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的死,想到大伯的死,想到下落不明的珊珊和離家衆人,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她像個孩子般嗚咽着,聲音卻足夠所有人聽清楚:“母親,你瘋了,傷心的瘋了……”

這個時候門“吱呀”一聲打開,冷風飕飕灌進屋內,衆人不由得瑟縮着靠近彼此,看着外面的一切,只覺得心都掉進了冰窟。

屍體全部都回來了,數十人被繩索套住脖子綁起來,挂在了庭院中那棵參天的古樹上,那情景,就像是數十人齊齊吊死在樹上一般。

無聲無息,才更讓人害怕。

門外唯一躺着的是個小孩子,被黑色的鬥篷蓋着,小小的身子蜷成蝦米,不停瑟縮着來證明她還是活着的。離珈瑜突然覺得心驚,那個孩子,該不會是……

她慢慢走近,每一步都重似灌了鉛,孩子抖得越發厲害,她聽見有細弱的聲音從鬥篷下面傳出來:“不要打我……姐姐……救我……”

離珈瑜腳下一滞,這個世界,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會這樣叫她姐姐,鬥篷下的人,定是珊珊!可是她經歷了些什麽呢,為什麽抖成這樣?

她撲過去抱住那個小小的身軀,尚還來不及取下鬥篷,人已經被那小身軀牢牢抱住了:“姐姐……珊珊怕……”

千葉宮,東瀛忍術。

她狠鸷地看向屋內亮光下佯裝悲戚的歐陽飄絮,心裏下了一個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投石

在飛絮園的落日亭裏欣賞到的夕陽是全京都最美的,但京都最美的絕不是落日亭的夕陽,而是天下第一美人。

離珈瑜想起歐陽飄絮真正的面皮,姿色無雙,這天下第一必當之無愧。

“珈瑜。”

Advertisement

聽到聲音,離珈瑜才轉過身。

因離雲飛逝世,歐陽飄絮一直身着素服,雍容之氣少了一些,卻多了一絲清雅,暮色之下宛若羽化登仙袅袅而來。可是她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人,原是可以更美些的。當她換上那一身如鮮血一般的衣袍時,手中握着可以數丈之外奪人性命的煙雨荷花,再撕掉現如今的這張臉,真正是雙眸靈動膚若凝脂,整個人宛若地獄的修羅,可謂是絕美到了極點,她娘親筱絮那張臉與之相比,簡直平凡的不值一提。

離珈瑜欠了欠身,道:“母親。”

歐陽飄絮點點頭示意她起來,自己則先進了亭子裏坐下。外面依稀還有些日光,進到亭子後就全是陰涼了,她素來不喜歡陽光,所以離雲飛才專門在飛絮園中建了這座落日亭,為的,就是讓她舒舒服服地欣賞落日美景。

可嘆物是人非,那個承諾陪她看一輩子落日的男人,已經魂歸離恨天了。

歐陽飄絮回過神來對離珈瑜道:“身體如何?捱了一掌,可還受的住?”

歐陽韻律死的那晚,她果然是在的。

離珈瑜笑道:“母親挂心了,珈瑜受的不過輕傷,倒是律舅,就這樣沒了,連臨終遺言都沒機會說,死後還不得善終,落了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歐陽飄絮輕嘆了一口氣:“二哥心有歹念,除雲飛妄圖取而代之,這樣的下場不過是種惡因得惡果而已。唉,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那些名利即使争到手裏,又有什麽意思呢?珈瑜,你還小,大概是不明白我在說什麽的。”

離珈瑜颔首:“母親的感悟,珈瑜确實難以理解。”

