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來得及準備模範解答,卻又不能據實以告。
“說!”
春日刻意一個字一個字咬得很清楚。
“有希也有點變了。雖然外表和以前沒兩樣,但我就是知道。你和有希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對不對?”
短短兩三句,就從“不懷好意”成了“既定事實”。再放她胡亂臆測下去,等回到古泉他們身邊時,恐怕我和長門就是“真有其事”了。實際上,我們也的确發生了一些事,一時之間想完全否定實在很難。
“呃,呃,那個……”
“休想敷衍過去!你這下流胚子!”
“不是!我和長門之間真的沒有不可告人之事!只是,只是
“……其實……”
春日看着我的眼神,越來越像在瞄準箭靶。
“其實怎樣?”
在春日挑戰的眼神注視下,我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
“長門心裏有煩惱。對,就是這樣。前陣子她找我商量。”
一邊思索一邊說話,真的很辛苦。如果說的話都是用掰的,難度更高。
坦白說,她的問題到現在還沒有解決。該怎麽說呢……也就是說……總之那件事得靠長門自己解決才行。我能做的就是傾聽,至于怎麽做,還是要長門自己決定。長門還沒跟我說她決定怎麽做,我當然會有點在意,也才會不時盯着她看吧。”
“有希是在煩什麽?她又為什麽要找你談,找我談也可以呀!”
口氣聽起來還是半信半疑。
“我不認為有希會覺得你比我或古泉來得可靠。”
“是除了你之外,長門找誰商量都可以吧。”
我用自由的那只手制住眉毛吊得老高的春日,頭腦好不容易才恢複了靈敏的思考。
“事情真的就是這樣。你曉得長門為何要一個人住嗎?”
“家庭因素吧?我不愛刺探人家隐私,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現在她家的情況起了點變化。看結果而定,長門獨自在外賃屋而居的生活有可能會結束。”
“到底是怎麽回事?”
“簡單說就是她得搬家。離開那棟豪華公寓,搬到很遠的地方……可能是去投靠親戚。當然,學校也會有變動。也就是轉學。明年春天新學年開始我們升高二時,她也許會轉到別的學校去……”
“真的?”
春日的眉毛緩緩下降了點。再加把勁就成了。
“真的。可是長門不管家裏怎麽說,她就是不想轉學。她很想在北高待到畢業。”
“原來她是為此而煩惱啊……”
春日低着頭好一會,可是再擡起來時又是怒目相向:
“那更要跟我說呀!有希是非常重要的團員,我絕對不準她擅自離開!”
光是聽到這一句,我就心滿意足了。
“找你談?那樣事情只會越鬧越大吧。你一定會跑去長門親戚家示威抗議,堅決反對長門轉學。”
“也對啦。”
“長門早就下定決心要自行解決了。她雖然有點迷惘,但還是心系那間社團教室。只是老往牛角尖裏鑽,精神負擔會很大才想找個人傾訴。正好那時我住院,長門獨自來探視我,就跟我說了。就只是剛好其他人都不在而我在。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這樣啊……”
春日輕輕嘆了一口氣。
“原來那個有希,在煩惱那種事情啊……看她最近都挺開心的,實在看不出來。放假前,碰巧在走廊上遇到的電研社下級社員們還對她行九十度鞠躬禮哩。看她倒也不讨厭的樣子……”我在腦中努力拼湊長門倒也不讨厭的表情,卻怎麽也拼不出來,只好搖頭放棄。就在這時春日突然擡起頭來說道。
“可是,嗯,算了,也對啦。那的确很像是有希的作風。”看來她是相信了,我松了一口氣。這虛構的小插曲有哪點像長門的作風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春日似乎認定長門就是那樣子的女生。我趕緊趁機将這話題做個收尾。
“我剛才跟你說的,千萬別說出去,尤其無論如何都不能跟長門提起。你放心,那家夥到了新學年還是會好好地待在社團教室看書的。”
“那當然,否則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是……”
感覺到被春日緊抓的手腕發燙的我又補充說明。
“萬一,只是萬一喔。長門說她還是得轉學,或是被人強行帶走的話,你愛怎麽鬧就怎麽鬧。到時我一定挺你到底。”
春日的眼睛眨了兩次之後,就呆呆地望着我看。接着綻開燦爛無比的笑容說:
“那當然!”
