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1)
。如果有什麽機關的話,也只有在這裏了。那麽,一直警戒着庫拉瑪的陷阱的自己,要從這裏去到目的地,而要沖進去的門,是哪一扇呢?
就是這扇門。
“………………!!”
直覺像電流一般沿着脊柱直沖而下,他拼了命地向鐵門外飛身撲出。幾乎同時,在門後面等待着的塑膠炸彈炸裂開來,宗介連同鐵門一起被吹飛了出去。
慘白的閃光和沖擊波。
鐵門迎面倒下來擊中了他的左肩,以壓倒性的力量将他打飛到了走廊的另一邊。
天地上下左右旋轉了不知多少次。
全身猛地摔到了地上。
就算這樣勢頭都沒有停止。他翻滾着,撞到幾個垃圾箱上,把它們全都撞倒了,然後碰到對面的牆壁上,才總算停了下來。
爆炸的火焰和白煙在走廊中擴散開來,慢慢地能看見有東西着火了。好像在看慢放一般,連寶特瓶和空罐子從被自己身體撞翻的垃圾箱裏飛散出來,在空中咕嚕咕嚕旋轉的樣子,都能用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中計了。
這麽想着,宗介馬上努力坐起身來。雖然遭受到巨烈的沖擊而導致全身劇痛,但是手和腳倒是都還在。如果沒穿着耐沖擊和耐熱性能都非常優秀的“秘銀”造的AS操縱服的話,大概就不止這樣了吧。
但是,左手腕無法随意活動了。不知是脫臼了呢,還是骨折了。燒灼般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完全用不上力。顫抖的兩膝相互磕打着,他用還握在右手的槍支撐着身體,站了起來。
“………………”
他揚起頭,把根本不知道能否開火的槍朝着正面。眼前模模糊糊。腦袋裏還不斷回響着爆炸的殘聲。
在火和煙的另一面,他看見了庫拉瑪的身影。
他正以完美的射擊姿勢,瞄準了自己的胸口。相對的,宗介這邊,只是轉過身,用槍口對着對手,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庫拉瑪開槍了。
身體正中傳過一陣鈍鈍的沖擊。子彈打中了,貫通了過去。雖然是防彈式樣的操縱服,也還是擋不住來複槍的子彈。血花飛濺到了背後的牆上。
接着又是幾發。由于身體搖搖晃晃不知是否被打中了,根本就連那個也意識不到了。但是,僅僅最初那一擊就應該已經足夠了。
到此為止了嗎。
眼前變得一片漆黑,宗介向前頹然倒了下去。
(……………………插花……………………別攔我,讓我去砸死庫拉瑪…………)
炸藥陷阱沒能要了他的命已經是在預料之外,之後居然還能站起來舉槍對着自己就更是出乎意料了。
但是,也就到此為止了。
剛剛喂相良宗介吃飽了槍子兒的庫拉瑪毫不大意地舉着來複槍,慢慢地向他靠近。不确實地給他頭部一槍可不行。由于爆炸的火焰和煙霧遮住了視線,從這個位置是做不到的。
當然,最初的那一擊已經應該是致命傷了。無論如何那家夥也是死定了。也已經失去意識了吧。
但是,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新的氣息。
不止一個人。兩個,三個,不,四個人嗎。恐怕還有更多也說不定。那是輕微的衣服摩擦的咔沙聲和裝備品的聲音。如果沒有相當的注意力的話是絕對察覺不到的,蹑足走着的感覺。
“是那些家夥嗎。”
在姆薩麥拉的山中,襲擊他和署長的,不知哪裏的特殊部隊。大概是好不容易才追到這裏來的吧。并不想把他們全體都當成對手,所以有必要确保退路。
對沒幹完的事情一刻都沒有猶豫,也沒有弄出響聲。将宗介抛在身後,庫拉瑪迅速地移動起來。首先,他用來複槍對準不小心從樓梯下面露出上半身的男人的肩膀開了一槍。
走廊中回蕩着尖銳的悲鳴與槍聲。
蜷起身體,對過來搭救受傷同伴的另一個敵人置之不理,他悄無聲息地向着反方向——回廊的南側跑去。
發現了兩個前來夾擊己方的敵人。
他比敵人更迅速地瞄準并開了槍。