歐陽飄絮看了她一眼又道:“你知不知道這座園子為何喚做飛絮園嗎?那時候你爹被你爺爺派到嶺南處理幾宗生意,可是你爹太過年輕,生性散漫不羁,總是推脫了生意獨自跑去游山玩水。後來被你爺爺知道了,老爺子氣得派人來抓他,慌亂中他躲進了青樓的莺歌燕舞中,恰逢于我沐浴之時誤闖了我的閨房。你爹雖然貪玩,但絕對是個正人君子,事後他覺得壞了我的名節,三番五次想要幫我贖身。呵,我本就是青樓的一名藝伶,豔壓群芳,更被人稱作是除那神出鬼沒的第一美人之外,天下間最美的女子。我以此為令箭威脅青樓的老鸨,多年來都賣藝不賣身,不過在旁人眼裏也絕無清白之說。那天我一時貪玩,便對你爹說‘你要是想要補償,便娶了我罷!’沒想到,他竟真的帶我回了家,雖然是妾,但這五年來,他對我一直是發妻之禮。”

“爹的發妻不是你……”

歐陽飄絮充耳未聞一般,更像是魔怔了,起身在風中展開雙臂,仿佛要在空氣中湮沒,與塵埃化為一體:“飛是你,絮是我,這裏就是我們的家,可是你死了,我們的家也保不住了……”

雖說這麽些年她從未相信過他們兄妹三人,可是看着她這般神傷的模樣,她寧願相信,她是真的愛過爹的,哪怕只是心中一個小小的角落,都是為爹動心過的。

“母親。”離珈瑜伸手握住歐陽飄絮的指尖,“爹為你在這座飛絮園中造了落日亭,亦為你在菡萏居種下了一池碧荷,不管你做的有多錯,他都對你呵護備至……母親,你嫁入離家整整五年,哪怕是鐵石心腸,也不忍心看着秋水山莊落入他人之手,對不對?”

歐陽飄絮一下子怔住了,半響才看着她道:“那是自然!我哥哥很快會陪在我身邊,秋水山莊,定是珊珊的,這權傾天下的盟主之位,也必定是她的。離珈瑜,你別妄想了,這輩子都別妄想了!”

離珈瑜放開她的手,道:“歐陽飄絮,你果然是懷着奪權之心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珊珊年幼,歐陽信一旦助你奪得了秋水山莊,轉頭便會據為己有,到時候,只怕珊珊什麽都得不到。”

“那也好過落入你手。”歐陽飄絮冷笑着站起來,“知道我為什麽不惜賠上我二哥的命也要宣布雲飛的死訊嗎?因為你自以為是,以為挂着離家大小姐的名頭就可以為所欲為,故意隐瞞死訊害我見不到雲飛的最後一面!那天晚膳我還問你的你記不記得!為什麽你不告訴我?我知道你讨厭我,你怪我和珊珊奪走了你爹,可是你怎麽可以這麽狠,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這些話都是歐陽信告訴你的?”

歐陽飄絮怒目:“你別想離間我們兄妹的感情,我不會相信你的!”

離珈瑜個頭還太矮,只能仰望着歐陽飄絮的臉,不得不退後幾步。可真是醜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這大抵就是真的傷心了吧?

她兀自自欺欺人 ,想要抓住最後一次機會:“母親,就當是珈瑜做錯了,你看在珊珊的份上,能不能告訴我,千葉宮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權,利,千葉宮絕對不會比秋水山莊少,根本沒有必要為此大動幹戈與秋水山莊兵刃相見,她實在想不通,究竟是為了什麽。

歐陽飄絮哧哧笑着:“離珈瑜,枉費你爹那麽用心栽培你,你卻連殺身之禍的因由都猜不透。傻孩子,千葉宮比起離家少的是什麽,不就是真正的禍源喽。離珈瑜,你輸了,不過我也輸了,雲飛不會屬于你我任何一個,可是秋水山莊,一定不會是你的。”

離珈瑜也笑了:“是啊,不是我的,同樣也不是你的。”

“離珈瑜,我會一直等着,等着你後悔自己所作所為的那一天!”歐陽飄絮狠狠咬牙拂袖而去。

離珈瑜站在原地想了許久,立即趕去了尋扁鵲的藥廬。

約定的十日之期已到,尋扁鵲不在藥廬之中,便應該是在密室裏了。她想着,手腳已并用推開了裝藥的藥櫃,從暗道中的樓梯下去了。

密室是秋水山莊最隐秘的地方之一,另一處所是湖心小築,據說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三面環水,剩下的一面卻九鎖九匙,分九人掌管,極為神秘,即使她是離家大小姐也從來沒進去過。

