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安排,無非就是翻倍的繁文缛節,說什麽離雲飛不在,她要做的更好,有代莊主之風,萬不能失禮。

還不到卯時,她就被貼身婢女湘兒叫醒了,連同沒睡醒的一身起床氣的珊珊一起梳洗打扮,盛裝以待。辰時,門衛通報,葉門的馬車已經進入京都了,離秋水山莊不過一裏。

她作為東道主,本該親迎,但是離家是武林第一家族,葉門只是末流。此番聯姻,本就是葉門高攀,她若是出門相迎,必定會堕了離家的面子,可若是不相迎,離家無長輩在場,她不過幼女,禮數稍有不周便會落人口實,說她倨傲,罔顧離家親善本則,離雲飛膝下無子,其長女一介女流,将來必擔不起秋水山莊莊主重責,秋水山莊千年基業堪憂雲雲。

真是想想都頭痛,還好離崖昨日已替她想到了兩全之法。

作者有話要說:

☆、求親

葉門為聯姻而來,主角自然就是珊珊和葉一勳,她的兩全之法,便是她一個人帶着少于葉門來人兩成的衛隊去迎客。

她作為秋水山莊代莊主親迎,給足了葉門面子,而不帶珊珊一起,一則擡高離家,二則,也是最重要的,彰顯珊珊在家中掌上明珠的地位,這樣才能确保珊珊将來嫁過去不至于受委屈。

可是,她忘記了,比起老奸巨猾,自然是葉逍優勝幾分。

她沒想到,她早早候在山莊大門外,看到遠道而來的浩浩蕩蕩一行人,一匹馬,數十随從,葉逍攜子求親,可葉一勳竟未随行前來。

騎馬的青衣白髯老者便是葉逍,十步外便勒馬步行靠近,禮數周到,首先寒暄的對象卻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管家離崖。

葉逍淺笑:“義兄,多年不見,身體可好?”

離崖語氣不善:“葉門主認錯人了吧,離崖何德何能,能做你葉門主的義兄!”

葉逍握拳:“離崖,你別得寸進尺!我礙着往昔的情分敬你一聲義兄,你當衆不給我面子,真當我葉逍欠了你的不成!”

離崖瞪眼:“你欠我的多了去了!你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等着老天來收你!”

葉逍鼻息咻咻:“要收也先收你這個背信棄義的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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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崖咬牙切齒:“收你!是非不分的老混蛋!”

然後兩個人誰也不再說話,怒目相對牢牢盯着對方,仿佛化身炸藥和引信,中間僅隔了一公分的距離,就等着對方先靠近,一起炸個粉身碎骨。

多深的恩怨,值得恨成這樣?

她不解。

不理解,亦不了解,卻還是得硬着頭皮勸和。

先勸身旁的老頑童,低聲輕言:“崖叔,來者是客。”

離崖顧大局,登時斂了脾氣。葉逍見狀,也緩了态度,她便又好聲好氣對葉逍道:“葉世伯一路風塵仆仆,定然累了,還請先進莊裏。珈瑜備了早膳,咱們不妨邊吃邊聊。”

葉逍也識大體,躬身道:“大小姐說的是。”

大門外的一場烏龍争執平穩落幕,她順順利利領着葉逍往家宴的馔玉廳去,離崖陪在一旁,自始不再言語一句。

湘兒已經準備好了早膳,飯桌上大家邊吃邊聊,葉逍問道:“怎麽不見二小姐?”

她笑道:“珊珊呀,被我母親和信舅帶回東瀛了,過幾日才會回來。倒是葉世兄,為何不見他呢?”

