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驚鲵
他說:“希望你手中的劍,不會讓我失望。”
随着鯊齒一寸一寸拔出劍鞘,紅中透着金輝的劍氣萦繞在裸|露出的劍身之上。
蓋聶察覺衛莊的劍術也更上一層樓,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舉起木劍,将內力透過指尖溢出。
三把劍、三個劍客。
一瞬間飛沙走石,劍氣引起的罡風開始亂竄。空中被劍氣激飛的樹葉憑空被切斷,斷口如同金石切割一般;沙石泥土之上,也開始出現或深或淺的溝壑;被劍氣壓得擡不起身的白屠身上,也被割出道道血痕,讓這個沒有骨氣的帝國将領痛得哀哀直叫。
驚鲵驚訝地發覺,即便是手持木劍,劍聖蓋聶的氣場竟然完全不輸手持神兵的另外兩個人。他甚至還能在劍氣即将割開白屠要害的時候,控制氣流擋開那股必殺的劍意。
雖然無法趁亂殺人滅口,但驚鲵認為自己找到了劍聖的弱點——看起來他想要留下這個窩囊廢的命。
所以他打算試探一下:“如果我們三個的劍同時出鞘,這個人會在瞬間被劍氣肢解。”他想了想,認為僅僅這樣說可能不足以體現自己的立場,于是又補了一句:“應該很有趣。”
蓋聶并沒有說話,但他舉起的木劍有了略微的遲疑。
衛莊冷哼:“你以為我會在乎他的死活嗎?”
白屠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但絕對是個會見風轉舵的真小人。他聽了驚鲵與衛莊的對話,便立即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可能是一言不發的第三個人。他在秦國從軍多年,也曾聽過劍聖蓋聶的名字,立即揚起布滿割痕的臉,對着蓋聶大聲求救:“饒命啊!”
蓋聶目光沉靜,并沒有流露任何破綻,反倒說道:“你殺了影密衛,章邯勢必追究。如蛆附骨,他會用一切手段追捕你。”
驚鲵嘲笑蓋聶的愚蠢:“是嗎?羅網和影密衛同為帝國效力,我怎麽會殺隐秘衛?”他掃了一眼蓋聶放在身邊已經退出劍氣比拼的木劍,嘲弄道:“倒是你們,原本就是帝國通緝的要犯,有足夠的理由殺人。”
此刻只剩下衛莊一人與他劍氣相鬥,蓋聶似乎已經袖手旁觀、或者開始考慮局勢。
硬拼他的确沒有太多勝算,驚鲵不蠢,能再羅網中位列天子一號殺手絕非只懂劍術的蠢貨。他決定再給他們設個局,于是假裝剛剛想起什麽,開口道:“不過,你提醒了我。
一個影密衛出現在這裏,就代表其他的影密衛也很有可能在這附近。這樣的情況,似乎對你們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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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鬼谷二人的做派而言,要用言語譏諷對方,一般不會輪到蓋聶。上回在噬牙獄,蓋聶破天荒出口“我們要想走,誰也留不住”也是因為十數年後師兄弟共同聯手禦敵,戰意使然,是極少的情況。
所以這次還是衛莊開口:“他們趕到這裏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我了解,你是不是徒有虛名!”
話音未落,衛莊手腕反轉,鯊齒已經出鞘——金石撞擊之聲,越王八劍的驚鲵發出尖利的鳴叫。
這,是古劍遇到強大對手時的戰意。
短短幾息,雙劍交接已經八招。二人移形換位,在黑夜裏只殘留劍氣留下的弧度和寒意。
蓋聶目光在戰局上流連不過瞬息,他皺起眉。以眼下情況而言,驚鲵絕不是衛莊的對手,他此刻一定只有兩個打算:要麽跑,要麽拖延戰局等待應援。
然而,這個果真就是驚鲵嗎?
