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集結
夕陽被厚重的烏雲擠壓得只在天邊殘留着一線狹窄的明亮,光線渾濁着,奄奄一息。
廉崧坐在馬背上,手裏握緊缰繩,安撫着因為感受到威脅而愈發不安的戰馬,目光緊緊盯着那團不斷湧動徘徊在靖河對岸的塵埃。有清晰而怪異的嘶鳴聲從裏面缭繞不絕地傳出來,伴随着強烈的震動,隔着河水,或輕或重地蔓延到他們腳下的土地。
靜視片刻後,他轉頭看向一旁同樣注視着河對岸,卻并不在意那團異常霧埃,只出神望着頭頂暗沉天空的姜子牙,開口說道:“太師,蕃城連日來多有異動,連犯我城邊界,鬧得周邊民心惶惶不安。如今異象又起,依太師之見,是否已經到了發兵之時?”
姜子牙躺坐在馬背上,翹搭着腿,悠閑自得地捏/弄着手裏的魚骨,笑容輕松:“快了快了,且再等等。今晚咱們可是有貴客前來。”
盡管這位太師的許多行跡都讓人覺得他既瘋癫又古怪,但不得不承認,他在謀略布局上确實有驚世之才,也深得少主姬發的信任和尊敬。
廉崧聽完他的話後,略微思索一下,點頭同意道:“那好。我先去加派靖河邊的駐守人數。”
“順着小老兒所指的方向,一直延伸到河邊。”說着,姜子牙握着手裏的魚骨,動作随意地朝前一指,“廉統領只管守着這條線就行。”
他說完,又将魚骨放到眼前,透過那枚小小的孔洞看着天空。
沒有烏雲,沒有塵埃,他的視野裏只有一片銀璨浩瀚,星羅棋布。無數的發亮星辰挂在天上,緩慢又複雜地變換着方位,将人間的未來一遍遍沉默上演。
不知看到了什麽,姜子牙忽然開懷地笑起來,搖頭晃腦地反複吟誦到:“神佑西岐,天命所歸。”
直到最後一絲太陽光芒也消弭下去,深重漆黑的長夜終于逼仄而下。寬闊的靖河河面逐漸被煙雲吞噬,一寸一寸直逼駐守在河岸坡地的西岐軍隊而來。
那些煙雲旋繞着,擴散着,像一個有生命的肉球,觸碰到地面的瞬間就撕裂開,鑽出無數妖蟲精怪,密密麻麻地朝周圍的人類士兵包圍過去。緊跟在那些妖物之後的是蕃城的殷商軍隊,浩浩蕩蕩幾千人,集結着朝西岐邊境攻打過來。
煙雲覆蓋在河水之上,凝結成黑冰一樣的光滑路面,為殷商軍隊的跨河進軍提供了直接便利。
邊境的預警篝火早在那些煙雲越河的時候就已經點燃起來,一站接着一站,沿着蜿蜒逶迤的山脊線,一路朝西岐內部延伸着不斷亮起。
城牆高處駐守着的是許多訓練有素的弓箭手,而城內的駐守軍也在廉崧的帶領下,第一時間集結起來沖向城外。
天色漆黑,在近乎無光的情況下,人類視覺所能看清的範圍很有限。再加上周圍不斷有陰冷濕漉的煙雲侵襲過來,吹滅篝火,熄倒燭臺。一時間,整個城門前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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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雲升凝如一頭沒有形狀的怪物,張嘴就将面前的城門吞咽下去。大霧侵襲,濃煙漫亂。無數嘈雜刺耳的刀槍碰撞聲在一起,間或還有皮肉被利器破開的密集割裂聲,大片鮮血猛然撒潑在地的聲音,馬匹嘶鳴着倒地的聲音。
還有人類的慘叫,和許多妖物發出的尖利笑聲。
廉崧在一片完全不能視物的濃煙裏,被那些或人或妖的生靈逼迫得連連後退,滿身挂彩。雖然不至于致命,但他身上的血腥味無疑更加将他暴露在那些兇狠成性的妖物眼裏。
在某一刻,他感覺自己已經後退到了姜子牙所說的那道守線上,腳下踩着的碎石正是夜幕降臨前,他派人堆放在這裏作為印記的。
而按照姜子牙的意思,他們必得守着這條線才行。
還沒等他想完,空氣裏忽然閃過一道細微的光。