葉逍面有歉疚:“真是不巧,犬子偶感風寒,受不了舟車勞頓。不過我已吩咐了管家,待一勳身體稍好便立即趕來京都,大小姐勿怪,勿怪。”

“無妨無妨。”她心道真巧,面上仍舊帶微笑,“自然是葉世兄的身體重要。”

二人心機,各自心照不宣。

一頓早膳,雖品類紛繁色相俱全,卻也吃的無滋無味,筷子舉了幾次便再也沒有擡起來過,索性撤了。她礙着離崖和葉逍的舊怨,便安排了旁人送葉逍回廂房休息,她自己回了翰軒苑。

翰軒苑是秋水山莊莊主處理公務的地方,離家産業遍布天下,各地都有管事的人,忠心可靠,會定期派人送來書信彙報情況,才不過幾日沒來,折子便又堆了一堆,像個小山一樣。

她不想管那些,大都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哪哪米店又開張了,哪哪客棧又客滿了,哪哪當鋪又收着好玩意價值連城了……諸如此類,就算不看也無妨,反正,呵呵,她有無所不能的崖叔在。

安安心心坐在軟塌上,品着湘兒剛剛沏好的茶。這茶是從雪山之巅采下的白雪煮沸而成,不摻一絲雜質,配上上好的紅梅,香飄四溢。

狠狠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咽下,便聽見離崖幽幽怨怨的聲音傳來:“你這個丫頭,忒狠心!”

她擡眸,淡淡地掃了高位之上險些被一堆信折擋住腦袋的離崖一眼,更是毫無愧疚地咽下口中的香茗:“崖叔,我可沒叫你在大門口跟葉逍鬥嘴,而且這責罰,是你自請的,我可沒逼你。”

離崖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又被耍了。

剛剛他确确實實在大門口跟客人吵架了,劍拔弩張的差點打起來,然後好好的一頓早膳吃的不甚歡喜。他見她一個人不言不語地回了翰軒苑,又不言不語地無視掉一桌子信折,更不言不語地坐在軟塌上表情沉重,連她的貼身丫頭湘兒都站在她身後跟着不言不語。

這情這景這狀态,但凡是個有腦袋的都知道他們離大小姐是生氣了,他敢做就敢認,于是乎自動自覺埋首小山中,替某生了氣的鬼丫頭處理事務,希望能戴罪立功。誰知,他這廂剛提起筆,某鬼丫頭那厮竟然就燒上水砌上茶了。

折子沒看幾份,茶香反倒飄了滿屋。他離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看得見吃不着,聞的見香,嘗不着鮮,見她喝茶便坐不住了,幽幽開口讨茶吃。

不開口不知道哇,原來他又上了當了,一把年紀,真是白活了,連個黃毛丫頭都能把他耍的團團轉。

越想越幽怨,離崖扯着胡子叫:“你你你……”

氣得不輕,半響都沒蹦出個整句兒,她反倒笑的坦然:“我怎樣?崖叔,你那撇山羊胡子的造型可是珊珊精心弄的,你再拽就禿了,小心珊珊回來找你拼命啊。”

離崖幻想到珊珊那胖墩墩的小身子壓在他肚子上蹂躏的場景,吞了一大口唾沫,連忙放了手。

卻還是生氣,于是乎,撂毛筆,搶茶喝。咕嘟咕嘟一大杯下肚,氣便消了。

離崖道:“話說回來,你怎麽放心珊珊跟着歐陽兄妹回東瀛呢,就不怕有來無回嗎?”

“怕有什麽用,我這小身板攔得住他們兄妹?”

離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很誠實地搖頭:“确實——攔不住。”

“那不就得了。”

離崖雄赳赳氣昂昂:“可是有我呀,你拉上我一起不就攔得住了!”

“拉上你?”她将離崖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嫌棄地撇嘴,“頂多也就多了個墊背的。”

湘兒在一旁沒忍住,噗的笑出聲來,離崖瞪湘兒一眼,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你,你個大逆不道的鬼丫頭!”

她也笑:“呦,連教訓葉逍的四字箴言都蹦出來啦?說真的崖叔,你到底跟葉逍有什麽過節啊,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又都有德有望,倆人至于當着大庭廣衆的面吵成那樣嗎?跟鬥雞一樣,什麽形象都沒有了。”

離崖縮了縮舌頭:“這個吧,陳年宿怨你懂否?”

