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身心迎接新的一年!連一小片懊悔的碎屑,都不能帶到明年去。聽到沒有!”
我們各以各的方式應答。鶴屋學姐是一手高舉,大叫:“YA!”;朝比奈學姐顯得有點畏縮,怯懦地點了點頭;笑臉古泉除了笑還是笑;無言門還是一樣無言;我妹則是纏着森小姐不放。
而我則偏過頭去,回避春日那張燦爛得刺眼的笑臉,看向遠方。
那是壓根看不出将有暴風雪來襲的萬裏無雲的晴空。
在這個時間點。
我們分乘兩輛四輪傳動車前往鶴屋家的別墅。司機是新川先生和森小姐,由此可以推斷出,森小姐起碼是到了可以考取汽車執照的法定年齡。因為我曾經懷疑她和我們是同一世代的,所以光是這點我就覺得此行有斬獲。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勞碌的女侍有朝比奈學姐一個就夠了,我對森小姐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這點很重要。
放眼望去淨是雪白景象的這一段車程并不長。大概開了十五分鐘,我們乘坐的四輪怪獸就在一棟民宿風的建築物前停下來。
“很有氣氛耶!”
頭一個下車的春日踩着雪地,滿意的品頭論足。
“這是我們家別墅中最小而美的一棟,”鶴屋學姐說,“可是我很喜歡這裏。因為它住起來最舒适。”
此處離車站不遠,附近又有走路即可到達的滑雪場,由地緣條件就知道這棟別墅價值不菲。加上鶴屋學姐說這棟別墅是她們家最小的一間的話又不像在騙人,她之所以會說這棟別墅小而美,應該是和她家那棟日式豪宅相比之下的結果。如果讓我以一般人的感性加以形容的話,我會說這裏的面積之廣,和夏天我們造訪的那棟孤島別墅不相上下。到底鶴屋家是幹了多少壞事,才能蓋這麽多金屋銀屋?
“各位請進。”
在前頭為我們帶路的是新川管家。他和森小姐二人征得鶴屋學姐同意,事先拿到鑰匙,比我們早一天出發,也就是昨天就到達這裏準備就緒。這都多虧了古泉心細如發的事前協調,同時也能由這種小處看出,鶴屋學姐與鶴屋一家子的大而化之。
這棟全部都是用木頭建造而成的別墅,假如開放作為民宿,一定每到雪季就供不應求。就在我感激涕零地進駐鶴屋家這棟冬季別墅時,突然冒出個小小的預感。
那是什麽樣的預感,我也說不上來。但的确有一股隐約的預感,穿過了我的腦海。
“恩?”
我一邊對別墅的內部裝潢贊嘆不巳,一邊環顧四周。
不停對鶴屋學姐灌迷湯的春日笑得合不攏嘴,鶴屋學姐也以爽朗的大笑回應她的褒獎。古泉和新川先生、森小蛆三人在談話。我妹趕緊将三味線從攜行包中抓出來抱住,朝比奈學姐把手上拿着的行李放在地板上,籲了一口氣。長門則将不知望向何方的迷離目光定于空中。
沒有任何異狀。
我們接下來要花上幾天,享受名為合宿、實為出游的假期,然後再回歸本位繼續享受日常時光……
照理說是這樣。
這部一切都已拍板定案的殺人事件劇,我們都心知肚明只是一出戲,不是真正的命案,所以春日的情緒不會因此而波動。應該也用不着長門和朝比奈學姐出面。古泉的超能力也無用武之地
換個說法,接下來要發生的可說是內線交易,并不是如墜五裏霧中的奇異殺人事件,也不會發生一撬開房間就跳出巨大蟋蟀,超乎想像的狀況。
可是,這感覺到底是什麽?這只能用不協調感來形容的東西,就像是已成為慣用語的:宛如妖精通過的感覺一樣。是啊,就像暑候後半不斷周而複始,我們卻都沒有發現,只是覺得異樣的那種氣氛很像。但不是似曾相識感……
“不行了。”
就像抓到滑溜的魚身一樣,那種感覺又從手中溜走了。
“是我多心嗎?”
