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目标位置已标注,數據不變,風向東南,風速14.9,數據穩定、穩定、穩定——”嗖——子彈飛出,正中靶心。

李懂從顧順懷裏脫出來,問:“你一定要用這個姿勢訓練嗎?”

“有助于哨兵和向導培養默契。”顧順嚴肅道。

場地另一邊正在做俯卧撐的佟莉忍不住了,怒道:“你倆都成為歷史了還培養個什麽勁的默契?能養個孩子出來還是咋地?”

陸琛接腔:“佟莉啊,我以我深厚的醫學背景保證,就算是向導,男人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張天德說:“他倆身上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少嗎?我實名懷疑——”轟隆。磅礴的精神力往場地正中間一拍,哨兵們紛紛閉上了嘴。當然,除了某人。

顧順悠悠道:“要能有早有了……”

李懂咬牙切齒:“不說話你能死啊?”

衆人憋不住哄笑起來。楊銳正好走到門口,聽見笑聲,問:“鬧騰什麽呢?”

“隊長。”徐宏一本正經道,“我們在讨論李懂同志的生育問題。”

楊銳:“……”

楊銳:“李懂,你跟我來一下。”

李懂一頭霧水地跟楊銳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哨兵外加陸琛面面相觑。顧順走到莊羽跟前,說:“剛剛那姿勢挺好使的,你可以考慮和陸琛練練。”

莊羽還沒說話,陸琛先開口了:“不勞您教育了啊。”

“這話怎麽說的,”顧順道,“你那腦子的毛病,還是我教莊羽怎麽治的呢,算半個師父吧?”

陸琛面無表情道:“哦,就靠你那個‘用心去感受’?”

莊羽顯然也很不想認這個跩得二八五萬的家夥當師父,當即很認真地點頭,道:“我是自學成才。”

“而你是誤人子弟。”陸琛繼續對顧順道。他自從認清顧順對外兇狠對內懷柔的本質之後,就再也沒怕過對方,還仗着李懂跟自個兒關系好想怎麽怼就怎麽怼。

向導他沒法對付,哨兵還不能收拾收拾嗎?顧順眯起眼睛,“走,莊羽,咱們倆練練?”

莊羽把擱地上的作訓服外套一撈,跑得飛快,“不了不了我還得回去看書,回見啊!”

“就知道欺負人莊羽,”佟莉拍了顧順一把,說,“來,我們過兩招。”

李懂跟着楊銳到了外面,後者靠上船舷,面色凝重。

“李懂啊,”楊銳語重心長道,“你都跟顧順經歷這麽多事,精神身體都結合了,白塔還給破例扯了證,你還有什麽想不開的呢?”

“啊?”李懂懵了。

楊銳看他瞪大眼,以為他是被猜中了心事,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用瞞我。有什麽想說的,說,我看看能不能給你解決解決。”

“隊長,我沒……”

“你別擔心,你要實在想分我也不攔着你,就是你得再考慮考慮,這事兒不能沖動,知道吧?你們倆現在也算艦上的表率了,一拆夥這個影響不好,你要實在想要孩子退役了可以去收養一個——”李懂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楊銳的意思了,當即哭笑不得地打斷他,“隊長,我沒有要跟顧順拆夥的意思。”

“那你們聊什麽生育問題?”楊銳疑惑道,“難道不是你或者顧順誰想找人生孩子?”

隊長,你真的該多跟副隊學學心理知識。李懂心想,這理解力都跑偏到西伯利亞了吧。

“沒有,我們都還服着役呢,誰想這個……”

楊銳“哦”了一聲,總算放過了這個問題,“那就好。你們也不容易,現在都結束了,啊,回歸常态。”說着,他拍拍李懂的背,又道,“沒事了。”

李懂鼻子驀地一酸,抿嘴重重應道:“嗯。”

顧順和李懂在白塔準備手術的半年裏,發生了許多事。

莊羽發揮了讀書時上下求索的精神,在不斷的嘗試中終于找到了正确的安撫向導的方法,還意外開發了自己的精神力,正在陸琛的指導下學着簡單的應用途徑。

白塔特意安排了專家帶着塞壬的精神樣本來到吉布提,給參戰的蛟龍一隊進行針對性的治療。楊銳等人症狀較輕,恢複良好自不必說,陸琛也在莊羽的疏導和醫療站的專業手段下,漸漸擺脫掉塞壬留下的陰影,精神系統回歸了正常。

他們向白塔派來的工作人員打聽過顧順和李懂的情況,對方搖搖頭說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的事情涉密,不是他這個級別能探聽到的。

不過他給蛟龍們帶了一封李懂寫的信,信上說自己和顧順受塞壬影響比較大,要在白塔好好治療,但不是什麽很嚴重的事,讓他們不要擔心。信的末尾還有一行顧順潇灑的字跡:臨時調任來的狙擊手估計沒哥這水平,不要太想念我。

誰想念你啊!我們想念的是李懂!

