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思歸是個做事十分認真之人,加上這趟去京城送信是她投身太子府後的第一個差事,所以更要漂漂亮亮地完成。

帶着順平不惜力氣,一路縱馬揚鞭地疾行,終于在八日之後風塵仆仆地趕到了京城。比太子給的最後期限還早了兩天。

到了京城,馬不停蹄,當即就打聽了路徑直奔盧尚書府,出示了元辰給的印信,便被盧尚書的管家請了進去,見到盧尚書本人之後才拿出藏在懷裏的密函交給他,立等着盧尚書神色凝重看完信後道,“我這就要趕回去向太子複命,盧大人回複殿下的書信請交我一并帶回。”

盧尚書以為太子要他禀報近況與接下來的安排,于是當場就揮筆潑墨,洋洋灑灑修成長信一封請思歸帶回金陵,轉呈太子殿下。

順平自從跟着思歸以來,只覺得幹什麽事都大開眼界,從思歸的一舉一動中都能學到東西,所以處處留着心,從尚書府出來後就又發出疑問,“少爺,我在路上只聽您說要十萬火急趕來京城送一封信,沒記得您說太子爺還要您從尚書大人這裏讨一封回信帶去阿?”

思歸一直有意栽培順平,目标是把他培養成自己的得力助手,經過這段時間的高強度歷練,順平在眼界氣度方面已經有了長足進步,不會再動辄一驚一乍,對于自己竟然跟着夫人混到了太子手下當差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已經認命接受,不再經常無緣無故的狠狠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思歸既然存了一個培養得力助手的心思,就對順平十分耐心,耐着性子有問必答,“不錯,跟盧尚書要一封回信是我自己的主意。他的書信上日期明明白白,不用我回去多說什麽,太子和元大人一看就能知道我們路上是下了大力氣趕路的,比他們給的期限還早到了兩天。況且太子離京日久,我回去後他九成會順口問問我京中的情形,一來我沒時間打聽,二來我也是初來乍到,對這邊毫不熟悉,便是想打聽也找不到合适人。但盧尚書這封信裏肯定要提及京城近況,我把他這封信帶回去,就算太子從我嘴裏問不出什麽也不會有太大不滿意了。”

順平跟着思歸以來,第無數次的茅塞頓開,忠心贊嘆,“我明白了,少爺您當真想得周到!”

思歸被他誇得多了,已然麻木,不以為意,四處張望一番後,就帶着順平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亂轉起來,也沒有什麽目标,只是東繞西繞的亂走。

順平因對思歸萬分崇拜,所以毫無怨言,深信只要是思歸要做的事,哪怕是在街上亂兜圈子呢,那也一定是有其道理和深意的,跟着兜到了天色擦黑,思歸才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棧住下,擦擦汗,“這下有多少盯梢的都甩掉了。”

順平敬佩,“少爺,您真厲害,我怎麽沒發現身後有人盯梢?說實話,我還專門注意了咱們身後半天呢,一個可疑的也沒發現。”

思歸不答,只做莫測高深狀。她其實也一個都沒發現,不過保險起見多兜了幾圈而已。

在客棧中休整一晚,好好睡了一覺,第二日便往回趕,好在順平是個敦敦實實的壯實小子,正在年紀輕精力好的時候,只要給吃好穿暖了,辛苦點他也頂得住;思過更是從不來不知道嬌氣兩個字是怎麽寫的,一向很豪邁地認為披星戴月,吃苦堅強,行走于戈壁沙漠,探險于密林深山那才是男人本色,趕幾天路就叫喚實在是沒有必要,所以兩個人像駱駝一樣,不怕苦不怕累,只比來時多用了兩天的時間就回到了金陵。

到平陽侯府之後發現太子已經帶着人啓程繼續南下,趙覃與柳餘涵也一起随行走了。元辰給思歸留了口信,要他在金陵多留幾日,再替太子辦件事,之後直接追去扈崂關和他們會合。

思歸細細研究了元辰給留下來的任務後再次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果然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算已經混到了當朝太子的手下做事,但日後是否真的能前程似錦還很不好說!得看自己的運氣。

元辰要思歸本月初八,也就是五日後去灑金樓會一位胡老板,用太子印信和他接上頭後從他手中接一批貨過來,然後扮作普通商旅的樣子押着這批貨前往扈崂關。貨物的內容思歸很熟悉,就是前一陣子葛俊卿命人大肆收購,她也趁機趕緊去倒騰了一批跟着發了點小財的粗布,氈毯,藥材,毛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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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就是給邊關軍中的補給。

太子要運這麽一批東西去扈崂關犒勞将士竟然還要偷偷摸摸地運?!