單純地用力量壓倒他們就足夠了。
一個人毫無抵抗地倒下了,另一個用沖鋒槍還擊。庫拉瑪的防彈衣擋住了大部分沖鋒槍用的手槍子彈。他毫不退縮,手法漂亮地射殺了敵人。
在倒下的男人後背着地之前,庫拉瑪已經沖近他的身邊,從他胸前奪取了手榴彈。他用嘴銜住保險栓将其拔下,接着将手榴彈向對面的通道的角落——別的敵人潛伏的地方投了出去。在空中發出“咔锵”的一聲金屬聲之後,手榴彈滾進了角落的對側。
怒罵和悲鳴。接着就是爆炸。
在昏暗之中,撥開旋轉的濃煙,庫拉瑪向倒在狹窄通道中,由于痛苦而拼命掙紮的兩個敵人毫不留情地射出了來複彈。
“……哼。”
雖然還是一張不變的撲克臉,但是,對于這夥兩次來礙自己事的敵人,庫拉瑪其實是憋了一肚子火的。雖然也想就照這個勢頭打下去,把他們全都殺了,讓他們把自己屬于哪裏全都吐出來,可已經沒時間了。在不清楚敵人數量的情況下,再停留在這裏太危險了。
為了給瀕臨死亡,倒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相良宗介最後一擊,之後再離開,他快步折回原來的地方——塑膠炸彈起爆的那條通道旁,又黑又重的防彈衣在空中上下翻飛。
但是,那裏卻沒有了宗介的身影。
在已經開始稍稍散去的煙霧之中,地板上只留下了一灘血跡,本來應該在那裏的敵人的身影卻消失了。
不,還有染血的足跡。
那腳印以步履蹒跚的狀态,左搖右晃,東倒西歪地,一直延伸到倒在走廊一角的一個大垃圾箱後面——
“怎……”
從那個垃圾箱後面,面色蒼白的宗介直直地舉起卡賓槍,開槍了。沉重的沖擊向脅下襲來,庫拉瑪的身體猛地一歪,在那裏踉踉跄跄地搖晃着。
緊接着又是一發。步槍子彈貫穿了防彈衣,擊碎了他的胸膛。
經受了這兩擊,已經不可能站得住了。庫拉瑪向反方向踉跄了幾步,單膝着地,手中的來複槍掉落下來,倒在了宗介留下的血泊之中。
是敵人在将計就計嗎,還是運氣好逃過了攻擊呢,都不是的。
他只不過是還沒死,只不過是還能動,還有扣下扳機的氣力。就只是這樣而已。
宗介極為艱難地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倒在對面十米遠處的庫拉瑪。
左手完全沒有了反應。每呼吸一次就會有極其恐怖的痛苦湧上來,身體到處都在往外流血。肚子上穿了個大洞。還能站得起來,脊髓大概還連在一起吧。但是自己也活不多久了,這件事,宗介也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
但是,在那之前——
“庫拉瑪。”
絞盡肺中殘留的所有氣力,宗介說道。用顫抖的槍口對準了對手。那槍口無助地搖晃着指着下面。
“告訴我。千鳥在哪。”
“……我說了……你又打算怎樣?”
以躺倒的姿勢轉過身來,庫拉瑪嘟哝道。嘴裏往外冒着血泡。
“救她出來。”
“真是笨蛋哪,你。”
同樣是瀕死的身體,庫拉瑪的聲音卻令人吃驚地響亮。
“說啊。”
“對不起呀。反正都是死,還是咬着牙死比較好。”
是啊。沒錯。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是,就算這樣,宗介還是說着。
“告訴我。”
庫拉瑪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他用越來越微弱的聲音說道:
“我不明白……你小子和我……戰鬥的理由……是為了什麽?”
“為了她。”
自己在說些什麽,宗介其實幾乎已經不知道了。
“愛的力量嗎。真可笑。”
仿佛投注了全部生命般的嘲笑。如果要肯定那種膚淺的說法,那還不如在掉進地獄裏受幾萬年的折磨來的更好。庫拉瑪的聲音,就包含了那樣的感覺。
“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宗介問道。沒有諷刺,也沒有反駁,只是純粹的疑問。
現在不正是這樣嗎?
