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千年執念

作者:冷歆凝

文案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執念,像一張密網,像一間牢籠,我們作繭自縛困于其中,死生不能自己。

他的責任是守護另一名女子,而她的存在是為了救贖觸犯天條的母親,明明不相交的天與地偏偏淪陷在薰衣草包圍的鏡花水月中,他傷她,她亦傷他,遍體鱗傷後才赫然發現,原來攪亂寧靜人生的,是他們曾經堅守的一切。他們是執着了數千年的愛戀,生死輪回中遙遙望着彼此,在天命的束縛中畫地為牢,千年執念,終究也只是緣悭千年。

內容标簽:江湖恩怨 破鏡重圓 前世今生 洪荒

搜索關鍵字:主角:離珈瑜,葉一勳 ┃ 配角:離珈珊,慕容穆,蕭然軒 ┃ 其它:不死狴犴,離薰兒,龍漢初劫,等待愛情

☆、濫觞

作者有話要說: 《千年執念》雖然是歆兒新開的文,卻是從小學就開始醞釀的文,修修改改到現在差不多十年了,劇情什麽的都已經構思好了,只差轉化為文字而已。承諾不會斷更,只是礙于工作時間不定,所以更新時間不定,望看官多多包涵,求評求收藏,拜謝拜謝!

盤古開天辟地,化身洪荒,定地水風火四大混沌元素穩定洪荒空間,四方混沌元素互相融合影響,如混沌孕育出盤古一般孕育出了新的生命,即三族混沌神獸:祖龍、元鳳和始麒麟。千萬年間,三族混沌神獸各自繁衍生命,于洪荒大陸形成統領海洋的龍族、統領天空的鳳族和統領大地的麒麟族,三族鼎立,共同統治洪荒。但随着三族成員不斷增加,生存之地有限,矛盾也就随之增加,偏祖龍好戰,元鳳傲驕,始麒麟仗勢衆,終導致三族争鬥,死傷慘烈。

三族殺伐不斷,死者怨念橫生,惡靈不滅,竟交融化作一條魔龍,名喚天誅。魔龍天誅終日以吸食龍族之精、鳳凰族之氣、麒麟族之神來增補自身,三族氣運每況愈下,加之魔祖羅睺惡意滋事,挑撥三族紛争,致使三族厮殺更甚,終招徕天劫。

天劫之下,四者身亡,一者封印。

祖龍,封印于不周山龍泉洞內,永世不得翻身。

此劫難致使生靈十不存一,衆多上古神獸消亡,為五劫之始劫,取元始天尊年號,命名龍漢初劫。

此經數萬載,洪荒大陸幾經演變,分化為天界、人界和魔界三界,分由神、人、魔各自統領,信仰之天平卻嚴重傾斜。神和魔均有無窮無盡的生命,但神主天界高高在上,魔領魔界黑暗可怖,人活人間不過百年,皆崇神憎魔,修寺葺廟,日日以美酒佳肴供奉天神,卻畫符設陣嚷叫降妖伏魔。終有一日,人間遭妖魔侵襲,人類慘被屠戮,神之信仰之力驟然流逝大半。

神界統治者天帝遂帶領衆神,親下人間降魔,歷時三載,終于恢複了人間的秩序,而後又命龍族與雀族分別鎮守經從人界上天與入地的異域,即神元殿與千葉宮。

Advertisement

功成後衆神返回天宮,天帝最疼愛的小女兒瓊裳卻流連人間,與花農花澤相戀,誕下一女,彼時花圃中薰衣草綻放滿園,便為其取名薰兒。

韶華易逝,人類難以免去生死離別之苦,瓊裳眼見愛人年年老去,自己卻與女兒相差無幾,不禁心生悲涼,連夜飛回天宮,哀求天帝賜予薰兒仙家身份長生不老。天帝不忍愛女傷心,薰兒又确實聰慧可人,然而仙凡之戀終究不容于天地。

天帝思忖良久,決定承認外孫身份,卻不能成仙,必先堕輪回以半仙的身份歷劫,而瓊裳,被關進天雷臺日日經受雷劫,直至薰兒修仙歸來。

離家世代隐居于京都最北端的隐秘竹林,奉命守護進入九龍族神元殿的第一道結界迷魂林。離父離母有着占蔔天命的能力,知道未來不久,九龍族将遭遇大劫,而化解劫數之人,定是離家後人。離家尚有一長子,名為澤,寄予福澤綿長惠澤萬民之意,可惜資質平庸,并無修仙練道的天賦異禀,所以化解劫難之人,只能是離母腹中尚未出生的小生命。為保未出世的嬰孩足夠強大,離氏夫婦決定耗盡生命精元将畢生功力授予此嬰孩。

