓機體跑上去這種事也是辦得到的。雖然直徑只有不到一厘米,但是以金屬纖維和碳素纖維搓合而成的鋼索,卻具有着在一瞬間連機體自重的十倍——也就是100噸以上的荷重也能承受的強韌度。
那根鋼索,宛如活物一般,纏繞住了想要筆直地橫切過上空的敵直升機的螺旋槳基部。
接下來就很簡單了。
握住鋼索的根部,只是輕輕地往回一拉,敵人的直升機立刻失去了姿勢,和大地激烈地碰撞并爆炸了。
“還活着嗎。”
放開鋼索,宗介說道。拉布羅克從M9的殘骸的陰影中爬了出來。似乎是受到了超近距離的爆炸的刺激,他腳下有些不穩。
“啊啊……”
“雖然想聽的東西有山那麽多,可已經沒時間了。你——”
宗介咋舌。
M9的話那還行,可用這臺滿是損傷的舊式“野蠻人“把他一起帶回去的那種餘裕,估計已經沒有了吧。說起來已經是過熱狀态的這臺機體,連抓住拉布羅克的身體這種事都不太靠得住了。
“——已經可以了。随你喜歡吧。随便你往哪裏逃都好。”
他越來越吃驚了。
“逃跑?讓我?我不太明白。為什麽又——”
“也就是說,已經沒時間管你了。”
“等等啊。難道說,你是一個人?夥伴們都不來嗎?”
盡管對那句話感到不太理解,宗介還是簡短地回答了。
“沒什麽夥伴,就我一個人。”
“什麽?那,你為什麽要戰鬥到這個份兒上?”
“因為在‘汞合金’有筆欠債吧。我也和你一樣。在失散的期間,夥伴們全被殺光了。”
“…………”
宗介對機體的狀态進行了檢查。
右半身的油壓下降得不行了。冷卻系統離真正不能用也就差一點了。但就算如此,還是比赤身裸體強吧。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敵人的狐貍尾巴,沒有就這麽放手的道理。
“最重要的東西也被奪走了。我打算一定要從他們那裏取回來。”
“喂喂。就只為了那麽點理由和他們戰鬥!?你精神正常嗎?”
“那麽點理由……?”
機體的發電機的出力繼續上升着。将向右腕的油壓遮斷,施行了争取時間的操作之後,宗介說道。
“對我來說這理由已經足夠充分了。無論有什麽東西,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一定要奪回來。我這麽發誓過的。”
是的,發誓過的。
在那個教室裏。(T_T)
在轉過身朝向署長他們大概會在的方向,想要離開瓦礫之山的“野蠻人”的背後,拉布羅克喊道。
“我不明白呀!即使是你,也只不過是個傭兵而已吧。情勢變了的話雇主也要跟着變。追着好的條件走,這不是我們這一行的規矩嗎?”
不知為什麽,拉布羅克的話語裏充滿了悲痛。那不是向宗介,而是向着更加遙遠的什麽人——不,不如說是正在向自己本身呼喊着一般,就是那樣的聲音。
“是啊。候鳥的一生,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的吧。”
“那——”
“我已經不是傭兵了。只是個男人而已。”(>///<~~~~~~!!)
這樣低聲說着,宗介讓機體跑了起來。
拉布羅克跪了下去,喊着些什麽,但是狀态很差的外部麥克風再也沒有接收到除那以外的任何說話了。
營救了阿修等整備士們的米歇爾?雷蒙,在收拾了被射殺的腐敗警官們的屍體之後,馬上和他的“部下”們開始了移動。
“那,到底你們是什麽人哪?”
在沒鋪裝的道路上行進着的卡車裏,阿修問道。其他的整備士們,正請雷蒙的幾名部下陪着,一起去了原來所在的姆那麥拉村的村邊。
“我是覺得太深入的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啦。”
緊繃着一張臉,雷蒙這樣說道。
阿修一直非常耐心地等待着說了那句之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他再次開口——但是,注意到雷蒙沒有那個打算,他的聲音變得粗暴起來。
“我不懂啊。給我說明一下。你到底是怎麽從拘留所裏跑出來的?你是哪兒的間諜吧?也就是說,你一直都在騙我們嗎?”
“雖然騙了你們是事實,但卻并不是積極地想那麽做的。”
“那種說法,誰理解得了啊!?”
于是雷蒙皺起了眉頭,仿佛哪裏很難受般地将嘴唇抿成了“へ”字形。
“和你們的相遇,真的是偶然的。夠強的話,随便哪支隊伍都可以。只要在南桑的鬥技場裏打通幾條路子就行。所以娜美向我勒索錢財的那時候,其實我是打算适當地應付一下,再去找別的中間人的喲。無論怎麽樣……雖然這麽說很失禮,但實在是因為你們太弱了。到那附近為止,還是在大致的計劃範圍內的。只不過……”
“只不過?”