她各種無知表情:“不懂。”

湘兒也在她身後一臉無知,沖離崖搖了搖頭。

離崖郁結,手指繞啊繞,腦汁絞啊絞:“怎麽這麽笨呢,宿怨都不懂!宿怨啊宿怨啊,這個該怎麽解釋呢?”

确實抽象了點,她好心提醒:“崖叔,舉個例子,好理解。”

離崖“哦”,認真組織語言:“這麽說好了,我和那老家夥,年輕的時候奉命共同守護一座果園的平安。那園子吧,原本有一對很恩愛的夫妻蘋果和香蕉,過着與世無争的小日子,可是突然有一天,那蘋果的初戀情敵桃子出現了,打亂了蘋果和香蕉幸福的夫妻生活。這桃子是誰呢,關系比較複雜,他是蘋果的兄弟,卻又暗戀蘋果的初戀情人櫻桃,因愛生恨所以一直不待見蘋果,可又礙着兄弟情份不能對蘋果出手,算是顆活得比較糾結的桃子,咳咳,跑題了。言歸正傳,這顆桃子突然出現幹嘛呢,因為櫻桃出事了,他們生活的果園闖進了一只猴子,猴子挾持了櫻桃,逼他們把香蕉交出來,否則就吃了櫻桃,吃光整個果園,桃子來就是為了告訴蘋果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假若

離崖說的口幹,問湘兒要水,湘兒一邊倒水一邊問:“然後呢,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初戀,蘋果怎麽選的?”

離崖喝了水又道:“蘋果啊,連想都沒想,直接就把香蕉推出去換櫻桃了!”

湘兒大驚:“啊,那可是蘋果的發妻啊,他怎麽這麽狠心?猴子不一定愛吃櫻桃,可是一定會吃掉香蕉的呀!”

“就是這麽狠心,一點餘地都沒留啊,還好,香蕉命大,從猴子的手裏逃了出來。”離崖嘆了口氣,“香蕉被丈夫背叛,悲痛欲絕的幾乎活不下去,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是蘋果的孩子,于是,她忐忑的又回去找蘋果。沒想到啊,蘋果居然為了果園的安危,要再一次把香蕉交給猴子,香蕉不肯去,蘋果就對香蕉下了死手!”

湘兒倒吸一口涼氣:“天下,居然有這般薄情狠心的人?”

離崖像取得了共鳴一般,激動的直點頭:“就是就是。”

“咳咳!”她十分不合時宜地打斷這二人的共鳴,“我說二位,咱們的重點,是否偏離了些啊?”

離崖白她一眼:“你這丫頭,能不能聽出重點啊?”

她鄭重點頭:“聽出來了啊。”

離崖眼冒精光:“真的聽出來了?”

她笑:“不就是蘋果香蕉桃子和櫻桃之間雜交的愛情故事嘛!我說崖叔,你不想說跟葉逍之間的恩恩怨怨便不說好了,編故事做什麽?就算是想編故事了,你也編個像樣一點的,這麽沒有邏輯性的故事虧你說的出口。”

離崖撫額,繼而吹胡子瞪眼:“這叫聽出來了?你聽出了屁!”

她昂起了頭,皺眉:“崖叔,不許說髒話!”

離崖愣了愣,這個樣子的離珈瑜,和當年的離薰兒幾乎一模一樣,只可惜,她是離薰兒,他卻不是離澤,以後或許,也再不會有離澤了……

剛剛那話,若是讓離澤聽到,他又該是怎樣的心酸苦痛?

她見離崖半響都不說話,好奇地扯了扯離崖的袖子,道:“怎麽了崖叔?”

“丫頭,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如果你有一個哥哥,你會希望他是怎樣的人呢?”

