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辦公室內。
兩個個頭差不多高的大小夥子并排低着頭往淩逸風面前一站,正好擋住了窗口的光線,弄得他身後的女老師一下子樂了:“兩座鐵塔啊這是?”
淩逸風無奈地把兩個人往旁邊拉了拉,等騰出了窗口的空隙,才開口問道:“說吧,為什麽打架。”
沒人出聲。
淩逸風有點頭疼。
以前他并不是在這所省重點實習的,但等到正式任職的時候,他還是努力從原來的學校考了出來。
畢竟現在所在的學校是他的母校,有感情,也熟悉,比如剛剛那個開玩笑的女老師,當年還教過他英語。
以前他做學生的時候覺得好多老師都事兒媽,等自己做了老師,才知道成為事兒爸真的是被逼上梁山的。
比如現在這件事,倆小夥子剛打架的時候一個把另一個掄地上磕着頭了,要是放在他當年也就是蹦起來繼續打的事兒,但當了老師就得正兒八經處理。
淩逸風嘆了口氣,拿筆點了點左邊的男生:“你先說。”
“他欠得慌。”
“你怎麽說?”
“他賤得慌。”
“行了,我懂了。”淩逸風在身後女老師驚奇的目光下放下了手中的筆,起身招呼兩個人,“畢竟是把腦袋砸地上了,跟我去趟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堵車堵得令人發指,淩逸風索性拉上手剎,跟坐在後面的兩個人聊了起來:“你們倆是談戀愛争風吃醋吧。”
兩個人都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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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欠得慌去動別人的對象為人所不齒,一個賤得慌上趕着倒貼還不擇手段抹黑競争對手?”淩逸風從內後視鏡裏看到兩個人震驚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就因為這個打得這麽狠,也不怕把腦子磕壞了。”
“淩總,你是不是都聽說了啊?”一個男生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有啊,我才做你們班主任多久,要是班對兒我都能記得一清二楚,那我是得有多八卦啊。”淩逸風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點了點,“随口瞎掰的。就是覺得你們倆之間的氣氛很像情敵,這個猜錯了又不犯法。”
另一個男生豎了豎拇指:“淩總老司機。”
“十八歲拿的駕照,也就八年車齡。”淩逸風笑了笑。
後排的男生一挑眉毛,一臉可了不得了神情:“什麽車?”
淩逸風頓了頓,沒有正面回答他:“你猜?”
兩個男生起哄的聲音差點沒把他天窗給掀了。
到了醫院,淩逸風直接帶着人去挂了急診。
雖然說他覺得這兩個小子這麽能鬧騰,問題肯定不大,但過場還是要走的,就是麻煩人家醫生了。
那個醫生手還挺好看。
淩逸風靠在門框上,示意磕着腦袋的那個進去,才側身把門帶了起來。
醫生好像也挺忙,沒擡頭,一邊疲憊地揉着眉心一邊寫着什麽,啞聲問道:“什麽情況?”
倆小子一個刷手機一個擡頭迷茫地看向淩逸風。
“看我幹嘛?你們倆給我直播打架了?跟醫生說啊!”淩逸風又好氣又好笑地過去拍了一下刷手機那小子的背,“哎你聽見沒啊?”
那醫生一愣,擡起頭來看着他。
淩逸風也跟着一下子愣住了。
“淩總?”磕着腦袋的那個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麽呢?”
“啊……沒什麽。”淩逸風的眼神一時半會兒還是在那醫生身上收不回來,“你自己說說到底磕哪兒了,什麽感覺,不然醫生不好給你診。”
“淩總?”那醫生沉默了半天,才笑了笑,“你當老師了啊。”
“讀師範出來不當老師幹嘛。”淩逸風嘆了口氣,“別扯了,這小孩兒直接後腦勺着的地,齊重山你趕緊的。”
磕腦袋的那個又開口了:“你倆認識?”