很明顯,太子現在儲君位置坐的不穩,這趟南巡的用意很不簡單,并非是做些游歷巡視,探查民情吏治的面子工程,而是一路匆匆忙忙,不露痕跡,微服而行,連遇刺都不曾聲張,自然是在悄悄謀劃什麽。

要思歸猜,太子走這一趟九成是來拉攏地方勢力并扈崂關将領的。聽說南疆扈崂關常年有十萬大軍駐守,進可攻退可守,比北方幾個駐有重兵的關隘重鎮距離京城的路程近了一倍都不止,京城要是出了變故,揮師北上立刻就是一支勤王降賊的生力軍。太子要是在京師受排擠壓制,不能确保掌控得住局勢,那這十萬大軍他就必須牢牢握在手中。

而有人不願太子此行順利,多方阻撓,甚至做出了派殺手刺殺當朝太子的惡事,可見也不是吃素的,太子萬一要是最後沒鬥過,失敗了,自己這餘孽只怕也得跟着遭殃。

“少爺,您在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少爺!少爺!”順平見思歸半天不做聲,只是皺眉凝思就好奇問她,問過見她沒反應,便提高了嗓門。

思歸正在心裏琢磨這個風險冒得可實在是太大了,不比做生意虧錢,最多是虧個血本無歸,這要是出了問題,可是連命都要賠進去的!現在只有自己留在金陵,要是想反悔抽身正是個好機會,到底要不要當機立斷,抽身退步呢?

被順平忽然一叫,吓一跳。

不樂意擡頭斥道,“你大呼小叫什麽!”

順平委屈,“我來問問能不能趁這兩天有空閑回去家裏看看,把最近又得的這些銀子給我娘送回去,讓她幫我攢起來,日後說不定回來還能用上。站這兒等了半天了少爺您都跟沒看見我一樣,問您話也不搭理,我就不小心大聲了一點。”

一句話提醒了思歸。

對啊!謹慎起見,留個後路也就是了。富貴險中求,若是怕危險就離開了未免太過可惜,要知道能跟着太子幹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多少人鑽營一生也未必能到太子跟前露露臉呢!

後路者,無外乎是個能安身立命的萬全準備。

思歸不讓順平走,告訴他,“你再等半日,讓我再想想。”

順平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不明白自己就是想告個假回去一趟看看,怎麽就值得思歸想這麽久,只好老實等着。

好在思歸也沒真的讓他等半日,只用了個把時辰就理清了思路,先敲打他道,“回去看爹娘當然是可以,不過我的事情要守口如瓶,你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當心着,一句不許洩漏,否則你私下協助葛家少夫人離家的罪名也是不小,被人知道了肯定是亂棍打死的下場!”

順平打個寒戰,“您盡管放心吧,打死我也不能說。”心道自從一個不慎上了少夫人您的賊船之後我就下不來了,如今早已死心,對您的事兒我自然是半句都不敢洩漏的。

思歸也知道順平和自己現在算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他但凡還明白點事理就不可能把自己的事情洩漏出去,這麽說不過是再敲打一下罷了。

點點頭,“行了,咱們同走,你先帶我到頭次出來換衣服的那小宅院去,然後你再回家看你娘。”

思歸頭次從葛府溜出來時,為了行事方便,花錢讓順平賃了處小宅院。只去了一次便沒再用上,一直空關在那裏,這時又被她想了起來。

到了之後就将順平打發走,自己進房關緊門,去把角落裏的青磚撬起一塊,将這段時間辛苦賺來的銀票用油紙層層疊疊包裹嚴實了放下去,再把青磚原樣蓋上,為防時間一長會記不清位置,還在旁邊的磚上刻了個記號,下次只管在這有記號的青磚周圍找就行了。

思歸這段時間挺發財,前前後後掙了兩千多兩銀子,這些錢與大富大貴之家自然是沒法比,但若是置辦份家業,那在小戶人家裏也算得上是殷實無比了,一股腦都埋在了這裏算是給自己留個後手。

這件事情折騰完後,心裏明朗清爽了許多,不再瞻前顧後,只一門心思要把眼前在太子手下的這份差事幹好。相信憑自己的本事和毅力,只要太子別倒臺,那她升職加薪就指日可待。

到了初八的晚上,思歸按照安排好的,打扮成一個普通商人模樣,去灑金樓找胡老板。

灑金樓與沐芳館相類,都是銷金享樂,紙醉金迷的地方。

胡老板四十餘歲年紀,身材矮胖,留着兩撇鼠須,穿金戴銀的打扮富貴惡俗,早早的在灑金樓的二樓包了一個隔間,擺上滿滿一桌子酒菜,還有兩個穿粉紅衫裙的姑娘在一旁斟酒伺候,思歸一到就熱情請她入座,表面看來真和一般談生意的商賈無異。