我像這樣站在這裏也是。像這樣将你打倒了也是。
這中間有偶然。也存在着不可測的因素。
但是從結果來說,是我站在這裏質問你,卻是俨然不可動搖的事實。
愛什麽的,那種東西我不知道。
但是,我們現在的這種狀态,是由于無法蒙混的理由,和堅不可摧的意志造成的。
這個結果,你能否定它嗎?
“說啊。”
“聖卡洛斯。”(San Carlos,菲律賓呂宋島中西部城市)
庫拉瑪冷冷地說道。
“不然的話就是尼可羅,或者格拉納達吧。大概就是那些地方了。其它的就不知道了。”(尼可羅,古巴奧爾金(Holguin)省城市。瀕臨萊夫亞(Levisa)灣。格拉納達,西班牙安達魯西亞自治區省分。瀕地中海。)
(憤怒無比插花:庫拉瑪這混蛋,你想累死宗介啊?這三個地方哪都不挨哪,你真讓人家三千裏尋妻啊?!我靠你個混蛋!而且!同發音的地名還不止一個!都找一遍,宗介得成什麽樣了啊!!!!?#¥%—)
“這樣嗎。”
“沒用的。已經都無所謂了。”
“我不這麽覺得。”
“真不該戒煙。”
說完那句之後,庫拉瑪就再也沒有出聲了。
宗介雙膝跪在了地上。
“聖卡洛斯。”
不知何時,他已經放開了手中的卡賓槍。腳下是不變的一大灘血跡。肚子上的大洞出血不止。視野變得狹窄,意識也逐漸遠去。
“尼可羅。或者格拉納達……”
他像夢呓一般重複着那些話。
不轉告給誰不行。但是,誰又能代替自己去戰鬥呢?誰還能去把她帶回來呢?
不知道。
他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
自己在自言自語什麽,有什麽要轉告,那些也全都消失到不知哪裏去了。
他仰面倒了下去。
天花板也幾乎看不見了。
傑克?雷蒙(……就是這麽寫的,是雷蒙的真名嗎?|||)跑了過來,臉色鐵青地低頭看着自己。
他在喊些什麽呢?
救護兵。
插管設備。
腎上腺素。
阿托品。
還有很多仿佛聽過的話語。
從以前起就已經熟知的種種事物。
但是,那些東西怎樣都好。
最後殘留在腦海中的,是她的身影。
本來以為是娜美,可并不是。不知為什麽,她在生氣。皺着眉頭,緊握的拳頭插在腰間,狠狠地瞪着自己。
但是,下一個瞬間,她又緩和了表情,這麽說道。“打起精神來!”
“千鳥”
想見你。無論如何都想見你一面。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還是想見你。
待在我的身邊。
拍拍我的背,對我說些什麽吧。
只要這樣。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千鳥……”
好寂寞。
好冷。
至少讓我再一次地——
有什麽聲音。
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
一直從那彼方的天空下傳來。
那在起初的時候,只是稍微地吸引了在淺淺的睡夢之中不斷浮沉的她的注意力而已。
時而靠近,時而遠離,漸漸破碎四散的波浪的聲音。在那彼岸若隐若現的微弱聲音。
在她的周圍,朦胧的光不斷地相互混合起來。還有比那光亮更加朦胧的信息的碎片,化為各種各樣的顏色和聲音,不斷地漂向遠方。
她努力嘗試着,想要拾起在那碎片對面旋轉着的,即将逝去的朦胧的聲音。這種事情已經很平常了。她就是這樣聽到很多很多的聲音,将它們小心地收藏進某處的抽屜,然後再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将它們全部忘記。
那個聲音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見到他了喲。
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最開始的時候,她并不明白那個聲音的含義。
但是她馬上又明白了。
在這裏說到“他”的話,那也就是說是“他”的事情了。
那是誰的聲音,她已經模模糊糊的察覺到了。與聲音的主人是一次也沒有相見過的,而且從今以後恐怕也不會相見的吧。
就在此刻,在另外一個不同的時空之中——與這裏完全不同的世界之中,和他在一起的人。一如之前的自己一般,因緣分而與他相聯的人。
緣分。
在這個完全的領域之中有着不能說話的限制,那樣的事情,是兩個人都不大清楚的。
所以,那個聲音說了。
但是,還是與他分別了——
那個聲音,如果嚴格地說的話,并沒有人類語言中特有的“時态”的概念。在那裏面,既有“已經分別”,同時也包含了“即将離別”的意味。
(分別了?為什麽?)