我搖搖頭,背起包包開始爬上別墅的樓梯。朝自己分配到的房間走去。房間布置說不上豪華,但也可能是我自己不識貨。搞不好随便問問造型看似簡樸的樓梯扶手多少錢,就會聽到近天價的材料費和工錢。
寝室羅列的二樓走廊下。
“阿虛。”
鶴屋學姐笑着向我走近。
“我可以和你妹睡同一間房嗎?坦白說,預備的房間數不太夠。我是可以打開我小時候用的閣樓房間給她睡,可是她一個人睡在那的話,會很寂寞吧?”
“和我同房也可以呀。”
春日突然探出頭來。
“我剛才看了一下房間,床好大喔。三個人躺成川字睡覺都不成問題。不管怎麽說,女生還是要和女生同房比較健康。”
什麽健不健康,和自己的妹妹同一間房,我又不可能對她怎樣。除非是和朝比奈學姐同房,我的精神狀态才會産生大陡坡,至于不管是和妹妹還是三味線同房,對我根本沒差。
“喏,怎麽樣?”
春日詢問将三味線搭在肩上的老妹。老妹格格發笑,完全無視當時的氣氛說道:
“我想跟實玖瑠姐姐睡!”
就這樣,我妹漂亮潛入了朝比奈學姐的房間,将三味線留下來與我做伴。我想機會難得,打算出讓這只靈貓的陪睡機會時——
“謝謝您的好意。可惜我沒有你的好耐性,能照顧一只會說話的貓。”
古泉我碰了個軟釘子,長門盯着我家花貓的眉心大約有三十秒——
“不必。”
短促回應之後,潇灑地轉頭離去。
算了,放它在這棟別墅內閑晃其實也無傷大雅。雖說來到陌生的環境,但三味線似乎和在我家時沒兩樣,直接跳上床鋪,打起盹來。在列車上明明已經睡了那麽久。我也很想躺得平平的,但是行程表上并沒有預排讓我們稍作歇息的時間,只好遵照春日的號令,立刻到樓下集合。
“好!出發!去滑雪!”
我是覺得太操之過急,但是春日式火花沖刺,是絕對連一秒鐘都不會浪費。再加上有活力旺盛的鶴屋學姐助陣,在比春日說不定更HIGH的她相輔相成之下,連行動力也更為加倍。
滑雪衣和滑雪板是古泉從某處租來的。他不知在何時拿到了我們的尺寸,真是不可思議。而且竟然連臨時參加的我妹的份都張羅到了,大小也剛剛好。我仿佛見到了“機關”的諜報人員(在我的想象中是穿黑衣戴墨鏡)潛入北高與我妹就讀的小學,在保健室的置物櫃翻找學生身體檢查資料的光景。嗯,以後再跟他打聽朝比奈學姐的三圍。打聽學姐的三圍并不是要幹嘛,純粹只是好奇心使然。
“我好久沒滑雪了。小學時代的同樂會之後就沒再滑過。誰叫我們那裏都不下雪,冬天就是要下雪才有氣氛!” 、
一聽就知道是不知雪地疾苦的死小孩說的話。不希望下雪的人多得是。根據我的分析,戰國時代的上杉謙信絕對是其中一人。(注:永祿五年1562年),武田信玄與北條氏康的聯軍分化了上杉謙信武藏與上野的兵力,上杉疲于奔命,加上冬天來臨。犀川以北被冰封,上杉被迫圍攻下野佐野城,待雪融才退兵。但是這段期間,武田軍已連下多城,居于劣勢的上杉最後只得退兵回越前,此戰也讓上杉兵力元氣大傷。)
扛着滑雪板,穿着難走的靴子行軍的我們,總算抵達了宏偉的滑雪場。我和春日一樣,都很久沒滑雪了。國中之後就沒滑了吧。我妹是頭一次,朝比奈學姐大概也是。我确定長門從未體驗過,但我半相信屆時她的身手絕對比職業好手還優。
坐滑雪吊椅登高的五顏六色滑雪衣零星映人了我的眼簾。才覺得人數比想像中來得少,鶴屋學姐就開始說明:
“這裏可說是鮮為人知的桃花源,只有行家才知道的秘密滑雪場。因為這裏直到十年前,都還是我們家的私人滑雪場。”
不過現在開放了。鶴屋學姐的補充說明中毫無惹人厭的炫耀語氣。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外表好,個性好,經濟好.家世好,什麽都好到無可救藥的人。
在吊椅乘坐處附近套上滑雪板的春日說道:
“怎麽辦,阿虛?我想直接登上最高級的滑道,可是大家都會滑嗎?你呢?”