思歸暗贊一聲,這裝模作樣裝得十分到位。坐下來後,和胡老板一人摟一個姑娘,一邊喝酒一邊一唱一和,什麽最近布價太高,生絲緊俏的談起來。

直到桌上的菜被吃得差不多,酒也幹了兩壺之後,胡老板才讓旁邊斟酒伺候的姑娘下去,聲稱他和莫老板有正經生意要談,誰也不能給聽了去,兩個酒娘得了賞,捂嘴吃吃笑着退下。

胡老板這才臉色一轉,嚴肅道,“莫公子,昨日我又得了殿下派人傳來的消息,說除了這批貨物,還讓你順道再帶點東西過去。”

思歸問道,“是什麽?”

胡老板卻道,“我也不知,那東西在葛公子手裏,他現在正在樓上天字號雅間中,也是說好今日在這裏将東西交給我,我再轉交你的。”

思歸聽到葛公子三字,心裏直犯嘀咕,臉上卻不露痕跡,一點頭,“好。”

過了一會兒,門外有人輕拍了三下手掌,這顯然是個暗號,胡老板聽到後就站起身來,“葛公子讓我去取了,你稍等片刻。”

站起身來,用和他那矮胖身材不甚相配的輕捷步伐走了出去。

思歸老實等着,心想就算是葛俊卿也不怕,反正誰也見不到誰,她只管跟胡老板拿了東西走人就是。

滿拟着胡老板過一會兒就能回來,誰知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思歸無聊之下,将一盤剛才兩人都沒怎麽動的糟香雞爪都啃光了胡老板也沒見回來。

思歸擔心起來,這就不能再傻等了,記得胡老板說葛公子在三樓天字號雅間,假意起身方便,先去茅廁兜了一圈,然後就晃去了三樓天字號雅間。

此時正是酒樓裏最熱鬧的時候,三樓幾個雅間中都熱鬧非常,鬥酒行令,大聲笑談的聲音不絕于耳,天字號雅間在三樓頂頭拐彎處,思歸悄悄溜過去,側耳聽聽,裏面好似沒什麽聲音,咬牙大起膽子,繞過門口的紫檀架大理石屏風,伸頭往裏面探看。

看清楚房中的格局後忍不住輕輕呀了一聲。

不是思歸自控力不夠,而是眼前情形太過出乎意料,所以忍不住發出聲音。

只見房內杯盤狼藉,東倒西歪的躺着好幾人,其中一個女子雲鬓羅裙,臉頰嬌嫩柔美得賽過桃花瓣,美得動人心魂,思歸還認得,是平陽候世子夫人!而剛才還和她喝酒談天的胡老板頭朝門趴在地上,背心插了一把匕首,匕首周圍滲出一大攤血漬,一動不動竟是已經死了。他身後也仰面倒着一人,胸口插着把短劍,雙目圓瞪,表情猙獰吓人。

斜倚在一張椅子裏,側對着門口的一人還清醒着,聽到思歸發出的聲音後立刻轉頭,露出一張修眉鳳目的蒼白俊臉,看清楚思歸後也是輕輕呀了一聲,“思歸!?”掙紮了一下,卻站不起來,不知是受傷了還是怎樣。

思歸定定神,閃身進房,問形狀十分狼狽的葛俊卿道,“這,這是怎麽回事?胡老板不是來找你拿東西嗎?他怎麽死了!”

葛俊卿忽然在這種地方見到夫人,還是一身男裝打扮,驚訝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張張嘴愣了一會兒才道,“你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認識胡老板?”

當此情形思歸沒時間和他廢話,一個箭步來到他面前,沉聲問,“你是被人藥倒了還是怎樣?”

葛俊卿滿心的疑惑,忍住了答道,“被下了藥,我及時發現有問題,喝了一口就悄悄吐出去才沒昏過去。”

思歸站在他面前,微微彎腰,面對了面十分鄭重地說道,“葛公子,我現在救你走,不過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你得先發個毒誓來:第一保證咱們兩個今後互不相幹,誰也不能管誰;第二保證今後不得做任何對我不利的事情。”

葛俊卿把一雙形狀完美的鳳目幾乎要睜大到極致,“我——思歸——,這到底——”向來冷靜清明的心裏幾乎要犯了糊塗,拼命思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思歸揮手打斷他,急躁道,“沒空啰嗦了,不想死的就趕緊決定!你只說願不願意?願意我就扶你走,不願意就趕緊把要給胡老板的東西給我,我自己走!”手一翻,拿出了一張蓋有太子印信手令,在葛俊卿面前晃晃,揚眉道,“奉太子令,我是來接胡老板和你手中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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