離崖覺得自己或許是活的太久了,人都有些老糊塗了,竟然連這種話都問出來了,真是鬼迷了心竅,可話既出口,也來不及收回去了,因為離珈瑜已經聽到了。

她只當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便也随意地給出了一個假設性的回答:“哥哥啊,如果我有哥哥,他一定得是高大偉岸的,和藹可親的,光明正直的,起碼得是我爹那樣的吧。不不,還應該更好些,我的哥哥啊,當是這世上最優秀的人才對。”

想起曾經的離澤,的的确确是個優秀的人,是這世上最好的哥哥,只可惜……

離崖趕緊晃了晃腦袋,讓自己從千年之前的記憶中抽身而出,佯笑道:“你這丫頭,要求還挺多,誰這麽倒黴做你的哥哥,可真是要累死了。”

她笑了笑:“哎呦,我不就這麽一說嘛,左右我沒有哥哥。對了,你跟葉逍的恩怨還沒說完呢。”

離崖于是繼續編,用虛假的代物,講述曾經的真實:“蘋果手下,香蕉命大逃脫了,可是孩子卻保不住,生下來就死掉了。丈夫背棄在先,稚子夭折在後,香蕉萬念俱灰,只剩下滿腔恨意,所以暗中挑撥了猴子和蘋果的關系,讓二者自相殘殺,待兩敗俱傷後一把火燒了蘋果一心想保護的果園。烈火之下,同歸于盡。我和那老家夥的恩怨便源于此。”

她了然的點點頭:“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覺得香蕉的報複行為是正确的,而葉逍的看法卻恰恰相反,你們倆鬥了一輩子,就僅僅只是因為對一根香蕉所作所為的看法不同,是嗎?”

“對呀。”

“真——幼稚!”

離崖和湘兒面面相觑,離崖小聲問湘兒:“幼稚嗎?”

湘兒鼻音還帶着微微的感傷:“不會呀,很感人呢。”

離崖點頭:“就是呀,我也覺得不幼稚,多感人啊。”

她突然覺得頭大,索性放這難得有共鳴的二人繼續共鳴,随口交待一聲:“算了,我出去查賬,二位請便。”

離雲俊還在世時,就開始将她作為繼承人來培養,凡是京都範圍內的事務,事無巨細,皆要求她事必躬親。這京都大大小小的商鋪酒肆,有七成是離家的産業,平日裏,大都是離崖陪着她一起巡視。她年紀尚幼,跟在離崖身邊進進出出,不注意點兒都看不見她小小的個兒,每每各家掌櫃彙報經營情況,也大都沖着離崖,她不過是個旁聽,今兒自己去查賬,算是她人生中的頭一遭。

她不想有旁人跟着,安全起見,便先回傲竹居換了身平日練功夫時穿的便裝,頭發也用麻布包起來,對着銅鏡一照,呵,真像個跑腿的店小二。

從偏門溜出去,沒有驚動任何人,不過也沒能帶出來任何大件東西,包括可以代步的馬匹。

沒有四個蹄子,便只能靠自己的倆條小短腿了,悠悠噠噠轉了一個上午,也不過轉了幾家店,距離巡視完離家七成産業的宏偉目标,累的半死也只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她仰頭看天,日上三竿,長路漫漫,這秋老虎還真是熱。吐吐舌頭,又累又熱又渴,便就近找了家飯館,讓店小二先上了一壺涼茶,咕咚咕咚就喝去了大半。

店小二吓得不輕,東瞧西看了半天,愣是沒看見有旁人,忙奪下她手裏剛又端起來的茶碗:“這誰家的孩子,沒事吧喝這麽多水?你爹你娘呢?”