密室的入口有三個,一個是藥廬這裏,一個在飛絮園花圃的正中心,隐在泥石夾板之下,最後一個在翰軒苑的隔間床板之下,那裏是秋水山莊莊主每日呆的最久的書房。

這密室建于地底,構造嚴謹多變,每條入口與出口是直接貫通的,并不交互,而且密室地形複雜,內設機關,稍稍步錯一步,便有可能困在裏面。她不常走尋扁鵲藥廬的這條密道,所以格外的小心翼翼,唯恐迷路,好在她将步伐記得極熟,九曲十八彎後終于到了。

密道內常年如一日,陰暗潮濕,氤氲着發黴腐氣,不時便有蛇蟲鼠蟻爬過,用“令人作嘔”四字形容反倒有些口下留情了。

看着門外那一堆嘔吐之物,她第一次在這地方也能咧着嘴笑了,邁着步子從上面跨過去。

尋扁鵲果然在這裏,原來是拿了飯菜下來,一直等到嚴氏兄弟吃完,現下正在收拾碗筷,看見她欲起身行禮,被她伸手擋掉了。

嚴家兩兄弟蹲在角落裏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樣子越發像她小時候養的倉鼠,在寒冷的時候就是這樣團團擠在一起。不過她已經很多年不曾在小動物身上花心思了,她的精力太少,浪費不起。

離珈瑜慢慢踱步走到他們跟前,伸手拉起了其中一個。她比他們倆都要小,身高體形都不能相提并論,但就是有一種奇妙的勢壓,吓得面前的男孩被她拉起來了還瑟瑟發抖。

“你叫什麽?”

“嚴,嚴正均。”

男孩沒有擡頭,聲音嗫嚅着,活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還是一只灰頭土臉的兔子。

看來她離開的這幾日,他們倆都受了不少苦。

離珈瑜松開手,頭轉向另一個:“你呢?”

蹲着的男孩扶着牆壁站起來,鼓足了勇氣卻還是像個悶蛋,拉開嚴正均的胳膊往前邁了一小步,妄圖将弟弟牢牢護在身後。他的聲音可能比嚴正均的稍稍鎮靜大聲一些,但聽在離珈瑜耳裏還是那樣的顫若蚊鳴。

他沒敢擡頭,悶聲道:“我是嚴正昊,是正均的大哥。”

“哦?那你是想怎樣,因為是大哥所以挺身而出?我又沒想殺你們。”

“那為什麽一直把我們關在這裏?”

離珈瑜無比悠然地坐在了一旁的龍紋紫檀木椅上,手指撫過扶手上的凸起。

這密室雖然破敗不堪,用物倒是極好的。離家人享受得起華衣美食,抑受得起最最下賤卑微的待遇,這密室的構造是千年之前離家的先祖所定,也有一部分是出于這樣的考量。這屋內用了上好的紫檀木,一則享受一則驅邪,外加上好的草藥防腐驅蟲,又巧妙地設置了通風口,與外面的髒污相比乃是一天一地。

想起門前那一堆嘔吐物,離珈瑜看着嚴正昊問道:“門前的污物是誰弄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投石問路,大家猜猜看小魚兒要做啥哦

☆、取舍

一時間竟鴉雀無聲,與她預想的争先恐後大相徑庭。

離珈瑜也不急,悠悠開口:“嚴家即使不是什麽名聞望族,起碼是書香世家,受不了這樣的髒污之地也情有可原。是珈瑜思慮不周啊,讓二位公子受了這樣的罪。”

語畢還是無人回話,離珈瑜只掃了他們一眼便起身,走到嚴正均身邊後立即加快了身形,扼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抵在紫檀木椅的凸起上,嵌着他的咽喉讓他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嚴正昊尚未動,就已經被尋扁鵲拉住一條臂膀,恣意掙紮,離珈瑜只回頭看了他一眼,便也立即安靜下來。

離珈瑜加重了手上的力勁,嚴正均悶哼了一聲,乖乖地不敢掙紮。

“大小姐饒命!”嚴正昊還是掙脫了尋扁鵲撲到在離珈瑜腿邊,“是正均弄髒了門口,正昊會去清理幹淨了。我弟弟年幼,請大小姐看在家父面上饒過我們!”

