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葛俊卿帶着自己的侍從與護衛跟着思歸的車隊走了三天,到第四日上,他覺得已經出了危險地界,便不再跟着,快馬先行了。
太子在京中因恐被父皇猜忌,所以一直低調,不曾大肆招攬親信手下,因此他現在麾下的得力親信中有不少像平陽候世子,葛俊卿,柳餘涵這類地方上的世家子弟。
葛俊卿是這些人中出類拔萃的一個,沉穩幹練,胸有丘壑,因此頗得太子的器重。
太子此趟南下,除了沿途拉攏幾個地方勢力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扈崂關那十萬駐軍。
一路調度籌措,計劃帶一大筆珠玉銀兩過去扈崂關,用于犒勞賞賜收買人心之用,卻因為對頭勢力的不停阻撓,導致各方運來的物資都晚到了幾日,太子急着啓程,便把這留下籌措等錢的重任交給了辦事最牢靠的葛俊卿。命他在財物全部到達金陵之後先帶着要給扈崂關穆将軍和兩位副将的大宗銀票快馬趕來,餘下準備賞給普通将士的各色物品就轉交給胡掌櫃,太子會另行安排人手押運。
葛俊卿重任在身,覺得思歸這邊沒有什麽大問題之後就不敢再耽擱,帶着人一路快馬疾行趕到了扈崂關。
太子和扈崂關守将穆嚴溝通得順利,穆将軍已經明白向太子表了忠心,而葛俊卿随即帶着大宗銀票到來算得是錦上添花,太子甚是滿意。
思歸也不含糊,帶着那樣一個辎重車隊,竟然也只比葛俊卿晚到了三日。
太子不知為何,聽說這個被柳餘涵戲稱為黑裏俏的小子到了就心情不錯,特意把思歸叫來親自問問他這一路去京城再回金陵的情況。
思歸挑要緊的向太子禀報了一番,随後發覺葛俊卿很有風度,不但言而有信,沒有揭穿她的女子身份,還替她将在灑金樓立下的功勞向太子據實以告。
當時葛俊卿和胡老板雖然奮力反擊,胡老板打暈了邱夫人,葛俊卿用最後一點力氣擲飛刀殺了一人,但還是有一人帶傷跑了,胡老板也不幸殒命,若沒有思歸及時發現趕到後救走了葛俊卿,那後果不堪設想。
“你很好,辦事勤勉,又心細膽大,俊卿這次能及時帶着東西趕來扈崂關你功不可沒,過幾日便随本宮回京,到時讓你做個太子舍人。”太子心情不錯,笑微微的便許了思歸一個太子舍人的職務。
思歸欣喜,這算是有公職了,“多謝太子殿下!”
元辰來禀報事情,太子便擺擺手對思歸道,“行了,你下去歇息吧,”頓一頓又道,“明早記着來陪本宮練武。”
思歸遵命退下。
邊陲小鎮,又是駐軍之處,不比金陵的奢華氣派,太子住的也不過是個四四方方的小跨院而已,其餘跟來的各色人等就被安排在後面幾進營房裏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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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歸來得晚了,只剩北邊邊角上幾間臨時搭起來的薄木板房,她也不介意,反而覺得這樣邊角的地方才方便。
要知做女人就是麻煩,很多時候并不是你想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就能大大咧咧起來的。
思歸微皺眉頭,快步往自己的臨時住處走,正遇到葛俊卿與平陽候世子趙覃并肩過來,不知是要去見太子還是就随便走走。
趙覃和葛俊卿說說笑笑走來,看見思歸就“嗨呦”一聲,挑眉道,“莫思遠,沒想到你還真是俊卿的正經內弟!”
思歸對于他沒了絕色夫人後還能這樣談笑自如十分驚訝,因為正肚子疼得恍恍惚惚,所以沒掌控好,脫口訝異道,“小侯爺,你怎麽還笑得出?!”
趙覃摸摸臉,莫名反問,“我為什麽不能笑?”
