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風輕柔極了。裴辛夷趴在阿魏瘦而有力得到背上,傷口與布衫衣料摩擦,衣料與衣料摩擦,疼痛到失去知覺,仿佛傷口直接鑲在了他因勾身而微凸的脊柱骨上。它們、沒有星星的夜晚全都合為了一體。

聽見笑聲,阿魏微微偏過頭,問:“笑乜嘢?”

裴辛夷只是笑,臉頰貼着他脖頸一側,又緩又重的呼吸呵在汗水上。他的肩胛骨不自在地輕聳了一下。

她雙手交握環在他鎖骨前,笑着說:“我托人找你,他們一見到錢兩眼直發光,有錢這麽好?”

脖頸一側濕濕潤潤,不是汗水。阿魏感覺到了,但不說破,他陪着笑了一聲,“是咯,有錢就是巴閉,有錢可以做大佬。”

“阿魏,你想不想做大佬?”

靜默片刻,阿魏說:“……不想,做大佬有乜好?管這麽多兄弟的飯,背這麽多人命,身不由己。”

裴辛夷稍有一點兒訝異,“點解你懂?”

“我老母總是這樣訓我,讓我不要癡心妄想混街頭、做爛仔,說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大佬,即便做到開堂龍頭下場也不會好。她說等時局平穩,政府不需要爛仔辦事,市民不需要爛仔保護,爛仔冇用,堂口式微。”

“你阿媽好犀利。”

“想不想見她?”

裴辛夷愣住沒說話,就聽阿魏又說:“你這樣逃出來,我只能把你帶回家。”

“哦……你阿媽會不會……”

“放心,不會讓她知。”

阿魏抄近路走小道。路上很暗,只偶爾有手電筒的光掃過,是警察在夜間巡邏。再走了一截路,連人影都見不着了。

漸漸聞到了一股帶着腥臭的發黴味道,阿魏說:“快到了。”

“你住這裏?”裴辛夷不假思索地說。沒有聽見回答,她才意識到這話有幾分嫌棄的意味,盡管她沒有完全沒這麽想,或許他還是覺得被冒犯了。

她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阿魏這才出聲說:“我知道,但你在這裏很安全。”

她不明白為什麽,但相信他說的是真的,沒有追問。

這是河岸下游的棚戶區,河上漂流着數不清的垃圾,房舍全是殘破的木結構高腳樓,不避風雨,搖搖欲墜。住在這裏的人半數以拾河灘垃圾為生,朝向正街那一面是黑街,有當鋪、煙館、勾欄院。這裏被城裏的人稱作貧民窟,出了人命連警察也不想管。

這片區域等于一個無名堂口,與阮家、裴家、十五黨等不同,人員組成魚龍混雜,不參與幫會鬥争。不管你是誰,進來找人要先與自治會談判,易進不易出。

按洪門的說法,這裏的自治會就是龍頭,阿魏先前所說的工事班長是堂口最底層的四九仔,負責傳遞消息,而阿魏則是職階更低的無需正式拜會的藍燈籠,為班長打雜跑腿。

是啰,在碼頭做工的人有幾人不是爛仔,爛仔裏頭有幾人不是貧民窟出身。

自古以來,尤其是亂世,勞苦人民不說改命,就算只是想吃口飽飯,最好的辦法是先混堂口。不管你是小商販還是碼頭工,加入堂口便有了庇護。當初裴家境況沒有如此落敗,裴懷榮搭船回港亦先在碼頭做工,認大佬挂藍燈籠,從此有了賣貨門路。