嚴正昊有一雙很澄淨明亮的眼眸,還有個聰明的腦袋。離珈瑜笑了,慢慢松開手,将手下的人摔進了他懷裏。

“嚴世伯與我離家交情甚深,于情于理我都應該照顧好你們,但這次滟滪坡的事茲事體大,若是盟主遇刺之事外洩,必定會引起武林恐慌,心術不正之輩恐會落井下石欺我離家只剩婦孺。珈瑜只是孩童,殺一個兩個倒還勉強可以,但無力保護離家上下,屆時只能尋了法子不讓你們受辱。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你說,我應該怎麽做?”

嚴正昊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正昊不知。”

離珈瑜扶着他的手臂助他起身,連帶着嚴正均一起拉起來。

嚴正均已經吓傻了,顫顫巍巍的站不穩腳跟,離珈瑜幹脆扶了他在紫檀木椅上坐下,悠悠道:“本月初七,盟主離雲飛接到嚴博焘夫人西門星的飛鴿求救,當天便帶人出發去了嶺北通天樓。離家衛隊本原定于十一號趕回山莊,無奈盟主途中感染風寒,加之陳年腿疾複發,耽擱了路程,十七號才得以趕回。誰料,壽誕當晚歐陽韻律下毒在先,偷襲在後,盟主大病初愈就在飛絮園遭了毒手,好在兇手歐陽韻律先傷于盟主劍下,後不治身亡。你們兄弟随護衛趕回秋水山莊之時盟主已經傷重,神醫尋扁鵲亦束手無策,故臨終将秋水山莊交托長女離珈瑜手中,你兄弟二人從始至終一直相伴盟主身側,形如半子,對此事甚是清楚,可對?”

尋扁鵲已經先行俯身作揖:“盟主的确已将山莊交托大小姐,尋某在場,一清二楚。”

嚴正昊凝思半響,也拉過嚴正均一起俯身作揖:“盟主親口交代,将秋水山莊交托離家長女離珈瑜。”

她滿意極了:“記得我的話,你們就可以安然無恙地在秋水山莊生活下去。還有,我不喜歡裝聾作啞和對我撒謊的人,這次算是不知者不為過,若有下次,就不會只是小懲大誡了。”

嚴正昊拉着弟弟埋頭颔首:“正昊和正均知道了,絕不會再犯。”

離珈瑜“嗯”了一聲便要離開,尋扁鵲送她出去,在門口才問道:“你打算放他們出去嗎?”

到底也是離雲飛收養的義子,離雲飛生性仁厚,她也不忍心斬草除根,便道:“歐陽兄妹欲借珊珊的名義奪權,你這幾日看緊他們,別讓他們亂說話就好。”

尋扁鵲行醫,自是不喜歡殺人,歡喜的不得了,連聲應是,又問道:“你是要回翰軒苑嗎?”

離珈瑜點點頭:“翰軒苑想必積了不少事,我回去看看。”

尋扁鵲笑道:“那就抽空去隔間看看,小姐心慈,必定會有善報。”

原來翰軒苑的隔間多了一副空棺木,尋扁鵲料到離珈瑜舍不得,所以留住了這副離雲飛曾躺過的棺木,放上了離雲飛平素最愛穿的一襲青色衣衫。

離珈瑜貼近棺木,想象着父親的模樣,她的父親,依然那麽溫潤如玉和藹可親。

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像,像是樽冰棺,中央似乎躺着什麽,小小的一團,因為周圍氤氲着霧氣,她看不清內容。心裏揪的難受,讓她透不過氣,霧氣愈發濃重,形若黑洞一般,似要将她吸入無邊幻境。