這第一世,薰兒便是離家的小女兒,帶着使命出生的離薰兒。

離薰兒雖然父母早亡,與兄長離澤相依為命長大,卻一點兒都不似尋常孤兒那般怯懦自閉,反而自小就比別的孩子慧黠康健,還調皮的厲害,常常偷偷跑掉,不乖乖聽話修煉法術。這天她一早就起了,偷跑出家門後拎着竹籃在林間蹦蹦跳跳。

她愛吃這林間的竹筍,總是要每天挖上一些,也因此被離澤追的滿山跑。

“薰兒,你慢點!”

離薰兒穿着碧綠色的衣衫在竹林裏穿梭,與竹同色,離澤緊跟慢趕,總也是抓不住她,氣得有些跳腳。

這丫頭,回去又得給她洗衣服!

天色昏黃,薰兒玩夠了,拎着滿滿一籃子的竹筍回到竹屋,躲在門邊探着腦袋朝裏面看,果然看見離澤怒氣沖沖的在等着她,于是怯生生走過去叫了聲:“哥哥。”

離澤看見她髒兮兮的小臉和手,額頭還挂着汗珠,一時間又氣又心疼,反倒更兇了:“離薰兒,你把我的話當屁放呢,想聽就聽,不想聽就忘到九霄雲外?”

薰兒立馬昂起了頭:“哥哥,不許說髒話!”

離澤立馬緘了口,片刻又緩了語氣道:“不是說過不許再去了嗎?你要是實在想吃就告訴我,我幫你去挖。你看看你弄的,一身髒兮兮,回頭又得洗出一盆泥水。”

薰兒嘟着嘴:“哥哥,自己付出勞動的果實才最香甜,你挖的就沒味道了。”

離澤只覺得自己的脖子上頂了倆腦袋,蒙蒙沉沉的沒了理智:“行,離薰兒,你能耐了是吧,那從今天起你自己的衣服你自己洗去,我不管了!”轉了身剛走出兩步卻又折回來,“今天不許你吃飯,還有,修煉時間加倍!”

薰兒低着頭不說話,一等離澤走遠了,立馬沖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洗衣服就洗衣服,正好有借口出去玩。

竹林中沒有水源,所飲所用的水都是離澤從遠處引回來的,量并不多。平日裏離澤洗衣服,都是去的湖海邊,可離薰兒卻并不喜歡去那裏。

她有更好的去處。

薰兒換了身紫色的衣衫,抱着小木盆和自己的髒衣服,哼着小調穿過竹林。在竹林盡頭,有一條小河,但這裏卻不是她的目的地,于是她擱下小木盆一個人往前走,攀過幾座高山,找到那個遍地楓葉的地方,便能看到竹林裏所有泉水的源頭。

那源頭是瀑布,似是從天頂傾瀉而下,實在是太高太遠,她竟看不清那遠山有多高。

楓葉遍地的地方亦有一眼泉,清澈的泉水比離澤引流回去的還要清,卻不是最清的,因為再往前走,就在那瀑布之下,有一汪最清澈的湖泊,粼粼醴泉醇美的猶似窖藏萬年的好酒,哪怕只是看着色澤聞着氣息也能醉了。所以她自作主張,給她最愛的湖泊命名為醉湖,一汪,令人沉醉的恨不得溺斃其中的湖泊。

醉湖岸邊生長着一群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她随手撷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帶在頭上。

她喜歡漂亮而安靜的地方,所以瞞着離澤尋了很多個好地方,而這裏是最棒的一處,是她的秘密基地,每當修行的累了,她就會一個人來這裏躲起來,靜靜呆着,看着天空,看得久了,仿佛能看到一個虛影。

是一個女子,只是那女子該是誰呢,為什麽看着那身影,她會忍不住淚流滿面?