四川袍哥、上海青幫、兩廣洪門,開堂立館話龍頭,哪個不占據碼頭。有江有海的地方就有碼頭,碼頭是天下利來的閘口。

裴辛夷尚且不懂碼頭歷史,她此刻一心想丢掉“船王女兒”、“裴六小姐”這些頭銜。

“陸英,屋裏不隔音,進去之後我們不能說話。”阿魏悄聲說,走上房舍外部的木梯。

裴辛夷乖乖聽話,只點了點他的肩膀作回應。

阿魏輕輕打開門栓,見外間沒有人在,暗暗送了一口氣。房子面積不超過六十坪,外間占去大半,一眼就能望到底;裏間兩室的門幾乎挨在一起,其中一間門縫裏有光亮。

阿魏正要進入房間,隔壁房間傳來女人的聲音,“回來了?”說的越南話,聽上去很年輕。裴辛夷猜這是阿魏的母親。

阿魏照往常一般敷衍地應了一聲,走進房間砰地甩上門。裴辛夷被吓了一跳。阿魏似有察覺,把她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手,像在解釋他是故意的。

果然,隔壁房間又傳來吚吚嗚嗚地責罵,說到最後講起白話,“冇撚本事淨作大,生骨大頭菜!”(沒幾把本事淨擺架子,被寵壞了!)

裴辛夷聽了想笑,死命捂住嘴,眉眼彎彎看着阿魏。

他無聲地笑了笑,打開一看就是撿來的破爛矮櫃的抽屜,拿出藥品與紗布。

她有話想說,思來想去把他的手拉了過來,在他手背上寫:“你經常受傷?”

他搖頭,翻過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寫:“上藥會痛,忍一忍。”

裴辛夷點頭,忽又頓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衫,再指向他手裏的藥,意思是她自己上藥。

阿魏做出“啊”的口型,不好意思地癟了癟嘴,轉過了身去,下一秒又回頭用唇語說:“我不會看。”

裴辛夷蹙眉,晃着手指示意他快些轉過身去。

數不清的傷,藥覆蓋上去、滲進去,像是蛆蟲其中蠕動,密密麻麻,紮得渾身都疼。她沒有出聲,只是重重呼吸着。

阿魏面朝斑駁的木板牆,在這呼吸聲中一瞬不瞬盯住上頭的小窟窿,仿佛要将其盯穿。他覺得又悶又慌,自己快要變成木窟窿裏的刺紮。他感覺心裏出現了什麽,看不明的,由一粒逐漸變大、膨脹,鼓成一個球體。

這個東西很快又癟了下去。他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了。

過了好一會兒,察覺衣擺被扯了兩下,阿魏低頭,藥瓶遞了過來。他接下藥瓶,轉過身去,整個人一僵。

少女背對着他,反穿的衣衫沒有完全扣上,露出整片背部,瘦得近乎能看見骨骼的背上是一道道綻開的傷痕。原來背上傷得最重。

是怎樣的?當時她是否蜷縮起來,不斷地央求?

裴辛夷沒感覺到動靜,回頭瞧去,指着自己背部,用唇語說:“快點啦。”

“噢。”阿魏無意識地發出了聲,而後抿了抿唇,開始為她上藥。

他力道很輕,像擦拭他這輩子不可能碰到的臻美瓷器。他從前就知道被賣到大宅裏做工的女傭有多受苦,他的生活亦不容易,以為自己不會心疼她們。他不心疼任何人。他只心疼她。

上完藥,他扣上一顆顆扣子,扣到領口,碰到她脖頸上的銀鏈子。他點了點她的肩膀讓她轉身,撩起鏈條,發現是十字架。

裴辛夷擡眸對上他的目光,牽起他的手,寫:“阿媽給我的。”

阿魏用唇語說:“唔好意思。”指的是他随便碰她的項鏈。

裴辛夷沉默了片刻,看看鞋尖又看看他,最後把雙手合在一起放在臉頰邊。

阿魏早已想好該讓這位客人睡那裏,他指向窄長的衣櫃,比手勢問她“是否OK”。

裴辛夷沒有猶豫,直接窩進了櫃子裏。睡衣櫃總比睡大街好,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阿魏在衣櫃前鋪開草編席子,又找來一把蒲扇。他把蒲扇遞進櫃子裏,卻被她握住了手腕。

她寫:“去香港的船,你有無辦法?”

