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訣別

已經第九次了。

時生看着面前團聚不散的銀亮白霧,眉頭緊皺着。

從年關過後,原本已經安靜一段時間的冥府忽然又出現了異動。不斷有濃稠的白霧從各個不知名的地方升騰起來,朝冥府各處侵占蔓延。

那些霧氣看起來輕飄無害,但只要一被碰到就會如同丢進硫酸裏的羽毛,瞬間被腐蝕成虛無。即使是高階神靈碰到它,也會出現神力被封鎖和脫力昏迷的情況。為此冥府已經折了近百名陰兵進去,還有許多亡魂和陰差,都在轉移和撤退的過程中被吞噬腐化。

這種奇詭的白霧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開始只是持續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會自動消失。然而随着它每隔幾天半月就會出現的頻率,所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這是它出現的第九次,已經快三個時辰卻絲毫不退,将整個冥府以冥河為界,分裂成了紅白雙色的兩半。

河水以北,迷霧裹足不前,猶如一頭沒有形狀的巨獸匍匐着。對岸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鮮紅的彼岸花海都被這種沉重到恐怖的白色吞噬碾碎。就像在看着一幅古老的畫卷,是如何一點一點被剝離下原本的色彩,被撕碎殘留的框架,被抹去曾經的痕跡,只留一片空洞到貧瘠的蒼白。

早在霧氣一開始再度出現的時候,所有的冥府神靈就開始以最快的速度将周圍的亡靈們帶領轉移到別的地方。卻不想這次,白霧的侵蝕速度比以往快了許多。還有一部分來不及被轉移離開的亡靈們,不可避免地被蠶食進霧氣中,靈體扭曲着消失不見,只留一聲聲凄厲破碎的慘叫。

漸漸的,霧氣裏連慘叫聲也消失了,它徹底安靜下去,變成一座潔白無瑕的森冷墳墓矗立在冥河對岸。

隔水相望的這一頭,已經被時生用鎮靈鎖将整個岸邊封鎖起來。源源不斷的幽藍色神力從時生和其餘幾名高階冥神手中祭出,一直一直地朝半空中彙聚上去。在到達某一個高度時,開始逐漸彎曲擴散,化作無數泛藍的半透明光流,水一樣沿着看不見的壁壘流淌,最終将整個冥河對岸都籠罩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時生朝姹羅說:“通告神界,冥河就要失守了。”

“是。”姹羅說完,化作一縷黑煙消失在原地。

白霧終于淌過寬闊的河水,帶着銀色的輝光,像極了利器鋒刃上的冷光,朝冥河對岸襲擊過來。遇到鎮靈鎖和光罩的阻隔後,開始緩緩分散開,像被一張沒有底的獸口一點點将他們吞沒進去。

霧氣在眼前隔着層幾近透明的保護罩不斷波瀾着,仿佛進入了一個異度宇宙。所有幸存下來的生靈都驚恐地看着周圍的一切,有種時間和空間都被這團霧氣腐蝕壓碎的錯覺,他們成了六界僅剩的存在。

四周□□靜了,連花朵落地的聲音都如此清晰。時生命令所有還在的陰差将搶救下來的亡靈們分批管好,一起朝霧氣尚還稀薄的更遠處撤退。

他們退一步,霧氣就侵占一步,靠着鎮靈鎖的抵擋,他們才能安全來到一座可以俯瞰整個冥府的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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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白無常忽然驚愕地指着那濃霧的中心:“是破界之門!”

時生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朝側前方看去,果然看到在濃霧渦動的中央,有一扇緊閉着的青石巨門出現在那裏,從地面連接着。那些源源不斷的霧氣似乎就是從門後滲透出來的,一點點将整個冥府都埋葬進去。

黑無常面無表情地揪起旁邊的一個妖物亡靈:“這是你們妖域裏的什麽東西?”

妖靈吓得連連搖頭:“不是我們,不是我們……”

“那就是魔境來的了?”

不管黑無常怎麽問,周圍因為驚吓而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和透明化的妖魔亡靈們都只會連連搖頭,不停重複着這句話。

時生走過來,站到已經吓到有些身形潰散潰散的亡魂面前:“你別怕,我冥府辦事絕不會公報私仇。你告訴我,生前你在妖域和魔境裏有沒有聽說過什麽同類能制造這些白霧?”