我和春日回到一樓的入口大廳時,守候三人組已脫下雪衣,以各自不同的神态迎接我們。
不知為何,朝比奈學姐是泫然欲泣的模樣。
“阿虛、涼宮同學……你們回來了,太好了……”
“實玖瑠,你幹嘛哭啊。我不是說我們馬上就會回來了嗎?”
春日開心地安慰朝比奈學姐,還摸摸學姐的秀發,而古泉的表情則礙眼得很。你那個眼神到底是想說什麽?莫名其妙的使眼色打Pass也沒用,傳不到我心中就是傳不到我心中。
剩下的長門,則是木然地杵在那裏,漆黑的眼眸直視春日。看起來似乎比往常更加木然。就算是外星人制有機生命體,對這種如除雪車般的雪中行進,恐怕也是不勝負荷,我如此解釋讓自己能夠理解。長門并不是完美無缺的個體。事到如今我已經明白這點。
“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古泉若無其事地接近,并附耳過來。
“但是這件事得瞞着涼宮同學。”
既然他都那麽說了,我也只好乖乖的把耳朵湊過去。
“根據你的感覺,你認為你和涼宮同學離開了多久時間?”
“應該還不到三十分鐘吧。”
雖然途中聽春日講了不少廢話,我又編謊話哄她,但是感覺上差不多就是那麽久。
“我就猜到你會這麽說。”
古泉的表情既像滿足又似困擾。
“對留下來守候的我們而言,你和涼宮同學出去探險到回來會合,其實經過了三個多鐘頭。”
計時的是長門——古泉如此說。
“因為你們實在去太久了。”
這小子撥了撥幹了的劉海,意有所指的笑道:
“所以我決定做個實驗,于是拜托長門同學走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并請她正确計秒,十分鐘後再回來。”
長門毫無異議地照做了。她走向入口大廳的旁邊通道,最後在轉角處消失了身影
“可是,我還沒數到兩百,長門同學就回來了。我不得不懷疑,因為在我的感覺裏她離開還不到三分鐘。可是長門同學表示她确确實實計時了十分鐘。”
長門說的話絕對不會錯。會不會是你中途打了瞌睡,或是進位進錯了?
“朝比奈學姐當時也小聲地在讀秒,和我計算的差不多。”
這樣啊……我還是覺得長門的比較正确。
“連我自己也不懷疑長門同學的計時精準度。這麽簡單的數數兒,她也不可能會犯錯。”
那是怎樣?這世界就是這樣啊。
“我懷疑這棟洋房的時間流動,會因場所不同而有所差異
又或者是,存在于此的每個人主觀時間與客觀時間的認定産生了歧異。至于哪一種才是對的……我也不敢打包票,也可能兩邊都對。”
古泉看着用爽快的神情粗魯安撫朝比奈學姐的春日,又看看我。
“盡量全體”齊行動是最好。否則我怕時間上的龃龉會更形惡化。若只是這樣倒還好,如果只有這棟建築物內部時間錯亂,倒不是沒有對應的方法。但是,要是在我們被誘來這裏之前,時間就發生龃龉了怎麽辦?你對于那無預警刮起的大風雪,怎麽走都走不到目的地的這趟下山之旅有何看法?萬一我們在當時就已經被拉進別的時空的話……”
我看看頭發被春日亂扒一通的朝比奈學姐,又看看長門。被風雪吹得變形的發型已經幹了,也恢複了原狀。膚色也恢複到比白雪還溫暖的白。
我也對古泉咬起耳朵來。
“那麽,你和長門、朝比奈學姐開過小組會議了吧?有談出什麽結果嗎?”
“朝比奈學姐完全沒有頭緒。”
看她哭成那樣就知道。重點是另外一個人。
古泉的音量又壓得更低。
“她什麽話也沒有說。早先我拜托她時也是,一語不發就走出去了,回來時也照樣沒有說話。我問她真的量了十分鐘嗎?她才點點頭。除此之外她什麽意見也沒有發表。”
長門一直注視着紅地毯的表面。那張撲克臉昨天和今天都一樣,但是我總覺得呆滞度增加了許多……能當成是我多心嗎?
