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3

祁東萊說話算話，當天下午就在S市給祁元訂了兩套房子，還派人把陳艾華從鄰省的一個小鎮接了過來。

祁元的人生自此就在十二歲那一年起了斷層。十二歲以前他跟着陳艾華徘徊在H市一個小鎮，住着擁擠的出租屋，過着被人排擠的日子。十二歲以後他住進了低調奢華的大宅子，吃飯洗衣有人伺候，卡裏有花不完的零用錢。

有錢人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美好，搬進祁家一個月，祁元就開始懷念以前的生活。他白天在S市私立小學上課，下午回來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然後就是無所事事的發呆玩游戲，有時候一連半個月都不能見到祁東萊一面。

每天的晚餐都是他最煎熬的時刻，他飯量大，祁家的飯菜也做得特別香鮮，一頓下來要吃好幾碗。每次添飯都要頂着來自祁家明、周莉和祁家嘉驚訝的目光，他是吃得多，誰叫祁家飯做得這麽好呢。

後來祁元就學聰明了，他讓司機放學不用過來接他，自己去學校附近吃了個半飽才打車回去。

祁元躺在床上的時候，就會回想以前的日子。

陳艾華沒有大學畢業，在H鎮只能找服務員這類工作，掙的錢不多，剛好夠母子倆吃飽。即便如此，她也從沒想過要去找祁東萊要錢。

一個單身漂亮的女人帶着孩子在外生活，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祁元懂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爸爸，因為沒爸爸，他就是被孤立欺負的對象。祁元八九歲的時候被陳艾華教得乖巧軟糯，就是被欺負了也只是紅紅眼圈抹抹淚珠，隔天又跑去跟在別人後頭跑。

後來致使他開始打架的是一幫十四五歲的混混指使小孩打他，還用髒話辱罵陳艾華，祁元當時腦子一黑，沖上去就和一幫孩子打起來。結果當然是他被揍得鼻青臉腫，還掉了一顆牙，當然，打他的那幫人也沒一個占便宜的，身上多多少少帶了傷，陳艾華把祁元從醫院領回來，當天給他炖了雞肉。

祁元頂着縫了三針的腦袋哼哧哼哧地刨飯，連眼圈都沒紅過。

那之後祁元就成了一個移動炸藥包，随便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他點着。他年紀雖小，但打起架來卻是個不要命的，時間一長，也沒人敢當面說他什麽。

祁元其實聰明得很，他雖然經常在學校和人打架，也請過好幾次家長，但成績卻是年級最好的。這也是他為數不多感到驕傲的一點，那時候他心裏對自己的父親充滿了怨怼，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長大後能掙很多錢，然後找到自己窮困潦倒的父親，當着他的面把錢扔了也不給他，讓他後悔死。

當然，事實證明祁元的這個報複計劃終究會落空。

回了祁家後，成績卻再也不能成為祁元的驕傲。他本來已經初一了，卻因為英語不過關要重新再考一次，只能去重讀一次小學，再參加一次小考。

有錢人家的小孩讀書早，班上最大的孩子也比祁元小一歲多，再加上祁元長得又有點黑瘦，不是特別讨喜，班上除了周齊青就沒人願意和他搭話。

那時候的周齊青，就像一個小天使，很長一段時間裏祁元都是這麽以為的。

周齊青會幫他聽寫英語單詞，幫他帶飯，會主動提醒他上體育課要帶運動服。周齊青英語發音特別标準，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從來不會嫌棄來教室裏收垃圾的大爺大媽。周齊青笑起來很可愛，說話也有禮貌，做事不驕不躁，讀書也很上進，班上的小孩都喜歡和他交朋友。

周齊青這麽好，比那個嘴巴惡毒的娘娘腔強多了。

娘娘腔當然是指顧錦西。事實上顧錦西雖然小時候長得漂亮，但身上卻沒有一點女氣。祁元第一次見顧錦西的時候是這麽認為的，只是顧錦西得罪他之後，為了洩憤，他給顧錦西貼了個娘娘腔的标簽。

第一次見顧錦西是在他父親的四十六歲生日宴會上。祁元穿着一套服服帖帖的西裝站在樓梯口，在人群中尋找周齊青的影子。然後就看到了唇紅齒白的顧錦西。

顧錦西穿的是白襯衣配背帶褲，柔軟的齊劉海剛好到眉毛，要是只看他的正臉，都會以為是個女孩子。他乖巧地跟在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後面，也不去和其他孩子玩。祁元對他生了些好感，這種好感也不過是以為顧錦西和他一樣被排擠，産生了同病相憐的情緒。