她如此追問道。
——因為我死了。
果然,這其中包含了“将要死去的”,同時也包含了“瀕死的”的意思。
——好遺憾。
——好悲傷。
——還是無法替代你。
(他平安無事嗎?他現在在哪裏?)
——不清楚。
——南桑。
——受了很重的傷。
不僅僅是如此,她還知道了很多很多別的事。他現在仍在繼續戰鬥着的事情,他現在又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了的事情,還有他,大概,直到現在也一直在尋找自己的事情。
胸口好難過。
好希望他能停下。
可是實際上,又不希望他停下來。
到底該如何是好,她自己也不清楚。
(沒想到能見到你呢。果然他是特別的麽?)
——我不這麽想哦。
——你明白的吧?
——他終究是個普通的人。
(是麽,與我相遇,也與你相遇,和她也是,和他也是。)
——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原本,他就是我的人。
——與你相遇這件事情倒是很奇怪。
(說不定真的是那樣。)
——道歉也沒有用了吧?
(嗯。但是,對不起。)
——但是那樣也好。
——如果是在不同的地方,
——或許會有不同的結果吧。
——我要走了哦。
——那個耳語要來了。
(明白了。)
——再見。
——但是最後。
(什麽?)
——如果能夠再一次和他相遇,
——寬恕他,
——好好地包容他。
(那個,我可不敢保證喲……)
——明白了,
——但是那樣就夠了。
——只要還能記起我來就夠了。
然後那個聲音,就那樣逐漸遠去,漸漸地聽不到了……
“嗯……”
醒來的時候,和煦的光芒照射着她的眼簾。
好刺眼。
千鳥要閉着眼睛,微微蹙眉,在純白色的床單上翻了個身。
能聽得見波浪的聲音。
帶着潮濕氣息的柔和的海風從開着的窗戶裏吹進來,國王尺寸的大床的頂蓋上,蕾絲花邊微微地搖動着。
似乎夢見了什麽,然而夢的內容卻怎麽也想不起了。.總是這樣。雖然覺得是非常重要的話,但是所有的一切卻都消失到不知哪裏去了。
看見了什麽樣的夢境呢。宛如鄉愁般的哀傷和寂寞的殘片,使得小要的心情變得憂郁。
現在還是白天。
這裏是不知位于何處的宅邸。在同樣不知何處的海岸附近的小山丘上。窗外,被陽光照射得閃閃發亮的碧綠海洋伸展着。
因為稍稍感覺有些冷,她把被單拽近了些。現在的她,除了單薄的女式襯衣和內褲之外,身上就沒有穿別的東西了。
配置了簡樸而高雅的日常用品的卧室的門口,有人在敲門。
“請進……”
“打擾了。女士。”
一個身穿套裝的少女走了進來。是個無論年齡還是身材都與小要差不多的少女。褐色的頭發剪得蠻短的,戴着一副不搭襯的俗氣眼鏡。
瞥了一眼疲倦地從床上坐起身來的小要,她輕輕地低下頭去。
“您還在休息嗎?”
“已經好了。什麽事?”
“到三點鐘的下午茶時間了。還有,今天早上送來的‘巨獸i’的數據評估怎樣了,您有按照指示完成了吧。”
“放在桌子上面了。那個USB軟盤裏。”
“謝謝。”
少女将大吉嶺(産于印度大吉嶺一帶的名茶)注入茶杯裏,然後把茶杯和裝有小甜餅的小瓷碟一起端了上來。
“您很疲倦嗎?”
“沒有。我只是打了個小盹兒而已。”
“好像夢見了什麽悲哀的事情吧?”
“為什麽這麽說呢?”