“發小。”淩逸風想了想又打了個補丁,“失散多年的發小。”
“我怎麽看你們倆一點都不激動呢?不應該熱淚盈眶追憶當年詢問近況再喝上兩杯嗎?”
“怪不得人說你欠得慌。”淩逸風啧了一聲,“管那麽多你婚介所的?”
齊重山擡頭瞥了他一眼。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打的比方好像哪兒不太對,掩飾着咳嗽了幾聲,拿腳碰了碰那小孩兒身下的板凳:“說正事。”
結果他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一直到齊重山問完情況開始填病歷的時候還在咳。
“嗓子還沒好啊?”齊重山嘆了口氣,“當老師不累嗓子?”
“還好。”淩逸風刻意地避開了他的眼神,領過單子,“拍CT吧?”
“嗯,二樓左轉。”
淩逸風等到門關上之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當年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他一拳砸在齊重山身後的牆上叫他滾,血從指縫裏控制不住地滴落下來,而本職就是救死扶傷的醫學生只是偏過頭來看了看他,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現在見面的時候能和平成這樣,他真佩服齊重山這個假裝失憶的本事。
淩逸風給自己劃分過一個界限,三十而立,他留了将近十年的緩沖餘地讓自己把齊重山給忘了,結果計劃執行了一半,半路夭折。
偏偏齊重山好像已經走出來了。
他聊天的方式很自然,就像是在面對着自己學生時代青澀而又值得懷念的初戀。
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明确到已經可以和自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偏偏自己還沉溺在過往中不能自拔,就連看到校園裏追逐打鬧的學生都能想到當年的他們倆。
CT片子出來之後,他讓兩個小孩兒自己進去,他在門口靠着牆刷手機,言下之意就是回避。
淩逸風不知道自己這種近似于幼稚的舉動的目的是什麽,他沒有必要跟前男友鬧別扭,就算鬧了別扭也沒人會來哄他。
可能是因為他看到齊重山就喘不過氣來。
他難受。
無論過了多少年,他就是沒有辦法把齊重山徹底當成路人。
檢查之後并無大礙,淩逸風帶着他們從醫院出來之後特意記了一下醫院的名字,防止自己下次再遇到不該遇到的人。
他連開車的時候都還在一路分心,等到了路口,淩逸風才猛然發現是紅燈,趕緊一踩剎車,才算是堪堪擦着白線停下了。
“淩總你你你別激動。”後排的男生心有餘悸地從駕駛座和副駕駛間的縫隙處看向他,“你今天遇到的那醫生……到底是你什麽人啊。”
淩逸風沉默了好一會兒。
車內一片死寂。
“這兒,縫了兩針,”淩逸風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揚了揚手,“揍他的時候沒下得去手,砸了牆。”
“他因為我,斷了條腿,高考的時候腿上還打着石膏。”
兩個男生随着緩和的氣氛慢慢放松下來,其中一個還開口調侃道:“靠聽着就疼,淩總你以前很混啊。”
“好歹我以前也在這兒讀書的,我要是混了我們學校還會要我?”淩逸風又嘆了口氣,“你們倆回去也老實點兒,說句你們肯定都當耳旁風的話,有什麽事解決不了就來找我。”
等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下堂課已經開始了,淩逸風四下看了看,發現辦公室裏只有剛剛那位女老師。
“莺姐,我今天遇到我初戀老情人了。”淩逸風猶豫了一會兒,把椅子轉了過來,坐在她跟前說,“我看見他的一瞬間就覺得很難過。”
餘莺莺當時來他們班教課的時候不比現在的淩逸風大多少,所以總得來說他們倆關系還是挺好的。
特別是當年某件事情發生之後。
餘莺莺看了他一眼,笑了:“人老珠黃了讓你覺得萬分心痛?”
“沒有,風韻猶存。”淩逸風差點笑出聲,“他現在在急診那邊當醫生。”
“嗯,挺好的。”餘莺莺笑着看他,“餘情未了啊?”