不是出自妖物眼瞳或皮膚上那種冷而陰寒的光,而是一種燦灼如火的光焰。起初只有星末般大小,緊接着越來越明亮和靠近,仿佛天火墜落,焚雲穿天,直直朝地面穿刺過來,将那層深厚凝結的煙雲燎破出一個個空洞。
廉崧以為,他會看到傾降而下的漫天火雨,或者滾燙的天石。卻沒想到,從頭頂天空洋洋灑灑飄下來的,居然是無數帶着金紅焰尾的紅蓮花瓣,宛如一場發光的輕盈赤雪,密不透風地鋪散開來。
在那些半透明的紅蓮花接觸到那團煙雲的剎那,廉崧清楚地聽到周圍妖物的痛苦嘶叫聲。那些妖物連鋒利刀劍都無法損傷分毫的皮膚,一碰到那些花和焰就像碰到了致命的劇毒,強烈的痛苦逼迫着它們不斷後退,沖散了剛剛還處于絕對上風的殷商軍隊。
破空而來的紅绫靈活卷旋着,将城內的彌漫煙雲輕易驅散開,緞面上的金色紋路熠熠生輝。雲層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消退,整個漆黑的天地間都被一種浩蕩淩厲的金紅攪作一團,星辰月輝也被掃下來,像是午夜時分燃燒而起的另一個太陽。
紅綢騰空,金環驟至。
圍困在西岐軍隊周邊的妖靈們被這陣突如其來的神力波動擊中,紛紛退讓到靖河附近的地方,仰頭看着那片赤霞濃雲的中央。還有幾只想要試圖趁亂混入城內的妖物,被急刺而出的紫焰尖槍穿透咽喉,釘死在城牆上,身軀焚化成輕薄的粉末。
葉挽秋從半空中跳下來,一身無暇白衣旋綻如舒展的霜花,穩穩坐落在紫焰尖槍的槍/身上,姿态熟練地翹搭着雙腿,用雪焰敲敲面前那只背對着自己的妖靈,讓他轉過身來,笑嘻嘻地蹦出一句:“茄子!”
她話音剛落,直沖而來的金環就叩擊在了那只一臉懵逼的妖靈的後頸骨上,将他徹底終結。
肅敵而歸的金環重新回到哪吒手裏,紅绫飄揚着,整個夜空被敷塗成濃烈如血般的鮮紅。
廉崧用手抹開快要滑到眼裏的血跡,看到面前緩緩降落下一個腳踩金輪的紅衣少年。萬瓣紅蓮飛旋在空氣裏,擦出無數明亮清晰的軌跡,最後又收歸于他的掌心間。
哪吒回頭看了看端坐在紫焰尖槍上的葉挽秋,目光下移,又看向其他正勉力支撐着的西岐軍隊,只說:“你們退回城裏去。”
“你……”廉崧短暫地茫然一瞬,忽然注意到風火輪懸浮着的地方,正好是姜子牙所說的那條線。
他幾乎是立刻就想起姜子牙最後所說的那句話,一下子明白了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份,迅速照哪吒說的話,召起剩下的軍隊退回城裏。借着漫天的灼豔神光,百餘名弓箭手已經聚集在城牆上。他們一邊高呼着“神佑西岐”,一邊用箭雨不斷逼退城外的殷商騎兵。
看來心理戰術和士氣鼓舞是有道理的,葉挽秋看着那些一個個信心大增的士兵想到。
而在如今這個極度敬畏鬼神的商末時代,再沒有什麽比真正的神族生靈現身更能激勵或威懾他們。
想到這裏,葉挽秋縱身一躍落回地面,紫焰尖槍立刻回到哪吒手中,光弧燦爛。
也許是完全沒想到會有神族插手進來,局勢幾乎是瞬間就被逆轉。除了早就逃離的那部分妖靈,剩下的全都被哪吒斬殺得幹幹淨淨。
靖河水流湍急,阻絕了殷商人類軍隊的退路。許多走投無路的人類士兵紛紛丢盔棄馬跳進水中,試圖游回對岸逃命。
城門再次打開,一衆歸順于西岐的妖靈魔物從城內湧出,直撲向靖河裏的許多人,将他們一個個拖拽上岸,全部活擒。
姜子牙坐在一匹矮腳馬上,像是還在睡着的狀态,整個人被颠得搖搖晃晃。一點明烈的火星擦過他的鼻尖,他立刻清醒過來,揉揉眼睛,望着半空中的紅衣少年,拍手大笑:“還真讓你給說中,咱們又見面了。”
“姜太師。”哪吒朝對方點頭示意,視線放在站在他身後那個戴着蒙面鬥笠的人身上,眼神清銳。
葉挽秋看着那人将鬥笠取下來,驚訝地喊出對方的名字:“墨琰?你怎麽在這兒?”