半晌,他只回:“早唞。”

阿魏關上櫃門,只留一條縫。再關了燈,他在草席上躺下,位置正好能透過那條縫看見衣櫃斜角。

房間裏暗得沒有一點兒光,他們看不見什麽,但知道正望着彼此。

裴辛夷想,回香港又能怎麽樣?很可能會再被押回來,且更逃脫不了。她不能待在越南,至少不能在河內,那麽能去哪裏?

靈光乍現,她想到了可以去法國投奔姐夫的親戚。

她在胡亂的思緒中沉沉睡去。

“我打死你啊!”男人的怒罵與撞門的巨響同時傳來。

裴辛夷猛地驚醒,透過衣櫃縫隙看見阿魏從地上一躍而起。天已經亮了。

“爸!沒事打我幹什麽,你又輸了錢?”阿魏一邊躲閃一邊嚷嚷。

“你說什麽事?我被堵在牌館一整晚,吃盡冷水,你這個不中用的,也不知道找人來救。要不是我遇上……遇上北街的老頭……”男人說,“你還想跑,站住!”

男人語速很快,裴辛夷根本跟不上。但她聽懂了這是阿魏的父親。接着,她聽見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幾聲悶響,完全怔住了。

阿魏顧及衣櫃裏的人,沒有像平常那樣還手,忍耐着說:“你欠了多少,我還就是。”

男人停了手,比出數字,氣喘籲籲地說:“拿來。”

阿魏驚詫道:“爸,你就是把我賣了也沒有那麽多錢!你怎麽會輸這麽多,賭了多少……”

“又吵、又吵,整條街都聽見了,人人都看我們家笑話!”女人出現在門邊。

裴辛夷隐約看見是一位體态曼妙的女人。她怕被瞧見,正要往裏躲,毫無預兆地撞上了女人的視線。

她心下一咯噔,咬緊了唇。

女人頓了半秒,若無其事地走進房間裏,離開了她的視線範圍。

不知怎的,男人怒意更甚,徑直甩了女人一個耳光,“錢呢,你的錢在哪?媽的,全給老子拿出來!”

女人冷靜地說:“沒有。”

男人擡手又要掌掴,阿魏上前攔住他。女人卻一把将阿魏推開,“一邊兒去。”

男人冷笑,又大笑兩聲,“你真是護你這個兒子,我今天就要問清楚,送錢的人到底是誰!”

女人依然冷聲說:“你想要錢最好不要問,知道了你連命都沒有。”

“這麽大的本事?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誰?”男人在牌館吃盡苦頭,瘋了似地發洩情緒。他開始砸室內的陳設,原就破爛的東西一摔即碎,再也拼湊不起。

阿魏緩緩地說:“你們在說什麽?”

男人一聽,吼道:“你他媽是個野種!是野種!老子再也不忍了,養了十幾年才發現是幫別人養兒子!”

阿魏覺得自己被什麽擊中了,昏昏沉沉的,但又清晰無比。

大約三年前,父親租賃來跑車的黃包車被別人偷了,他為了還車行的錢,上從不去的牌館賭錢,最後輸光家底。阿魏沒有辦法,只好向班長要堂口的差事做,掙些微薄的錢。過了半個月,牌館的人來要債,母親竟拿出了一大筆錢。自此之後,父親不再是那個勤勤懇懇跑車的車夫,成了酒鬼、賭鬼,總是打罵他。而母親總有辦法把父親輸的錢還上。

阿魏有過猜測,覺得父母有了秘密,關于他的。

瘋了,真是瘋了。

裴辛夷聽懂了男人的最後一句話,噎得心慌。

這裏所有人都是瘋子。

男人揪着女人的頭發罵罵咧咧出去,似乎拿到錢,很快就離開了。

女人再次來到房間門口,點燃煙,甩滅火柴,說:“兒子,衣櫃裏的人是誰?”

阿魏還陷在一種不真實之感裏,聞聲擡眸,支支吾吾地說:“我……朋友。”

“怎麽讓朋友待在那麽悶的地方?”女人兩步走來,打開衣櫃門。她上下打量裴辛夷一番,“不出來?”