她不知道。

以往,薰兒總會同那虛影說說話,喜的,悲的,她早逝的爹娘,她的思念,還有她相依為命的哥哥離澤,等等等等,總是會有很多話說,而那虛影一直存在,仿佛在靜靜聽她訴說。

可今日的離薰兒卻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因為五個時辰的修煉變成了十個時辰,離澤甚至真的沒有給她準備吃的,大抵是真的生氣了,說衣裳不洗幹淨不許回來。

薰兒忍不住吐舌頭,哥哥真兇。

又累又餓,薰兒不想洗衣服,只想先洗洗自己,于是寬了衣衫鑽進水裏。湖水上湧覆蓋到肩膀,嘻,立即舒緩了全身的疲乏。

薰兒在湖裏泡的昏昏欲睡,但警覺性并沒有消退,老遠便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她立即撿了衣衫套在身上,可惜渾身濕淋淋的,穿了宛若未穿,而腳步聲已然靠近。她環顧了四周,竟然沒有灌木可以遮擋,情急之下,她只得不顧離澤的千叮萬囑,冒着暴露她半仙身份的危險,幻化成一株薰衣草,躲進一堆紫色的小花中。

☆、初見

來的,是個翩翩白衣少年,站在湖邊顧盼着,似乎在找些什麽,許久都未尋到,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卻猛地頓住了,盯着薰兒的方向慢慢走過來。

薰兒拼了命地不去顫栗,卻還是被風吹的搖擺,渾身濕漉漉的,風吹之下越發的森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就擡起已經變作花葉的雙手……

少年似乎聽到了,循着聲音慢慢靠近,薰兒只覺得自己完蛋了,卻沒想到那少年只是走到她身後,從花叢裏撿起了一枚精致的耳環,然後起身離開。

風吹的更猛烈了,掀起了那少年的衣袂。少年頓了頓足,像是想到了什麽,将耳環攥在手心,然後有些笨拙地脫下白衫,随手抛出去,恰巧掉落在薰兒的身上,将她整個包裹嚴實。

薰兒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也許是夕陽西下,也許是仰目視物變了樣,她總覺得他的身影,單薄的可憐,就像天空之中的那一位的虛影一般孤寞。

薰兒回去徹底病了,倒不是被凍的,而是被撐的。

離澤只剩下無奈,本想趁此機會好好管教管教這個不聽話的野丫頭,結果看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叫的他心疼。

離澤恨鐵不成鋼:“不過就是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一頓飯反倒吃回了三天的量,離薰兒,我看你也就這些能耐了。”

薰兒躺在床上不想動彈,她看着窗外被風吹動的竹葉,沙沙作響,一片接着一片掉落,連接成形。她想起了那件披在她身上的白衫,仿佛被牽動了心:“哥哥,你說爹娘之間有沒有愛情呢?”

離澤一時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覺得小丫頭是想念爹娘了。他摸着薰兒已經被濃密黑發覆蓋的小小的腦袋,像小時候一樣哄着她:“爹娘當然是相愛的,所以才有了我跟你啊。”

“那我為什麽一點兒也感受不到?”她揚起臉,“我身上有爹娘用生命留下的靈力,我繼承了他們所有的一切,可是我感受不到他們之間的情感,一絲一毫都感受不到。”

離澤想了一下:“他們的愛情生死相随,自是存在的,只是因為你不懂,也許在你遇到你愛的那個人時,就能感受的到了。啊,這麽說吧,比方說你最喜歡吃的魚,沒吃之前你也不知道它身上有刺,可是那刺卻是一直存在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薰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撒嬌似的抱緊了離澤的胳膊:“今天吃的魚真好吃,哥哥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呢,害的我吃的停不下來,差點被魚刺卡住。”

離澤最經不起她撒嬌,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鬼丫頭,小心吃成個小胖子,以後嫁不出去。”

薰兒咯咯笑:“胖子就胖子,胖子也是哥哥養肥的,嫁不出去就賴你一輩子。”

一輩子,該是多久?想到父母臨終前的托付,離澤寵溺道:“好,哥哥永遠都陪在你身邊。”

殊不知,這份永遠,将綿延千年。

過了幾日,薰兒修煉的累了,便又瞞着離澤偷偷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坐在岸邊,脫了鞋子劃水,不小心就濺濕了手邊的白衫。平靜的湖面被她攪亂了,不規則的大圈連接着小圈,像無數只炸了毛的貓。她的心也有些亂,這幾天總是忍不住在反複想着離澤的那句話。

生死相随的愛,在遇見愛的那個人時,真的就能感覺到了麽?萬一這輩子都遇不上呢?萬一她愛的人不愛自己呢?

