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羅地網
通往鹹陽的馳道上,一紅一黑兩個身影,他們的速度很快。
王離的父親王翦新喪,王離被迫撤離東郡會鹹陽為父親奔喪守職,這意味着他在之後的至少一年中,對于軍隊的直接管轄權會被迫暫時交出來。在離開前,他的指示麾下的親兵追上遷徙的東郡村民,就地将他們都屠戮幹淨。
熒惑上所刻的語言,絕對是一場針對帝國的陰謀。作為帝國的武将,不管能不能殲滅反秦的勢力,這個預言都不能流傳出去。
王離離開之後,在農家留下的兵力群龍無首,震懾不了羅網的刺客,各自勾心鬥角。
墨玉麒麟,千變萬化。連蓋聶也會在他手中吃虧,挑撥潛伏的能力可見一斑,墨家的人雖然無法阻止農家自相殘殺,但讓逍遙子幾個
火焰般豔麗的女子揚起天鵝般優美的頸項仰望詭異莫測的天象。
“莊……”她微微有些擔憂。
黑色身影微微擡頭仰望蒼穹,這是他留給她一貫的背影。
他低低地輕笑一聲:“太陽太陰大陣,原來如此。”
赤練擰眉看向他:“是陰陽家出手了麽?”
衛莊嘴角保持着那個諷刺的弧度:“來自楚地的傳說中,東皇太一是人首蛇身的伏羲氏的化身。你,信麽?”
赤練手臂撐着腰,諷刺得看向遠方:“重要的,是這個世上的人信不信,難道不是麽?”
衛莊:“一個楚地傳說中的主祭,你認為他會甘心為嬴政驅使麽?”
赤練垂下優美纖細的頸項略作思索,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嬴政一直想要剪除江湖中的反秦勢力,殊不知最危險的敵人,往往就在他最近的地方。”
鯊齒在他手中輕輕蜂鳴,衛莊低頭看向這把劍。
赤練:“莊,我很擔心。”這是出于女人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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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莊冷冷笑道:“亡秦必楚,說出這句話的黃石公,本來就是陰陽家的人。”
或許從一開始,從“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到“風林火山”的預言,陰陽家的圖謀就是為了恢複楚國的王權。他早就看出來了,比他更加通曉河圖洛書和八卦周易的蓋聶,又豈會毫無覺察?
女人被他的情緒安撫,她撩了撩頭發:“只怕我們趕到鹹陽,卻是晚了一步。”
衛莊将鯊齒杵在地上:“他來了。”
“誰?”紅蓮晃晃頭,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朝天空一望,一只巨大的鳳凰從她的頭頂呼嘯而過。鳳凰過後,才是巨大的風聲,吹得衣服獵獵作響。
“白鳳?”赤練終于明了地笑起來。
衛莊提起劍。
赤練回頭看向叢林深處的陰影:“麟兒,我們走吧,去鹹陽。”
巨大的土坑邊,站立着身着各色袍服的受刑人,他們穿着儒生的袍子,神色驚惶。
午時已到,沉悶的鼓點聲敲響起來,那是牛皮制成的巨大皮鼓。據說昔日皇帝與蚩尤激戰,東海中有一座流波山,山上住着一頭慢獸,叫“夔”,它吼叫的聲音就像打雷一樣。黃帝捉了夔牛,用做鼓,敲擊聲出五百裏,可震得敵人喪魂失魄。
鼓聲過會,監刑官一揮手,正要宣布行刑。忽然人群裏不知是誰在大叫:“有人劫刑場!有人劫刑場——”
五百士兵四處看去,四圍上卻并沒有烏煙瘴氣的打劫刑場之聲。
正在疑惑,方才大叫的那人又驚惶叫道:“不見了!不不,他在那裏!”
衆人順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登時驚住了。一個葦白色衣袍的劍客,站在刑場監督身後最高的旗杆上面。他的衣袍在風雨中獵獵飄蕩,真不知他是如何保持不動如山的身形。
有人認出他來:“是蓋聶!是劍聖蓋聶!”
“閉嘴!”監刑官一邊在護軍的掩護下,罵道:“是帝國的要犯!誰再胡亂開口本官先斬了他!”
秦軍素來訓練有素,即便人群中窸窸窣窣地傳來騷動,很快也就平息下來。
蓋聶這才慢慢開口:“将軍,久見了。”
監刑官冷笑道:“蓋聶,你既然叛出鹹陽,就該做草莽間自生自滅。怎麽如今反倒回到鹹陽作亂,當真是辜負了聖恩。”
蓋聶身形穩如泰山,負劍而立,語氣一如既往溫吞:“蓋某只為救人而來。”
那監刑官揮了揮手,忽然笑起來:“蓋聶,原本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并不想你我刀兵相向。不過既然你執迷不悔、逆天而行,那就別怪本官今日令你有來無回了!”說完這話,他大喝一聲:“布陣!”