裴辛夷走出衣櫃,細聲細氣地說了聲“阿姨好”。

女人笑了笑,“我們兒子也長大了。”

阿魏本能地把少女護在身側,說:“剛才你們說的,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

女人卻是注意到他的舉動,感嘆道:“女人比媽還重要,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兒子?”

阿魏皺了皺眉,問:“是誰?”

女人沒有理會,對裴辛夷說:“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我問你是送錢的人是誰!”

裴辛夷肩膀輕微抖了一下,竟莫名紅了眼眶。

阿魏急忙說:“Sorry啊。”

女人眯了眯眼,又一次打量她,“廣東佬?”

裴辛夷搖頭,又點頭。

阿魏說:“你不要管,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能保你一輩子吃喝不愁的人。”女人頗有些漠然,“不用急,等你十八歲,會有人來接你回去。”

“……明年?”

“安心等着吧,你甚至可以不用去碼頭了,所有都是掩人耳目的戲碼。”

“是……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女人笑了一下,又說,“你們好好玩。”然後走了出去。

“阿魏。”裴辛夷說。

“我冇事。”阿魏覺得至少要在她面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鎮定地說,“你留在這裏,我去打聽船票的事。”

“我其實不是……”裴辛夷收住了話頭,轉而說,“我逃出來,偷了很多錢,老爺可能報警了,會有很多人找我。”

阿魏瞥了她身上的包,說:“我猜到了,不然你冇錢讓他們來找我。”

“我不能在河內上船,只有先去別的地方。如果……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如果你打聽到別的地方最近有出海的船,可不可以送我去?”裴辛夷急切地說,“我可以給你錢!等我上船的時候,我可以把所有東西都給你!”

“我不要你的錢!”阿魏深蹙起眉,“你已經麻煩我了,給我添麻煩了!”

“對唔住、對唔住……”裴辛夷不停道歉,眼淚簌簌而落。

阿魏放低了聲,說:“我先去打聽。”

接下來的幾天,裴辛夷幾乎一直藏在衣櫃裏,阿魏每天早出晚歸,每當他回來,她都要問外面有沒有人在找她。阿魏總是說沒有,如果有人找來這裏,他一定會知道。

他說:“陸英,我最讨厭說謊的人,所有人都騙人,但我不會騙你。”

他還說:“陸英,我會保護你,不用怕。”

裴辛夷決定了,她不要做裴辛夷,她要做陸英。

從此世上只有陸英。

逃離宅邸第八天,阿魏帶回好消息——下月初西貢有船出海去香港。班長拿錢辦事,聯系到在大叻可以接應他們的人。

陸英已想好,搭船到了香港,立馬去療養院找阿姊,然後與阿姊一起飛往法國裏昂。

“車安排好了,今晚就出發。”阿魏說。

陸英急忙收拾好行李——其實算不上行李,只是一個裝了很多錢和值錢物品的包,還有阿魏為她找來的可以藏在靴子裏的一把短刀。

“走吧。”

“我有東西要給你。”阿魏從兜裏掏出一顆巧克力,“路上不知能不能買到……”

陸英握住阿魏的手,握住巧克力,仿佛握住未來。

裴辛夷喝了一大口茶,沖散可可味道。她起身說:“良叔、華哥、五哥,你們慢慢聊,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裏啊?我同你一起?”裴安胥說。

“讓她去吧。”裴懷良擺手說,“你們接着吃。阿華,走了,去喂鯉魚。”

裴繁縷對裴辛夷唯獨沒有招呼她而耿耿于懷,悶着吃了一口點心。她想起方才的對話,問:“良叔剛才乜意思,阿華受了什麽罪?”

裴安胥搖頭嘆息,作出高深莫測的樣子。

“你知道?”

“欸,我也是聽說的。只怕講出來四姊會傷心。”

裴繁縷疑惑地說:“與阮忍冬有關?”

