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9)

手持自動手槍——GLOCK 19的槍口悄無聲息地對準了庫拉瑪。距離大約100米。射程內還有鐵絲網。

現在的自己能殺得了這家夥嗎?

不可能。

就算是來福槍也辦不到,更何況這種短手槍。100米的距離根本不可能打得倒。所謂的手槍就是這樣的武器。衆所周知,即使命中,在這種距離下子彈也充其量只能發揮出千分之九的殺傷力。而且,在這種潮濕沉悶的氣候裏庫拉瑪穿的那件黑色的外衣,是和以前對峙時一樣的防彈衣吧。

即使打中也毫無意義。

并且敵人聽到槍聲,幾十名士兵都會沖過來。如果被對方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和方位即使是宗介也無法從那麽多敵人中全身而退。如果有十幾個人的話可能還可以和他們同歸于盡,但那樣一來就一切都結束了。正因如此,在庫拉瑪倒計時時宗介才無法有所行動。

“你想殺了我嗎?”

庫拉瑪提高了聲音。

“你很想現在就沖過來吧?不用客氣哦。随你喜歡。如果你要發揮你那出色的自制力的話也可以。你就那樣一輩子叼着手指在這窮鄉僻壤的狗屎裏裝出一副旁觀者的樣子吧!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放任我的話,我就讓你那個寶貝小丫頭也落得同樣下場!”

庫拉瑪知道,宗介最寶貴的,就是千鳥要。

“沒錯,我知道她在哪兒!你到處冒出來給我搗亂讓我很火大。等我回去後心情一好就代替雷納德那個好心人和死鬼九龍fake了那個丫頭!再像結果這個寒酸的小丫頭一樣結果了她!怎麽樣,相良宗介!?”

庫拉瑪并不是個簡單的流氓,而是個老練冷酷的專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喪失冷靜的作戰方案,僅此而已。在此期間,敵人會擴大搜索範圍,遲早會發現自己并包圍這裏吧。

但是。然而——

娜美被打死。又被提到了小要的事情。現在宗介的心中急劇動搖着。

庫拉瑪對此嗤之以鼻。

“……算了,看來你是不會出來了。那你就看着吧。我現在讓你知道我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庫拉瑪沖着橫躺在潮濕的地面上、一動不動的娜美繼續射擊。

“…………!”

忍無可忍。

就在喪失理智的宗介正要站起來時,從與他所在位置完全不同的方位射出的子彈朝庫拉瑪等人襲去。而且不只一人。

是突擊步槍和沖鋒槍的槍聲。在密林中有八人、不、或許比那更多。

襲擊者的子彈掃倒了庫拉瑪身邊的幾名警官,還準确的瞄準了幾個探照燈并将其打碎。大門被黑暗所籠罩,在門的周圍敵人陷入混亂不斷發出咒罵聲和悲鳴聲,還胡亂地放着槍。不知從哪裏飛來的手榴彈打中了停在一邊的巡邏車,引發了更加激烈的爆炸和混亂。

他們是誰?從哪來?

不對,現在沒有考慮這個的時間。無論如何都要抓住這個機會。現在要立刻制服庫拉瑪。

宗介從樹叢中跳出,穿梭着跑過繁茂的落葉樹林。

在圍欄前站着幾個手持卡賓槍的署長的私人士兵。由于遭受突襲而緊張不安而對所有方向都加強了戒備。在距離對方不到五米的時候敵人發現了宗介。

“誰…………”

沒有給對方反擊的機會。宗介邊飛快地跑着邊進行瞄準。沒必要停下腳步,他毫不遲疑地開了槍。只有一槍。子彈準确地穿過了敵人大腦的中心。在這麽近的距離下,這是小菜一碟。直接跑近癱倒的敵人、将GLOCK別在腰後的腰帶上、奪過敵人的卡賓槍和預備子彈。宗介幹淨利落地确認了槍膛內已經裝有子彈後、将選擇器由全自動射擊切換為半自動射擊。