“好久不見,葉姑娘。”墨琰輕笑着回應。
哪吒神情不改,只淡淡地說到:“看來西岐給的條件,似乎比纣王要好。”
他笑笑,也不避諱,直接肯定了哪吒的話:“姜太師的話确實讓我無法拒絕。不過,也是因為上次在朝歌以及如今再次見到了二位,才讓我下定決心脫離出來。畢竟,活路哪兒都可以謀得,可連神族都參與進來,那殷商必定已經長久不了了,不是嗎?”
葉挽秋擡手橫在胸前,豎起大拇指,誠心感慨:“你們男人果然都是鳝變的。”
見勢不妙,鑽縫就溜,速度快得一絕。
哪吒眨眨眼,看了她一會兒,聽到姜子牙愉快招呼到:“兩位恩人先進城來休息一宿吧,有什麽事都等明日再說。”
翌日清晨,葉挽秋醒來後,有些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着窗外的靖河好一會兒,然後才慢吞吞收拾好自己下了樓。
還沒走到樓梯拐角處,她就聞到了哪吒身上那陣标志性蓮花香,聽到他似乎是在和姜子牙談論關于墨琰的事。
“原來李公子是遵師所囑,特來助我西岐。那令尊與令慈的安危……”
“他們已經隐居,一切都好。”
“其實在這裏,也有許多和李公子一樣,以往歸屬商,如今投向我們西岐的生靈。”
“您是指墨琰麽?”
姜子牙笑起來:“看來李公子和墨琰是認識的了。”
“和冥府合作的時候,有略微接觸過。”
“他是個很好談攏的人。”
“怎麽說?”
“他要的東西,小老兒恰好略知一二。”
“是什麽?”
“替他擺脫他現在這副半魔之軀的法子。”姜子牙捏弄着手裏的魚骨,搖頭晃腦着說到,“如今這個紀年已經快要結束了,他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不選好隊列搏一把怎麽行。而且,他的夢魇之術确實無可挑剔,可惜沾染侵蝕的魔氣太重。以人類的根基,能修習承受至此地步,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所以,想要既能保住自身修為的活下去,又不至于徹底淪為魔物,他就只能尋求萬全的辦法。”哪吒明白了。
姜子牙活動一下肩頸,一邊捶着後腰一邊搖晃着站起來:“營中多事,小老兒還得去和廉崧統領談談。李公子若是覺得合适,等人齊了便和小老兒一同動身去見姬發少主吧?”
“好。”
他走後,葉挽秋才從樓梯口走下來,站到哪吒身旁,看着他問:“所以,墨琰真就這麽容易相信了姜子牙?”
“不是容易,是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哪吒搖搖頭,聲音極輕地回答,“紀年之末,六界混淆。是除了苦修以外,唯一能夠越升成人,成仙甚至是成神的時機。”
“所以,這對墨琰來說,是最好的機會。”
“也是最後的機會。”哪吒解釋,“人類因為靈魂的特殊性,他們對于外族力量的承受力很強。不像神和妖魔之間,只要沾染了對方的力量就會水火不容。
但這種承受力是有極限的。一旦超過,運氣好的會被同化,可運氣不好,那就是神形俱滅。他現在的這副身軀,已經到了所能承受的魔氣極限了。”
“這樣啊。”葉挽秋明白地點點頭,“怪不得他一直說什麽謀活路,原來是這個意思。”
說到這裏,她忽然又覺得不太對:“可為什麽他就選擇了相信姜子牙呢?明明如果和妲己合作,說不定也能保他順利化魔啊。還是說,他覺得神界站在西岐這邊,所以西岐勝券在握?”