她擦擦嘴角的水漬,笑的讨喜:“小二哥,你們店裏有什麽好吃的嗎?我餓了,你挑幾樣不費事的先給我上,別擔心,我身上有銀子,不用爹娘在身邊也能一個人吃飯付賬。”邊說,還邊拍了拍身上不甚鼓的錢袋。

店小二看她的裝扮貧苦,模樣也懂事激靈,便當是無父無母千裏迢迢尋親的孤兒,“哎”了一聲,飛快跑去後廚讓廚子下了碗素面,配了碟小菜。這樣,不用多少錢,估計也能喂飽一個孩子的肚子了。

她看着店小二端上來的素面醬菜,一時怔愣,想通了又覺得哭笑不得。想她秋水山莊大小姐,居然淪落到要吃這清湯面條果腹的境地,真是太悲慘了。

還好這家飯館不是離家的,否則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樣謝謝這位小二哥出離的好心了。

店小二竟然還在一旁催促道:“小兄弟,趕緊吃了面去尋你的親人吧。京都最近不甚太平,你一個小孩子,天黑了就不安全了。面錢哥替你給了,這世道誰都不容易,你投奔的親戚也不見得就有多富裕,你爹娘留給你的錢,好好留着傍身,啊!”

還尋親的小兄弟,留錢傍身?她摸摸自己細皮嫩肉的小臉,咽了咽口水——自己難道長了張孤苦無依的臉嗎,怎麽什麽時候都有人把她當成小乞丐啊?

她扯嘴角:“謝謝啊。”

店小二自來熟,重重在她肩膀上一拍:“客氣啥,哥小時候也像你這樣千裏尋親來着,得虧遇上了好人啊,不然也過不上現在安居樂業的好日子。小兄弟,要是找不到親人就回來哥這兒,哥求掌櫃的給你安排活兒,咱們有手有腳,總歸是餓不死的是吧……”

巴拉巴拉,真是比崖叔還唠叨。

耳朵疼,她扭頭捂耳朵,還不能讓店小二看見。人家一番好心,不能傷人家心。低頭吃面,飛速一般,吃完了撂下一錠碎銀子,邁着小短腿就趕緊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除惡

不知道跑了多遠,也不敢回頭,氣喘籲籲的停下來才發現自己居然跑進了一條死胡同,要死不死,居然還被人攔住了出路。

好心人罕見,她難得一個人出門,居然也被她給遇上了。那店小二确實好心腸,就是煩了點,她還不能多言多語的傷了好心人的心。可是壞人就不一樣了,哪哪都是,随便走走都能遇上一堆,這不,不小心跑錯了方向,就遇上了仨兒彪形大漢。

按照正常的情形,應該是這三個彪形大漢堵住了死胡同的出口,步步緊逼,嘿嘿奸笑,不費吹灰之力地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抓住了,然後惡言恐吓兩聲,轉手便用了個不錯的價錢賣了出去。

不過,他們遇上的是她,這情形可就不太正常了。

首先,彪形大漢們一如設想的步步緊逼嘿嘿奸笑:“小羊崽兒,你跑不掉了,快些跟我們走吧,看在你模樣不錯的份上,大爺們給你賣到一戶好人家去。”

她翻了個白眼,出門沒看黃歷,居然碰上了三個白癡,讓她連動手的欲望都沒有了。

“我只說一遍。”她沉着臉,“立馬給我滾。”

大漢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兇狠起來,為首的道:“個小王八犢子,給臉不要臉是吧?老二老三,先把她給我打一頓,別打臉,老子要把她賣到鮑參翅肚去!現在不少有錢人都喜歡這種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把這小王八犢子賣給顧大娘,肯定能賣不少銀子。”

有人立馬應聲:“大哥說的有道理,想王莽子上次送過去的那個,模樣比起咱們這個可差的多了,居然都成了紅牌姑爺了,現在的身價比怡翠姑娘都高!男人跟男人,到底什麽滋味啊,大哥你說,咱們要不,嘿嘿,先享受享受再送給顧大娘?”