她手下漸漸用力,指尖滑在白衫外嵌進泥土裏。岸邊太潮,泥也潮潮膩膩的,她覺得不舒服,這才發覺原來自己走了神,竟連靠近的腳步聲都沒能察覺到。

竟然是那天的少年,他似乎也很詫異看見她,視線往下,居然笑了,露出齊白的牙齒:“原來是掉在這了。”

薰兒沿着少年的視線看過去,一時間有些羞愧難當。

她抱着已經髒皺的不成樣子的白衫站起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我是離薰兒,就住在山後面的竹屋裏,你的衣服髒了,我可以……”

湖面游過幾只野鴨子,嘎嘎聲打斷了薰兒的話。有記憶以來,除了哥哥離澤,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第一次難免怯懦,可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竟被鴨子的叫聲打擾,頃刻間便洩了一幹二淨。

少年看着她,溫柔地笑着:“你可以知道我的名字,我叫鹙。”

薰兒“啊”了一聲,她指着湖面的野鴨子,旋即也笑起來:“鹙?是像它們那樣連飛都不會的笨鳥麽?”

鹙也不惱:“只要你不是一條壞魚就成。”

“為什麽?”

鹙看着湖中心,仿佛洞穿了什麽:“因為飛鳥和魚是最不可能的伴侶。”

薰兒慢慢低下頭,低聲咕哝:“其實你也不算飛鳥,頂多是只連飛都不會的水鴨子。”

水鴨子和魚,可以共享一片水域。

夕陽已經西陲,将他們的身影交錯拉長,仿佛能綿延到世界盡頭去。

鹙問她:“你剛才說什麽?”

薰兒昂着頭,忽閃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瞧着他:“其實我沒想問你的名字呢,我只是想說我可以把衣服洗幹淨了還你,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我家裏找我。”

“好啊!”鹙走近薰兒,像只狡猾的狐貍一般看着她,“順便拜訪令尊令堂。”

薰兒撅着嘴巴不再說話,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只純良的小綿羊,不能搭話,否則會被咬住,最後連骨頭渣渣都不剩。又或許要變成骨頭渣子的人不是她,而是鹙,因為離澤不喜歡他,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将他剝皮拆骨然後扔進湖海裏喂魚。

她莫名其妙:“哥哥,鹙不是壞人。”

“也不見得是好人!”離澤比她想象中要更加生氣,“你不許再見他,否則我就沒有你這個妹妹!”

“哥哥,你無理取鬧!”

薰兒哭着跑出去,像從前躲避哥哥追趕一樣沒有目的地往前跑,竟然還能跑到有他的地方。

鹙坐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着什麽,薰兒走近了才看清,原來是當日被他從花叢裏撿起的耳環。淡紫色的寶石懸挂在纖細的支撐下,在昏暗的月光下散發着異樣的光彩。

薰兒委屈的吸了吸鼻子:“鹙。”

鹙回過頭看見她兔子一般的眼睛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抱住她:“怎麽了?”

“我跟哥哥吵架了,因為他不喜歡你。”

鹙糊裏糊塗地笑了笑:“可是我沒見過你哥哥啊。”

“是我拉他偷偷去看你的。”薰兒的聲音低下去,“我只是想讓哥哥見見你,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是那天他只是遠遠地看了你一眼,就氣的掉頭走掉了。”

鹙不說話,而他眼中,是愁雲滿布,還有疲憊和不耐。

薰兒以為他在為她偷偷拉着離澤去看他的事情生氣,怯生生問道:“你生氣了?”

鹙搖了搖頭:“只是累了,很多人很多事,不想管,卻不能任性地抛下。不能說喜歡,也不能說不喜歡,只是一份不能抛下的責任而已,為什麽沒有人相信?兄弟猜忌處處針對,這種事情,我真是夠了。”

薰兒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天真道:“就不能躲起來嗎?不是抛下,只是躲起來而已,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繼續你的責任。有的時候繃的太緊,也是要松一松的。”

看着離薰兒的眼睛,讓鹙覺得莫名的放松,他忍不住擡起手,用指腹輕輕滑過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像在呵護什麽寶貝。薰兒不習慣這種觸碰,覺得癢,想要躲,卻被鹙牢牢箍在了懷裏。

他伏在她耳邊呢喃着:“告訴我,你喜歡我麽?”