“讓我們練習一下。”
我看着靴子套上了滑雪板,但每走三十公分就跌倒的老妹和朝比奈學姐,如此回應春日。
“不先教她們一些基本技巧的話,別說是最高級了,連坐上吊椅都要折騰上老半天。”
很快就跌得滿身雪的朝比奈學姐,簡直像是天生就該穿滑雪裝的模特兒。我偶爾會想,世上真有她穿起來感覺很不搭軋的衣
“這樣吧!我來訓練實玖瑠.妹妹就拜托春日教!至于阿虛你們,自己找個地方看着辦。”
鶴屋學姐的提案真是求之不得。我正需要一段時間找回滑雪的感覺。不經意地看了看旁邊。
“……”
面無表情情握着滑雪杖的長門,已經平順地滑了出去。
結果,我妹壓根都學不會。是春日的教學不得法嗎?
“雙腳并攏,用雪杖用力一蹬,咻一下就滑出去了,然後就一鼓作氣向前沖,停下來時也要一鼓作氣。好了!這樣就通行無阻啦!”
是寸步難行吧。萬事靠一鼓作氣就行得通的話,世界第一省的環保省油車就開發有望了。而且很遺憾.我妹一鼓作氣的成效僅呈現在三十公分就跌倒的間隔延長為三公尺。不過我妹還是玩得很開心,又叫又跌又吃雪的,不論結果如何,都應該算是正當的娛樂方式吧。但是怕吃壞肚子,還是別樂過頭的好。
另一邊的朝比奈學姐不知是她本身有天分.還是鶴屋學姐指導有方,才三十分鐘就學會了滑雪。
“哇!哇!好好玩!哇!好棒喔!”
在純白的背景中,笑逐顏開滑行的朝比奈學姐的模樣,要我長話短說且中間省略的話,簡直活脫是精雕細琢的雪女未裔驚豔現世,美得就像是一幅藝術畫。光憑這幅美景,就算要我立刻掉頭打倒回府,我也心甘情願了。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拍幾張照片。
春日斜睨着自個兒練習滑雪的我和古泉,井以沉思的神情看着始終都沒有長進的我妹。看她的表情,好像是在說很想快點到山頂嘗試直滑降,但是又不能帶着這個小五生同行。
鶴屋學姐大概看穿了她的心思,才會這麽說:
“春日!你們先去坐吊椅沒關系!”
鶴屋學姐将跌倒了卻笑得很開心,手忙腳亂的我妹救起來。
“妹妹我會教她!不然在這裏陪她堆雪人,或者坐雪橇也可以。橇去租就有了。”
“可以嗎?”
春日看着我妹和鶴屋學姐,開口致謝:
“謝謝學姐!對不起喔!”
“沒關系沒關系!來,妹妹!你想上滑雪教室,堆雪人,還是坐橇?”
“堆雪人!”
妹妹大聲回答,鶴屋學姐笑着卸下了滑雪裝備。
“好,那我們就堆雪人。我們堆一個好大好大的,好不好?”
看着開始做雪球的那兩人,朝比奈學姐好不羨慕的說:
“堆雪人啊……我也想留下來堆雪人……”
“不——行。”
春日迅速扣住朝比奈學姐的手臂,笑笑的說:
“我們要到山頂去。然後大家來比賽。最先滑到山腳下的人,我會授與冬将軍的勳位。好好加油啊。”
這女人大概又打算比到自己贏才肯罷休。那倒是無所謂,但是一下子就要向最高峰挑戰,我還是有點怕怕的。按部就班來會比較好。
春日鼻翼贲張,哼了一聲:
“膽小鬼。滑雪就是要一鼓作氣攻頂才好玩嘛!”
雖然嘴巴這麽說,她還是采用了我的提議,真是難得。我們決定先從中級滑道開始,将最主要的活動項目——最高級的難關留到最後再挑戰。
“來坐吊椅吧。有希,我們要走了!快回來!”