現在門的周圍陷入一片混亂。槍聲與怒吼聲混雜在一起,子彈着地後揚起的飛塵和燃燒的巡邏車冒出的黑煙使得微暗的夜色更加混沌。

宗介迂回進入圍欄內部,向門的入口跑去時忽然跑出來兩個敵兵。由于混亂,他們疏忽了這邊的警備。

他連開兩槍,漂亮地解決了敵人。

其中一個人還沒看清子彈是哪裏來的就命喪黃泉了,另一個人在看到宗介的瞬間就死掉了。從倒在地上的兩具屍體旁跑過時,宗介發現先被自己殺死的那個人就是在警察署的審訊室裏痛打自己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後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了吧。

宗介跪在一個合适的遮蔽物——一輛彈痕累累、已經傾斜了的巡邏車——的陰影裏,開始重新研究周圍的狀況。

襲擊者方面看起來完全處于優勢。原因并不僅僅是由于他們進行奇襲。與腐敗警官們相比,很顯然,襲擊者訓練有素,并且在戰術上更勝一籌。他們将庫拉瑪等人站立的門前的開闊空間設定為準備嚴密的“殺戮地帶”。從被分布為扇形的各個單元朝向該地帶進行集中攻擊、在極短的時間內将對方打得體無完膚、殲滅敵方戰鬥力。這是奇襲和伏擊戰的基本形式。

不能毫無準備地出去。現在還不清楚襲擊者是敵是友,宗介自己如果再往前走進入庫拉瑪所在的廣場的話一定會被毫不留情地當作攻擊對象。

多麽諷刺的事啊。

身處炮火橫飛的危險地帶中心,自己卻如此冷靜。将從敵人身上奪來的槍舉到頭邊,警戒着周圍360度的範圍,正确地研讀各勢力的戰鬥力、動向、相互位置以及今後的戰術。就在剛才還熊熊燃燒的激憤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然後——宗介吃驚于這樣的自己。從走出那片樹林開始到來到這裏,他完全沒有考慮過娜美。身負致命傷,被抛棄在炮彈交加的戰火之中的娜美。

從這裏看不到庫拉瑪的身影。

既然他不是外行,應該從一開始被攻擊時就察覺到己方完全遭受到奇襲了吧。也明白自己所處的地方成為了殺戮地帶了吧。如果他還活着的話,那他會從門的內側貫穿山體的簡陋隧道逃走呢,還是——

宗介聽到了引擎聲和車輪那尖銳刺耳的響聲。他定睛一看,從濃密的黑煙中沖出來一輛巡邏車。宗介勉強瞟到駕駛席上那個大塊頭男人身後的情況。在副駕駛席上還有署長的身影。

宗介不禁暗暗懊悔。庫拉瑪沒有朝向隧道,而是逃向了相反的方向。他找了輛還能開的車,準備全力逃出這個危險地帶。

宗介翻轉過身,将卡賓槍架在引擎蓋上然後迅速切換選擇器,用自動射擊向庫拉瑪的巡邏車進行猛烈的掃射。為了按住彈跳起來的槍身、他用盡全身力量,不斷扣動着扳機。

在槍口噴射出的火焰對面,可以看到對方的車身冒着火花、後窗玻璃全都碎了。即使如此,巡邏車也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前進着。子彈很快就耗盡了。巡邏車的背影越變越小。道路沿線的低矮樹木擋住了視線。難以瞄準。剛才看起來像拳頭大小的巡邏車現在變成大拇指的大小了。宗介取出放在大腿處口袋裏的子彈飛速地裝進槍膛。然後全部射擊出去。從槍口飛出的來福子彈固執地緊咬住巡邏車不放。即便如此,目标還是走遠了。宗介将最後的子彈裝入槍膛。車仍在繼續開、變成米粒般大小,朝向丘陵的對面開去——

“…………!”

已經不行了。宗介小聲說道,終于命令自己緊扣扳機的食指停了下來。

庫拉瑪和署長乘坐的巡邏車已經到了他射程之外的範圍裏。

就這麽簡單地讓他跑了。

一邊抑制着對放跑敵人的自己的怒氣、宗介一邊藏進車的陰影裏考慮下一步的行動。應該逃離這裏呢?還是應該留在原地?

一個人的身影進入了宗介的視線。不是署長的手下。他穿的是另一種戰鬥服。宗介立刻用槍指向他,而對方卻沖宗介擺手說道:

“住手,宗介!”

