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死局生機(上)

既然已經有了初步的揣測,那麽桃林的布局就有跡可循。

姜子牙布下困龍之局已經時隔八百年,很多格局都随着天地星辰位置的轉移而變化,隐藏即便扔是“困”陣,卻也不再如同昔日兇險。

用蓋聶自己的話來說,他在鬼谷修行時對奇門遁甲之術有所涉獵,他一再強調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不過一日,他心中大致有數。眼下唯有需要解決的問題,便是他的眼睛。

這卻是個記不得的問題。

至少蓋聶自己并不着急。

逍遙子道:“衛莊兄的內力雖出自鬼谷一脈,霸道剛猛,此前用以壓制你體內的封眠咒印倒是可用。只是咬徹底破了目瞕,恐怕尚且不夠。”

蓋聶略一沉吟,道:“逍遙先生可曾為天明探查過經脈。”

逍遙子摸着胡須道:“有,他的脈相奇特,體內居然有四股不同的力量相互角逐。其中一道已經衰落,剩下的三道,也有了傾斜的征兆。”

蓋聶颔首道:“昔日墨家前任巨子曾用內力替天明壓制封眠咒印,此刻他封眠咒印已解。那麽另外兩道,想必是在蜃樓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天明正支棱着耳朵聽着這邊,聽聞兩人對話立即接嘴道:“正是正是,我這蜃樓之上被那個黑心眼爛手的壞女人打了一掌,說是中了陰陽家的六魂恐咒。”

“六魂恐咒?!”在場的墨家人無不震驚。

墨家兩代巨子死于六魂恐咒,他們好不容易認可的新任巨子也中了這種必死的咒印,難道墨家,就逃不出這個宿命麽?

端木蓉一言不發掀開他的袖子查看咒印的痕跡,眉頭皺得極緊。素來冷清的面容更是夾雜這冰霜一般。

天明忍不住在大夏天被凍得哆嗦一下。

醒來之後極少開口的高月此刻卻是柔聲道:“天明,你中了六魂恐咒?”

天明最不忍高月為他擔心,摸着後腦勺連忙安撫她道:“月兒,你、你別擔心。我這船上,還遇見了一個女人,她說是你的母妃,是燕太子的妻子。是她給我注入了另外一層內力,還借了我金烏之力,所以我才能最後找到你,月兒。”

墨家人面面相觑,這個消息太過驚人。他們只知燕丹的詐死與他的妻子身世有關,似乎是為了擺脫天羅地網的追蹤。這麽多年過去,他們以為月兒的母親早已被陰陽家處決。

高月目光一怔,瞬間蓄滿水汽:“母妃……她還活着,我感受得到。那天在蜃樓時,我感覺到了她溫暖的力量。”

端木蓉掩住嘴:“是那只金烏?!”

高月看向她:“蓉姐姐,你也察覺到了,是不是?”

逍遙子:“這便解釋得通了。”

衆人看向他。

逍遙子道:“據我所知,燕丹的妻子是陰陽家叛逃的東君。天明體內還有一股不同于鬼谷之力,也并非來自于燕丹的內力,這樣想來,就應是東君覺察到天明中了六魂恐咒而替他注入的內力,為的便是壓制住他體內的六魂恐咒之力。”

大家略一思索,頓時将同情和敬佩的目光投向天明。

以這個孩子的年紀來說,真是承擔了成人尚且難以承擔的折磨與責任。

逍遙子卻覺得還是自己老友不易,當年帶着這孩子一路逃亡數度險些死去的時候,大約也不曾料到後來天明的機遇。

……連親都沒成過,為別人的孩子卻操碎了心。

他停留在蓋聶身上的目光稍微久了點兒,蓋聶察覺到,也将頭轉過來。

逍遙子道:“蓋老弟,你因陰陽家的咒印而封閉了經脈,偏偏天明體內有一股東君的內力流轉——這就是所謂一個看似必然的死局中,往往在不經意的時候會留下一線轉機的意思罷。”

衛莊緩緩道:“你的意思是,一線生機,便在這個小子身上?”

天明聽見衛莊提及自己,忍不住挺起胸脯,就差得意出聲了。

逍遙子道:“這只是一個思路,我打算引了天明體內的陰陽之力去壓制蓋老弟體內的咒印,但這時他體內自行壓制的鬼谷之力需要有人導出。我想,這個人選,非衛老弟莫屬了。”

天明與墨家之人一起看看逍遙子,有看看衛莊,暗自揣度這個大壞道什麽時候也成了一個“老弟”。

衛莊皺起眉頭:“這種事情,不必你說。”

蓋聶雖然未曾動過,但衆人都覺得他臉上極短的露出了一線笑意。只聽他道:“逍遙先生、天明,多謝。”

天明性子急迫:“大叔,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逍遙子道:“天明,你在蜃樓一戰中,對三種內力的控制已經算得上純熟。事不宜遲,你好好休息一晚,我們盡快便幫你大叔打通經脈。”