在我們周邊來回畫弧滑行的長門,聽到春日的呼喊,就回轉削雪過來,不偏不倚停在我的旁邊。
“我們大家來比賽!比賽!我手上的吊椅免費乘坐券足夠我們大家玩到日落西山!不對!即使太陽下山了.我們還是照樣能坐!好,大家跟上來!”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麽做。況且就算我表明想參加雪人制作班,你也不會恩準。姑且不論古泉,一旦到了長門和朝比奈學姐也放任春日胡搞瞎攪的時候,我看不只冰風雪,就連冰河期回溯也不無可能。這當中若沒有客觀又品德高尚的人跟着可不行。至于我是否有足以傲視群雄的客觀心态呢,其實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而且古泉馬上就會拿出好幾種道理駁倒我。所以我也懶得介意了。這是因為,那老早就已經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全體團員都精神百倍地站在這裏,雪是無可挑剔的粉雪(注:Powder Snow,低溫時下的粉末狀雪,水分少,質地松軟,适合滑),澄澈的晴空又是一片蔚藍。表情和那片天空一樣晴朗的我們團長,伸出了手。
“這個滑雪吊椅是雙人座。為公平起見,猜拳決定吧!”
接下來。
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發展。個別行動的鶴屋學姐和我妹決定留下,sos團的正規成員則是乘坐吊椅緩緩爬坡,享受普通的滑雪樂。每當滑到山腳下,雪人的形狀就越來越鮮明.鶴屋學姐和我妹就像是同世代的朋友一樣玩得不亦樂乎。或是給雪人戴上鐵水桶,或是裝上口鼻,十分樂在其中。很快的,她們開始動手制作第二座雪人。這是她們留給我的最新一幕記憶。
或者!該說是最後的記憶也說不定。
這是第幾次滑雪大回轉賽了?
順利滑下山的我們,不知在何時…我們真的完全沒注意到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很突如其來的,我們就置身于風雪中。放眼所及全是白色景象,一公尺外有無東西都無法确認。
飕飕吹來的強風混合雪的碎片,不停地打在身上。痛楚遠比寒冷更深刻。暴露在外的睑很快就凍僵了,連口鼻都得朝下才能順利呼吸,我們就是置身在如此強大的冰風暴裏。
之前真的一點預兆也沒有。
帶頭先滑下去的春日停了下來,正在和她競速的長門也戛然停止,和朝比奈學姐一起慢慢滑的我與吊車尾的古泉快追上時——
我們已經籠罩在暴風雪中。
就像是被人召喚來似的。
……
回想到此結束。現在你們總算了解我們為何困在雪山中舉步維艱了吧?
周圍的視線實在太差,就算幾公尺外就有斷崖峭壁,我們也可能因一時不察而跌落遇難。其實應該是沒有斷崖啦,但是未标示于地圖上的東西突然出現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這座滑雪場連跳臺也沒有,況且我一點都不想挑戰Large hill(高臺跳遠)。說斷崖雖然是誇張了點,不過若是與被雪塗上白色迷彩的樹木正面沖突的話,一個搞不好連鼻梁都會撞斷。
“我們現在到底在哪裏?”
這種時候還是得靠長門。我也覺得很無奈,但性命是無可取代的。不過我們在長門正确無比的導航下走了好幾小時,卻始終停留在一開始我跟大家述說的狀況。
“真奇怪。”
就連春日的抱怨也開始帶着疑惑的氣味。
“這是怎麽回事?再怎麽說也不可能一個人影都沒看到啊。太古怪了。我們到底走了多久?”
她注視着走在前頭的長門,而長門也是一副懷疑自己是否弄錯下山方向的表情。現在也只能這麽想。這裏又不是什麽秘境,只要抓到大致的方位,沿着斜坡下山自然就會走到山腳下。問題就是始終走不到,說不奇怪才奇怪。
“沒辦法,先做個雪洞紮營吧。等雪小一點再繼續走。”
“慢着。”
我叫住春日,走到看似在撥雪的長門身邊。
“這是怎麽回事?”
一頭短發被寒氣凍得硬邦邦的撲克臉少女緩緩仰望我。
“發生了無法解析的現象。”
小聲地如此說道。黑漆漆的眼眸真摯地直視着我。
“倘若我認知的空間座标正确無誤,我們目前的所在位置,早就通過起點了。”
什麽跟什麽。那我們應該早就進入有人家的地方啊。但是我們走了這麽久,卻連吊椅升降的纜線或小屋也沒見着。
“發生了超出我的空間能力所能掌握的事态。”
聽到長門冷靜無比的聲音,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像是舌尖沾到的雪結晶瞬間蒸發了一樣,我到了嘴邊的話也煙消霧散。
超出長門能力的事态?