作者有話要說:

☆、情定

他的聲音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人全身都失了氣力。薰兒點了點頭,立即又搖了搖頭,張着嘴巴卻沒能發出聲音,因為被他的唇堵住,咽下了所有想說的話,包括詢問這是不是愛情。

她踩在厚厚的楓葉上,像陷進了柔軟的棉絮裏,如同這不知深淺的情感,難以自拔,掙紮不開。

也許這就是愛情,有些甜蜜,有些酸澀,甚至會痛會哭。她窩在他懷裏,感受他的溫度,耳邊的氣息似乎也在告訴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愛情。而她,興許前生就是一株等待愛情的薰衣草,終于等來了屬于她的愛情。

他們很快成了親,沒有任何人的參與或是幹擾,只是黃天後土鳥獸花草,而他們的新家是楓葉谷中一個寬闊舒适的山洞,裏面有桌有椅,都是鹙親手伐了木頭做的,雖然簡單,卻難得舒适。洞外的景色更是少見的仙境,他們喜歡早起去摘新鮮的果子,去河裏叉取活蹦亂跳的魚蝦,在夕陽西下的餘輝中享受醉湖的清涼,在漫天繁星的時候聽着蟲聲啾啾相偎而眠。偶爾薰兒會呆在山洞裏擺弄針線和絹布,一條接着一條,終于繡出了一條最滿意的有着薰衣草圖案的手帕,想着在鹙生辰的那一天,作為定情禮物相送。鹙則在楓葉落的最厚的兩棵楓樹間綁上了麻繩,用木板做了一個簡易的秋千,希望他們可以一起在這秋千上,等日出,看日落。

他說,這樣就算打瞌睡從上面掉下來也不會覺得疼。

薰兒沒想到,有一天她真的會從上面掉下來,摔的那樣重,那樣疼。

鹙慌亂地撲過來抱着她,有東西從衣袖中甩出來,薰兒認得,是那天花叢裏的耳環。

而站在鹙身後的少年,一身近乎邪肆的幽紫,手裏握着一柄通體血紅的劍。那少年慢慢将劍收回劍鞘後淡淡的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滿是不屑。

他彎身拾起了那個耳環,懸在半空似乎在等誰去拿,半響才道:“狴犴,你該回去了。”

薰兒摔下來的時候碰到了頭,小腹也疼的厲害,人昏昏沉沉的但還是緊緊攥着鹙的衣袖,感知越來越微弱。不久後,她被放到了床上,頭腦不清地呢喃着什麽,然後她聽見鹙在她耳邊說:“乖乖睡一會兒,我發誓,永不會離開你。”

光線越來越暗,薰兒看見鹙逐漸遠離的背影,卻叫不出聲,全身都仿佛被灌了鉛,滲進了四肢百骸。從來都沒這樣累過,像是要死去,像是要活不下去。

鹙一直都沒有回來,留下來的,是那個鹙口中喚作睚眦的幽紫少年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尖針紮在她心上。

睚眦說:“狴犴,你該回去了。”

睚眦說:“愛上了這個凡人女子?狴犴,你的借口太粗糙了,你覺得我會信嗎?”

睚眦還說:“螭吻受傷了,她在等你回去。”

狴犴,睚眦,螭吻,不是九龍族的左右護法和族長嗎?

不,沒有狴犴,那是她的鹙。

薰兒清醒後一直守在他們的家裏,念叨着鹙最後留下的承諾,一直一直等,數着星星,去計算他離開的日子是今夜星星的幾成或者幾倍,滿懷希望地數完,然後等着與落日一樣的顏色取代暗黑。

一個人寂寞的太久就會絕望,而離薰兒從來都不是可以耐住寂寞的人。她從來不對身邊的人使用法術,可是當無形無影的風聲都覺得寂寞無依的時候,她一手撫在小腹上,一手撚指探尋到了他的蹤跡。

不止是他,還有他身邊的人,孱弱的如柳枝一般的女子,還有那個,衣袂幽紫的男子。

迷魂林。

興是離開的太久,住了那麽多年的地方竟也會覺得陌生,鼻尖被昔日嗅慣的竹葉清香充溢,腦海中卻還是想着楓葉谷中盛開的百花。

她是如此,渴望着那個家的。

離澤也變了很多,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眉眼之間全是疲憊。他扶着門走出來,看見薰兒站在門外,眼中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竟然只有防備:“你回來幹什麽?”