當我正打算出聲對長門表達關懷之意時——
“阿虛,你在幹嘛?還不快跟大家報告!”
春日以睥睨的姿态,對調查結果語帶得意地說:
“我們剛才去繞了一圈回來,二樓以上的房間全都是寝室。本來以為可以找到電話的……”
“是啊,結果沒找到。”我補充下去。“而且也沒電視和收音機。同時也看不到電話接線孔和類似無線電的機器。”
“原來如此。”
古泉用指尖撫着下颌。
“換句話說,這裏沒有和外界取得聯絡、或是從外界獲得情報的管道就對了。”
“至少二樓以上是這樣。”
春日綻開的微笑裏,沒有一絲不安:
“只要一樓有就好啦,就不知道有沒有?這棟房子這麽大,說不定還設有專門用來通訊的房間呢。”
我們這就出發去找吧——春日以手勢代替旗令,将愁眉苦臉的朝比奈學姐拉了過去。
我和古泉、長門殿後,也走了出去。
沒多久.我們就在飯廳休息了起來。這個裝潢複古的空間,我從沒去過,因此所知有限的三星級餐廳般的氣派宏偉、金碧輝煌。鋪設了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放置了閃耀着金黃色光芒的燭臺。擡頭一看,天花板上也吊有一盞豪華的美術燈,冷冷地俯瞰着sos團的成員。
“真的一個人都沒有耶。”
春日将冒着熱氣的荼杯舉到嘴邊。
“這裏的人到底是跑哪去了?燈和空調都開着,這樣很浪費電耶。也沒有通訊室。怎麽會這樣?”
春日一小口一小口啜飲的熱奶茶,是跟這間有如高級餐廳般的飯廳裏頭的廚房中的茶杯和熱水瓶等一起擅自借用的。等水煮開的期間,朝比奈學姐和春日到處翻翻找找,在收納櫃裏發現了像是先好後烘幹的晶亮餐具。特大號冰箱也存放了不少食材,實在很難想像這裏會是久無人居的廢棄住宅。感覺上,簡直就像是我們一到達這裏的同時,這間宅邸的全部居民就打包好行李走掉了似的。不,就連這個推論也留有疑點。如果真是這樣,不可能整間屋子一點人味都沒有。
“簡直跟瑪麗·賽勒斯特號一樣。”(注:I872年12月4日,一艘漂流船“瑪麗·賽勒斯特(Mary Celeste)”在大西洋被發現。船長一家人和八名水手均不知去向,餐桌上卻留有熱騰騰的食物,救生艇也還在。)
春日似乎想搞笑.可惜不太成功。
一樓的探險是五人一齊進行的。魚貫而行的我們每看到一扇門就打開來看,每次都會發現用得到的東西。備有巨大幹衣機的洗衣房,設有最新機種的卡拉OK室,像澡堂一樣寬闊的大浴室,還找到設置了撞球臺、桌球臺和全自動麻将桌的娛樂室……
我只希望,這條通道的房間不會是新生出來的空間。
“也有一個可能……”
古泉将茶杯放在茶碟上,把玩似的拿起金光閃閃的燭臺。原本以為他要偷偷A起來,沒想到他仔細鑒定了一番後,又放回原處。
“待在這棟宅邸的人,刮起風雪前就出遠門了,卻因為這惡劣的天候而無法趕回。”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似乎是要做給春日看似的。
“假如是這樣,他們就會等風雪平息後才回來。但願他們能将心比心,原諒我們擅自闖入的無禮行為。”
“一定會的。因為我們真的是走投無路。啊,會不會這棟洋房本身就是建來當我們這種迷路的滑雪客的臨時避難所,這麽一來,為什麽裏面空無一人就解釋得通了。”
“世上哪來沒有電話也沒有無線電的避難所? !”