污言穢語,真是難以入耳,她不耐煩的皺眉:“你們實在是太吵了。”

語畢,開口的那兩個大漢忽的倒地不起,喉間還各插着一柄平平無奇的鐵質小箭。剩下的那個還未來得及言語只是奸笑的大漢登時笑不出來了,仿佛見鬼一般指着她:“你你你……”

“想知道我是誰嗎?”她冷笑,“我是離珈瑜。”

武林第一家族秋水山莊的代莊主,現任武林盟主離雲飛的長女離珈瑜!她是離珈瑜,再也不是那個,被人遺棄在路邊一無所有的,只能任人欺負的小乞丐了。

第三根鐵箭嗖的射出,第三具屍體亦應聲倒下。

這種惡人,對付他們根本不必留情,她這是在為民除害。

店小二說的不錯,京都最近是不甚太平。鷹閣的情報組是怎麽做事的,居然沒告訴她這件事,想故意制造混亂趁機奪權嗎?居然妄想瞞天過海,現任負責情報組的組長,大抵需要換人了,不過在換人之前,她要先去一個地方,一個她記憶伊始便看到的地方,亦是她之後多年來都未再踏足過的地方。

通天樓排行榜第三位,天下第一青樓,鮑參翅肚。

青樓是個晝夜颠倒的行當,現在剛過午時,姑娘們定吃完了午飯睡各自的午覺,為晚上養精蓄銳。果然,離珈瑜只是走到東大街的路口,便能清楚看見鮑參翅肚緊閉的大門。

她正在想辦法該怎樣不動聲色地混進去,就有一群人迎面而來,挑着新鮮的蔬菜魚肉,從一側的小門魚貫而入。

鮑參翅肚不僅姑娘漂亮出衆,就連廚子都是數一數二的,做出來的菜亦是留住客人的必備良方,所以食材用料也都是一等一的。這些人大抵是附近的農家,每每清晨都會将最新鮮的食材送來,可是今日怎會來的這樣遲,而且送的東西中,還有許多是平日未曾選購過的海鮮?

尾随送食材的農家混進了鮑參翅肚的後門,沒想到,大門緊閉的鮑參翅肚裏面竟然如此熱火朝天,小厮廚子亂作一團,不停烹了菜肴一道接着一道送到裏面去。

人手不夠,大廚舉着一盤剛剛出鍋的糖醋鲫魚四處找幫手,遠遠看見她手裏什麽都沒拿,掂着勺子讓她趕緊過來:“快快,把這盤送進去,讓裏面那位爺等急了,咱們都得挨鞭子!”

離珈瑜接過那盤魚,跟着其他端着菜的小厮一起朝一間包廂走去。

那間包廂是鮑參翅肚中最大的一間包廂,招待的人定非富即貴。離珈瑜還在猜想裏面的都是些什麽人,腳剛剛邁進門,還沒來得及擡眼,便被飛來的人肉炮彈撞翻在地,一盤糖醋魚的汁濺了她一臉一身。

那人肉炮彈其實是個小姑娘,穿着盈盈翠綠的衣裳,抱着一把斷了弦的琴,模樣狼狽不比她好多少,表現,卻比她好的太多。

摔倒的那一刻,她都本能的叫了一聲,可那個小姑娘只是抱緊了自己的琴,上牙死死抵住自己的小嘴唇,愣是一點聲兒都沒出,現在更是一言不發的抱着自己琴從地上爬起來,默默縮到了角落裏。

那副怯懦的樣子,真是連她看了都覺得心疼。

她趕緊也爬起來,一把抹掉臉上的湯汁,只見飯桌旁竟有三個少年扭打在一起,随從不敢上去拉,只能在一旁勸。哪裏勸得住,不一會兒竟都挂了彩。動靜太大,終于驚動了隔壁廂房裏的人,沖進來的三位長者一人拉住一個,這才止了争鬥。

打架的三個人年紀相仿,十三四歲的模樣,大抵都沒學過幾年武,拳腳上毫無章法可言,又可能是情急之下只餘了拳打腳踢,所以傷的也都差不多,然而抱住他們的長者們的反應卻大不相同了。