單憑一把越王八劍……
蓋聶的眼睛眯起,這是他思索的時候的表情。世人喜歡将鯊齒與流沙主人等同看待,但鯊齒與流沙并沒有必然的聯系。
真正的劍客,絕不會錯認持劍人和劍的位置。
帶面具的人,必然還有另外一個不願被人識別的身份。蓋聶想,衛莊多半也有了懷疑,只是還不能肯定。這個人的劍術不及衛莊,他一定會憑借地形以及衛莊要探究他身份的顧忌,想方設法逃脫。他殺死影密衛的人,也必定會想辦法栽贓自己與衛莊。
換做衛莊,一定懶得解釋;所以這件事,也只能讓他來做。
這并不因為害怕被陷害,而是為了破局。
蓋聶熟悉影密衛。
章邯擅長追蹤,他們到來很有可能就在瞬息之間。
“驚鲵”明顯也了解影密衛的能力,或者說他的計劃裏,明顯沒有打算同時對抗縱橫兩個人——這在當下所有人的認知裏,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他用劍影虛虛晃過衛莊的眼前,使他在劍光反照的月光中對暫時眯上眼睛。然後,利用這一瞬間的空隙,轉身運起輕功,朝着山崖的方向發足奔去。
如果他預料的沒錯,蓋聶被那個昏庸的秦軍将領拖累;按照流沙主人的傲慢和不屑與人解釋的态度,算計他或許會容易一點。
衛莊看了一眼還不算流露敗象卻先一步怯戰逃走的驚鲵,然後把目光投向蓋聶的方向。
蓋聶的眼睛也看着他,深茶色的瞳孔完完整整倒映着他的影子。
無需一言,他們已經明白當下最好的計劃。
蓋聶朝着衛莊點一點頭。
衛莊回過頭,提起劍朝着驚鲵逃脫的方向追蹤而去。
林間疾馳奔走,黑影忽閃走動。風動、樹動、林動、皆是線索——衛莊停下腳步,細細辨別對方逃匿的方向。如果他沒有記錯,這裏往前是斷崖絕壁,如果對方不是慌不擇路,便是刻意引他來此。
有意思。
有一天,還有這樣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喽啰想要引他入毂。如果蓋聶說的沒錯,影密衛已經近在咫尺。着急的人必定不會是他。
衛莊刻意放慢腳步,對方果真急不可耐踏出動靜,幾乎就是明晃晃在身上貼着“來吧千萬要追上”。
既然對方盛情,衛莊冷笑一聲,鯊齒一動,參天巨樹懶腰折斷兩截,巨大的樹冠與樹身悲鳴着用緩慢的速度朝着兩側滑到,露出樹身背後藏匿的盔甲潛伏者。
衛莊的鯊齒隔開對方試探的出招,笑着說道:“你似乎已經無路可逃了。”
帶着面具的驚鲵背對衛莊站立在山崖之上,的确無路可逃的樣子,他緩緩轉過身來,用一種滿足而得意的語氣問:“你以為,能把我逼上絕路嗎?”
他的盔甲很沉重,這樣的人往往代表着內心也有同樣沉重的東西,或許是責任,或許是陰狠的心思。
衛莊或有耐心去揣測蓋聶的心思、去嘲諷對方不切實際的夢想,或者通過淵虹切割的樹葉斷痕推測蓋聶的傷勢是否影響到他用劍……這些,不過因為他的對手是蓋聶。對于其他人,哪怕是赤練,明知道她受了傷,看見自己激動地都快哭了,也不過随口問一句“你受傷了”,連為什麽受傷都懶得去知道。
衛莊沉默着,他的目中帶有精光,似乎在沉思,或者是在等待。
背後樹林裏想起腳步快速移動的聲音,還有一個讓他覺得熟悉的殺意在接近這裏——是影密衛的人到了!
衛莊餘光掃過樹林裏竄出的十數人,都是影密衛的精英,許多可能還是上次在噬牙獄中參與過圍捕他與蓋聶的人。他噙着笑:“原來如此。”
章邯陰沉着一張臉,從黑暗的陰影中踱步出來:“若非情況危急,影密衛絕不會放出那個信號。”他看了一眼在山崖上對持的兩個人,聲音低沉地開口道:“我犧牲了一個部下。所以今天必須要有個交代!”
章邯的憤怒讓整個影密衛感同身受,戰意四起。
然而,衛莊似乎完全沒有一丁點對影密衛失去同伴的同情,他幾乎是用一種近乎挑釁的語氣,中肯地評價了自己對局勢的看法:“看來,這裏越來越熱鬧了。”
影密衛的人每個人都像是一把繃緊的暗器,随時打算替死去的同伴報仇雪恨。
帶着青銅面具的男人終于開口,他對着章邯說:“影密衛的死,你該去問這個人。”他指的自然是流沙主人。
章邯刺人的目光随着這句話已經刺在衛莊身上。
衛莊不置可否,連表情也欠奉。
驚鲵仿佛早知道流沙主人不愛辯解的性子,半真半假地說:“章邯将軍,這就是羅網正在追捕的帝國叛逆。影密衛若能從旁協助,将軍的擒賊之功,卑職一定會報與中車府令趙高大人。”
而衛莊,他只是饒有興趣地聽着他們商量如何圍捕自己切分功績。
他,在等一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