我的聲音略顯疲憊。我們五人在一樓挨門挨戶冒險的成果,就只有這麽多。這棟建築物不僅沒有與外界聯系的方法和接收情報的來源,而且連個時鐘都沒放。
不過在那之前,我認為這棟宅邸已經明确的違反了建築法和消防法。
“又是什麽人,會去建造這麽一座大而不便的避難所?”
“國家或是地方機關吧?用人民的稅金營運的?這麽一想,這些紅茶我更喝得理直氣壯了。既然我也有繳稅,當然有權利使用……對了,我肚子餓了,做點什麽來吃吧。實玖瑠.來幫我。”
一旦打定主意就不容他人意見左右的春日,話一說完就抓起朝比奈學姐的手。
“咦?啊,好好好。”
朝比奈學姐擔憂的眼眸直朝我們望,然後就被抓進廚房丁。對朝比奈學姐有點過意不去,但我實在很介意古泉提出的時間錯亂論,能借機支開春日是再好不過。
“長門。”
我對直盯着見底的陶瓷器看的短發女側臉說。
“這棟洋房究竟是什麽?這裏又是哪裏?”
不動如山的長門一動也不動。大約過了三十秒之後——
“這個空間給我的負荷很大。”
吐出這麽一句話。
不懂。什麽意思?你不能跟你的造物主或是金主取得聯絡、請他們忙嗎?這可是異常事态。偶爾伸出一下援手不為過吧?
終于轉向我的那張臉,依然毫無任何表情。
“我和資訊統合思念體的連結被阻斷了。原因無法解析。”
由于她講得太過輕描淡寫,以致于我一時無法理解。重新打起精神之後,我再度問她。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以我的主觀時間來說,是六小時又十三分之前。”
既然時間感都喪失了,就算以數字表達,還是很難理解啊——就在我心裏如此OS時——
“就在我們被卷進暴風雪的那一瞬間起。”
漆黑的眼眸一如往常般沉靜。可是我的心湖卻泛起了陣陣漣漪。
“你那時候為什麽不講?”
我不是在責怪她。長門的沉默癖就像是她的個人憑證。與其說是後天使然,倒不如說是天性如此。
“你是說,這地方并不是現實中的世界,不光是這座宅邸……還有我們一直繞不出去的雪山,這全都是某人造出的異空間嗎?”
長門又沉默了一陣子,才說:
“我不知道。”
她看似落寞的低下頭去。這讓我想起那天的長門,不禁有點焦躁了起來。可是,連這家夥也無法理解難以言喻的現象,除了和春日有關之外還有其他的嗎'
我看着天花板,問另一位sos團團員。
“你認為呢?有沒有要補充的,”
“姑且不論長門同學說了什麽,這種現象本來就超脫了我的理解範圍。”
饒富興味看了長門一眼的副團長殿下,稍稍坐正。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裏并不是之前的閉鎖空間。此處并非涼宮同學的意識構築而成的空間。”
你确定?
“是的。就與涼宮同學有關的精神活動研究方面,我好歹也稱得上是專家。她如果讓現實世界有了改變,我一定會知道。但這回,涼宮同學什麽也沒做。因為她可不希望遇到這種狀況。我敢斷言這次跟她完全無關。不然來打賭吧。不管賭什麽,我都願意當場加倍。”
“那到底是誰?”
我感受到了些許的寒意。不知是不是暴風雪的關系,飯廳窗外的風景都是清一色的灰。就算那個藍白色(神人)突然探頭偷看裏面,背景上也不會感到特別突兀。
古泉模仿長門,沉默地聳了聳肩。看起來他一點也不緊張,但那也可能是他的演技。因為他不想讓我瞧見他煩惱的表情。
“讓你們久等了!”