那三個打架的少年,被打的稍兇的一個明黃錦衣,發冠上鑲了一顆奇大無比的珍珠,他身後的長者與他的裝扮格外相似,面容肖似,一看二人便是父子。不巧,這位人父她恰好認識,雖然只是見過畫像上的,但觀輪廓五官,當是上官堡堡主上官洛了,他護在懷中的,定是他的獨子上官本哲。

作者有話要說:

☆、因緣

上官洛先瞥了一眼另外兩位少年,然後才仔細端詳自己兒子臉上的傷,見不甚嚴重,這才喝道:“沒用的東西,年紀最大,居然還能讓人打成這樣?”

上官本哲一臉委屈,拼了命地推搡父親正在探查他傷勢的手:“是他們兩個打我一個!”

“混賬!”上官洛皺眉,“居然兩個人打我兒子一個,章兄,葉管家,二位這是什麽意思?”

“小孩子打架,能有個屁意思!”

開口的人是個粗犷的漢子,濃眉大眼絡腮胡子,他正是嶺北霸刀章炎,而他身旁那個不停往父親身後躲的灰衣少年,是他的獨子章碩。

章炎就像逮兔子一樣,拎着他兒子的衣領子就把人拎到衆人面前來了,章碩連忙捂臉:“爹!不許打臉!”

“不許打臉?我是你老子,憑什麽不能打你臉?”章炎背上扛着上百斤重的大刀,一彎腰就露出那烏色闊圓的刀柄,比小章碩的胳膊還粗。

章碩咽口水,居然還敢說話:“爹,我是你的種吧?”

章炎作勢掄巴掌:“廢話,你不是老子的種老子養你幹嘛?”

“別急着動手哇爹!”章碩嘿嘿奸笑,小眼睛賊溜溜的轉了一個圈,“爹哎,你說你都把你兒子生成這般模樣了,不得負責啊?今兒可有人說了,就我這模樣,連陪人睡覺的花姑娘都嫌棄,你再打臉,以後還能讨着老婆嗎?爹啊爹啊爹啊,你可就我一個兒子啊,我要是讨不到媳婦咱們老章家可就斷了後哇!”

章炎雙目怒睜,掄起百斤大刀朝地面狠狠一擲,大理石地面都裂了一條縫:“他媽的,你個臭小子居然還敢威脅老子!哪個王八羔子說你讨不着媳婦,他媽的你把他給我叫出來,老子先廢了他!”

章碩朝上官本哲的方向努嘴,一臉的無辜:“少堡主你可聽見了啊,是我爹要我叫你出來的啊,跟我可沒什麽關系啊。”

這下輪到章炎朝上官洛皺眉了:“上官堡主,你們上官堡是武林第二家族不錯,可是我說,這凡事都該講個理字吧,你兒子埋汰我兒子算是怎麽回事,絲毫不把我們嶺北章家放在眼裏哇,你上官堡是想仗勢欺人不成?”

“這個……”上官洛咻地将懷裏還委屈着的兒子一把推了出去,“上官本哲,你給我老實交代,到底怎麽回事?”

上官本哲縮腦袋:“這個,這個……”

“兩男争一女而已。”

一同打架的第三者慢悠悠開口,又慢悠悠走到那盤糖醋魚葬身的地方,一言引起了衆目睽睽之後,居然就當着衆目睽睽蹲下身去,将那一條已經摔得面目全非的魚撿了起來。

離珈瑜不認識這個少年,也不知道跟在他旁邊的那個胖胖的長者是誰,卻在那胖長者開口的瞬間,被勾起了多年之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胖長者在那少年蹲下身的時候立即騰了一個空盤子,在少年起身的時候又立即拿着空盤子去接少年手裏的殘魚,肥肥的兩片嘴唇叨叨不休:“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麽又這樣啊?不過是條魚……好好好,海叔不說了,不說了,小祖宗你別用那種恨不得宰了我的眼神看着我,海叔不說了還不行嗎?來來,快把魚放這盤子裏來,海叔待會就找個風水寶地埋了它可好?哎呦我的小祖宗嘞,瞧你一手的油,這下也不潔癖了……”