蛟龍們口是心非地把顧順罵了一通,最後信紙被楊銳珍而重之地收在了蛟龍一隊的檔案櫃裏,和大家的集體特等功勳章擺在一起。

與此同時,海疆又起了波瀾。

自從南海戰役以後,海怪們元氣大傷,一度喪失了進攻的主動權,向大洋中部退去了幾千海裏。海怪攻占陸地的現象也越來越少見,直至近十年來只發生過三起。人類趁機迎頭反擊,奪回了數千平方公裏的海域,同時加強了海上巡邏,主動消滅出現的海怪。

戰争的重心從陸軍轉到了海軍,并且長久地停留于此。臨沂艦等艦隊就是在這一二十年內建立起來的海軍中堅力量。

但這次塞壬-α型的意外死亡似乎給這一帶的海怪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半年來海怪襲擊船只和陸地的次數不斷攀升,攻擊的規模和頻率都達到了十年來的最高峰。敏銳的軍官已經從中嗅到了戰事再起的味道。

緊張的氛圍由上至下彌漫開來,普通士兵也逐漸從日益加大的訓練量和轉變了重心的戰術課上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和平在神州大陸上停留很久了,衆多的國民已經忘記幾十年前海怪們占領陸地、攻入城市時的慘狀,他們享受着騰飛的經濟和日益便利的生活、習慣于豐富的物資和悠閑的時光,他們經受不起再一次的戰火摧殘——堅強的民衆都是拿無數的鮮血和死亡換來的,在人們學會在殘酷中生存前,必然先有屍橫遍野。

軍隊的意義,就是阻止這種慘劇發生。

他們肩上的擔子越發沉重,但不懼向前。

一個風平浪靜的上午,蛟龍一隊的隊員們突然接到楊銳的通訊:“有任務,所有人,兩分鐘內會議室集合!”

李懂在半路上遇到了陸琛,後者沖他擠眉弄眼,指着他脖子上的紅線道:“還帶着吶?”

“哦!”李懂反應過來,要出任務的時候不好挂着木雕。他連忙把它摘下來,放到內袋裏。陸琛看他慎之又慎地取掉,繩子繞過腦袋的動作都小心翼翼,不禁啧啧作聲,說:“不愧是定情信物啊,看給你緊張的。”

李懂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算吧!”

“這是顧順送你的吧,”陸琛問,“我滿足一下好奇心啊,你要不想說也行——你給顧順回的什麽?”

“啊,”李懂笑道,“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之後任憑陸琛怎麽問,李懂都守口如瓶,硬是不肯透露半點信息。陸琛只好忍着滿腔求知欲加快步伐,和李懂一起趕往會議室。

結果反倒是他們兩個向導先到一步。哨兵們上午有每月一次的例行體檢,向導的被安排在下午,所以大家被拆成了兩頭。

陸琛一邊整理常規裝備,一邊眼巴巴地盼着顧順趕緊來。後者像是聽到了他的催促似的,前後不到一分鐘,也出現在了會議室門口。

“喲,你們挺快啊?”顧順說。

陸琛沒回話,仔細地上下打量他。顧順自從在白塔呆過之後對這幫搞醫學的就有點本能的抗拒,平時還好,只要陸琛像舉着手術刀研究從哪下手比較合适一樣,用這種觀察者的目光看他時,顧順心裏就有那麽點發毛。

他眼神一凝,回瞪過去:“你看什麽看?”

陸琛理都不理他,轉頭問李懂:“哪呢?沒看見啊!”

李懂笑眯眯的,也不說話。下一秒顧順張嘴輕輕“啊”了聲,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打了個響指。

一道晶瑩剔透的水流萦繞着顧順的胳膊,浮現在他們眼前。

陸琛怔住:“你送的是……”

“我的海洋。”李懂回答道。

這次戰鬥久違地發生在陸地。地點是幾十海裏外的一個小島,島上有數十戶漁民,以捕撈為生,不具備抵抗海怪的能力。登陸的海怪則是大家的老朋友了,兩只γ型的提亞馬特,難度不算高。

“現在島民都聚集在島中心的一個山洞裏躲避海怪,我們的任務目标是擊倒提亞馬特,把他們救出來。此外,還有一名小女孩在逃跑過程中和父母走失,生死未蔔,我們需要找到她。”楊銳說,“地形、目标區域和女孩的肖像都已經發到你們的設備上,有沒有問題?”

“沒有!”

“好,徐宏、佟莉跟我走左翼,莊羽、陸琛和張天德走右翼,注意火力壓制。顧順李懂找制高點。行動!”

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落在山間晃人眼睛。顧順正了正眼睛上的護目鏡遮擋熾烈的陽光。他一邊在岩石間跳躍,一邊在精神鏈接中問李懂:我剛突然想起個事。

李懂跟在他後面爬山,聞言道:什麽事?

顧順說:我們做手術之前不是寫了遺書嗎?

哦——。李懂長長地應道:就是那封我還沒看見呢就傳誦了整個隊的“遺書”啊。

顧順:……

回頭一定把大嘴巴的陸軍醫揍一頓!

那你的呢?顧順問。

啊?

顧順說:你也寫了吧,寫的什麽?

李懂說:我沒寫你。

這句話一出,顧順腳下一個趔趄,他趕緊調整了平衡,腦子裏氣急敗壞道:你居然什麽都不想和我說?

李懂沒回答。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他蹲下身舉起單筒望遠鏡,觀察遠處提亞馬特扭動沖撞的身體。

顧順在他身後蹲下來,狙擊槍的槍管架在他肩頭,沉甸甸的。

李懂在案前收起筆。顧順的名字後面是空白的。他想:我又有什麽話要寫給你呢?去感受吧,無論生死,你都得到了我漫長而又短暫的一輩子。

楊銳的聲音在通訊器中響起:“各單位報告情況。左翼就位。”

“右翼就位。”

“顧順李懂就位。”

至此,戰鬥一觸即發。

噩夢永遠地消失了,空曠已久的海洋迎來了它的長鯨,而海水和着鯨嘯回唱:我将生命獻給祖國,将信仰獻給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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