裴安胥點頭,刻意壓低聲音說:“都知道六妹當年是要嫁給阮忍冬的,但她逃走了,大概阿華幫助她逃走了——”

“怎麽可能?”

“誰知道呢?阿華是良叔唯一的兒子,良叔的太太沒有生孩子,按理說不可能。阮家看得這麽緊,良叔想要保護阿華……”

“你是說阿華是裝傻?”裴繁縷笑出了聲,“平時怎麽不見你想這麽多,聰明都用錯了地方。”

裴安胥不滿道:“你盡管笑話我,不講了。”

“我們難得能坐下來好好聊,快講啦。”

“這件事很蹊跷,六妹走了有一陣阮家的人才知道。”

“有乜蹊跷?是她哄得良叔送她回去的,都知道她很會蠱惑人心。”

“對,良叔替她瞞了下來,我說的蹊跷是指佛爺知道之後并沒有動作,直接當六妹冇來過,大有息事寧人的意思。關鍵就在于此,我想是冬哥對六妹做了什麽事,讓佛爺沒有顏面要人。”

裴繁縷垂眸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同情的意味。她想,原來那樣自以為了不起的也未能幸免。

裴安胥倒沒在意這個細節,接着說:“佛爺不追究,但是冬哥很生氣,趁良叔不在,把阿華關進關進了馬棚。”

裴繁縷驚呼道:“點解你知?”

“我……”裴安胥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阿媽很關心六妹的事,一直讓我找人打探,我每次去頭頓都會查當年的事。”

“阿媽。”裴繁縷搖了搖頭,大約覺得母親無藥可救。

“四姊,你幫我就是幫阿媽,阮家這筆生意我一定要保下來。”

裴繁縷并未應下,說:“我是泥菩薩,你最好同裴辛夷商量。”

裴辛夷拒絕了良叔讓司機開車載她的提議,自己招了一輛三輪黃包車。

清晨,街上行人神色匆匆,似乎急着趕赴工作崗位。這些年河內發展得很快,裴辛夷幾乎認不出身在何處。她讓車夫開慢一點,好仔細辨認路牌。

三輪黃包車駛離鬧市,往河岸開去。遠遠看見新式建築之後的拆遷樓房,裴辛夷問:“這裏以前是棚戶區?”

車夫答了“是”,裴辛夷讓付錢下車。

原本只想四處轉一轉,竟還是要回到故地。

裴辛夷沿着拆遷區域的圍擋走。懸吊在綠網外內的工人大呼道:“這邊不通路,危險!”

裴辛夷往外退了好幾步,再擡頭去看,果然有碎石掉下來。

她不打算往裏走了,但一時又不想離開,索性摸出煙來點燃。

一支煙還沒燒到尾,一輛黑色凱迪拉克駛了過來,是一九九三年才推出的弗雷特伍德。

圍擋門旁一位戴安全帽的男人匆匆上前。等車停下,他拉開後座車門,點頭哈腰說:“胡老板……”大約看清了車內的人,他忽然噤聲。

副駕駛座門被推開,一位着西裝的男人走出來,笑說:“我在這裏。”

戴安全帽的男人說了“胡老板好”,立馬又回頭說:“刀、刀……阮、阮先生好。”

車裏的人似乎很不耐煩,輕輕推開他,走了下來。

阮決明不經意一掃,看見不遠處的女人。

裴辛夷撣了撣煙灰,擡手用唇語說:“阮先生好。”

阮決明輕聲一笑,問:“那位是?”

戴安全帽的男人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着是不認識的人,蹙眉揮手說:“誰準你在這裏的?走開!”

裴辛夷彎起唇角,說:“阮生,我聽不懂。”

戴安全帽的男人在二人之間回看,狐疑地說:“是您認識的人嗎?”

阮決明又笑了一聲,“嗯,我女朋友。”

戴安全帽的男人明顯抖了一下,大為震驚。

阮決明睨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以前的。”

戴安全帽的男人被吓得直接失語。

阮決明悠悠嘆氣,“開玩笑啦,你們怎麽一點都不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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