門外有人叩了叩門,她猛地從棺木前彈開,仿佛是掙脫了黑洞的吸引一般。

她忙閉了閉眼睛,深深松了一口氣:“進。”

離崖走進來,拿了一堆信折放在桌上。離珈瑜已經從隔間出來了,看着堆積如山的東西,忍不住苦笑了下。這離家的主人倒和皇帝相似,桌上永遠都有一堆折子。她還未開始看就已經累了,難怪父親離開時會那樣輕松。

離珈瑜随意拿起一本折子,掃了幾眼就合上扔到一邊,換另一本後悠悠然開口:“我爹現在在哪?”

“送進了湖心小築。好在你有先見之明,不然千葉宮的人搜起來,定是藏不住的。”

“接出來吧。明日,為我爹發喪。”

“明日?”離崖為難道,“失蹤的下人雖然已陸續回來,但歐陽信至今下落不明,上官洛那群人也沒有離開,對于我們的解釋也不見得全然相信,仍舊對離家虎視眈眈。此刻發喪,是不是有些不妥?”

“所有人被困在大堂動彈不得,偏偏我回來了就能自由出入了。很明顯,他們要的就是我回來,名正言順從我手裏奪了秋水山莊。不能再遲了,離家如今無主,正宮娘娘的女兒年幼,扛不起重責,所以引了居心叵測的歐陽信入室。我若不趕快先下手為強,等到歐陽信回來,只怕我會被吞的連塊骨頭都不剩。”

“你打算怎麽做?”

離珈瑜笑了笑:“對手越聰明,我們就得越狡詐,尤其是這種不明底細不知意欲的對手。崖叔,發函通知各門各派,就說已故盟主離雲飛遺命,自他斷氣之日起,秋水山莊由離家長女離珈瑜接管,但因珈瑜年幼,無德肩負武林盟主重責,故辭去盟主一職,十年之內,離家不再幹涉江湖事。”

千葉宮沒有的,而秋水山莊有的,那是什麽?思來想去,禍源,不過是盟主的位子而已。

秋水山莊一旦失去了盟主的位子,便與普通商家無異了,其他三大家族定會趁勢而起,為争第一的位子而搶的頭破血流,自然不會再找她的麻煩。

有了十年時間喘息,秋水山莊可以休養生息,可是權位一旦失去,再想奪回就難了。不過如今之勢,棋盤四角已難再複原,幹脆壯志斷腕斬去一角,三足鼎立,或許可以制衡得宜。

離崖道:“你這是飲鸩止渴。”

她又何嘗不明白?可是沒有辦法,歐陽信和歐陽飄絮的底子她還沒有摸透,珊珊又太年幼,當務之急是要守住離家。她賭歐陽兄妹不願失去權位,但是她肯,此消息一旦散出,她起碼可以得到三大家族的支持,至于十年之後的成敗,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不了,便是玉石俱焚而已。

她笑道:“離家內憂足以致命,無暇再顧外患。置之死地而後生,屆時即使我活不了,旁人也同樣活不成。”

歐陽信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湘兒和其餘失蹤的家仆也在離雲飛大殓當日被人用馬車送了回來,所幸,都只是中了迷藥,無性命之憂。

大堂中歐陽飄絮裝瘋賣傻,離珈瑜便順水推舟,對外宣布莊主夫人經受不住喪夫之痛,失了常性,離家仁厚待人,不計其連坐之罪,讓其永住菡萏居。

事情解決的出離順利,沒有任何人有異議,離珈瑜接位之日還有不少江湖朋友上門道賀。

一場盟主權位引發的浩劫,算是暫時避過了,只是離珈瑜隐隐覺得,這是個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雲岩

洛陽初春多雨,雲岩算是外地人,出門的時候沒想着帶把油紙傘,不過上街買串冰糖葫蘆的功夫就被淋成了落湯雞。他差不多是悶頭淋着跑回惠澤客棧的,一腳邁過門檻,人還沒站穩店小二就迎上來了,抄起肩上那條萬能的抹布殷勤地要幫他擦去身上的雨水。

雲岩下意識躲開,抹布半途落空了,店小二悻悻笑道:“公子這一早是去哪轉悠了,怎麽淋成這樣回來?”