對方是本應被關在南桑肮髒的牢房裏的米歇爾?雷蒙。

戰鬥終于結束了。

仍在燃燒的幾輛巡邏車還在繼續向附近一帶噴吐出黑煙。由于署長的私人士兵已經全部非死即逃,所以殺戮地帶已經沒有活動的人影了。

襲擊者為了确認戰果,小心謹慎地互相掩護着走出密林。黑色的戰鬥服上有一個帶有很多口袋的戰鬥背心。這身裝備被設計為必要時也能夾帶防彈夾層的形式。

他們戴着兜帽和無源方式的紅外線夜視護目鏡。不,與其說那是護目鏡,倒不如說是把墨鏡放大了的裝備而已。

他們不僅裝備很精良,行動也是軍人或在與之類似的組織裏接受過嚴格訓練的人所特有的。

他們不會讓槍支胡亂地左右擺動,而是将其架在身體的中心,前進時步法獨特,上身不會晃動。最小單位為兩人一組。各人分別警戒着不同的方向,小心謹慎地緊密合作着前進。通過警戒後方的夥伴身邊時會拍拍對方的肩膀。在确認倒在地面上的敵方屍體時也沒有莽撞地靠近。特別是當看不到屍體的雙手時更是如此。

“這是怎麽一回事?”

宗介問道。雷蒙用低沉的聲音說:

“以後再解釋。”

正是如此。兩個人向已經被鎮壓的大門前的廣場跑去,并很快找到了娜美。

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有一大灘可怕的黑色液體。

她就浸沒在其中。

雖然本是無數次目睹過這樣的情景,但卻感覺心髒好像被看不到的死神緊緊抓住了一樣。後背流過一股寒意、全身汗毛倒立。

他想起了在東京時看過的刑警電視劇。

登場的配角們被無處不在的惡棍打中或刺傷。他或她都以痛苦的表情向主人公們傳達着什麽。有的是忏悔的話,有的是解決事件的重要情報,還有的是與愛戀的人的別離之辭。當然這些配角們都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有的也獲救了。但也有人相反。無論哪一種都是為了劇情需要而進行的含有某些意義的對話。他的記憶是如此。

然而——

娜美卻不同。

她并沒有動。

連痛苦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沒有流淚,沒有眨眼,甚至都沒有用飽含憎恨和責難的眼神看看自己。

這是當然的。

因為這是宗介熟知的那個世界的法則。

庫拉瑪的子彈造成了她的幾個重要器官——心髒,肺,以及其中的大動脈的損傷。如果腦部供血被中斷的話只要很短的幾秒鐘人就會失去意識,肉體永遠地失去自身機能。庫拉瑪用的彈頭是空尖彈頭吧。由于大口徑槍造成的沖擊,她或許瞬間就失去了意識。至少,宗介希望是如此。

甚至無法進行救護。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間被決定了。

在那一秒鐘。

在宗介躊躇的那一秒鐘。

“怎麽會這樣。”

雷蒙用顫抖的聲音低聲說道。

“怎麽會這樣。”

雷蒙又重複了一遍,跪倒在她的身邊,發出低低的嗚咽聲。雷蒙把槍放在泥土上,抱起癱軟的娜美的頭部,肩膀顫動着。震顫擴散到他的手臂、脖頸、腳,最終直至全身。

宗介則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只是一直站在原地,呆然地在腦中尋找、羅列一些簡短的詞語。

她死了。

娜美。

我連累了她。

還有一秒。

我為什麽沒有出去。

雷蒙。

為什麽你不再早來一會兒。

我連累了她。

她明明是無辜的。

我卻讓她死了。

娜美。

學校。

必須行動。

還有一秒。

你還要我做什麽。

我居然連累了她。

選擇。

因為我。

不能原諒。

娜美。

我居然連累了她。

如果能幹脆像雷蒙那樣全身顫抖着大哭一場的話反倒好了。至少,如果能手一軟把握着的3.5公斤重的槍掉在地上也好。

這種時候該做出什麽反應呢——不,自然而然的反應又是什麽樣的呢?雖然在理論上知道,但卻沒有實感。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整備兵的阿修哭喊着、責罵着他。