思歸反應過來自己失言,咳嗽一聲,“沒什麽。”朝兩人一點頭,錯身過去了。
趙覃見他竟然就這樣揚長而去,十分不給面子,頓時不忿,“去他的,這小子真是越來越讨厭。”對葛俊卿道,“俊卿,就算他是你內弟我也要想法子收拾他一次!反正是個莫家養在外面的私生子,估計你夫人連他見都沒見過,被我收拾了應該也不至心疼。”
葛俊卿覺得思歸神氣兒不對,臉色蒼白得跟生了病一樣,有些擔心,勸趙覃道,“他性子有點怪,應該不是有意對你無禮,你看我面子,別和他一般見識。”
趙覃不樂意,“這個短而你就不用護了吧!他不光是對我無禮,對你也十分不敬阿!面對面見到你,竟連叫都不叫一聲,這算什麽!便算他是莫家的正經少爺,見了你這姐夫時也不能這樣沒規矩!”
葛俊卿沒心思聽他抱怨,只道,“別計較太多,我看她臉色不好,不知是不是病了,我去看看。”
拍拍趙覃的肩膀,讓他自去找柳餘涵,自己快步往思歸離去的方向追去,半路找了兩個做雜務的小兵問明思歸的住處,找過去後發現房門緊閉,正想敲敲門,忽聽裏面有隐約的聲音傳出,葛俊卿的耳力極好,湊在門縫上仔細聽聽,裏面竟傳出隐隐的呻吟聲,連忙使勁猛推開房門,闖了進去。
只見思歸正揉着肚子在床上翻來覆去,驚道,“你怎麽了!”
思歸正在沒抓沒撓的難過。
這具身體年輕健康,加之自她掌控後就勤加鍛煉,因此一直健健康康,沒有毛病。前幾次來月事的時候有秋嫣,秋苧兩個貼心丫頭照顧着,不給吃生冷,穿得暖和,休息得又好,因此幾乎沒有感覺,除了要麻煩點墊上布條棉花外,其它沒什麽大不适。
這次沒人照顧,思歸缺乏經驗便沒當回事,來月事前好幾天都在沒日沒夜的辛苦趕路,有時有熱乎東西吃,有時就只能吃冷幹糧和水囊裏的冷水湊合,晚上睡覺條件更是簡陋,這麽多天只有兩晚趕上宿頭,住了客棧,其餘時候都是裹張毯子在火堆邊上就睡了。
結果身體就立刻給她好看,月事來了之後,她就吃了大苦頭。
肚子這叫一個疼阿!
還不是痛痛快快的正經疼法,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墜痛,好像小腹裏有一柄鈍鈍的冰刃小刀,一點點刮着血肉,在能忍受的範圍內,死不了人,也很不至于大呼小叫,但是鈍刀子割肉沒完沒了,疼得人心慌意亂,站的時間長了都覺得肚子裏有什麽東西要墜下去。
思歸難受得滿腔暴躁,直想打人,回到房中就往床上一躺,放縱自己滾來滾去的低聲叫喚幾聲發洩,不然真是要被這該死的疼法氣瘋了!
不想才躲着呻吟了兩聲,就有人破門而入,思歸吓得也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怒瞪葛俊卿,“你忽然闖進來幹嘛!”
葛俊卿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思歸頂平臉,“沒有!我好着呢!”
葛俊卿焦急,“怎麽可能沒有,我剛才明明聽見你在叫,你到底怎麽回事?”
思歸一貫自認為堅韌硬氣,難得背着人悄悄哎呦幾聲還被聽去了,臉上一紅,頓時有點惱羞成怒,粗聲道,“沒事!”
葛俊卿認為她不可能沒事,“你好好說,別這麽別扭,不然我直接去找大夫來!”
思歸被他氣死了,“大少爺,你能不能少問兩句!我就是前兩天受了涼,忽然來月事,肚子疼得厲害!”
葛俊卿僵住,“阿!——”他妻妾多,犯不着哪個女人來月事的時候還往過湊,所以對女人這種事無從了解,只知道女子每月會有那麽幾天麻煩,過去就好了,其餘根本沒有概念,傻傻看思歸“那,那怎麽辦?!”