就在這時候,春日和朝比奈學姐捧着盛有如小山高的三明治的大盤子過來。
我體內的生理時鐘告訴我,其實我們并沒有等很久。春日拉着朝比奈學姐到廚房去頂多不超過五分鐘。可是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詢問春日之後,才知道做這麽多三明治起碼花了三十分鐘.而且看到她們端出的料理,我也明白她所言不虛。三明冶用的薄片吐司都個別一片一片烤過,火腿和生菜也都調了味,蛋用水煮好後切片,上面還加了美乃滋,光是準備材料五分鐘就跑不掉。再說這一大盤三明治的量,就算她們兩人再怎麽偷工,也得花上相當多時間,才能堆出面前這座看起來很耗工的三明冶小山。雖然知道是題外話,但我還是要說,味道真的很棒。春日的廚藝煮聖誕鍋時就領教過了。這女人到底有哪一科不擅長的?假如小學時代我就遇見她的話,我有把握贏她的只有道德成績吧……
我戳戳自己的頭。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目前最應該要擔憂的,是我們遇到的現況。
朝比奈學姐似乎很在意自己做的料理被誰吃掉了。每當我伸手拿新的三明治,她都會屏氣凝神盯着看,然後臉部表情一下放送一下子緊張的。前者是我拿到春日制作的,後者是拿到朝比奈學姐做的。真的是一目了然。
那件事她還不知道。我也沒跟古泉說。更不能讓春日知道。
只有我和長門知道,我還有件尚未實行的事情。
我還沒有同到過去拯救世界。
我本來以為這件事不急,過完新年再去也可以。加上我還在思考要如何跟朝比奈學姐開口,事情就這麽拖下來了。果然悠哉悠哉等年關過完還是不行嗎?要是我們始終都無法離開這座宅邸……
“不對,等等。”
這麽一來就奇怪了。我和長門以朝朝比奈學姐鐵定會在十二月中旬回溯到過去。否則當時的我所看到的那三人該如何解釋?換句話說,我們會順利回到正常的時空。如此一想,安心的要素又多了一項。
“來來,大家盡量吃。”
春日一邊抓三明冶猛往嘴裏塞,一邊又拿起紅茶猛灌。
還有很多喔,盡量吃。想吃什麽.我都可以做給你們吃。糧倉裏的儲備食材多到吃不完。”
古泉苦笑了一下,享用起火腿豬排三明治。
“真是美味。太好吃了。簡直就和高級餐廳做的沒兩樣。”
這番誇大的恭維當然是對春日說的,但真正讓我挂心的并不是那女人。也不是對擅用人家家裏的食材過意不去,因而食不下咽的朝比奈學姐。
“……”
是長門。
小口小口的文雅吃法,一點也不像這家夥的作風。
外星人制造的有機人工智慧機器人,原本旺盛的食欲好像不知跑到哪去了,手和嘴的動作起碼少了一半。
最後變成我和春日在較勁,兩人合力掃光了大半的簡餐之後——
“去洗澡吧。”
春日好整以暇的提出,誰也沒有異議。認定沒人提出異議就等于大家都贊成,說來也是這女人的特性。
“雖然浴室相當大,可是沒有分男女,所以還是照順序來吧。這是一定要的。身為團長,我是絕對不容許團內做出傷風敗俗的事情來。女士優先,沒問題吧?”
一時也想不到別的事情好做,這時候有個像春日一樣的人來一步步引導我們大家。反倒是好事件。如此一來便可以分散注意力。既然怎麽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不如機械化的動動身體,比較能刺激大腦,搞不好還能産生什麽靈感呢。期待自己的腦力吧。
“在那之前,先決定房間吧。你們要住哪一間?雖然每一間都一樣。”
根據古泉的論點,大家如果都能擠在同一個房間睡是最好,不過要是有人鬥膽如此提議,保證會飛來一記蛙跳上鈎拳,做人還是要自重比較好。
“大家住近點比較好。像是隔壁房或是對面房,湊齊五間就夠了。”
當我說出這番嚴肅的話時,春日也離席站起身。
“那麽,我們就睡在二樓吧。”
春日豪邁地大步走出去,我們連忙跟了上去。途中将放在入口大廳的雪衣扔進洗衣房的幹衣機之後就上樓。
春日出于這棟宅邸的住戶一回來,就可以飛奔下樓的顧慮,選擇了最靠近樓梯的五間房間休憩。我和古泉住隔壁,隔着通道的對面房依序是長門、春日、朝比奈學姐的寝室。我的正對面是春日的房間。
寝室給我的感覺,和先前與春日上來巡視時一樣,沒有什麽家具,單純就是用來睡覺的地方。廉價商業旅館的家具還更多些。除了式樣老舊的化妝臺,就只有床和窗簾。完全封死的窗戶,仔細一瞧,是裝了兩道玻璃。或許是因此産生的隔音效果吧,雖然戶外仍是風雪交加的惡劣天候,室內卻無聲無息,反倒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因為沒有什麽要整理的随身行李,所以我們決定好房間後,立就在鋪了紅色地毯的通道上集合。
春日又以挑釁的笑容說道:
“阿虛,你曉得吧。”
曉得什麽?