少女望着小要,用食指輕輕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這裏有淚痕。”
被這麽一說,小要朝着卧室裏面的鏡子望去。正如少女所說的那般。
“真的呢。”
她一面擦拭着眼角,一面低聲自言自語道。
“悲傷的夢。或許不只是我,大家也都看見了也說不一定。”
為什麽自己,就是無法陪伴在他的身邊呢。那樣的心情毫無來由地沸騰起來,淚水再一次充滿了她的雙眼。
她接過茶杯,放在唇邊小小地啜了一口。
茶有着非常美妙的香氣和味道。可是,盡管如此,她的眼淚還是滾滾而下,怎麽也無法停止。
集結的Make My Day 第01話
第一次面談之後,一星期過去了。
瑪紗每天和自稱泰蕾莎·泰斯塔羅莎的少女會面兩次,一點一點地打聽出‘到此為止的原委’,雖然對于能否成功建立起醫生與患者之間的信賴關系沒有多大信心,但是泰蕾莎也斷斷續續地将她只身一人被警察保護起來之前的事情說了出來。
說道——
她是某個非正式軍事組織的軍官,熟知各種作戰方法。那個組織受到敵人的攻擊,她的部隊變得孤立無援。士兵們因為不滿而暴亂,補給物資也不足了。最後,她所指揮的“潛水艇”發生了致命的事故,徹底抛錨了。
靠着潛水艇上搭載的直升機,她和少數的幾個部下從快要沉的艇上逃了出來,但是直升機也在加裏福利亞灣因燃料耗盡而沉入海底。
好不容易坐着救生艇到達半月灣的時候,部下只剩下五個人了。
那五個人也對她失去了耐心。
對事到如今還擺長官架子,意欲發號施令的她很生氣,把她從偷來的車上丢了下來。本來還有人想對她施暴,但好歹總算幸免了。
然後,她一個人在路上精神恍惚地行走,一個卡車司機發現了她并報了警,于是警察就把她保護了起來——
這種妄想,瑪紗從來沒聽過。
雖然雇傭兵部隊呀、潛水艇呀、直升機等這一部分太過無稽之談,但至少被保護前後的狀況還是合乎邏輯的。
說實話,最初看到報告書裏說的狀況,瑪紗還以為她是老一套的犯罪被害者。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
最初擔當她急救的醫生在病歷中寫道,這個自稱泰蕾莎·泰斯塔羅莎的少女并沒有被強暴或虐待的跡象,外傷的話,也只有在哪處草叢中行走而造成的小小擦傷而已。
并沒有前後關系上的矛盾,軍事用語也使用地非常正确。關于“非正式的軍事組織”,她的話也并不是前言不搭後語。瑪紗有一個原海軍的警察朋友,她打電話給他,試試看能不能确認這些。
(雖然不太了解,但有能乘載直升機的潛水艇嗎?)
她問了之後,那個警官笑着否定了。
(不。很早的時候雖然有過可以乘載直升機的潛水艇,但現在沒了。不是相當大型的潛水艇的話就不能确保直升機所需的空間,而且也沒實用性。嗯,大概是那個女孩子的白日夢吧)
(但是她說是什麽特殊用途的潛水艇哦,強襲……登陸潛水艇之類、什麽的)
(哈哈,那還真了不起吶)
(聯合國海軍好像叫它“TOY BOX”呢)
(……你說什麽?)
剛剛還悠閑地笑着,對久久未打電話來的瑪紗進行着引誘的這個朋友,聲音突然嚴肅了起來。
(“TOY BOX”呀,她是這麽說的)
(你是從哪兒聽到的?)
(就是那個患者啊,你知道什麽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
(啊?)
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從新向朋友打聽,他卻用極其慎重的口氣告訴她:
(不,我只是從現役的朋友那裏聽過一些傳聞,除此之外什麽也不知道,也不能告訴你)
(你在說什麽呀?)
(你聽好,瑪紗,詳細情況我雖然不清楚,但是,我認為最好不要再負責這個患者了,她說的話,也要全部忘掉!就說她不是能進行清楚對話的狀态)
(你說什麽呀?我不懂,為什麽突然——)
(抱歉,我要工作了,挂電話咯,今後再打給你)
(等一下——)
原海軍的朋友擅自挂斷了電話。
越來越可疑了。
該不會那個少女說的事情,真的觸及到什麽軍事機密了吧。以防萬一,在網上用“TOY BOX”和“潛水艇”這兩個關鍵詞檢索了一下,可什麽也沒查到。只有玩具家們的網頁上,介紹以前做的潛水艇玩具而已。
瑪紗毅然決定,去問問泰蕾莎,自己和原海軍朋友的談話是怎麽回事。
“嗯,沒錯呢……” 少女用無力的聲音回答。
“……因為存在着美國海軍無法探知的武器系統這種事,是決不可能正式發表的。應該只是在士兵之間小範圍的暗中傳聞而已”
“也好吧,如果這樣的話——”
瑪紗也禁不住慢慢焦躁起來,她繼續向泰蕾莎問道。
“這麽重要的機密情報,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心理醫生呢?”