即使如此宗介依然面無表情地一直站在原地。

庫拉瑪駕駛着彈痕累累的汽車沿着蜿蜒的道路前往南方。

南方——也就是南桑的市區所在地。

由于兩個前車燈都壞了所以連要照亮夜路都不能如意,但他仍然肆無忌憚地開着車。由于車窗布滿橫七豎八的裂紋擋住了視線所以他直接用拳頭打碎了玻璃。粉碎的玻璃片飛散到了副駕駛席上、署長發出了呻吟聲。

“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到現在還是一臉困惑神情的署長扯着脖子喊道。由于風刮進車內,連他的圍巾都是幾乎要掉下來的狀态,所以如果不大聲喊的話對方根本聽不到。

“我的士兵……我的士兵們全部被殲滅了!難道那個相良還有同伴嗎!?”

“好像不是那樣的吧。”

庫拉瑪一遍用左手摳出嵌入防彈衣右肩膀處的金屬片一邊說道。

“如果他有同伴的話,那他們應該巧妙地争取時間才對。他們的反應也遲了。看來是沒能搞好配合吧。”

“那他們是什麽人?”

“還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也不應該是‘秘銀’的殘留份子。”

“難以置信。一開始不是我們設下的陷阱嗎?我都是受到你們錯誤情報的鼓動才做出這種——”

署長由于激動用責難的語調大聲叫嚣着。庫拉瑪粗暴地抓住署長衣服的前襟把他拉近。

“……?”

“你也沒有保證過不是他們的同伴。”

他壓低聲音說。

“不過這件事也沒有那麽複雜。遲早我們會知道那些家夥是什麽人,是不是和相良一夥的。這不是什麽大問題。至于剛才發生的問題就更簡單了。非常簡單。重要的是——”

庫拉瑪用巨大的握力緊緊卡住署長的脖子,署長發出含混的悲鳴。

“嗚……好……好難受……”

“——重要的是!你手下的那些警察都是連看門狗也不如的一堆門外漢。居然讓敵人如此接近自己。他們是在放屁打呵欠嗎?真是讓我敬佩的五體投地啊。多虧了你們我才在這種窮鄉僻壤敗得一溻塗地。”

“對、對不起,先生。但是……”

“聽着,我很火大。我看着那個小子在我面前亂竄就不爽,他把M9擊潰也讓我很不高興。殺了那個女人也是。像你這種變态可能連兒子都可以不要,但是我這個文明人可不一樣。我可是超不爽的。”

“可是我……不太明白。為什麽要殺那個女孩?做出那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那樣足以折磨激怒那小子。我和好萊塢電影裏的那些白癡演員不同。如果我說要殺誰的話就言出必行。但是我也沒那麽嚴守規則會認真地從十數到一。我就是這麽急性子。我只是要讓那小子知道這些。”

“……可是”

“那樣一來他一定會來追我。他不殺了我是不會罷休的吧。也省得我們還得興師動衆地去找他。”

“……”

“雖然今天我們逃了,但是回到市區後調整一下狀态就行了。我就是坐着不動他也會找上門來吧。到時候我就去迎接他,把他打敗。我也需要你的幫助,明白了嗎?”

已經完全說不出話的署長只是不停地點着頭。

庫拉瑪終于放松了手的力道推開署長。署長一邊咳嗽着一邊瞪着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憎惡之情。

“先生。你這樣對我可有些太過分了……!我也是為組織效命、管理南桑的人。你居然這麽對我……”

“對不起了。因為你聲音太大惹火了我。而且——”

庫拉瑪說着在外套裏側的口袋裏找了一下掏出一個煙盒打開。裏面碼放着很多切的整整齊齊的長條型的人參小棍。庫拉瑪拿起一根還很新鮮有水分的像吸煙一樣叼在嘴裏。

“——和在戒煙的人說話時最好小心一點。雖然看起來很難想象但我可是很煩躁的。”

(實在受不了了插花:吃人參,吃人參,吃死吧你!!流鼻血流到死!!!!身為中醫我保證這一點!!!!!!!!!!)