小幽靈呆呆地看着他,使勁想啊想,還是搖頭:“沒有沒有。我們的同類裏是有可以控制妖霧的,但不是這個樣子,這不是妖霧,妖霧是不會傷害我們同類的,這不是妖霧。”

“不是妖霧?那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一旁的白面判官陰沉着臉色問,“破界之門連接六界。人間沒有這個本事,這也不會是出自神界。不是妖域和魔境,難道還能是天外天不成?”

他的話讓時生眉頭一跳:“天外天?”

“可是冥主,天外天裏根本沒有生靈啊。那是……”白無常說到這裏停頓一下,有些煩躁地扶下黃符眼罩,然後才繼續,“那是統劃六界的判命/輪/盤所在的地方,根本沒有生靈能進得去。”

“而且即使是無限靠近天外天的溺海,也只有那幾位古神和三太子能進得去。”黑無常說着,越想越不對,“難道這是出自溺海?”

“不可妄議古神。”時生涼涼地瞥一眼黑無常,眼瞳裏有藍色的火焰輝光閃過。對方立刻單膝下跪:“屬下失言。”

他将視線重新投向那扇緊閉的青石巨門,忽然問:“靈淵近日如何了?”

“回冥主的話,自從數月前異象被平以後,靈淵一直相安無事。”白面判官揖禮回答,又問,“您是懷疑這些霧和靈淵下面那位有關?”

時生略略朝那道裂縫揚了揚下巴:“那門背後的方向,正是靈淵的所在。”

“是那個異種?!”白無常憤恨地說到。

時生盯着那扇門,沒有回答。

純白的霧氣錯湧如失控的海浪,一點一點從山腳朝上蔓延吞噬,把他們圍困在一座孤島上。

周圍的生靈都開始驚慌起來,時生卻在這一刻忽然有些困惑:

一般破界之門的出現,都是因為某一個界域的生靈想要強行突破出來。而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出現在人間,為什麽這次卻一反常态地選擇了冥府。

而且那扇青石巨門已經出現了這麽久,卻始終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它在等什麽?

……

新年過後是元宵,緊接着新學期就開始了。葉挽秋提前兩天去了學校,同宿舍的妖們都還在,只有不同專業混寝進來的人類學生何敏還沒有回來。

她整理好行李後,如約來到三鳳宮。

韶岚替她引路到大門口就止步了,葉挽秋獨自走進去,穿過被珍珠梅鋪滿成一片潔白的路面,來到正殿裏,意外地看到哪吒正用手撐在案幾上支着頭,眼睫合攏着,像是睡着了。

也許是因為在自己宮宇裏的緣故,他沒有像往日那樣用銀冠束發。滿頭緞子似的墨黑長發就這麽散着,肩上搭一件銀紅蓮紋的披風,雲霧般地堆在地上和他手邊,紅豔如團團簇擁的玫瑰。

聯想到之前阿君曾說的,冥府從年關以後出現的幾次緊急異常,以及有時他的突然離開,葉挽秋大概能懂他最近是遇到了挺棘手的事情。雖然每次問到他的時候,哪吒都只會用一句輕描淡寫的“沒事”來掩蓋過去,但是能沉睡到連自己進來都沒醒,估計是挺長一段時間沒有休息過了。

想到這裏,葉挽秋輕手輕腳地走到案幾對面跪坐下,仔細打量着他。

比起清醒的時候,哪吒睡着的樣子看起來要柔和不少。平日裏的那股淩厲逼人的冷淡銳利一旦消退下去,隐斂在內的清澈無害就自然而然地顯露了出來。少年的眉眼像是蘸着初春還含着薄冰的桃花水畫就,涼薄而漂亮。

葉挽秋收回視線,開始将桌面上攤開的零散書籍和紙筆重新整合收拾好。

在随意拎起其中一本書的時候,紙頁翻動,滑出兩張寫滿字的鮮紅字帖。

她愣一下,撿起來,發現上面寫的都是商朝所用的甲骨文,她只能辨認出其中的十來個。大概是寫的“約”,“好”,“期”,“允”之類的字眼。

但是寫在落尾上的一個名字她卻很熟悉,寫的是“李哪吒”,字體蒼勁淩厲,将落筆人那利落飒爽的性格盡數展現,躍然紙上。

她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了看哪吒,對方剛好在這時醒過來,擡頭看到她:“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醒我?”

“剛到,看你應該是累得睡着就沒叫你。”葉挽秋說着,坐到哪吒旁邊,将那張紅紙和書本放回桌上,“還好嗎?”