祁元在樓梯上看了他很久，突然顧錦西轉過頭來，吓得他一下撇開視線。

祁元有些不自在，就聽到顧錦西的話傳進他耳朵——‘像個木頭’。

顧錦西說完，就扭開頭不看他了。祁元卻被打擊得有些狠，他在來祁家之前本來就很窮，一下子進入富人圈，對別人看不起他這種情緒就很敏感，顧錦西這句話若是放在平時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他是在祁家，顧錦西這麽說肯定是看不起他。

祁元小時候受到的中傷随便一句都比顧錦西這句的殺傷力強得多，很多年以後祁元也對自己因為這種事記仇而感到驚訝不已。最後得到的結論是，大概在祁家呆久了，他慢慢變成了玻璃心。

總之，祁元就因為這四個字把顧錦西記恨上了。

祁元其實記仇得很，這是周齊青和安吉他們都不知道的。他在周齊青面前從來不會發脾氣，就是在安吉張剛這夥人面前，也是一副大度仗義的樣子。安吉這夥人是周齊青從小就認識的，關系走得近，後來周齊青半道上勾搭了個祁元，就把祁元也扯進來了。

有了朋友的祁元慢慢把那些敏感的小情緒收起來，他不再因為窮、土這之類的字眼感到羞恥，相反，有時候還能把以前的苦日子拿出來調侃。祁東萊對他和對祁家明用的是兩套标準，祁家明必須要考到國外的名牌大學，而祁元就是個半放養的，祁東萊不會逼他學習，一切都讓他順其自然。

祁元慢慢開始和安吉趙剛他們厮混，經常晚自習沒下課就逃課去打游戲打桌球，短短一年，成績就從年級前十滑到了倒數後三十。

他有時候逃課回到家也會心慌，害怕祁東萊把他叫住訓一頓，然而祁東萊也不知是不是真不知道，從沒過問這些事。

祁元二十幾歲才想明白，祁東萊不過問他不過是從來沒把他放心上而已，于他來說祁元這個兒子的存在是可有可無的。把祁元從外面帶回來，是因為看母子倆可憐，賞他口飯吃，如果以後能成為祁家的一顆螺絲釘做一點貢獻，那就更好了。

祁元的身體開始瘋狂地長個，十五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接近一米八了。他中考沒考好，最後進了S市一個普通初中，而周齊青他們去了S市第一私立中學。祁東萊問過他要不要去周齊青那個學校，祁元到底骨頭硬，選擇了自己分數可以進的學校。

因為這一層，他每天放學都要去周齊青的學校等他們，S市第一私立中學就跟它的名字一樣，進來的不是一等一的學霸就是一等一的有錢人。祁元有時候去得早，就會在門口跟顧錦西打個照面。

顧錦西也長高了不少，通常一個人背着書包，穿着黑色西裝校服從大門走出來，他走路的時候腰杆挺得很直，像一棵屹立不倒的小白楊。五官比以前更标致，就是冷着一張臉，活像別人欠他什麽一樣。

祁元靠在校門對面的樹下，遠遠地看着他從校門出來，一直等到上了公交車才收回視線，然後在心裏對他吐了一口唾沫。顧錦西這種人，眼睛永遠長在腦袋頂上，瞧不起別人，總有一天會有報應。

好幾次周齊青他們出來的時候，恰好顧錦西走在前面。祁元一時來不及收回目光，就被趙趙剛看見了。

“那是我們學校的超級大學霸，啧啧啧，成績永遠不會跳出年級前三的位置，怎麽，看上人家了？”

“滾！我怎麽可能喜歡他，讨厭還來不及。”祁元一邊說着，眼神卻往周齊青那裏瞟。

安吉他們怎麽可能看不出祁元的眼神，分明是對周齊青有意啊，只是他那樣子，跟周齊青也不配。

周齊青好歹是周家正室所出的少爺，而祁元卻是在祁家打醬油的土鼈，長得再好看，也配不上周齊青。這是他們一夥人不可言說的默契，祁元再仗義大方，以後也注定上不了臺面。

祁元說的報應來得特別快。在學校門口連續幾天沒看到顧錦西，他當時還想肯定是留學校學習了，隔了一周才在門口再次看到顧錦西，一周不見有些瘦了，臉色也很蒼白。

安吉也看到了，他啧啧兩聲，說：“他爺爺上周去世了，聽說顧家現在在鬧分財産鬧得不可開交呢，顧老頭子把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留給顧錦西，他爸媽不服氣，正在找律師打官司。一家人鬧成這樣，也真夠丢人的。”

