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吻

活動一下已經完全如平常狀态那樣可以控制自如的身體,葉挽秋莫名地想起高中數學老師的一句話,開竅真的就是一瞬間的事。

可惜她的實戰水平還完全停留在幼兒園階段,有時候更多的是出于本能的防衛行為,即使搶回了身體控制權也沒法像她看過的那些電視劇裏的主角們一樣開挂。

更何況眼前這個梼杌看起來簡直是兇神惡煞六親不認,見慣了學校裏那些妖魔同學們和人類無二的冷靜理智,即使有沽寧鎮的裂縫事件勉強做個鋪墊,葉挽秋還是覺得面對這種妖獸是需要極強的心理承受力的。

漫天光雨從空中如流星碎屑般墜落,把漆黑的冬夜映照得朦胧發亮。哪吒牽下混天绫裹住葉挽秋的腰肢将她護到自己身後:“梼杌的攻擊手段很靈活,別離它太近。”說完,他極快地掃了葉挽秋一眼,微微颦着眉尖,“你……算了,先把它解決掉再說。”

葉挽秋點點頭:“我要怎麽做?”

“交給我,你別靠近。等差不多的時候,你再将這裏的裂縫修補上。”

由于需要随時提防梼杌的動作,哪吒的絕大部分注意力,都是放在那道裂縫和正在拼命掙紮着想要逃離出來的梼杌身上的,只留一線餘光描繪過葉挽秋,卻也足以察覺到她臉上的些許猶疑。

“別擔心。”哪吒眉眼微動,“只管放手去做就好。”

似乎每次都是這樣,只要是他說的話,哪怕僅有寥寥數字也能讓葉挽秋很快安下心。

沒有了化蛇的影響,洪水的泛濫情況很快得到了控制。濁黃的大水退去後,只留下遍地淤積的泥沙和化蛇屍體的片片殘骸。還差半截身體才能重獲自由的梼杌仰頭看着那道俯沖下來的銀紅身影,眼神怨毒,口中紫光團聚。深黑的門縫背後湧動出密密麻麻的妖蟲,彌漫開更多的詭青霧氣,網一樣朝哪吒圍攏過去。

混天绫在這種昏暗到幾乎不見光的環境裏,翻卷出火霞般燦爛的光輝,瞬間映紅了頭頂的半邊天。靈動如雲的柔軟靈器在哪吒手中仿佛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将那團妖霧蟲群利落地掃清焚毀。無數被點燃的妖蟲蜷縮成一個個幹癟的肉球從天空掉落,還沒觸及到地面就已經化作煙灰飄散。肅敵而歸的紅绫不染纖毫塵埃,重新繞回哪吒身上。

他知道這些妖蟲只是來負責開路和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潛伏在後的攻擊才是核心。因此當霧氣散開,梼杌釋出萬道紫光招招致命地朝哪吒圍剿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完全撲了個空,那個烈焰繞身的少年已經不在半空中了。

下一秒,一記金環從虛空中飛來,力道極重地打在梼杌的眉心處。在它神智微恍的間隙,哪吒從它背後那團忽然出現的怒放火蓮中央顯形,躍動的焰花開放在他冷光湛湛的銀甲上,鋒利的槍/尖直擊妖獸的後頸,烈焰沿着它的皮膚灼燒肆虐開。

沒有刺穿皮肉,倒是破開了它身上的那層深厚防護。

哪吒皺起眉頭咬下牙,面色冷峻。梼杌到底是上古八兇之一,即使已經被破界之門削弱了不少也不是輕易就能被擊殺的。

頸部傳來的劇痛激怒了這頭生性殘暴的遠古妖獸,它咆哮着掙紮,大地在它爪下被挖出一道道深長扭曲的裂縫,連破界之門都開始輕微顫抖起來。

Advertisement

葉挽秋意識深處的某根神經跟着被這種顫抖牽動一下,本能地擡手,掌心白光流溢,連帶着青石巨門上的繁雜紋路也開始逐漸透明化。原本被梼杌撕扯得幾近破碎的引力漩渦在葉挽秋的控制下再度凝結起來,将梼杌困在原地寸步難行。

哪吒感受到周圍的吸力開始增強,當即決定速戰速決,用混天绫栓住梼杌的兩只前肢收緊,逼迫它嘶鳴着擡頭,被卻被乾坤圈套個正着。哪吒眼中金光冷冽,拉住混天绫卸掉它的所有反抗,乾坤圈立刻開始不斷向內縮小,好像不把梼杌的頸骨壓碎決不罷休。

已經布夢完畢趕回來支援的卿歡正好看到這一幕,頓時感覺脖子巨疼:“你說這三太子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打怪手法總是這麽殘暴?”