薰兒腳下只移動了半寸,便覺得寸步難行。

她看着從屋子裏走出來的人,看着他懷裏抱着的人,再看着那女子透玉一般的耳垂上帶着的淡紫色耳環,喉中的話生生被梗住。

壓抑到死一般的絕望。

離澤像瘋了一樣撲過來把她往外推:“你回來幹什麽?既然走了就不要回來!”

“哥哥!”

一道淺色的結界在兩人之間橫生而出,離澤再也推不動了。這是薰兒第一次對他使用法術,凡人對抗半仙,本就是毫無勝算可言。

薰兒只是望着鹙,眼淚緩緩從眼角滑落:“你說過的,你不會走。”

鹙懷中的人動了動,纖細的手指攀在他的肩上,似乎說了些什麽,又或許只是一個眼神。

“我早該想到,普通人不可能住在迷魂林。”鹙緊了眉頭,看向離澤道,“她才是離家真正的繼承人,對麽?”

離澤警惕地擋在薰兒面前,一字一頓:“你不能!”

鹙沒再說什麽,抱着懷裏的人走到薰兒面前,面無表情的像是初識的陌生人。

他說:“救她,用你的命。”

薰兒只覺得天昏地暗,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聽不清,只覺得疼。她用力按着小腹,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逃走,就像她現在這樣。

好想逃離,逃離這個噩夢,可惜不是夢啊,他的話繼續響在她耳邊,每一個字都是最致命的毒藥,慢慢滲進她的血液裏,侵蝕掉她所有活着的希望。

他說:“你耗盡生命的靈力,可以讓螭吻保住性命。”

恍惚之間,她仿佛看見了父母,其實她從來都沒見過他們的樣子,因為他們是耗盡了生命才換來了她的新生。她是離家的繼承人,帶着使命出生,要在劫難來臨之時守護九龍族的族長螭吻,而代價,是犧牲掉她自己的命。

獻祭,這便是她離薰兒的使命。

她明白了哥哥的一反常态,明白了這段時間所謂的幸福只是鏡花水月,一旦面臨生死考驗,就會立刻化為烏有。

可是她不甘心,她明明不是陌生人。

薰兒艱難地張開嘴:“鹙,我是你的妻子,你忍心要我死麽?”

鹙機械地重複着一開始的話:“救她,用你的命。”

薰兒拉住了離澤的手,慢慢向後退,而鹙抱着螭吻步步緊逼。

這樣咄咄逼人不依不饒的鹙,讓薰兒覺得害怕:“鹙,鹙,你不能這麽殘忍,一絲餘地都不給我……給我時間,她現在不會死,你相信我,我會回來,我一定會救她……”

她幾乎拼盡了力氣才将自己和離澤帶到安全的地方,甩開了鹙不要命般的追截。離澤比她也好不了多少,癱在石床上死魚一樣大口大口喘着氣。

薰兒倒了一碗水給他:“哥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離澤環顧四周,想借故引開薰兒的注意力:“這裏就是你消失了三個月呆的地方?”

“哥哥!”水碗瞬間被捏碎水漬四濺,薰兒冷着一張臉,“不要妄想瞞我任何事,你該知道,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探查。”

離澤氣急:“告訴你什麽,你想知道什麽?離薰兒,我警告過你的,不要靠近他,不要和他在一起,為什麽你不聽我的話?你以為他愛你,他最愛他自己!在他心裏,就是那個女子也比你重要,你為什麽非要一頭紮進去讓他有機會把你傷的遍體鱗傷?”

“傷我?”薰兒的眼中隐隐露出殺意,“他若不愛我,我會先生生扒了他的一層皮!”

離澤心裏忍不住一陣陣發寒:“你變了,我的妹妹薰兒善良溫柔,從來不會這樣跟我說話。”

薰兒皺了眉頭,無形間加重了自身的勢壓:“哥哥,告訴我,我不在的三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夢碎

離澤嘆了一口氣,知道瞞不住她,索性從頭一一到來:“千年之前,天帝賞識,九龍族奉天命守護神元殿,如斯重任,難免引起他人妒恨,其中最甚,莫過于自恃血脈純正的夔龍一族。一個月前,夔龍族秘密進攻,領頭的乃是夔龍一族史上最為強悍的勇士隐彥。此人是出了名的有勇無謀,竟也能無聲無息地闖過迷魂林和千變山,進入神元殿重傷了螭吻,九龍族損失慘重。”

“無聲無息?是因為我不在迷魂林,還是因為不死狴犴不在神元殿?”