“因為,這些情報已經沒有意義了” 少女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現實就是這樣,我是一個沒用的指揮官
。所以才被部下們抛棄,才來到這裏。什麽都失去了,只剩下一個還沒死的軀殼而已。” “………………”
“維特醫生,你一定認為我是一個可憐的只靠妄想生存的女孩子吧?”
“不,我沒有——”
“沒關系,就請這麽認為吧。其實,現在的我跟一個空殼沒什麽區別……”
泰蕾莎慢慢地垂下頭,蓬亂的頭發散在腦後,有一些粘在了臉頰上。陰森森的熒光燈的光線投射在少女身上,映出她略顯病态的相貌。
“雖然不太好說出口” 稍等了一會兒之後,瑪紗開口了。
“我們要把你移送到別的地方去,在那裏你将和跟你患有同樣症狀的人一起生活”
不能總是把她留在這所醫院,她是來歷不明的未成年人,又沒有錢,也沒加入社會保險。只能把她交給設于郊外的專門收容機構。
“………嗯,随便好了”
泰蕾莎說着,并沒有顯出特別以外的樣子。
“真是遺憾”
這是瑪紗的真心話。
不管再怎麽荒唐無稽,她的話卻有極其接近真實的奇妙的說服力。
不象有些患者說從哪個外星球或地底來的侵略者大放電波,或着美國政府在自己的腦子裏移植了發信器——這種絕對不可能、不理性的事情,她能說明除專家之外幾乎不會有人懂的核融合電池的問題,以及關于水陸兩用作戰各種各樣有條不紊的戰術思路,這種未成年患者,瑪紗從來沒遇到過。
“移送的時間是明天的傍晚,我那個時候也會去送你”
“是” 泰蕾莎用事不關己的聲音回答。
第二天,移送車到達醫院晚了五分鐘。
是漆成黑色的運貨車,做了可以直接上輪椅的設計。司機和助手兩人簡單的跟瑪紗打了個招呼,雖然從沒見過這兩個人,但身份證明和跟移送有關的手續文件都沒有可疑之處。 泰蕾莎十分疲倦的睡着,就這樣被放到了輪椅上。
“今天早上開始她就說頭痛,當班醫生給她吃了點藥”
護士跟瑪紗解釋道。
“這女孩有沒有失控過?”
當司機的男子問道。
“沒有,她很順從”
瑪紗代替護士回答了他,他輕輕點點頭。
“但是,還是想事先固定住她啊,如果在駕駛的途中突然發生了不好的事,那就很危險了”
“嗯,可是……”
“沒關系的,并不是要野蠻的綁着她。……唔—,然後呢?這孩子有沒有對你說些奇怪的話?”
“奇怪?奇怪是指……我幹的就是這種工作,患者不說奇怪的話才叫怪呢”
這個問題本身才是奇怪呢,帶着這種不協調感,她臉上挂着敷衍的笑容回答。
“哈哈,說的也是” 司機看了一眼周圍回答道。
這裏是醫院通用門旁邊的車道,附近只有瑪紗、護士、以及司機和他的助手四個人而已。 “醫生” “什麽事?” “說不定也許……這女孩子口中說出過‘水銀合金’、‘密銀’之類的話嗎” “你說什麽?”