“這還用問嗎?置身在這種狀況下,煩惱多多的男生一定會做的事情,你打死也不能做。我最讨厭那種沒創意的行為模式了!”
那我該做什麽才好?
“所以說……”
春日勾住兩名女團員的手臂,偏頭碰碰表情不動如山的長門側邊的頭發,斬釘截鐵地大喊:
“別偷看!”
只有春日在叽叽喳喳的女生三幾組差不多走遠後,我用滑的走出自己的房間。完全沒受到戶外的暴風雪影響的宅邸通道寂靜無聲,空氣也相當溫暖。但是我的心靈一點也不平靜。我對這種寒徹心扉的溫暖毫無感激之意。
我蹑手蹑腳走向隔壁的房間,輕輕敲了門。
“什麽事?”
古泉露出臉來、綻開個歡迎的笑容,正準備開口說話時,我将食指豎在嘴唇前,他意會地閉上嘴。我也一語不發,溜進古泉的房間。其實我最想偷溜進去的是朝比奈學姐的房間,但現在沒有時間讓我去想那些五四三。
“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說。”
“喔?”
古泉坐在床上,打手勢催促我也坐下。
“是什麽事?好好奇喔。是不能讓其他三人聽到的事情吧。”
“讓長門聽到是無所謂啦。”
什麽事?你們說還會是什麽事?
當然是自從春日消失後,到我在病房醒來為止的種種事情。朝倉涼子的複活、第二次回到過去與三年前的七夕,設定變了樣的sos團團員們、朝比奈大人版,還有我接下來不得不執行的世界複活計劃——
“這個說來話挺長!”
我挨着古泉坐在床上,開始說故事。
古泉真是個絕佳的傾聽者,不僅會在我停頓時給予适當的回應,而且直到最後都還保有優等生的聽講态度。
因為我是抓重點講,說明起來并沒有想像中那麽久。我也想巨細靡遺的描述某些部分,但是我考量簡明易懂和一般性應該放第一,所以就講濃縮精華版。
乖乖地聽到最後的古泉說
“原來如此啊。”
但他看來似乎并沒有特別感動。只見他以手指輕拂微笑的嘴角,
“假如你說的都屬實,那我只能說很值得玩味。”
你所謂的“值得玩味”,是在跟我客套嗎?
“不不,我是真的這麽想。因為我也想到了一些事。假如你真的有過那些體驗,那我的懷疑就更能得到支持了。”
我臉上的表情大概寫着:大事不妙吧。這小于想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我在猜,那個東西可能變弱了。”
到底是什麽東西啦?
“涼宮同學的力量。還有長門同學的資訊操作能力。”
你在說什麽東東啊?我看着古泉。古泉精準地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涼宮同學創造閉鎖空間的頻率減少了,這在聖誕節前,我就跟你提過了。仿佛是要和那相呼應似的,我感覺到長門同學身上的……那種東西該怎麽形容才好?可以說是外星人的氣氛嗎?就是那一類的感覺或是跡象,在她身上減少了很多。”
“……什麽?”
“涼宮同學逐漸變得像個普通女生。長門同學也是,越來越不像是資訊統臺思念體的終端機——她們倆真的給我這種感覺。”
古泉看着我。
“在我看來,沒有比這更讓人求之不得的展開了。若是涼宮同學就這樣肯定現實中的自己,就不會再去想改變世界等有的沒有的事,如此一來我的任務就等于是結束了。長門同學如果成為毫無特殊力量的普通高中女生的話,也是惠我良多。至于朝比奈學姐……是啊!不管接下來怎麽發展,對未來人并沒差。”
仿佛無視于我的存在,古泉繼續自己的獨白。
“你必須回到過去一趟,讓自己和世界恢複原狀。這是因為,過去的你曾經目擊到來自未來的自己、長門同學和朝比奈學姐——對吧?”
