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根紅繩之寸寸相思8
柳綿安撫道:“無妨,你下去吧。”
侍女輕輕的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并未關門。
對方在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對方。膚如凝脂,淡掃蛾眉,體态豐腴,是個美人。王緘的品味還是不錯的。
對方氣勢淩人的睨着她,道:“你便是那位盛傳的嬌娥?”
柳綿挑眉,嘴角淡笑:“哦?此話怎講?”
一個下馬威,被她四兩撥千斤輕輕松松的擋了回去。看着對方差異的眼神,柳綿低下頭輕拍着塵兒,哄他入睡。
對方立刻收拾好慌亂,彎起一抹動人的笑,“後宮近日盛傳皇上在甘露殿金屋藏嬌,聽說還誕下一個孩子,可是沒有名分,”淑貴妃探了探腦袋,望她懷中望去,“想必這便是那個沒有名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長得眉清目秀的,倒是個好看的娃兒,可是妹妹你雖有一子,不足以傍身,這紅顏未老恩先斷可是常事,更何況你并不懂如何讨喜,要不要姐姐我教你兩招?!”
絮絮叨叨啰嗦一大堆,柳綿聽着越來越好笑,自己怎麽突然就多了個孩子?王緘說讓她以新的身份處在後宮,原來就是這樣不清不白的存在。這完全是抹殺了她的過去,她的身份,她一家幾十口人死亡的事實。
柳綿明白這一切,心更冷了,“淑貴妃,看來你的消息還不夠準确,王緘他喜歡不多事,聽話的女人,你這樣只會犯了他的逆鱗。”
“大膽,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諱!”
對她急于扣帽子的行為柳綿嗤之以鼻,繼續道:“我不是什麽嬌娥,我是吏部尚書柳大人之女,柳綿,我懷裏的,正是我七個月大的弟弟,柳塵,我們都是戴罪之身,将死之人,你說,你有什麽緊張的必要?直呼名諱會被賜死?我求之不得!”
王緘聽下人彙報淑貴妃去了甘露殿,放下手中的奏折急匆匆的趕來,還未進門,就聽見她急于求死的言語,心瞬間涼了一半。近十日來,太醫說讓她好好養傷,不能動氣,他便忍着不見她,讓她清靜安逸的養着,可是不知怎麽就走漏了風聲,說他有意納亂臣賊子的女兒為妃,點名道姓的讓他有些緊張。
這不,剛剛還看到一個奏折說是讓他盡快處死柳家餘孽,那餘孽說的是誰,大家都清楚。手上的折子還沒放下,太監便連滾帶爬的進了養心殿說有人打擾柳綿。他二話不說匆匆趕來,聽到的就是這樣冷淡的言語。
他還為在心頭計較他這一廂情願到底值不值,屋裏傳來一陣咳嗽聲,等他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已經進屋面對着兩人了。
“皇上萬福。”淑貴妃看見他進來,立刻跪了下去,戰戰兢兢的身軀讓他不想看第二眼。
王緘的心神全在那躺在床上的人那裏,“怎麽就咳嗽了?受涼了還是怎地?”
Advertisement
柳綿被他言語中的關切弄得想笑,然後就大大方方的笑了,“你這一副虛僞的面孔看得我真惡心,我說了什麽你應該聽見了,不必裝作不知情,你演的不累,我配合的很累。要殺要剮随你便,只求你放過我弟弟。”
看着王緘僵着臉,她繼續刺激,而跪伏的那個身軀已經抖的跟篩糠似的,她彎起嘴角,“若是不想動手,就拜托你看好你的女人,不然下次少點什麽,我不會負責的!”
淡然的面龐說出狠厲陰險的話,無半點愧色懼意,是真的變了!
這十日,柳綿想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處境,如今她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弟弟,只要他能好好的,她便願意再茍活幾日,為他争一争自由。
人們常說怕什麽來什麽。
自那日和皇上不歡而散,她這甘露殿變得人跡罕至,環境清幽了許多。聽說,那和淑貴妃被降了品階,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常在。但是明顯後宮的形式越發險峻起來,大臣聯名上書說要除了柳綿,王緘一壓再壓,實在壓不住,又從大臣的女兒裏挑了幾位進宮。安寧了幾日。
可是柳塵在一天夜半。突然發起了高熱。
柳綿一陣心急,讓丫鬟去請太醫,太醫已經歇息,況且她沒有身份,太醫如何都不肯來。
柳綿一時無法,問了王緘的行蹤,交代丫鬟奶娘好生照顧,披上衣服就去找人了。
這後宮,有身份有地位能依靠的,柳綿絕望的想着,還是只有他王緘一人,只要在宮中一日,她便不得自由。可是眼下,急需他的一道谕令。
來到芳華殿,門外的侍衛立刻攔下了他,她焦急的交代了來意,“只希望大哥能夠進去通報一聲,說甘露殿出了事。”
“皇上和娘娘早已歇下,不能打擾,請回吧。”侍衛盡心盡責的表明态度。
任憑她說破嘴,還是不放行。正在焦急時,柳綿眼尖看見了侍候王緘身側的公公。
“福全公公,是我!”柳綿如同看見了救星,大聲呼喊着。
福全似乎裝作不認識,向身旁的兩個太監交待了什麽,然後兩個太監笑眯眯的朝她走來。
“姑娘是找福全公公吧,公公交代了,他現在正在當差,讓你先到旁邊等等,他等下來見你。”
得了這話,柳綿不做糾纏,憑着兩人将她領去偏殿的房裏。
剛進去,一轉身,房門便被鎖了。
柳綿拍着門,外面兩人直對她說:“好生呆着,皇上今夜累着了,別去打擾。”說完兩人對視一笑,“你以為你誰呢,想見就見,将天子尊嚴放于何處?”