阿君用手指挑開被冷風吹到眼前的黑白長發,見怪不怪地說到:“他一直都這樣啊。”

說完,她将手裏的輝光匕首釋出去,在已經失去了防護的妖獸身上劃開一道猙獰的傷口,湧出漆黑的妖氣和青色血液。

梼杌痛苦地翻滾掙紮,每當它将捆住前肢的紅綢撕破幾寸,轉眼間又會恢複如初。哪吒用盡全力将混天绫抓在手裏,回頭朝葉挽秋說:“可以了,就現在!”

随着葉挽秋周身的白光越來越明亮,青石巨門內傳來的吸力漩渦也越來越強,開始将梼杌朝裏不斷拖進去。阿君和卿歡以及其他地仙散靈們都在飛快遠離那到裂縫,唯獨哪吒還在和梼杌僵持着,眼看也要被卷進那扇巨門裏。

他收回混天绫,在極強的吸力漩渦中勉強穩住身形躲開梼杌的攻擊,卻也不可避免地朝門縫裏更加深陷進去。一旁的白虎低嘯一聲,想要撲過去救回自己的主人,卻被葉挽秋搶先一步朝那扇巨門沖去,一把拉住哪吒的手。

視野裏的強烈白光消退下去,深冷的冬風将葉挽秋的滿頭黑發吹散開,冰冷的發絲擦撫在哪吒臉上,溫柔地掃過他的銀甲。她的手摸起來有種類似玉石的光滑堅硬,和哪吒身上的低溫如出一轍。當她握住哪吒手的一瞬間,那股幾欲将他撕碎卷吞進妖域的吸力立刻消失了。

眼見梼杌已經被重新封回門背後,哪吒召回乾坤圈,看着葉挽秋将裂縫一點點徹底修補好。青石巨門徹底變為透明的剎那,整個化為無數玻璃碎片似的屑末消失在空氣裏。

回到地面以後,葉挽秋還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飄散在空氣裏的絢麗塵埃,伸手去接住幾粒。可惜落入掌心後,它們只微微閃爍了幾下就不見了。

“這是……”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那團終于徹底不見的銀塵,聽到哪吒在她身旁解釋到:“這裏的裂縫已經被你修補好了。”

“那以後這裏不會再出現這些破界之門了嗎?”她問。

哪吒點點頭。

阿君走到那條化蛇的龐大屍身旁,擡腳踢了踢它,朝哪吒吹聲俏皮婉轉的口哨:“不打算廢物利用一下?這化蛇的蛇筋雖然比不得龍的,不過應該也算是個新奇玩意兒吧。”

哪吒涼涼地瞥一眼那團殘破的妖獸屍體:“不缺腰帶,沒興趣。你要就送你吧。”

阿君笑容僵了僵:“好歹我跟你也認識了這麽幾千年,你就送我個這個?”

“不是說新奇玩意兒麽?送你正好。”

“多謝三太子厚愛,在下實在承受不起,您還是自己收着吧。”阿君滿臉悲憤。

這時,一大批因為裂縫消失而重新聚集回來,準備清理和修複戰場的地仙們開始朝這裏逐漸靠近,頭頂的天空中也隐隐浮現着一層淡黃神光。哪吒擡頭,眼神沉郁地啧一聲,将混天绫披在葉挽秋的頭上,遮住她的側臉和手,低聲道:“收起來。”

葉挽秋疑惑地擡頭,看到他垂眸朝自己手上一掃,立刻會意,将身上的晶石化全部收斂回去,看起來就跟普通人類少女沒什麽區別。

他替葉挽秋将圍巾拉高遮住臉,隔着混天绫伸手輕輕摟一下葉挽秋的後頸:“披着它,別取。回三鳳宮等我。”