沒錯。
“可是現在我們全體迷失在暴風雪籠罩的山中,置身于好像有人特地為我們準備的怪奇宅邸。而且還被封鎖在連長門同學也無法理解的異空間裏。這個狀态持續下去的話,你們就無法回到過去,正因此.起碼你和長門同學、朝比奈學姐三人一定要回到原本的空間去。不,應該說是你們回去已經成為既定事實……”
不是這樣就奇怪了,我一點也不緊張,就是拜這所賜。當時我确确實實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可是,現在的我還沒回到那時候,所以回到過去是今後的事情。這就表示,我們不會一直困在這暴風雪肆虐的怪屋中出不去,平安脫險是既定事項。套句朝比奈(大)說的:“不然,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
“原來如此。”
古泉又再度重複了同一句臺詞,對我微笑。
“可是,我還有別的假設。只不過都是悲觀的假設。簡單的說,就是我們全體無法回到原本的空間也無關緊要的論點。”
別繞圈子了,快說。
引言說完後,古泉謹慎地壓低聲音——
“我猜測,現在的我們可能并不是‘原來的我們’,而是存在于異世界的複制版。”
古泉一直盯着我看,好像在等我消化完這段話似的。可是坦白說,我有點消化不良。
“我換個說法,讓你更容易理解吧。例如把我們的意識原封不動的掃描、置換到電腦空間去的話,你認為會如何呢?假設只有意識原封不動的被移送到假想的現實空間去的話。”
“這就是你說的複制?”
“是的。不限意識,任何東西都能複制。只要具有統臺思念體等級的力量就辦得到。也就是說,被卷入這個異空間的我們并不是我們的原始版,而是在某個固定時刻忠實被複制的同一人物。至于原始版的我們……是的,或許就正在鶴屋學姐家的別墅開歡樂派對也說不定。”
慢着慢着。我連理解的理字邊都沾不到,是我肚裏的墨水太少嗎?
“應該不是吧。我再舉個更切身的例子好了。就假設你正在玩電腦游戲吧,那是款奇幻類的RPG游戲。在進入不知會确什麽鬼東西冒出來的洞窟之前,基本上先記錄進度是理所當然的對策。萬一團隊全體慘遭敵人殲滅,就能夠從原本的記錄點重新開始。只要事先複制資料,便可以好好保管原版本,讓複制版的團隊成員去冒風險。如果出了什麽差錯,按Reset鍵重來就好。用這個來比喻我們如今陷入的狀況,你認為說得通嗎?”
即使古泉已露出:你再聽不懂我就沒轍了的表情,他臉上的笑容還是沒有消失。
“也就是說,這裏是某人所建構的虛拟空間,而我們是被複制出來的實驗動物。目的是要觀察、包括涼宮同學在內的我們,置身于這樣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說穿了,這裏就是方便觀察的牢籠。”
“古泉……”
話才出口,就有一股很猛烈的似曾相識感朝我襲來。如同在夏日那個漫無止盡的八月所體驗過的,莫名其妙的記憶片斷。那是什麽?理應毫無印象的記憶在我的腦海一隅拼命吶喊。快 想出來!快!
我失神的說:
“以前有遇過類似的事嗎?”
“你說雪山遇難?不,我本人并沒有。”
“不是啦。”
跟雪山無關。我是說除了這次的事件以外,總覺得腦中似乎還留有我們一夥人被丢進其他時空的記憶……而且是在個非常非現實的地方……
“你是指收服巨大蟋蟀那件事嗎?那次是存異空間發生的沒錯。”
“也不是那個。”
我絞盡腦汁拼命地想,總算絞出了隐約可見的浮水印。內有打扮奇特的古泉、春日、長門以及朝比奈學姐,還有我。
對對對,古泉。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你手裏抱着豎琴,大家也都穿着古代的衣裳,在那裏幹活
“你該不會是要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