“或許,都有。”

“那守護千變山的人呢?”

離澤搖了搖頭:“千變山三面環山,層層幻影結界,輕易闖不進去,而且環海的一面有迷霧森林,裏面機關重重,又有獨角神獸鎮守,所以守護千變山的睚眦,常年都不在,形同虛設。”

薰兒道:“獨角神獸三個月前因為難産,産下小四不相後已經去世了,夔龍隐彥應該就是從迷霧森林那裏闖進來的,可為什麽會這般輕易?不可能無聲無息的,除非……”

“除非九龍族內部出了內鬼。”離澤喟嘆一聲,“果真是大劫啊,像注定的一般。”

薰兒苦笑道:“爹娘臨死之前已經留下預言,在我有生之年,必定會遇上九龍族的空前劫難,面臨生死抉擇。哥哥,你早就知道他是不死狴犴,你知道,有朝一日面臨選擇,他一定會選擇救螭吻,我不怕死,可你不想我死也死的那麽絕望,對麽?”

離澤肅容道:“是,九龍族的劫,已至了。”

薰兒撫着小腹苦笑了一聲:“這是九龍族的劫,何嘗不是我的劫?天下之大,随便哪裏都可以躲過一死,可是九龍族遇上了強敵,或許還有內鬼勾結沆瀣一氣。我不忍心讓鹙死,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他,但我現在不能被他找到,我還不能死,我不能讓他還沒出生就陪着我一起死。”

離澤像是想到了什麽,蠻橫地抓住了薰兒的手腕,只是一觸,便像遭了雷擊一般渾身一顫。

他看着薰兒,突然笑了:“你還是原來的離薰兒,只是長大了。”

薰兒換上了當日初識鹙穿的紫色衣衫,靜靜地坐在岸邊的巨石上。手邊的白衫早已經洗幹淨,時不時被風掀起衣角,沁出好聞的薰衣草芳香。

她聽見了慢慢靠近的腳步聲,穩而沉,竟然有些欣喜。她站起來:“鹙,其實你不想我死,對麽?”

鹙攥住了她的胳膊,似乎是害怕她逃跑,竟然将她整個人都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看着她的眼睛,眉眼皺成一團:“你不該回來,因為你一旦回來,我便不會再讓你離開。”

“鹙,若不是我讓哥哥在千變山入口留下聯絡的記號,你以為你能找得到我?我可是迷魂林的主人,穿過結界來到這裏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夔龍族為什麽也可以?”

鹙挑了眉梢:“你在暗示我,神元殿出了叛徒,九龍族中有內鬼?”

薰兒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迷魂林的竹林結界,千變山的幻影結界,本就不是外人可以輕易勘破的,而唯一不設結界的迷霧森林,即使沒有獨角獸的守護,僅憑那重重霧瘴,夔龍一族也難以寸進,更遑論是無聲無息,打的你我措手不及。我們在楓葉谷才避居了多久,夔龍一族居然就直搗神元殿,大傷九龍族的元氣,這不是出了內鬼是什麽?”

鹙驀地扯了唇角:“獨角獸?這可是阿四最讨厭的稱呼了,你想魚目混珠,也得先做足準備啊。”

薰兒一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想要逃,鹙哪裏肯讓,他将懷裏的人轉了一圈,揮手扔在一旁的巨石上,死死箍住她的雙肩。

他牢牢按住她的面首,抵在岩石上,眼中竟有嗜血的欲望:“別以為可以瞞天過海,離澤,憑你的道行還裝不了半仙!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妹妹離薰兒在哪兒?”

薰兒即刻變成了離澤的模樣,因為臉被抵在石頭上,說話有些不清楚,但鹙還是聽清了。

石面慢慢滲出猩紅的血液,他卻恍若未見,如同一只暴怒到極點的獅子,不停加重手下的力道,直到離澤掙紮出聲。

他擡手将離澤掼在地上,昂起頭看着落日,整個人居高臨下:“我不管任何理由,螭吻必須活着。”

“所以不在乎薰兒甚至也不在乎你自己的骨肉?”離澤拼盡了力氣,“你是不死狴犴,就注定無情無愛嗎?薰兒只是希望你給她時間,她只是想生下可以陪伴你的孩子!”

鹙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卻很快消失了,留下的仍是冷漠的話。他說:“我只要螭吻活着。”

“鹙,因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