不知道如果現在追上他們會怎麽樣。庫拉瑪說不定會立刻離開南桑,跑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去。如果追蹤行動晚了一秒的話,這種可能性也會以乘方級增大。

要追上駕車逃走的庫拉瑪,靠現場剩下的車輛是行不通的。這些車大半都被破壞了。而雷蒙他們的車也只能以普通速度行進。從姆那麥拉郊外到南桑的道路就像因腹部劇痛而翻滾的蛇一樣蜿蜒曲折。雖然直線距離并不是很遠,但如果真的沿道路前進的話,需要走3倍以上的路程。

另一個有效的移動手段是對遭受重創的“野蠻人”進行緊急處理再使用。如果是AS的話,即使不沿着道路走也可以。如果能不沿着蜿蜒的道路,直接從地勢陡峭的地區穿過去的話,就算扣去修理的時間,也是很合算的。

甚至沒有互相說明自己來歷的時間,宗介就把這個方案對雷蒙說了,雷蒙也表示同意。

宗介跑回放置在遠處密林中的“野蠻人”的地方,急忙地把它開回大門處。雷蒙等人已經準備完畢等在那裏,急速進行集體的緊急處理。留在原地的整備兵阿修卻不願幫他們的忙。

雖說是修理,但也只不過是強行給破損的供油系統套上膠帶、再注入隧道裏來歷不明的油,然後把同樣來歷不明的輕油補給到燃料罐裏而已。如果是其他的AS的話,一定不能這樣吧。

還找到了一件武器。大概是正在運往隧道的途中吧,是一個比較新的HEAT鐵錘。即便只是如此也很不錯了。

但是,要把在和M9的激戰中受創的“野蠻人”回複到原來的最佳狀态已是不可能的了。比起找零件來換,還是重新買一架比較快。

即使如此,雷蒙等人仍然大吃一驚。

“只是這樣能開動嗎?”

“還得等一會兒。”

宗介低聲回答道。如果是以前的話他一定會大談“野蠻人”那令人瞠目結舌的頑強性能吧。不,不僅是他自己。擁有這架機體的少女如果現在在這裏的話,也會得意地進行詳細說明吧。

但是,她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宗介沉默地登上擺出着陸姿勢的機體,進入駕駛艙。

電子系統啓動。用預備電源中剩餘的電力重啓引擎。檢查供油系統和驅動系統。檢測光學探測儀。火器管制……誰知道怎麽樣。

“宗介”

從滿是雜音運轉異常的通訊系統中傳來雷蒙的呼叫聲。

“什麽事?”

“趁現在,我有話告訴你。我确實是諜報機構的人。但是和你還有娜美相遇是偶然的。和你們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也是偶然的。”

“大概吧。”

在倒在地上的娜美身邊,雷蒙渾身顫抖、哭泣着。宗介明白那不是在演戲。

既然如此,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的自己又如何呢?

“還有……你是‘秘銀’的士兵吧。”

“是原‘秘銀’的士兵。現在不是了。”

宗介繼續操縱着機體。關閉駕駛艙蓋。上鎖。一邊盯住油壓計一邊連接驅動系統。

“你大概是DGSE的特工吧。你和你的同伴屬于29SA或類似的部隊。是這樣吧。”

DGSE。指法國對外保安總局。29SA是第29行動局。屬于DGSE內部的特殊部隊。

“真讓人吃驚。你連這個都知道。”

“我猜對了。不過你是誰都無所謂。”

連接完畢。小心地提高引擎的輸出功率、讓機體慢慢站起來。大概,這架白色的“野蠻人”——這架娜美最愛的“石弓”,就這樣最後一次站起來了。

“我走了。”

宗介低聲說道。在他心中的某處湧動着凄慘黯淡的火焰。

那一晚,南桑的城鎮被一種異樣的氣氛包圍着。

直到傍晚時,這裏的氣溫還與常年無異,但在幾個小時內卻下降到了10度左右。這種在熱帶地區通常不可能發生的降溫,在氣溫觀測史上也屬于屈指可數的幾次異常天氣之一。

盤踞在夜空中的厚重烏雲,仿佛居高臨下地威壓着城鎮一般,放出隆隆作響的不祥的雷聲。今年由于太平洋上氣壓分布異常,受其影響才會出像這種現象,但是普通百姓們卻從寒冷的空氣中預感到了一絲兇兆。