眼看神界的先行官已經要到了,阿君朝卿歡遞個眼色,手指晃動着,飛旋在半空的輝光匕首立刻降落下來,悠悠發出明亮的光芒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這裏。

卿歡緊跑幾步過去,對哪吒說:“那個先行官應該是神界派下來為了裂縫的事才來這兒的,我們這裏只有三太子你親自去打發他最合适。你放心,我會把葉子送回去的。”

哪吒沒說話,只看她一眼,轉身朝已經向阿君行過禮的先行官走去。周圍已經陸陸續續有幾個地仙朝這邊飄過來,開始埋頭清理和修複這裏的一片狼藉。偶爾有一兩個好奇心重的地仙擡頭,也只能看到卿歡正和一個紅紗遮臉,戴着兜帽幾乎掩去眼睛的人類快速離開。

回到三鳳宮後,葉挽秋将那條柔冷的紅綢取下來,嗅覺立刻被屋外滿池蓮花送來的花香和卿歡身上的佛手柑味塞滿,張嘴還沒說出話,倒是先咳嗽了起來。

“你感冒了?”卿歡問。

“沒,嗆到了而已。”葉挽秋回答,看到兩旁的珍珠梅飄落如無數紛揚雪箔。

三鳳宮裏的溫度是恒定的,永遠凝固在春日裏最舒服的狀态。沒在庭院裏坐多久,葉挽秋就明顯感覺身上的厚實棉服已經穿不住了。最初的寒氣消耗盡以後,慢慢開始有些熱得慌。她将外套脫下來抱在膝蓋上,伸手扇扇風,看向一旁的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卿歡:“你在看什麽?”

“看這兒的布置和這些花啊。”她回答,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這麽多年,居然一點都沒變。”

“什麽沒變?”

“這兒的一切都沒變。”說着,卿歡轉過頭來看着葉挽秋,“還保持着你一千多年前消失時的樣子。”

葉挽秋愣一下:“你們神不都是會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四季如春嗎?”

卿歡笑笑:“當然不是。雖然春夏秋冬确實對我們來說沒什麽差別,感受到的也始終都是同樣的溫度,但是景色是不一樣的呀。誰會喜歡一千多年只看着連一絲變化都沒有的同一個場景?那也太乏悶了。”

葉挽秋聽完她的話,目光落在懷裏那團輕盈豔麗的紅綢上。她牽起混天绫的一角,看到上面的三足金烏紋案正随之舒展開金色的羽翅,活靈活現得好像随時會從紗绫上飛出來。混天绫的質感摸起來很奇異,涼薄光滑,偏偏握在手裏又柔若無物。

彼此沉默一會兒後,卿歡伸手在葉挽秋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葉挽秋回神,随口說到,“在想我期末考的時候睡着了幾次,那些做完的試卷到底是真的做完了還是我在做夢。”

“想那種東西做什麽。倒是你剛剛的表現,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怪不得三太子一直不想讓神界的人知道你回來了,原來是因為這個。”

“什麽?”

“那些裂縫啊。之前都是三太子在負責封鎖,可是後來又慢慢出現了二次松動。整個神界的神都在焦慮該怎麽辦,結果被你這麽輕易就修好了。”卿歡邊說着,手指撚住一瓣順風落到她眼前的殘花,“這要是讓神界知道了,你一定會被帶走的,所以三太子才不想讓他們知道你回來了呢。至少……”

她将花瓣朝葉挽秋的手彈過去,又滑落在混天绫上:“在你能像以前那樣完全自如地控制自身能力前不能。”

說到這裏,卿歡忽然又話鋒一轉,笑嘻嘻地看着葉挽秋:“不過也就是時間的問題啦,反正該辦的事還是得辦不是?”

葉挽秋聽得一抖,這才想起來在那道裂縫出現之前她對自己說的話,連忙問:“你在收夢那時候說的,那個什麽我和……那什麽婚……”

“你怎麽還記得!”卿歡大驚失色,連忙抓住她使勁搖,“不要提不要提,就算提也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所以是真的?”葉挽秋頓時心情複雜,“這會被當成誘騙無知小年輕然後牢底坐穿的吧?!”