哪吒點點頭,揉一揉眉心,目光瞥向那張紅紙,有些欲言又止。

“噢,這個是剛剛從書裏掉出來的。一共兩張,還有張……在這兒!”葉挽秋左右看看,将紅紙找回疊好和,書一起遞到他面前。

哪吒拿起來,眼神先是落寞一瞬,繼而又變得柔和起來,甚至帶着淺淡的笑意:“你看過了?”

“看過了。”葉挽秋誠實地點頭,回答,“可惜就是看不懂寫的是什麽。”

哪吒,“……”

末了,他輕輕笑出來,朝她伸手:“過來。”

葉挽秋順從地照做,被哪吒圈進懷裏,手裏塞進一支筆,指着另一個空白的地方,低聲說到:“你的名字,寫在這兒。”

他幾乎是貼在葉挽秋耳邊對她說話,濃郁的蓮花香和冰涼的呼吸共同掃撫在她的耳廓和脖頸上,引得她有些戰栗,下意識地問:“這是什麽?”

“你寫完了我再告訴你。”

“可我不會寫甲骨文。”

“那就寫你會寫的。”

葉挽秋轉頭,眨眨眼:“所以這到底是什麽?”

“先寫。”哪吒垂眸看着她,出乎意料的堅持。

她想了一會兒,把筆放下,态度同樣堅持:“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寫。從小我媽就教育過我,不清楚的東西不能随便簽字,簽了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哪吒有些好笑地說:“你就這麽怕負責任?”

“我這是謹慎。”葉挽秋沖他搖搖手指,“你還是先告訴我吧。”

“我告訴你,你就簽字?”

她思考一會兒,覺得似乎這樣也有些不妥,于是回答:“你先告訴我,然後我再考慮到底是簽字還是逃跑。”

哪吒嘆口氣,拿過她手裏的紅紙,對照着念到:

“桃綻昭華,霁散韶光。謹以摯約之言,好定佳期,書向鴻箋,告明天地。結兩姓良緣,系赤繩以諾,允永世為期,此證。”

葉挽秋愣在原地:“這是……”

“這是神界的成婚書。”他回答,将紅紙放回原處,重新将筆塞到葉挽秋手裏,臉上的神色從始至終都淡淡的,好像這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現在我告訴你了,寫吧。”

“等等……”葉挽秋看起來像是被那支筆給燙到,瞪大眼睛望着哪吒,“你是不是剛睡醒所以還有點意識不清?我可以理解。所以你要不要再去睡一會兒?等清醒了再來談……反正,就,你看起來絕對需要再睡一會兒!”

這太突然了,原本她都已經忘了卿歡曾經說過的什麽婚期。這會兒陡然回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很震驚,更別提面前還擺着兩封大紅婚書。

就好像他們倆走在大街上,本來聊得好好的,一切正常。結果在路過民政局的時候,對方忽然用一種去要不一起買個奶茶的語氣對她說:“反正也就九塊錢,還是個國家級證書,不如我們去領了吧。”那樣的驚愣。

哪吒歪了歪頭,原本只淺溢在眼裏的笑容慢慢轉移到他翹起的淡紅嘴唇上,卻沒了一開始的和煦溫度:“你不願意麽?”

他烏黑的眼珠蒙潤在窗外滲漏進來的燦爛陽光裏,泛起一層虛幻的深金,像是殺神瞳開啓時的凜冽色彩,看得葉挽秋一抖,連忙搖頭:“不是不願意。我只是……那個,我覺得你可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

“就是……那個什麽,我……你,我……”葉挽秋躊躇半天,最後放棄了,“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了。”

哪吒靜默着看了她良久,明白他們之間的記憶是存在着巨大差異的。要讓現在的葉挽秋接受這些是有點太快了,他剛剛也只是抱着一絲僥幸心理,想試着誘哄她在那封一千多年前就該寫成的成婚書上簽字罷了。

果然還是……

他眼睫半斂着,問:“那你對我是認真的麽?”

“是。”葉挽秋用力點頭,眼神清亮。

其實哪吒知道她是認真的,只是那樣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總是格外好聽。

“好。”他牽下嘴角,伸手在葉挽秋發頂輕輕按一下,“我等你。”

剛說完,門外傳來韶岚的聲音:“三太子,冥府那些霧又出現了,而且……”

“而且什麽?”哪吒問到。

“而且還出現了破界之門。”門外神使回答。

“什麽?”哪吒微愣,“那不是只會出現在人間的嗎?”