引渡內力壓制陰陽咒術的計劃就在這兩日,墨家衆人都忙碌起來。桃林一時出不去,卻也是一種天然的屏障,可以借做掩護行蹤之用。

蓋聶并沒有因為引渡內力而停止自己的腳步,他仍與衛莊一道行動,按照推演的方位探查桃林地形。

山崗上,衛莊往下看去:“只剩此處山澗,高十丈。”

蓋聶垂着頭:“按照姜子牙的習慣,他的确喜歡将入口隐藏在五行中的水相之後。”

衛莊表示贊同:“噬牙獄便是如此。”

蓋聶:“水為一,且生木。這片桃林便是因水而生息至今。”

衛莊沉聲道:“看來,有必要一探究竟。”

蓋聶:“如果推測無誤,澗底必有玄機。”

衛莊抽出鯊齒:“在這之前,師哥,恐怕我們還得解決幾只惹人讨厭的鼠輩。”

“一共三人,兩個地字級,第三個呼吸極輕,內力與你我在伯仲之間。”蓋聶身形未動,連淵虹也未曾出鞘。

衛莊冷哼一聲:“一群蝼蟻。”

身後桃林微動,閃出兩個狼狽的身影,看着裝正是羅網刺客,級別不過人字地字。

他們是追蹤青龍與白鳳的蹤跡闖入桃林,在這個大陣中無論如何也出不去,不得不遠遠近近潛伏在墨家諸人身邊。這數日之內既要避免與墨家流沙正面沖突,幹糧耗盡,早已是樯橹之末。

這幾日跟蹤縱橫二人,也是急迫想要窺伺他們是否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

此刻被衛莊點破,便知道恐怕這二人早已發現了自己,一直不出聲也不過是一種螳螂捕蟬的逗弄。

二人自知求饒也毫無意義,絕望之中,抽出佩劍應戰。

對應這樣的低等劍客,衛莊一向少話,他将鯊齒橫貫掃出,足尖不過一點,人已騰空。

沖在前面的兩個羅網刺客咬牙上前,而暗處第三人如一支箭矢一般自林間彈射而出,直奔蓋聶而去——

竟然是舍棄二人,絆住衛莊,一人孤注一擲選一個傷者下手的意思!

衛莊一劍斬了一人,卻不是必死的傷,讓那人發出驚天慘叫。

那沖在前面的刺客來不及回撤,擡眼看見巨大的黑影如枭一般已經掠至自己身後,背心的空檔便在那人一念之間。

刺客将牙一咬,也不回護,反倒将劍一挺,直刺向懸崖邊站立的白衣劍客。這麽多天下來,他知道此人目前雙眼皆盲,或許——他還能有機會挾持住這個人。

衛莊眉頭一凜,在空中一壓,直直如同巨石壓下,一劍将另一個刺客劈斷雙腿。鮮血四濺開來,衛莊将鯊齒一撤,那血人慘叫着倒下打滾。

沖在前的劍客已進懸崖,他自知生機無望,用盡全力将劍刺向蓋聶。

而蓋聶看起來毫無防備,只是擡手将淵虹一格,偏偏鬼使神差擋住了刺向自己的劍尖。

刺客看見三指寬的劍鞘抵住了自己的劍尖,而自己用盡全力卻仍無法再進前一步。他大喝一聲,将劍回撤再次刺出,這次是從肋下刁鑽的角度。

白衣劍客再度微微将淵虹在手中一轉,仍是沒有出鞘,那劍鞘卻再度抵住了劍勢的方向——竟是毫厘不差。

那刺客冷汗落下。

這,就是劍聖的實力?不,他不信!

他雖只是地字號劍客,在這轉瞬之間,他挺劍複又刺出七劍,劍劍刁鑽。若他面前是個尋常人,只怕已是身上六七個窟窿了。

可惜,他對面的人是蓋聶。

雖然雙眼經脈受阻,然只見他在咄咄逼人的劍勢中,竟然腳下紋絲未動,手中的動作看似極慢,毫無花哨,不過是簡單的一格一擋,再格再擋,便将那五道殺機輕巧化解開去。

一抹,一讓,卻似密不透風,毫無破綻。

刺客後退一步,眼前的蒙眼男人再不是他眼中的溫吞弱點。他仿佛化作面露微笑再活活羞辱至死的妖怪,引人上鈎——着實比鬼谷另外一個可惡得多!

他眼中的憤恨之色尚未褪盡,卻忽然心口一涼。待他低頭看去時,一柄泛着青色的劍透胸而出。

他認得這柄劍,是同他一起追蹤墨家而來的同伴的劍。

當初,真不該接下這個差事……

刺客撲倒于地,他的血濺開有幾滴落在蓋聶葦白色的袍角上。

衛莊垂下劍尖:“至少你們可以一起上路。”

蓋聶卻在這時皺起眉。

腳邊只剩半口氣的刺客頭一歪,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來。他的手心攤開,一只形狀奇怪的竹管自他掌心滾出。

衛莊目光一凜,他在東郡王離的軍隊中見過此物——王離的軍隊當時用了這個東西險些将農家殲滅戰東郡。只需一點,此物便能開山裂石。

來不及說話,一聲炸響在山澗中來回震蕩。

碎石紛飛之下,衛莊眼睜睜看見一角葦白色的袍子随着碎裂的石頭,一齊掉下山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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