當時浮現的奇妙預感就是這個嗎?
“這次是誰幹的好事?”
長門陷入了沉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迎面撲來的雪花亂舞。
我們都沒人帶手表,也沒帶手機,就往滑雪場出發,現在是幾點也沒人清楚。只知道從鶴屋家別墅出來時是下午三點左右。可是我們出來肯定也有好幾個鐘頭了,灰蒙蒙的天空還是有點亮。只是有厚雲層遮住加上風雪籠罩,以致于完全看不出太陽的位置。很像是覆滿光藓的洞穴裏那種朦胧的亮度,我不禁感到智齒深處湧出一股鐵鏽味,且隐隐作痛了起來。
怎麽走都繞不出這片雪壁,天蓋也是清一色的灰。
我也不是不覺得眼前的光景似乎在某處經歷過。
難道——
“啊!”
站我旁邊的春日,突然大叫一聲,我被她吓得心髒差點就要沖破肋骨飛出去。
“喂!不要吓人好不好!突然喊那麽大聲幹嘛!”
“阿虛,你看那個!”
春日不畏強風筆直伸出的指尖前方——
有個小小的亮光。
“那是什麽?”
我凝視起那個亮光。或許是風雪交加的關系,那個亮光看起來閃爍不定,但是光源本身井沒有移動。和甫交尾完畢的螢火蟲的微弱亮光很像。
“那是從窗戶透出來的光!”
春日的聲音充滿了驚喜。
“那裏一定有房屋!我們過去看一下吧。再待下去我們會凍死的。”
再待下去,的确會被她說中。可是……房屋耶。這麽荒涼的地方會有房屋嗎?
“這邊這邊!實玖瑠、古泉!大家好好跟上來啊!”
春日俨然成了人類除雪車,奮勇的一馬當先為我們開道。寒冷,不安加上疲勞,朝比奈學姐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古泉扶着她,緊跟在春日身後。擦身而過時他所吐出的對白,讓我的心更是冷到了谷底。
“那很明顯是人工的光芒。可是我很确定,稍早之前那個地方很明顯是人工的光芒。可是我很确定.稍早之剛日川一并沒有亮光。因為我都有在注意附近的狀況。”
“……”
長門和我都一語不發,望着用滑雪板将雪踢散,為我們開路的春日的背影。
“快點快點!阿虛,有希!別走散了!”
目前也別無他法了。與其凍成冰屍在百年之後登上新聞頭跳,我寧願賭一賭微乎其微的存活幾率。就算那是人家設下的陷阱,眼前我們也沒有別條路可走。我推着長門的背,走上春日開出的雪道。
我們越走近,那道光就越亮。春日異于常人的視力真不是蓋的。那的的确确是從窗戶透出來的室內燈光。
“是洋房!而且好大一棟……”
春日停下了腳步,臉部垂直朝上,抒發完印象感想之後,又繼續走。
我也望着那棟巨大建築物.黯然的心情又更加晦暗。在銀白的雪與鉛灰的天空交織而成的背景裏,它就像皮影戲中的房子一樣矗立着。之所以看起來如此陰森,似乎并不只是因為外觀罕見之故。說是洋房嘛,又如城堡般宏偉,屋頂上突出的幾座用途不明的尖塔,不知是光線不足還是怎樣,看起來黑漆漆的。雪山中有這麽一棟建築物,假如還不叫詭異的話,那全國的辭典裏對于“詭異”這個詞的解釋都有必要改寫。
地點是暴風雪籠罩的雪山。登場人物是遇難的我們。迷失方向時偶然發現了小小的燈火,循着光源卻走到了一棟奇妙的洋房前——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接下來出現的是比上回更怪的洋房主人,抑或是異形怪物之流?而接下來的故事是會走懸疑推理風或是恐怖血腥風呢。
“請問——”
春日很快對着玄關,拉開了嗓門。大門上既沒有對講機也沒有門環。春日的拳頭敲在一點也不華美的大門上。
“有人在嗎?”