“是這樣,但是如今冥府也出現了。那些霧氣團聚洶湧,冥河已經快要失守了。天帝的命令是讓您即刻帶兵過去,查清白霧來源,肅清元兇。”

“知道了。”哪吒冷淡地回答,同時站起身來,将身上的披風随手抛到一旁的挂衣架上。

葉挽秋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哪吒束發的動作頓一頓,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葉挽秋搶先到:“既然是因為裂縫的關系,我跟你去的話好歹能幫上忙。前幾次不也是這樣嗎?”

他皺起眉看着她,猶豫幾秒後點頭同意:“但是你必須跟着我,不該去的地方不許去。”

“好。”葉挽秋應一聲,轉身去将雪焰取到手。等她出來的時候,哪吒已經換上那身她看過許多次的紅衣銀甲,原本披散着的漆黑長發也整齊地梳理好了。

“跟我來。”他說着,握住葉挽秋的手,帶着她直接從三鳳宮裏轉移到到了冥府。

迎接他們的是滿眼的蒼茫白霧,死寂無聲。

遠遠的,葉挽秋就看到了那扇被彌漫白霧包圍着的青石巨門:“在那兒!”

哪吒伸手召出紫焰尖槍,金紅的神力卷帶着三昧真火朝那些無處不在的白霧灼燒而去。碰到火焰的一瞬間,原本還算安靜的白霧立刻開始彙聚成一個以破界之門為中心的白色漩渦。

有了天軍的加入和支撐,時生終于能得空從山峰上的保護罩中脫離而出,靠着神力的保護避開那些白霧,來到哪吒和葉挽秋旁邊,朝他們點了點頭:“這次出現的裂縫好像和以往的不太一樣。它已經出現了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卻沒有任何妖魔或者生靈從裏面出來,只有這些霧……”

“以往的裂縫不會有這樣的霧。”哪吒挑起槍尖看了看,“這些不是從妖域裏來的。”

“那是從哪兒?”葉挽秋問。

哪吒搖搖頭,看起來也有些困惑:“先把裂縫修複好再說。”

“好。”

“要小心,這些白霧會将我們的神力封鎖住,掉進去就萬劫不複了。”時生提醒。

這裏和對面的山頂隔了很遠的一段距離,又到處是霧氣纏繞,渦動如一頭活物的心髒。

哪吒解下身上的混天绫朝渦流中心甩去,鮮紅的綢緞卷融在一片雪白中。風火輪在白霧上燃燒出磅礴的火海蔓延,将霧層與他們三個隔絕開,這是哪吒這段時間來慣用的辦法。雖然不能将霧氣逼退,但是可以構造出足夠安全的空間給他們。

混天绫攪動着白霧不斷皺縮後退,卻收效甚微。那些霧氣不知來源在哪裏,被清除掉多少就立刻會有更多補充進來,像是要把冥府整個吞并進去。

葉挽秋伸手對準面前的青石巨門,透白的晶石化立刻沿着她的指尖蔓延竄生到全身,連眉尾都是細碎的晶亮。源源不斷的白光從她手中爆發而出撲向裂縫,牽拉成無數銀色絲線連着大門,最後又收歸于她的十指。

時生驚訝地看着她握緊手,猛地一拉,那些看似脆弱卻堅韌無比的銀絲牽引着面前的巨門開始逐漸合攏。

大門合攏破碎的一瞬間,葉挽秋忽然茫然地看着它,說:“奇怪,這門怎麽這樣?”

“怎麽了?”哪吒問。

“這門不是這些霧氣的來源。”葉挽秋皺着眉頭,不解地說,“它只是個虛影,和之前我遇到的那些裂縫完全不一樣。”

“有找到霧氣來源麽?”哪吒看向時生。

時生還沒回答,卻見葉挽秋擡起手指向某一個方向:“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它們是從那邊來的。”

“是靈淵。”時生憂慮地看着葉挽秋所指的方位回答。

哪吒握緊手裏的紫焰尖槍,對葉挽秋說:“你和時生回去等我。”

“可是……”

“不許留在這兒。”哪吒擰起眉,語氣不容反抗,烏黑的瞳色一瞬被冷冽的燦金所取代。很快,他就沿着腳下灼燒開路的火焰大道朝靈淵的方向飛去。

葉挽秋看着他消失在前方,不由得有些擔憂:“靈淵不是冥府裏最深最危險的地方嗎?他一個人去會不會……”