巴拉巴拉,又是一堆。

難怪這胖長者看着有些眼熟,原來就是當年那個大胖子。離珈瑜唇角微翹,山不轉水轉,時隔六年居然又見面了,這世界,真小。

她不再是那個不知出生來歷沒有人要的小乞丐了,而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牙的小胖子了。不得不說,當年的小胖子已經變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青衣白衫眉清目秀,頗有幾分谪仙的感覺,只是這脾氣,居然冷淡怪癖成這個樣子,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她本以為,那個口口聲聲叫她小乞丐的小胖子,那個明明沒有愛卻想要給別人愛的小胖子,會變成一個逢人笑背人哭的雙面公子呢,真沒想到,竟然變成這樣一個不哭不笑的木頭人,真是太讓人——失望。

“小胖子,你該,過的比我好才是啊,不然,如何讓我後悔當日的選擇呢?”她看着那少年,在心底言道。

少年低着頭在地上尋了半響,不知道在找些什麽,胖長者問他他也不答,只是順着湯汁的痕跡,一點一點擡頭,然後将視線定格在了離珈瑜胸口,一點一點走近。離珈瑜本能地後退幾分,少年的手長,一伸手就觸到了她胸口——拿走了勾在她衣服上的魚頭。

拿走了魚頭還不忘惡狠狠的瞪她一眼:“我的魚被你分屍了!”

離珈瑜瞠目結舌,衆人目瞪口呆,獨獨胖長者見怪不怪,端着盤子尾随其後,讓少年将魚頭安回去,好歹湊成一條完整的魚。

撿魚行動完畢,少年又仿佛變了一個人,笑的無害,指着縮在角落裏緊緊抱着琴不放手的翠衣姑娘,對上官本哲和章碩道:“二位世兄,小弟沒說錯吧。”

衆人這才回魂,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恍然大悟。離珈瑜也聽明白了,難怪一進門就被個人肉炮彈砸了,原來是上官本哲和章碩這倆半大小子為了搶一個姑娘大打出手,不巧拳腳無眼把人家姑娘當肉球一樣給踢出去了,更不巧,還砸她身上了。

離珈瑜不禁在心底抓狂:今天出門果然沒看黃歷,不僅遇白癡,居然還遭人砸,真是出門不利啊不利。

上官洛倒還有一事不解:“那你幫着章家小子一起打我兒子算是怎麽回事?”

章炎也一臉不解,反觀上官本哲和章碩,卻一個怒的火冒金星,一個喜的樂不可支,胖長者,則是低頭撫額滿臉無奈,差點沒直呼家門不幸。

少年極其淡定地微笑:“他們為了搶女人打架是不關我事,可是連累到我的魚就不行了。上官伯伯,這糖醋鲫魚可是我點的,我還一口都沒嘗呢,就被你們家上官笨鵝給整盤砸了,您說小侄我該不該替我的魚報仇啊?”

上官洛被這回答雷到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捂着胸口跌凳子上去了。

上官本哲捂傷口,越聽越氣,一想更氣:“笨,笨鵝?你才鵝呢,你們全家都是鵝!為了一條破魚打我一頓是吧,葉一勳,我今天非打的你滿地找牙不可!”

上官本哲撸起袖子就要掐葉一勳的脖子,爪子剛要碰到葉一勳,人就被上官洛拎着衣領子給拎走了,一邊拎走一邊被數落:“混賬東西,還沒丢夠人啊?跟我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章炎攬着自家狡猾兒子的肩膀,也回自己房間去了,三家人共同的一頓午膳算是不歡而散,包廂裏只留下葉一勳和那胖長者一家。

胖長者問道:“小祖宗你吃飽了沒,要不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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