我站在不斷毆打大門的春日身後,再度打量起這座洋房。
不是我多疑,這個舞臺的條件實在是太齊全了,簡直就像是為我們量身訂作的。但我知道,這不是古泉的精心布置。假如這棟洋房的門一打開,新川先生和森小姐出來行大禮的話就實在太棒了……但是長門也說了,目前的狀況超出她的能力,證明這并不是古泉的傑作。我不認為古泉有辦法騙過長門,就算他想拉攏長門,讓她分擔部分的驚喜工作,長門也不會對我說謊。
春日以不輸暴風雪的洪亮聲音大吼:
“我們迷路了!拜托讓我們進去休息一下好嗎?我們困在雪中真的快凍未條了!”
我回頭确認,全員都在。長門以一如既往的瓷娃娃表情,凝視春日的背部。朝比奈學姐神情驚慌,緊抱自己的身體取暖,時而可愛的打聲噴嚏擦擦完全變紅的鼻頭。古泉的招牌笑容從臉上消失了。只見他交叉雙臂,歪頭沉思,表情活像是吃了什麽苦澀的東西,宛如一個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開門的哈姆雷特。
春日發出的噪音之大,換作是在我家附近,鄰居早就出來罵人了。問題是.門內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沒人在家嗎?”
脫掉手套,對着拳頭呼出熱氣的春日惡狠狠的說:
“裏面有亮光,還以為裏面有人……阿虛,怎麽辦?”
就算問我也沒辦法馬上給答案。只有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的熱血英雄,才會一股腦兒沖進這種疑雲重重的場所。
“只要有可以遮風避雪的地方就行了……附近有沒有庫房或是小倉庫?”
可是,春日并沒有做尋找別館這種拐彎抹角的事。只見她重新戴上手套,手握住結冰積雪的門把。宛如在祈禱似的呼出一口氣。神情肅穆的她,緩緩扭轉門把。
或許我應該要阻止她的。至少,在聽了長門的忠告之後,我就應該判斷得出來。但是說什麽都太遲了——
活像是洋房本身張開了嘴似的。
大門開啓了。
人工燈火照亮了我們的臉。
“原來沒有上鎖啊。有人在的話.出來應個門又不會死。”
春日将滑雪板和雪杖靠在房子的牆上,打頭陣沖進去。
“有人嗎?有沒有人啊?我們要進來打擾了!”
沒辦法,我們只好仿效團長的行動。最後進屋的古泉關上門,我們終于得以和吹了好幾個小時的冷氣與寒氣以及刺耳的風聲暫時說拜拜。應該是松了一口氣吧。
“呼——”
朝比奈學姐一屁股坐在地上。
“喂!到底有沒有人啊!”
耳邊聽着春日的大聲吶喊,屋內的明亮與溫暖漸漸傳到了骨子裏。很像是剛從寒冬的戶外返回室內後就直接去洗熱水澡的感覺。頭上和雪衣的積雪很快就融化成水滴滴在地板上。這裏的暖氣開得還蠻強的。
可是,屋內似乎沒有人在。該是有人出來表示自己嚴重受到打擾,将春日攆出去的時候了,卻沒有任何人出來回應春日的呼喊。
“這不會是鬼屋吧。”
我喃喃自語,開始環顧屋內。從大門一進來就是大廳堂。若說相當于高級旅館的大廳應該比較妤懂吧?天花板挑得相當高,上面吊着一盞巨大的美術燈大放光明。地板上鋪了深紅色地毯。屋外像做陰陽怪氣的城堡,屋內的裝潢卻相當現代,正中央有道相當氣派的樓梯直通二樓的走道。若是有衣帽寄物間的話,我真的會誤認為這裏是飯店的一樓。
“我去看看就回來。”
春日被怎麽等都不現身的屋主給惹毛了。她像是蛻皮般的甩掉濕漉漉的滑雪衣之後,接着又用踢的将滑雪靴脫掉。
“雖說是緊急事态,顧不了那麽多,但我可不想因為擅闖民宅而被訓一頓。我去看看有沒人在,你們在這等我。”
不愧是團長,說的話果然有團長的氣魄。當只穿着襪子的春日正要走出去時——
“等一下!”