淩逸風裝作沒聽到後面這句話。
“說來齊重山也是夠絕情的,年年同學聚會年年回校探望老師,我就沒有看見過他一次。”餘莺莺瞥了他一眼,“哦對還有你,人家高考之前因為你斷了條腿啊,上考場搞得跟上刑場一樣,你氣性就那麽大,為了那麽點事,說讓他滾就真讓他滾,我都替他心寒。我就奇了怪了,你們倆高三那會兒被爆出來的時候,幾乎是走到哪兒都有人指指點點的,怎麽就扛下來了呢?”
那麽點事?
“年輕呗。”淩逸風不想解釋那麽多,只是笑了笑,“這輩子也就瘋這麽一次了。”
“三十都沒到你給我裝老。”餘莺莺直接一本書照着他後背扇了上去,“我到教務處去一趟,你注意留着門。”
淩逸風點了點頭,看她把門帶上,靠在椅背上發愣。
愣了還沒一會兒,門開了。
是剛剛那個欠得慌。
淩逸風沒想到他還真能來找自己,又愣了一會兒才給他找了個凳子:“坐。”
“淩總,我……剛聽到了。”坐在板凳上的大男孩兒有點手足無措,“對不起。”
“嗯,這個學校上了點年紀的老師估計都知道,沒什麽。”淩逸風安慰道,“說你的事吧。”
“淩總,你覺得這是錯的嗎?”
淩逸風大致猜到是什麽情況了:“不是錯的。”
“我喜歡周行。”男孩兒深吸了一口氣,“我跟他不是情敵,我就是……看到他喜歡別人,看他跟人走得太近,我都不舒服。我們……一起長大的。插不進來第三個人。”
“竹馬竹馬。”淩逸風輕聲笑道,“挺好。”
“你的初戀……”
“嗯,也是一起長大的。”
“就是那個醫生?”
“是他。帥吧?”淩逸風笑着說,“高考放榜第二天我去看學校光榮榜,一眼掃到仨情敵。”
“帥。”那男孩兒說,“但是沒你帥。”
“承蒙厚愛。”
“你們倆是怎麽在一起的啊。”那男孩兒又問道,“我就是覺得……很多話說不出口,很多事我自己也分辨不清,以後的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走。”
語調中的迷茫與不安依舊掩蓋不了他身上蓬勃的朝氣。
什麽都不懂,卻什麽都敢做,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年輕真好。
淩逸風忽然就有點恍惚,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我跟他啊……”
淩逸風看向了窗外。
他不斷回想起自己跟齊重山重逢時的目光交錯,像極了某個炎熱的午後,自己和他面對面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他一邊替自己在練習冊上勾着應該做的題,一邊時不時擡起頭來,笑着聽自己漫無邊際的散扯。
那一瞬間恍若時光倒流。
“哎你聽見沒啊?”
“嗯。”
“記住了嗎?”
“嗯。”
“你就扯吧你,那你說我剛說了什麽?我就随口扯淡呢我自己都不記得。”
“你說你喜歡我。”
“哎你……我什麽時候……”
“你不是不記得了嗎。”
口氣再平淡卻還是帶着點少年人逗弄心上人的得意與歡喜。
人還是那個人。少言寡語還是一樣的少言寡語。
只是那人開口時既不得意也不歡喜。
心上人也不再是心上人。
作者有話要說: 每晚十一點更新,其餘時間的更新提示均為捉蟲~
下章開始正文,有童年階段,不會很長。
本文主受,主副CP主要的視角都是受的,但是為了方便劇情展開,童年階段和少年階段第一章是攻視角,後面就不是了,麽麽噠。
由于大家的名字有點兒像,特意拎出來再說一下好了,主CP:齊重山×淩逸風,副CP:淩逸塵×齊銘,在前面的是攻,副CP是養大淩逸風的哥哥,齊銘和齊重山老家在一塊兒,沒有血緣關系,over。
另:齊重(chong)山,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