“最開始的那一天,宗介一來,我的想法就改變了。AS的知識是怎麽回事啦,也有那方面的問題——不過,還是跟他的言行舉止有關吧。雖然很年輕,卻已經很習慣于戰鬥了。馬上我就知道了那一點。我是知道的。”
只在如此低聲自語的時候,雷蒙的表情變得極其地陰沉慘淡。那和下令射殺腐敗警官們,以及給部下們下命令的時候的那種表情是一樣的。
“所以,我就想,讓自己随波逐流一下看看也不錯。因為反正,要接近‘那個組織’和‘那部機體’也應該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情吧。可是,他的目的居然和我們是一樣的,這我可是萬萬也沒想到啊。”
對于到處都充滿了迷團的雷蒙的話語,阿修只能扭着頭,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點兒也聽不懂。說到底,你究竟是哪兒的人哪?”
雷蒙露出了苦笑。
“是某國的某個情報部門喲。我們國家和‘秘銀’呀‘汞合金’呀,只有一線之隔吧。”
“根本就聽不明白啊,先生。”
被阿修抱怨着,雷蒙又笑了一下。
雖然還在湊湊和和地繼續使用,但是機體的疲勞也已經接近極限了。駕駛艙內大量的警報燈不停地閃爍,簡直就跟聖誕樹什麽的一樣。
盡管來到了從拉布羅克那裏得知的“觀覽席”所在的山的旁邊,機體的油壓計和溫度計的指針也已經超過了極限。對破損的地方進行修繕,将失去的油——對人類來說的話,是和血液一樣的東西——進行補給的話,大概也還能繼續虐待它一會兒,可是,現在不是那個時候。(……虐待……這個詞用的……)
宗介讓機體停下,打開駕駛艙蓋,爬出到了外面。
“…………”
他從駕駛艙側面的架子上取出長期以來很愛用的自動手槍和彈匣,飛身跳到了地面。槍是奧地利制的GLOCK19。由于是在入國的時候,使用另外的內部通道帶進來的,所以是近兩天前,才好容易再見到的槍。
雖然不能否認有火力不足的感覺——但也不是什麽問題,宗介這麽想道。必要的話,先收拾一或兩個人。然後,只不過是奪取敵人的武器就好了。
“觀覽席”所在的山,位于被闊葉樹包圍着的典型的密林的正中央。宗介從黑暗之中的郁郁蔥蔥的樹木之間穿過,由東側包抄過去。最初一片漆黑的視野中,找下腳點都很困難,但眼睛也逐漸習慣起了黑暗。讓過幾個來回巡視的哨兵,宗介朝位于山東側的街道的方向接近着。
這附近的地圖已經刻進了腦子裏。就植被以及其他的東西而言,由于有數年前在這東南亞作戰的經驗,那些都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
在黑暗之中前進下去,漸漸看見了裝設在山的斜面上的厚重的混凝土制的大門。門的四面被帶刺的鐵絲制成的籬笆包圍着,被強力的燈光照得通亮。警備兵的數量也相當多。因為宗介的“野蠻人”已經接近到離這扇門很近的地方,并且操縱兵現在也在附近徘徊,所以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放着不管的話,就算自己現在隐藏于這片繁茂的樹林之中,最終還是會被被警衛的士兵發現也說不一定。
(那麽,該怎麽辦呢……)
就在宗介始終無法攻陷敵陣的時候,大門前面有了新的動向。
從以慌慌張張的樣子,抵達大門前面的南桑市的警車裏,下來了兩個警官和一個女孩。
是娜美。
然後,從大門的裏面,目标的男子們現身了。被好幾名私兵包圍着的兩名男子。一個是那個署長——另一個則是那家夥。
沒錯,就是庫拉瑪。
在東洋系的傭兵裏很少見的,身材高大的肌肉質的體形。在這種悶熱的東南亞的氣候裏,卻穿着一件薄薄的風衣。
庫拉瑪瞥了娜美一眼,突然使勁地一把把她拉過來,把自動手槍舉到了她的下巴邊上。
“相良!你在看着吧?我知道你在的!”
能響徹附近一帶一般的大聲。自己正潛伏在很近的地方這件事,他早就已經察覺到了吧。
“出來,把武器扔掉!要不然我就殺了這女人!給你十秒鐘猶豫的時間!”
娜美那小小的身軀——那肩膀受到驚吓而顫抖着,慌張地環視着大門周圍的密林。
“……十!”
娜美她們周圍是署長的私兵。也不是一瞬間就能全撂倒的那種數量。
可是——
“……九!”
那個庫拉瑪的話,是認真的吧。不認為他只是在故弄玄虛。而且——為什麽呢。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八!”
該怎麽辦呢。這樣的感覺很少有。真的——真的,仿佛有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般的感覺。而且是無法挽回的事情。
“……七!”