卿歡沉默,然後松開她:“雖然這個考慮有點多餘,不過我記得你們人類女性的法定婚齡不是二十嗎?以你的年紀,四舍五入一下差不多啦!再說了,這要放到神界裏去看,執法者就是他三太子。除非天帝失了智,否則誰敢讓他去牢底坐穿啊?而且那天牢也困不住他呀。”

“我說的是我!”葉挽秋抓抓垂散在眉眼前的劉海,焦躁得真心實意,“你不覺得相比起來,我更像那個誘騙犯嗎?”

卿歡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去捏捏她的臉:“你還真是跟以前一樣點兒都沒變。”

這時,哪吒剛好從門外的一片紅光缭燦中顯形走進來。卿歡擡眼看到,趕緊壓低聲音對葉挽秋說:“千萬別提我跟你說漏嘴的事。”然後站起身對那紅衣銀甲的少年神祗行禮,“見過三太子。既然您回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嗯一聲,坐到葉挽秋對面,目光卻先看向她的手:“還好麽?”

他指的是她在學着訓練自身靈識以後,第一次離真實的破界之門這麽近的事。

葉挽秋點點頭,将懷裏的混天绫疊好遞還給哪吒:“一開始确實很困難,我也以為我又會失去意識,然後什麽都不記得地醒過來。不過……”她回想起那時的極端折磨,皺皺眉又松開,只剩一抹淡淡的痕跡還凝結在眉間,笑一下說到,“好像熬過了某個點也就沒事了。”

“話又說回來,我跟這些裂縫怎麽會有緣到如此田地啊。我考試連從四個選項裏選出正确答案都困難,居然随便選一天熬夜出去玩也能碰到這玩意兒。”接着,她又半開玩笑地朝哪吒說到,“你不是說你們找這些裂縫找起來很費力嗎?幹脆下次別找了。要是我突發奇想想去哪兒玩兒了,你們就提前趕過去,說不定比雷達還準。”

哪吒勾下嘴角,又問:“那你有像之前那樣聽到什麽聲音嗎?”

葉挽秋點頭:“有。但是……”她嘗試一下,又搖搖頭,伸手揉揉有些脹痛的額角,“我記不太起來了。怎麽每次都這樣。”

“記不起來就算了。”他安慰到,“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她應一聲,站起來,正好也感覺到困倦得不行,眼皮沉重。

穿過濃雲低垂的夜空降落到宿舍樓樓頂,哪吒和她道了晚安:“下次別熬夜了,尤其你明天下午不是還有人類學生代表演講麽?”

葉挽秋打呵欠的動作進行到一半,生生停下來,眼角憋出一滴淚,凝結的目光盯着遠方漆黑成一團的夜景,半晌都不眨眼。

哪吒了然地颔首,語氣平淡:“你忘記了。”

她将臉猛地埋進手中的冰冷棉服裏,緩緩朝下蹲,卻被哪吒握住胳膊扶起來,“去睡吧。我給你寫好,你中午照着念兩遍就行。”

她擡起頭看着哪吒,忽然跳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脖頸,彼此間的距離猛然拉進到連鼻尖都幾乎碰到一起。

今天的夜空沒有星星,因為它們全都掉進了哪吒的眼底,碎散着無數浮光迷晃她的視線。

哪吒本能地反手抱住她不讓她摔倒,濃密的睫羽顫動着,想要低頭去貼上對方那張近在咫尺的玫瑰色嘴唇。卻在剛靠近時,就被對方用力抱緊,只吻過她飄散的長發,聽到她在自己耳邊說:“太感謝你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哪吒,“……”

他嘆口氣,眼神有些落寞的失望,又很快被那層淡漠遮掩過去,語氣絲毫不變:“好了,回去吧。”

葉挽秋從他肩上擡起頭,黑夜抹去她臉上的微紅。目光相接間,她态度誠懇,氣息融合着聲音釀成迷幻的烈酒,從視覺醉到心尖:“三太子的大恩大德我實在無以為報,謹以此物聊表心意。”

說完,她極快地在哪吒緊抿的淺紅薄唇上印一下,然後松開他就跑向門口将門打開,半個身影都被黑暗吞沒進去,一雙眼睛卻晶亮剔透:“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評論區的每個小可愛,這篇文肯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棄坑的,只是寫完這本後還寫不寫文不一定,挨個啾咪,別擔心會坑,不會的。

順便,幼年藕上線倒計時,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