瑪紗想都沒想就反問道。抑制不住自己的肩和脊梁不斷的發抖。 “你好像知道呢” 司機得意地笑了。
乍看之下只不過是普通的30多歲的白人男子,穿着深藍的牛仔褲和深藍的夾克衫,身高約180公分,在修剪的很短的前額發際那裏,有一個很小的傷痕。
此刻這男子的相貌發生了變化,以瑪紗的眼光看上去,就好像比身高高好幾倍的壓迫感漸漸膨脹起來。 “哎呀,別亂叫哦” 司機緊緊揪住了身體僵直,正打算往後退的瑪紗的手腕,而且用了好像要把骨頭捏成兩半的駭人力量。
那男人用空着的右手掏出夾克衫裏藏着的小型自動手槍。
沒錯,是手槍。雖然瑪紗幾乎沒接觸過手槍之類的東西,但是按現在的情況,她也很容易察覺到這男人拿出槍來是想向自己宣告什麽。
“明白了吧,醫生?” “……嗯”
“不許亂動,慢慢地上車,那邊的護士小姐也上來”
不明就裏始終站在一旁的護士,在男人的槍的威脅下妥協了。
“我們可不能把這位小姐放在這兒不管喲,來吧,上來。”
“等一下,她與此事無關。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些什麽人——”
“好了,上來” 被男人催促着,瑪紗和護士被推進了移送用運貨車的後座,拿着手槍的男助手坐進了更後面的貨櫃,泰蕾莎和瑪紗等一起處在被控制住的位置。
關上門,車開了出去。三車道路的對面,咖啡店的前面可以看見一輛警車停在那裏,但是瑪紗的腦海中連一點大聲叫喊掙紮求助的想法都沒有。
“不用那麽害怕啦。只是有點事想問你而已,沒錯吧,比爾?”
作為助手的男人用極其輕松的語調說着。司機的那個男人簡短的回答道:
“啊,不會害你們的”
說謊!有殺氣。要不然,為什麽不蒙上我們的眼睛?為什麽泰然的露出臉孔?為什麽不介意地叫出同伴的名字?
護士臉色蒼白,保持着沉默。雖然很想安慰她幾句,但瑪紗根本沒這個工夫。
車子就這樣開出了聖布魯諾市,從二八O號公路開向市的港灣地區。旁邊的對流車道上一輛接一輛地駛過歸心似箭的私人轎車和大卡車。
不久他們到達了離港口不太遠的一所陳舊的倉庫,孤零零地放着幾個小型集裝箱,和兩臺轎車,基本沒有貨物,顯得很空曠。西下的太陽透過裝着鐵格子的小窗射進來,充滿灰塵的空氣中映出數條光帶。
“下車”
車在倉庫中停住之後,瑪紗和護士戰戰兢兢地下了車。
車的前面有五個男人在等着,其中一個人好像是頭頭,穿着棕色的西裝,另外四個人穿着随便的工作服,每個人的肩上都佩戴着自動槍。
“遲到了五分鐘哦” 穿西裝的男人一邊用十分精煉的動作看着表,一邊說道。 還很年輕,年紀應該還不到三十歲,瘦削的下颚、梳理整潔的黑發,清秀的眉眼像是工筆畫一樣,是個容易讓人留下印象的美青年。
(譯者小插嘴:這段外貌的描寫,偶怎麽感覺偶在寫言情小說?==’)
“真是非常抱歉,先生,我想如果因為超速行駛而被抓的話就不好了——”
“少找借口,然後呢?把她帶來了嗎?”
西裝男人說道,打斷了好客氣的司機的話。
“在這邊”
助手從小型送貨車的後面放下了輪椅,将泰蕾莎泰斯塔羅莎推倒了他們的面前。
藥效好像過了,泰蕾莎已經睜開了眼睛,也被松了綁。
但是,僅此而已。
對自己周圍的狀況一點也沒在意,呆呆地看着前面。
“泰斯塔羅莎小姐?”
西裝男人跪在輪椅的前面窺視着少女的臉。
“我叫李福勒,是她兄長的侍者。
曾經,在他們雙親的墓前見過她一面。
……只不過那時我是坐在AS裏面而已。
“…………”
我聽到她變得無依無靠之後,就這樣把她接過來,今後請安心地……”
他這麽說了之後,泰蕾莎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這名自稱福勒的青年站起身來,略帶嘆息的嘟囔着。
“失魂落魄的,這就是讓我們異常棘手的‘密銀’魔女嗎”
“一點也看不出來吶”
“但是,沒落也就是這麽回事吧。
從戰鬥中華麗地掉落下來才是真正的困難,神話結束了,因為無聊的理由而失去了鋒利的牙齒,凄慘的隐去才是現實的英雄啊”
福勒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