還有七秒。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熱帶深夜的空氣,又潮濕,又沉悶。密集的樹木之間連一絲微風也沒有。無數的昆蟲、爬蟲、夜行性鳥類和小動物都屏住呼吸、俯視着蹲在微暗夜色之中的宗介。
一雙雙毫無感情的眼睛。這些眼睛的機能和AS的傳感器一樣,只是用于收集外部的信息而已,它們将沉默的視線投向宗介的後背。仿佛是在注視着某些必然的歸宿、某些徒然的、悲涼的命運。“汞合金”的傭兵庫拉瑪劫持了娜美作為人質。距離他宣布撕票只有為數不多的時間了。
宗介潛藏在熱帶雨林的樹叢之中,他必須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之前作出決定:是要沖到人多勢衆的敵人面前,還是按兵不動。
“……七!”
庫拉瑪喊道。
還剩七秒。只剩七秒。只有七秒了。
如果現在自己從這片樹叢中出去的話,會發生什麽?不由分說地被打死——僅此而已吧。庫拉瑪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六!”
一秒一秒的時間被加速地延長。僅僅一秒的時間,感覺卻開始像一分鐘,接下來像一天,最終變得像一星期、一個月那麽長。
如果自己出去的話,說不定可以救出娜美。她本來就是毫無關系的人。但是毫無疑問,自己一定會被殺死。由于至今為止的糾葛,庫拉瑪已經有充分的理由殺死自己。
至今,自己已經闖過了無數的生死難關,一直存活到現在。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會在這裏陷入走投無路的境地。
“……五!”
沒有任何理由讓娜美死在這裏。她沒有任何過錯,與“秘銀”、“汞合金”的戰鬥毫無幹系,不能讓她死在這裏。但是,自己會死在這裏,這種事情也是不能想象的。如果自己死了的話,那該如何是好?誰能去救小要?誰去結果了那個雷納德和其他“汞合金”的家夥呢?
“……四!”
絕不能允許自己在這裏就那麽輕易地死去。要竭盡自己所能,使出渾身解數——用自己的技能、經驗、體力、智力,一切的一切的一切——把千鳥要從那些家夥的手中奪回來。
正因為如此,現在絕不能死。
娜美應該也和自己一樣。為了拯救被破壞的故鄉的村子,為了讓學校恢複昔日的平和,她以一臺形同廢鐵的“野蠻人”奮戰到如此境地。只要再稍加努力,這個夢想就可以進入現實的射程之內。她也絕對無法接受所有的一切在這裏完結。
但是庫拉瑪一定要自己或她的命。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傾覆他的戰鬥力,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挽回他已數出的時間。
與此時應有的躊躇相反,宗介從剛才開始就在摸索第三個選擇方案。自己和娜美都能活下來的明智之策。他在腦海中檢索着所有的可能性,并飛速地推敲。
“……三!”
沒有。想不出來。
沒有那樣的兩全之策。至少,他現在要在剩下的三秒之內想出辦法來。怎麽辦?沒有什麽辦法嗎?有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
“……二!”
不行。看來只有出去了吧。這樣至少還可以拖延兩秒鐘。即使那時也沒有什麽可以脫離險境的辦法,但還是可以争取時間。沒錯,只能出去了——
“哎呀,我改變主意了。”
庫拉瑪沒有喊出“一”。取而代之的是,他随意地把娜美推出去,然後毫不留情地沖着她的後背扣動了扳機。
那恐怕是四五口徑的槍。從槍聲可以聽出來。
連續三槍。
每一槍都确實地命中目标,每被一發子彈打中娜美嬌小的身體都會微微顫動一下。在探照燈的燈光下血紅的液體四處飛濺。一眼就可以看出庫拉瑪很明顯地每一槍都瞄準了要害。
幾乎看不到娜美的表情。
并不是踉踉跄跄。也不是被誇張地吹飛。她只是像個斷了線的人偶一般倒在那裏。
(…………!)
之所以沒有發出吃驚的叫聲,只是由于宗介常年以來作為士兵所接受的訓練和培養出的習慣而已。是他下意識的反應。宗介的身心功能使他在無論發生任何事的情況下都不會采取在戰術上不利的行動,僅此而已。
為什麽開槍?
為什麽你沒有數“一”?
我本來是打算出去的。我本來是打算如你所願的那樣從這裏出去的。但是也沒必要這樣做吧。你連最基本的規則都不懂嗎?!
燃燒着壓倒性熊熊怒火的身體,以及堅決束縛住自己的自制心。為這兩者的相互鬥争所苦,宗介的身體幾乎要爆裂成一片片碎片了。
由于事出突然,署長和他的私人士兵們呆若木雞。庫拉瑪站在這些配備了卡賓槍的腐敗警官的正中間、緩緩擡起雙手喊道:
“我感覺到了!你小子的怒火。”
“很強的殺氣呀!果然你就在附近。這片密林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你要殺我的意念。我明白哦。沒錯,這不就是所謂的生命嗎?就好像空氣在振動一樣呀,相良宗介!”
你居然敢這麽說。
從樹葉的間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