異樣的不僅僅是天氣。

在結束了比賽本應夜深人靜的鬥技場,10架Arm

Slave正在啓動着發動機。內燃機和燃氣渦輪引擎的咆哮聲震動着空氣,震撼着南桑略帶寒意的夜空。這裏沒有了以往比賽結束後的那種粗野但卻熾熱的狂熱氣氛,而是充斥着更加陰暗、仿佛野獸般的殺氣。

在耀眼的照明燈下,無數的機體正被不斷地注入生命。

蘇聯制造的Rk-91“野蠻人”。其改良版Rk-92“野蠻人”。Rk-92的中國版複制品。法國制造的“史密脫拉風”(mistral)及其後續機體“史密脫拉風2”。德國制造的“特爾斐”A型。(大概是Delphi,這個很難弄,我找好久都沒找到別的合适拼法,大家湊和了吧。)意大利制造的“飓風”(cyclone)。還有以色列和南非制造的機體。

這些機體的噴漆并不是塗裝成軍用的橄榄綠色、卡其色和茶色的迷彩,而是像F1賽車一樣被塗得五顏六色。還有很多機體上印着地方贊助商企業的logo。所有這些AS都是鬥技賽的參賽機體,它們的機師全部都是受署長庇護的A級機師。這些人被緊急召集到這個鬥技場來,是來着手進行一項特殊工作的準備工作的。

在準備和啓動工作正在進行時,署長乘坐的巡邏車到達了鬥技場。副署長提前通過無線電得到指示後,向機師們說明了“工作”的大概內容。機師們一邊相互打着氣,一邊說着一些市井笑話。署長剛一從滿是彈痕、大半的窗玻璃都碎掉的巡邏車裏走出來,副署長立刻沖那些粗人們喊道:

“注意了!”

署長環視着一個個挺起胸膛,表情嚴肅的機師。以一個剛從炮彈橫飛的槍戰現場滿臉煞白地逃出來的人來說,也算是有夠威嚴了。

“……你們大概已經從副署長那裏聽說了大概的情況了吧。很快應該還有一個人會操縱AS從北部來到這裏。他是個危險的恐怖分子,而且還因為服用了藥物而陷入了病态的被害妄想之中。(憤怒插花:胡說八道也要有個限度!我可不可以打他?喂!我可不可以打他?)這次各位的任務就是和他作戰。在那家夥侵入這個城市,危害到善良的市民之前,希望能借你們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将之手除掉他。要确實地殺死他!各位,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們在鬥技場上磨練出來的技術吧!”

機師們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口若懸河的署長。

“老板,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一個機師說道。他就是最早和宗介交手的操縱M6的小混混:達歐。

“說來聽聽。”

“說實話,我們對要幹掉的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恐怖分子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們感興趣的是您開的條件。因為我們還沒聽你們說過報酬或資援什麽的。拜托您說明一下這方面吧,老板。”

“明白了。首先,無論戰果如何,我都會給每個人3000美金。”

署長的大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還有人吹起口哨來。

“并且我還要給送那個恐怖分子歸西的人10倍的錢,30000美元。此外還有獎品。你們都知道上個月在倉庫街的走私事件吧?就是尼泊爾零售商被槍殺的事件。那時沒收的100公斤海洛因預定于明天依照“法律程序”被焚燒銷毀。同時,某人将在後天得到與之相同的100公斤“白粉”,我對那個人要在哪裏怎樣處理那些東西毫無興趣。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

100公斤海洛因。如此分量的海洛因,以銷售者來說,即使按批發價格出售也可以賣出略高于數億美元的價錢。署長是在拐彎抹角地告訴他們他要把這些海洛因獎給送敵人歸西的人。

“雖然那小子确實是很有價值……但是老板,您是不是也太大方了點兒啊。”

達歐說道。

“各位無需介意。重要的是殺了那個恐怖分子。為此我已經準備了充足的油和燃料。并且……請看!”