祁元再扭頭看他的時候，顧錦西已經搭上公交車走了，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那天說報應只不過是玩笑而已，顧錦西爺爺的死可跟他沒關系。

顧錦西是S市第一中學的大神，名氣響亮得連他這個外校生都知道了。聽說他初二跳級直接參加中考，還考進了S市前二十。

祁元依然會每天放學跑到周齊青他們學校，只是再也沒見到過顧錦西。直到他進了大學，才再次見到這個陌生得他幾乎要忘掉的人。

那是在S市一家日式餐廳吃飯，祁元約了周齊青他們開了一個包間，點菜的時候多看了兩眼服務員，覺得他有些熟悉。

“那不是顧錦西學長嗎？”周齊青眨了眨眼，疑惑道：“他怎麽在這啊？”

趙剛一口吞了一個壽司，被芥末嗆得腦子發懵：“怎麽可能，人家現在可是S大的高材生，不好好學習來着幹嘛。”

安吉扶扶鼻梁上的眼睛，搖頭：“應該是他。聽說他和家裏鬧開了，之前分財産的時候因為是未成年，又沒有請到好的律師，股份就被拿走了。沒錢出來打工，這很正常。”

祁元不知怎麽噎了一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母，居然跟兒子搶財産，還不給生活費，這也太極品了吧。像顧錦西這種學霸兒子，哪個家長不是搶着要的，他們居然就這樣扔了不要？

趙剛：“長得可真是夠漂亮的，啧啧，你們剛剛看到那腰沒，看起來又軟又細。”

砰，祁元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能不能別那麽下流，齊青還在這呢。”

“發這麽大火幹嘛，難不成你喜歡他？我就說說而已，有沒把他怎麽樣，YY不行嗎？再說了，老子可是個直的，你當是你和齊青呢。”趙剛不服氣。

“說什麽呢，我和齊青怎麽了？現在男男結婚已經合法了，你歧視誰呢？”

“歧視個屁，要歧視老子早就跟你們掰了——”

“好了好了，好好吃飯。”周齊青出來打圓場，臉色不虞，祁元給他夾了個生魚片，再沒說話。

趙剛這人嘴碎，吃飯之後看幾個人心情不錯，笑道：“你們說顧錦西喜歡男的還是女的，我猜他喜歡男的。”

祁元心裏不爽，沒接話。

周齊青：“顧學長人那麽優秀，喜歡他的人應該很多吧。”

安吉擦了嘴，一雙狐貍眼隐在眼鏡後面，滿是笑意：“我猜他喜歡男的，不過他那麽高傲，應該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才能把他搞到手。”

祁元莫名覺得搞到手這個詞有些刺耳。他拿出錢包叫服務員買單，來結賬的是個女孩子。

“這種表面禁欲的人，浪起來最那啥了。”趙剛面露猥瑣，“要不祁元你去追他呗。”

祁元心頭一跳，下意識把目光轉向周齊青。周齊青扭頭看他一眼，彎着眼睛道：“我也挺想看看的，不想試一試？反正你也不吃虧。”

祁元心一下涼了半截，他喜歡周齊青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趙剛還撺掇自己追別人，而且周齊青還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他自認對周齊青算得上掏心掏肺，可人家，根本就沒把自己放眼裏呢。

祁元眼睛沉了沉，道：“先說好，要我追可以，總得給點甜頭，你們說我要是追到了能得到什麽？”

趙剛一拍桌子，激動得吐沫星子都出來了，“當然是抱得美人歸啊，你還想要啥？”

祁元扭頭看着周齊青，周齊青眼睛閃躲一下，說：“看我幹嘛？”

“我要是追到他，齊青就和我試試吧。”

周齊青臉一下紅了，趙剛也有些結巴。安吉靠着椅子，冷靜道：“你這是想腳踏兩只船，還是想追到就甩了人家回頭找齊青啊？也不是不行，就怕你到時候舍不得。齊青，是吧？”

周齊青擡起頭，諾諾點了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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