我叫住了她。
“我跟你去。我怕你一個人去,萬一做出什麽失禮的事就頭大了。”
我連忙脫下外衣和靴子。身體突然變得好輕盈。在大風雪籠罩的山中迷途所累積的疲勞,仿佛全留在衣服上一并脫掉了。我将笨重的衣裳遞過去。
“古泉,朝比奈學姐和長門就麻煩你照應了。”
完全無法幫助我們逃離雪山的超能力小子,露出了扭曲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我匆匆看了仰望着我的朝比奈學姐擔憂的眼眸,和默默伫立的長門一眼。
“走吧。這地方這麽大,也許對方在很裏面,才沒聽到你的大嗓門。”
“你說了就算啊?像這種時候,發號施令的人只能有一個!乖乖照我的話做!”
嘴硬的春日一給完下馬威,立刻抓住我的手腕,向待命三人組說:
“我們馬上回來。古泉,她們兩人就交給你了。”
“是。”
古采又恢複成平常的笑容回答春日,對我也點了一下頭致意。
我猜.這小于大概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
就算搜遍這屋子的各個角落,也找不到半個人影。
不知為何。我就是有那樣的預感。
春日決定先到樓上探險。從廳堂的大樓群走上去一看,左右各有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左右兩側有數也數不清的木制門扉。我們試着打開其中一扇門,輕易地就打開了,裏面是整潔的西式寝室。
走廊兩端又出現了樓梯,我和春日再朝樓上走去。至于往哪邊當然是聽春日的。
“那邊。接着走這邊。”
春日一只手用來指示方向,另一只手用來拉我的手腕。每到新的樓層,她就會高喊:“有人嗎?”聲音大到近在她身後的我實在很想捂住耳朵,但我連這都做不到。我只能照着春日的指示,乖乖地跟着她走。
因為房間數實在太多,我們只好随機取樣開幾扇門看看,在确認過都是同樣的寝室之後,人已經來到了四樓。屋內的通道是都開着常夜燈嗎?每一樓都燈火通明。
接下來要開哪扇門呢?當我正在用眼睛選擇時——
“這讓我想起夏天那次,我們為了确認船在不在跑到外面那時候。”
恩,是有那麽一回事。那時,我也是像現在一樣被春日拉着,冒着雨奔跑。
我正在倒轉暗褐色的記憶膠卷時,春日突然站住,手腕被抓着的我也停了下來。
“我這個人啊……”
春日低聲說道:
“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了……在不知不覺間,我變得會盡量選擇跟人家不一樣的路走。啊,我說的路不是普通的道路喔。而是具有方向性或是指标性的那種。就像是生存之路之類
“哦。”我随口附和了一下。所以呢?那又怎樣?
“所以,我會事先避免和大家走同樣的路線,這麽一來我的體驗自然跟人家不太一樣。因為大家共同的選擇,多是很無聊的事情。為什麽他們要做那麽無趣的選擇,我真的一點也不明白。也因此,我發現到一件事。只要一開始就做出和大部分人不一樣的選擇,往往會有很有趣的事情等着我去開發。”
天生反骨的人往往只由于大衆化這個理由,就背對主流反其道而行。不計利害得失自願選擇小衆路線。我自已多少也有那種傾向,因此春日所說的我也不是不了解。不過,我覺得你的路線實在走得太極端,已經徹底偏離了什麽大衆小衆的層次。
春日微妙的嫣然一笑。
“算了,其實那個無關緊要。”
什麽!既然不需要我的答案,一開始就不要問!也不看看狀況!現在可不是悠閑講笑話的時候!
“不過,我倒是很在意一件事。”
“這次又是什麽?”
我耐煩的回答。
“你和有希是怎麽了?”
春日并未看我,而是直視着走廊的前方說。
我的回應慢了一拍以上。
“……你在胡說什麽?我跟她又沒怎樣。”
“騙人。我發現你從聖誕夜之後就很在意有希。每次我看你,你總是在注視有希。”
春日還是直盯着走廊的前方。
“不是因為你撞到頭的關系吧?還是說,你對有希的确不懷好意?”
我壓根沒發覺自己老盯着長門看。和看朝比奈學姐的時問相較頂多是呈6比4的比例吧……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
“哪有……”
我不由得結巴了起來。自從上次的消失事件過後,就像春日觀察到的,我對長門是多了那麽一點關懷。之所以會口頭予以否定,是因為我自己也很在意。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春目會察覺到這件事,以致于我完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