“基本是因為這個。不過,既然他是被魇魔養大的人類。自然最清楚,如果他被同化為魇魔,那從此以後就需要靠什麽為生。
何況比起入魔,姜子牙為他描繪的成仙成神之路,顯然要美好得多。”哪吒不帶情緒地說到。
“再加上……”葉挽秋喃喃着,恍然大悟道,“再加上你昨夜确實現身西岐,之前也救了姬發。所以,他就更有理由相信姜子牙的話了。說不定,還有更多的妖魔也會相信,然後不斷加入進來。殷商本就不得民心,人間力量已經傾斜向西岐,就差足夠的其他生靈了。”
“如今的神界生靈本就少,自然多的是其他幾界生靈想要越升化境。所以在這場戰争裏,每個生靈參與進來的目的都不一樣,只是需要同一個形式來達成罷了。”
聽哪吒解釋到這裏,葉挽秋不由得揉揉額角:“沒想到,一場讨伐人間王朝的戰争,深層裏牽扯到的東西還挺複雜。”
“不必去管其他人,我們只要做好師父所托便是。等人間紛争結束後,我們……”哪吒說到這兒,眼睫輕輕顫動一下,連帶着烏黑眸子裏的光影也跟着明滅幾番,最後只說,“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一定會的。”葉挽秋語氣自然地說到,不帶絲毫遲疑。畢竟對她來說,這場封神之戰的結局,早就已經不是未知。
“你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哪吒注視着她說。
葉挽秋沒多想,只将手伸出窗外,随口回答:“這不有你呢嘛,我擔心什麽。”
畢竟只要看過封神類小說或者影視劇的人,都知道這位紅蓮殺神的戰績,要不然後來的天帝也不會讓他去統領神界軍隊了。
哪吒微愣,淺紅薄唇輕啓,還沒說出什麽話,又聽見對方忽然驚異地說到:“下雨了。”
晶瑩剔透的水珠懸挂在葉挽秋微紅尖細的指尖處,将周圍的一切都凝練成微小的縮影,倒映在它透明的弧面上。
水珠裏的白衣姑娘正在張望着窗外的煙雨灰蒙,濁河湧動。
旁邊的紅衣少年則安靜地望着她。
……
對于在各種神話史詩裏,這場赫赫有名的封神之戰到底持續了多長時間,葉挽秋沒有很清晰的概念。但在人類的歷史上,一旦“沣水遷都,孟津觀兵”事件出現以後,那就離滅商已經不遠了。
跟着姜子牙來到沣水東岸的新都——鎬京以後不到兩個月,這場滅商預演就來臨了。
浩浩蕩蕩的三萬餘人軍隊,在畢原文王墓祭奠完後,以行軍演練之名進軍向東,橫跨黃河,一路得到了殷商絕大部分諸侯國的支持,離朝歌更是已經近在咫尺。
然而殷商麾下實力最強的幾個諸侯國卻依舊沒有動靜,姬發和姜子牙因此決定暫且停在孟津按兵不發,等待墨琰從朝歌傳來消息。
士兵們都在營地周圍井然有序地巡邏,葉挽秋坐在黃河邊的一塊岩石上,望着面前的濁浪滾滾和對岸的曠野遠山,忽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不知道三千年後,這裏的風景和現在比起來又會改變多少。
正想着,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笑鬧聲。那是一隊新加入的少年士兵,正在一起哄搶一個精致漂亮的象牙球雕。幾番争搶抛落後,象牙球雕從其中一個少年手裏滑落出去,眼看就要掉進黃河波浪裏,被葉挽秋擡手救了回來。
淡黃色的一個沉甸圓球,色澤溫潤柔和,表面雕滿了極為精細的山川草木,祥雲神靈,像是把一座想象中的天宮濃縮烙印在了球體表面上,盈盈一握便可托在掌心。
幾個少年看着葉挽秋的時候就是一愣,目光随之落在她身後,齊齊下跪行禮:“見過李統領。”
葉挽秋順着嗅覺裏的味道來源回頭,并不意外地看着身後的哪吒,晃了晃手裏的象牙球雕:“你看,多漂亮啊。”
他垂眸掃一眼,又擡起,只看着她的眼睛說到:“墨琰帶了消息回來。”