思歸往床上一躺,動作很是粗魯地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幾乎要自暴自棄,氣道,“怎麽辦?我也不知道,好像沒辦法!你讓我躺會兒。要願意讓人給我送點熱水來,那我感激不盡。”
葛俊卿無語出去,沒走兩步又退回來,對思歸道,“廣延和他那夫人本就沒什麽情意,當初廣延娶邱浣媛只是因為太子的授意,為了拉攏參知政事邱烨邱大人而為之。怎奈邱大人是個貪腐狡詐之人,私下裏還是投靠了樓氏,此事怪不到廣延頭上,太子前日也還安撫了他幾句,你就別再總是大驚小怪的揪着他夫人之事不放了,否則廣延要以為你在故意挑釁,鬧起來不好看。”
思歸蒙在被裏胡亂答應一聲,忍疼的間隙還要唾棄趙覃一下,那麽美的夫人娶回家居然不趕緊努把力培養點情意出來,生生讓她爹又給拐回去了,真是浪費了太子給的這麽個大好機會!暴殄天物!讓別的男人情何以堪!很有占着茅坑不拉屎之嫌!
葛俊卿默默回去找趙覃,趙覃正在和柳餘涵說思歸,口氣依舊是十分的不滿,“就是個信口雌黃,專會拍馬溜須的主兒,今兒才到,明天一大早就毛遂自薦要去陪着殿下練功了,他也不怕累着!”
葛俊卿頭疼,“廣延,你平日裏也算得大度豪爽,怎麽這回非得不依不饒地和她對上了?”
柳餘涵笑道,“大概是世子和你小舅子兩個人天生互相看不順眼,我已勸了許久,讓世子不要跟那小子一般見識,他卻一毫也聽不進去,真是沒辦法了。”
趙覃眼一橫,“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怎地!又不是俊卿的什麽正經親戚!才混到太子面前沒幾日就變着法兒的逢迎,還陪太子練功?!真是自不量力!也不看看他自己那黑瘦樣子,我一只手就打得贏他。”
葛俊卿道,“她生病了,身體不适,怕是幹不了這個差事,明日我早點去太子處幫她解釋一下。”
趙覃詫異,“真的要做好姐夫了,這事兒你也管?”
葛俊卿風神俊朗的臉上露出絲少見的苦惱神情,“我不管怎麽辦呢?”
要是早知思歸會膽大妄為至此,那麽他早就應該在剛娶親的時候便把這夫人嚴加管教起來,現在悔之晚矣!
別說立過重誓不能揭穿思歸的身份,就算沒立過,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得不幫着思歸一起遮掩,否則這等駭人聽聞的事情被揭出來,太子要怎麽看他葛家?其它人更不知會怎樣臆測!
忽然想起一事,“哎呀,差點忘了,”起身出去叫來了自己的侍從,吩咐道,“你去準備點熱水送到莫公子那裏——”低聲自語,“也不知她是要喝還是要洗……?”想一想道,“這樣,你準備一壺喝的熱水,再準備一桶洗浴的一同送去。”
轉身回來,頂着趙覃與柳餘涵分外怪異的目光默默坐下,沉思一會兒後忍不住問道,“要是家有悍妻要怎麽管教才好?”
柳餘涵一口茶當即噴了出來,不可思議,“俊卿,你家中有悍妻管不住了?”
趙覃也把他那劍眉星目的英挺眉眼瞪的幾乎要變形,“俊卿!!!不會吧,你那夫人也娶了好幾年了,怎麽忽然變了悍婦?況且,況且她不就是金陵莫家的女兒嗎,又不是公主,莫家算什麽!再怎樣你也不至于怕她阿!”過一會兒又恍然道,“所以你才這麽照顧那姓莫的小子?”
葛俊卿煩惱,“當然不是,我家中夫人重病,怕挨不過多久了!”照現在這個形勢,讓家裏的夫人‘病逝’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只是——心底深處卻有一股濃濃的不妥之感。
第二日一早,趙覃陪同葛俊卿一起去太子處,不想又看到如上次般一幕,身材瘦小但十分有精神的思歸早就已經站在太子身旁,擡頭正不知在和太子說着什麽,神态自如中帶着些适度的恭敬,太子臉色甚和,側頭聽着,不時還能回他兩句,看那兩人都穿着短打扮,思歸臉色偏黑看不出來,太子的臉上氣色紅潤,光潔如玉的額頭上還有着汗意,想來兩人練功夫應該已經練了半天了。
趙覃朝天翻個白眼,低聲問葛俊卿,“這小子生什麽病了,好得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