這時,五架拖車開進鬥技場。拖車排成一列緩緩轉過彎停在他們面前,然後打開卡車車廂。裏面放置着許多挺AS用攜帶武器。

那是德國生産的三五毫米來複槍。瑞典生産的五七毫米狙擊炮。意大利生産的五七毫米散彈炮。美國生産的三〇毫米格林炮。其中還有好幾挺瑞士生産的四〇毫米來複槍,是使用液體炸藥,無彈殼式的最新銳槍型。

“厲害!是地對空導彈!”(此處指瑞士厄利康公司生産的地對空導彈= =)

“還有奧托?梅拉拉和毛瑟呢!!”(奧托?梅拉拉,意大利軍火制造企業。毛瑟Mauser,德國軍火公司。以毛瑟槍聞名。)

“連博福斯都有!”(博福斯,Bofors,瑞典的防務公司,制造導彈等等的東西。)

每一件武器都擁有只消一發就能把汽車炸得粉碎的驚人威力。看夠了機師們興奮的樣子,署長開口說道:

“我們還有充足的彈藥。這些武器沒有進行火器管制系統的加密,你們随便選擇武器,随便用吧。”

“那真是謝天謝地呀。署長先生。真的可以發給我們這麽好的東西嗎?住在南桑的那些‘善良的市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啊。”

這時從彈痕累累的巡邏車上走下來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庫拉瑪。他開口道:

“你們聽見了吧。署長殿下說‘随便用’。”

AS騎士們審視着庫拉瑪和署長,之後笑着揚了揚嘴角:

“看來是不用客氣了哦。”

“我可是好久以前就想這樣啦。”

“獵物是‘石弓’呀。那個臭屁的死新人。”

“聽說他沒拿什麽像樣的武器。放心吧,我會宰了他的。”

達歐和其他人為了得到相中的武器,都争先恐後地跑上去。

你争我搶地抓住各自的武器、五顏六色的巨人們準備離開鬥技場。目送着邁着震動大地的沉重腳步遠去的10架AS,署長對庫拉瑪說:

“剛才有報告說,有一架白色的AS正通過距離南桑北部15公裏的農村附近,朝南邊開過來。果然那小子是來真的了。”

“我說過的吧。”

庫拉瑪一邊用右手揉着僵硬的脖子一邊說道。

“我倒是懷疑那幫小混混能不能阻止得了那小子。”

“怎麽不能。那可是全副武裝的10架AS。機師也不是新手。上次的那幾架M9是由于疏忽大意,但這次一定能除掉他。”

“但願如此吧。但是,我也要提前作準備。”

“準備?”

“是我擅自決定的。此外,你去給我準備無線電。我必須告訴那小子目的地在哪裏。”

看都沒看一臉驚訝的署長,庫拉瑪接着說道。

“目的地就是這裏哦。”

一邊嘗試着操縱油壓系統,宗介的白色“野蠻人”一邊沿着灌木叢生的平緩丘陵朝南方行進着。

無數次穿過平坦的道路,随着逐漸靠近南桑,可以零零星星地看到一些貧民住宅。要想從這裏進入市區的中心地區,就必須渡過蜿蜒經過市區西北部流向北部的親墩江。(Chienton,或許是Chindwin,這是緬甸的一條江,發音上是差不多,不過從發音上說,還有一條新加坡的江和這個類似,但是新加坡太小了。反正南桑也是虛構的……大家就容忍我一下吧,抱歉。)

本來“野蠻人”是具備渡河能力的,但僅限于在裝備了通氣管(snorkel)等給排氣結構時。在機體多處遭受重創、供電系統的水密性仍未得到确認,并且在不清楚水的深淺程度的情況下進入河流簡直就是自殺行為。

在附近有兩座能讓超過十二噸重的“野蠻人”通過的堅固橋梁。從街道延伸出來的布裏諾克橋和離這裏一公裏遠的南面的瓦沙魯橋。無論哪一座上都一定有警隊在待命吧。宗介研究了一下住在南桑時牢記在腦中的地圖,選擇了布裏諾克橋。

如果庫拉瑪急着逃跑的話,那他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機場了吧。但是米歇爾?雷蒙收到的無線電報告說機場上還沒有庫拉瑪的蹤影。雷蒙現在稍稍落後于宗介,正乘車趕往南桑。他的同伴DGSE的特工則正在監視着機場。

庫拉瑪還在南桑的某處。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追到市區來,還是因為有什麽變故而延遲了逃脫呢——

(不……)

不是那樣的。他是在等我。

他已經做好相應準備,整備好戰鬥力,準備迎擊并除掉自己。這次他一定下決心确實要殺掉自己了。

對此宗介心知肚明。這絕不是出于什麽超自然的原因,而是理所應當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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