“這麽快?”她略微有點詫異。盡管知道這次孟津觀兵的結局一定是撤軍,但這樣的速度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将手裏的球雕扔回給那幾個人,擺擺手道:“別再弄丢了。”
說完,葉挽秋便跟着哪吒一起來到了營帳內。
自從投奔西岐以後,墨琰就成為了西岐安插在殷商的眼線,凡是殷商有什麽大動作,他都會第一時間傳達給姬發和姜子牙。
這次他帶回來的消息很簡單,只有幾個字,
“聞仲不死,纣尚有依。”
“聞仲這個人,小老兒是知道的,對纣王向來忠心耿耿,帶兵征戰數十年,是個不太好對付的角色。”姜子牙用魚骨敲敲額頭說到,“再加上如今,最主要的幾個諸侯依舊擁護着纣王,确實不是咱們開戰的好時機。”
其他集結于此的諸侯一聽,紛紛七嘴八舌地勸說姬發下令,即刻進軍朝歌。
葉挽秋看着坐在正位上,正望着墨琰傳來的那封錦函一言不發,劍眉緊鎖的青年,忽然注意到,對方的臉色看起來似乎比前幾天更加蒼白了。
她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哪吒,低聲問:“姬發少主的身體狀況是不是不太好啊?”
哪吒嗯一聲:“他的舊疾一直都在反複,确實不好辦。”
不好辦的意思就是不能輕易救,看來歷史上這位周武王在建立周朝後不久就駕崩,估計跟他如今總是複發的舊疾也有很大關系了。
想到這兒,葉挽秋理解地點點頭,雖然覺得相當惋惜,卻也沒再多說什麽。
片刻後,姬發終于擡下手示意,等大家都安靜後,才看向哪吒:“李公子覺得呢?”
哪吒思索一會兒,回答:“越是實力強大的諸侯國,在立場的選擇上越是慎重。要想讓他們誠心順服,就得将纣王所有的依仗都摧毀。這樣,根本用不着兵力交戰,他們自會投誠。聞仲是個很好的選擇。”
“看來,李公子也認為,要滅商就得先滅聞仲。”姜子牙笑着點頭,“和小老兒想得一樣。”
“所以李公子的意思是,現在不合适開戰,對嗎?”姬發的表情依舊平靜,似乎對于這個提議一點也不意外。
葉挽秋看了看周圍面色各異卻沒有再發話的諸侯們,隐隐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麽姬發要詢問哪吒的意見。畢竟讓他以神族的身份來贊成退兵,确實比其他人更有說服力,也不會讓諸侯們有任何怨言。
“商的兵力遠多于我們現在,要開戰的話,也不是打不得,只是相對來說風險較高。”哪吒說,“如今西岐剛有起色,若此時動兵,滅商要付出的代價也會很大。”
“好。”姬發略微颔首,“那就依李公子所言。”
兩日後,原本已經跨過黃河的西岐大軍又分散着回到了鎬京城內。
回城的時候已是傍晚,葉挽秋洗完澡,換好衣裳,正用厚布搓擦着透濕的垂長黑發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啊。”
“是我。”
葉挽秋一愣,起身去開門:“哪吒?”
門外的少年顯然沒想到她是剛洗浴完,表情同樣有些怔愣,目光落在她沾着些許晶瑩水珠的下颌,來到還帶着微亮水漬的鎖骨。像鳥類舒展開的翅尖,接挂着星星點點的晨露。濕熱的霧氣還殘留在葉挽秋的眼睛裏,化開一陣清潤的透亮。
“我剛洗完頭發,怎麽了?”
哪吒不自在地眨下眼,将手裏的象牙球雕遞過去,語氣平靜到有些僵硬:“給你的。”
“給我的?”葉挽秋接過來,指尖還帶着沐浴後殘留的熱氣,擦過他冰冷的掌心,“你給我這個幹嘛?”
“你不是覺得它漂亮麽?我以為你想要。”
葉挽秋呆住幾秒,沒想到自己那時候随口說的一句話,居然會讓他記得。
她低頭看看那顆象牙球雕,驀地笑起來:“是挺喜歡的。”
“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