說完兩人邁着小碎步回去複命了。
柳綿聽着腳步聲越來越遠,拍門框的手都腫了,嗓子喊啞了,依舊沒有人能聽到。頹敗的低下頭,抱緊身子,“原來這就是作惡的後果啊!只是……”塵兒還在等他救命啊!
柳綿無法責怪王緘,平日是她對他冷嘲熱諷,避如蛇蠍,如今想要他幫忙,當然不會輕而易舉。
塵兒,你一定要堅持住!都怪姐姐思慮不夠周全,害你如此,你一定要撐住!
這裏雖是偏殿,看着屋裏的陳設應該是每日都要打理的,只要撐到早晨丫鬟們醒來,如今還有兩個時辰天就亮了。
柳綿念叨着還有兩個時辰,但是越念越心慌,在屋裏走來走去,空蕩蕩黑漆漆的房間,陰冷恐怖,壓抑着腦海裏那一抹恐懼,強撐着将注意力放在外面,依舊焦躁不安,搬起一張椅子,用盡全力砸向門,結實的門框紋絲不動,她想盡了辦法還是沒能撬開。
一下又一下砸着,椅子三兩下就裂了,炸開的木刺直直的戳進肉裏,手指生疼,還是固執的砸着,咬着牙一遍又一遍直到脫了力。
汗濕了衣衫,頭發也散的亂七八糟,指頭紮進木刺,聲音震得的她頭都木了,依靠着門緩緩坐下身。
塵兒,撐住!我只有你了。
等到第二日,丫鬟打開房門,看見屋裏的陣仗吓了一跳,尖叫一聲,手上的撣子掉下砸在柳綿身上。
她幽幽轉醒,望着外面已經亮起的天,她一個激靈立刻起身推開擋在門口的兩人,飛奔回去。留下兩的驚魂未定的丫鬟看着一地狼藉,混着木屑和血液的地面瑟瑟發抖。
回到宮裏,奶娘和丫鬟正一臉着急,看見她進來愣了半響,瞬間紅了眼眶,告訴她:“小公子已經燒得沒有意識了。”
頭腦還在發懵的柳綿聽到消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支着地受傷的指尖生疼。她卻毫無知覺。緩緩移動向搖籃,看着一張臉燒的緋紅的孩子,淚水不禁落了下來。輕輕将他額上的帕子取下,在冷水裏過了過,擰幹,上面沾上了她的血也毫不在意,重新放回他的額頭,下定決心再次沖了出去。
太醫看過後直搖頭,說柳塵性命堪憂,只能開些方子試着降降溫,宮裏給孩子看病的太醫少之又少,成人的藥和孩子又不是一回事,他不敢亂來。
柳綿撲通跪下身,眼淚吧嗒吧嗒直掉:“太醫求求你,一定要只好他,我只剩他一個親人了!求求你!”說完一個勁在地上磕頭。
太醫看着一旁已經黑了臉的皇上,心中惶恐,趕忙将其扶起。
“我定會竭盡所能,只是小公子高熱太久,就算能好,也難免會有些後遺症,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說完也不敢直視皇上的眼睛,恭敬地退下去吩咐煎藥事宜。
王緘在衆人退下後,扶起柳綿,将她安置在軟榻上,用細小的針在她手上挑着木刺。動作輕柔。
柳綿此刻一心牽挂在那個小小的人身上,根本看不到他的柔情。心頭已經痛得麻木,這手上的傷口又算得了什麽?在她去求見而不得的時候,她清楚地認識到兩人身份的差距,此刻對她的細心照料又算什麽?補償?她不敢有妄想。
這偌大的皇宮,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這種認識真讓她挫敗!也讓柳綿認識到之前自己的固執是多麽的可笑!
她越發想念想念那個人了,從不會逼她,總在替她承受各種打擊。他們兄弟倆的不同之處就在于,王緘的安慰是在身,阻止別人對她的傷害,用身份去鎮壓;王漸寒的安慰是在心,像一層保護膜一樣籠罩她逃離傷害,用真心去撫慰。
一個善用權術,一個愛用真心。
飒飒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驚雷。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無題飒飒東風細雨來》李商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