五百秦軍登時抽出佩劍,陣型迅速變化,以巨坑為中心四處散開,高聲大喝,相互呼應一般。
鼓點更加密集地傳來。
蓋聶平靜地看了,只緩緩道:“天一在前,太乙在後。蒼龍七秀,以正四方。”
那監刑官面色陡然一變。
他身後走出一人,竟然是羅網天字號刺客,嘿嘿冷笑道:“不愧是鬼谷縱橫!你既然認得出來,便知今日這個陣法,是為何人而設。”
蓋聶卻不再多言,恢複了一個沉默劍客的姿态。
監刑官向左右喝到:“将他拿下,生死勿論!”
這話一出,随着一聲重鼓聲音響起,曠野中餘音傳出極遠。土坑四周的弩手早已瞄準好的弩/箭一齊發射,如同暴雨般的箭矢遮天蔽日般朝那黑色大旗上茕茕而立的劍客而去。這是天下間軍隊最可怕兵器——連發秦弩,匣膛內可裝十二支弩/箭,單憑扣動板機便能擊發,連射十二發箭矢;三班前後排列,射完後交替混亂重新裝膛,幾乎毫無間隙。
弩的威力大大強于弓箭,這是秦軍東出的絕密武器,連匈奴騎兵也被秦軍無數次拒于秦嶺之外。
在弩/箭射中蓋聶的那一瞬間,葦白色衣袍的劍客終于動了。他足尖點了一下旗杆,身影已經直上一丈,避開了第一波箭頭。
“弩手!加快輪換陣列!”
弩/箭的密度實在太大,在空中甚至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蓋聶在下落的瞬間足尖在飛過的□□上,借着這個輕微的支撐向後飄出又是一丈。遠遠看去,如同淩空踏步一般。
秦軍中有人登時手亂了,手中弩機一抖,射出的弩/箭碰上其他的箭/經一人逼退頭,亂作一團,互相碰下歪了方向。
蓋聶卻似未曾受到影響,他飄到最高點在空中略略停過之後,整個人頭向下墜去,,身姿不疾不徐,如同一只即将入水捕魚的白色水鳥。他不似在身死殺地,反倒如同這等閑之地練習劍術,手腕于身前身後不疾不徐挽動劍花,兵兵邦邦□□被格擋彈開的聲音不絕于耳,竟然真他身前身側用一柄木劍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綿密無間。
秦國軍事一而再再而三,幾輪弩手也無法傷到對方分毫,紛紛有了怯意。他們并不懼怕兇狠善戰的敵人,但是對于蓋聶這樣,曾經一人逼退三百龍/□□兵、在箭雨中如入無人之境的敵人,他們束手無策。
就在此時,最外圍的秦兵忽然倒下了一排,是墨家的高漸離等人趁着蓋聶引得大部分秦兵向他攻擊時,同時從後方出手了。
方陣在短暫的混亂後很快就訓練有素恢複新的隊列,高漸離叫道:“打亂他們的陣型!”一把水寒劍登時祭出一片冰錐般的劍氣,切割秦軍的手腳利刃,庖丁等人便大叫着用一把巨大的菜刀東拼西砍。
蓋聶終于落地,卻是腳步不停,在所有抗秦義士之前突入秦軍核心,一人一劍如同流練一般将近身的秦國士兵擊昏扔出戰局。
若此刻立于高崗上,便能看見下面黑壓壓的一片混戰。秦軍雖然強悍,但是這次前來的抗秦義士,尤其是以墨家為首的諸人,都并非尋常百姓,而是身負武藝的江湖能人,內力劍術刀法各有所長,取長補短,各個足以以一敵十。
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花蓬飛如漫天血霧,救人者居然一時占了上風。
卻在這時,又是一陣鼓聲傳來,與方才沉悶綿長的分外不同,這次顯得急促而帶着戰意。
衆人剛擡頭,就看見遠處堆土的土堆後面忽然冒出更多親兵的身影來,一眼看去竟然如同蝗蟲一般密密麻麻。救人的義士許多當場心中一涼,怕是心道中了陷阱。
天空中龍卷雲更加急迫,帶着撼動天地的能量。
蓋聶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先救人,不要受蠱惑。”
這聲線依舊冷靜,高漸離等人立即回過神來,方才盯着天象異變,竟然有種渾渾噩噩之感,忘卻此行目的。他立即提示周遭幾人莫要看天象,也不要去聽鼓聲,這是陰陽家的陣法。
蓋聶言畢,人已經就着手中劍術将周遭圍殺的人手中武器悉數切斷,人也躍入正在填土的坑中。
四五百人,要全部救出的确很難。
雨落如潑,蓋聶剛一入坑,這坑中的三四百人陡然目露邪光,袖中匕首若隐若現。一張大網自天而降,罩在坑上。
這原本就是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