“別太擔心,三太子連溺海都能來去自如,靈淵自然也下去過。”時生安慰到,“我們先回山頂上去吧。”

葉挽秋在原地猶豫一會兒,點點頭,收了身上的晶石化,跟着時生往回的方向飛去。

來到保護罩裏以後,她的嗅覺立刻被無數種繁雜氣味塞滿。

亡靈身上的濃郁香灰味,每個神身上不同的氣味。從松露到晚香玉,還有合歡花和許多她難以分辨的酒味,香料味。它們混合在一起,只要葉挽秋一呼吸就嗆得她不停咳嗽,連眼淚都快被逼出來了,只能捂着鼻子盡可能地朝外圍靠去,企圖能獲取到一點新鮮的空氣來緩解。

白無常老遠看到她後,立刻從無數亡靈和神兵隊伍中擠出來,拍拍她的肩膀:“還好吧葉子?”

葉挽秋頭暈腦脹地搖搖頭,正想說什麽,卻看到一道沖天的白光夾雜着星星點點的金紅光焰,突然從靈淵的方向升起來。白霧凝結成的漩渦立刻如沸騰的水般開始朝外噴發翻滾,吞沒一切觸碰到的物體。

渦動的雲霧朝周圍瘋狂地侵蝕覆蓋着,連接着頭頂低垂而下的廣袤雲層,翻攪成暴烈的飓風。天空仿佛已經垮了半邊下來,把遠方的山峰線條和原本依稀可見的冥府構造輪廓全都壓碎。

那些金紅的光芒在這種浩瀚無邊的潔白裏脆弱地閃爍,如同狂風中的燭火,明滅了幾下就消失了。

葉挽秋僵在原地,拼命尋找着那星火光,卻只能看到無窮無盡的荒涼蒼白。

“哪吒——!”她尖叫一聲,顧不得白無常的拉扯,用盡力氣甩開對方,毫不猶豫地沖出保護罩,闖進那片死亡白霧中。

剛一接觸到那片霧氣,葉挽秋就聽到了那個夢魇般的聲音,那個她原本以為已經不會再出現的聲音。

它對她說,

“時間到了。”

“來見我吧。”

霧氣和大地都在她腳下崩裂開,深黑的豁口如地獄,将她活吞進去。

在不斷下降的過程中,她在一片閃爍着星辰亮光的黑暗裏看到了哪吒。他還活着,只是身上負了不少傷,正在被深淵裏的吸力拖拽着和她一起朝下沉沒。

這時,哪吒顯然也看到了葉挽秋,金色的眼睛裏劃過一絲錯愕,緊接着是完全掩飾不住的驚懼,下意識地喊出她的名字,發出的聲音卻被這片混沌虛空吸收進去,激不起一點波瀾。

他試圖去夠到她,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朝她靠近。整個黑色的空間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将他們強硬地隔開,讓他們只能看到彼此,卻完全碰不到對方。

深淵的盡頭,是那塊被鎮壓在靈淵之下的熒光巨石。

葉挽秋看到有無數發亮的白色絲線從裏面延伸出來,不停朝上生長,幾乎快要纏繞上自己的腳踝。

已經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了,她只能選擇拼盡全力将哪吒從這裏救出去,不然他們兩個都會被拖進那塊熒光巨石裏。

強烈的白光從葉挽秋身上爆發出來,彙聚成一股反沖力,将哪吒生生推出深淵之外。她自己則因為力量耗盡的緣故,如同斷翅的鳥兒,更加快速地朝那塊巨石裏墜落進去。

只是……

有光絲密集地纏繞上她的四肢和身軀。

只是在所有意識都離她而去的最後一刻,葉挽秋想起哪吒為她念的那張成婚書,忽然無比後悔當時沒有寫上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圓滿結束。

下一卷是《陳塘關舊卷》,高能提醒,涉及到的許多神話情節會魔改魔改!!而且商朝的資料太少了握草,所以我是打算半架空來寫,比如本來商朝沒有總兵這個職位的,但是如果我考據寫成諸侯,那大家看着也難受也別扭,所以幹脆不改了,因此!!!!!各位切勿考據切勿考據我寫的啥都是瞎扯,千萬別當真!!!

還有藕巴念的那張成婚書,我找了很久找不到商朝的,只能找一個我個人蠻喜歡的民國風格的成婚書來參考。

第二卷 陳塘關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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