“随便逛了逛。”雲岩嫌棄地抖了抖濕漉漉的衣裳,“勞煩給我準備些熱水。”

店小二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的模樣,人卻是極懂得察言觀色的,知道雲岩現下沒心情同他多講,便也不多廢話,笑呵呵道:“好嘞,您先上樓,熱水馬上給您送上去。”

雲岩點點頭上樓,進了房間後慌慌張張先解了外衣,免得浸濕了裏面的衣服,結果衣服脫了一半,冰糖葫蘆從懷中掉了出來。

這串冰糖葫蘆本來是被油紙包着的,他放在懷中想回到客棧再吃,沒想到半路下雨了,慌急跑回來就把藏着的東西給忘了。

冰糖葫蘆摔在地上散開了,裏面浸了些雨水,糖都化掉了,紅糖變成黏黏的一片片,看着都讓人沒了胃口。雲岩咽了咽口水,肚子很配合地叫了起來。

晨起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啊,他又瘦,沒得多餘油脂消耗,這會兒只覺得餓的前胸貼後背。

店小二在外面叩門,說是送熱水來的。他連忙把衣服又穿起來,也顧不得幹濕,捏着衣領把門打開。

弄好了熱水,屏風後面一片雲霧缭繞,店小二笑眯眯道:“雲公子,您可以洗了。”

雲岩一直盯着地上的冰糖葫蘆看,雖然賣相極差,可是他真的是餓了,竟有種将其撿起來吃掉的沖動。店小二眼尖,兩步走上前彎腰就将東西撿了起來,裹好後朝窗外一扔……雲岩驚詫地微微張大嘴巴,窗外是大馬路,時不時有流浪狗跑過,他想,狗大概是不會嫌棄賣相的。

肚子不合時宜地又響了一聲,但想着店裏的飯菜,他極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去備些吃食送上來吧。”

店小二還是很有眼力價的,道:“您是餓了吧?咱們店裏的東西确實不怎麽樣,您不如出去嘗嘗別家店的。出了咱們客棧朝北走一條街,在人流最旺的地方就有一家上號的食肆,保管您滿意!”

雲岩來了興致,卻不禁好笑道:“這般推薦別家的吃食,小心你們掌櫃的知道了扣你的工錢。”

店小二笑嘻嘻:“那也得顧客至上呀!”

雲岩滿意的笑了笑:“說得好,你在這間小客棧裏算是屈才了。”

店小二憨笑着不說話,提着水桶就出去了,還不忘替他把門給關上。

泡了個熱水澡,整個人都放松了,他想着反正還早,不如就聽店小二建議,去嘗嘗那家食肆的飯菜。

按提示索食肆,轉來轉去只看到一家茶館,名曰“一品茗香”。雲岩來回找了很久都沒看到有類似食肆的地方,最後又氣又累,幹脆進了茶館,心想那裏沒吃的總歸能有些茶水和點心果腹。

一品茗香,倒是個有書香氣息的名字,擡頭看了看高高懸挂的牌匾,鍍金的四個大字,遒勁有力,絕對算得上好字,想必寫字的人,也當是個書法大家。未至晌午,裏面的人并不多,他進去上三樓尋了一處靠窗的僻靜處,還沒等他坐定,就已經有小厮點頭哈腰地過來了。

小厮雖然穿的是麻衣,但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笑容可掬地端了壺清水,先滿上了他跟前的杯子:“客官想吃些什麽,我們店裏研制了幾道新菜,您要不要嘗嘗?”

他端起斟滿的杯子疑惑道:“一品茗香,不是茶館嗎?”

小厮不慌不忙道:“客官是初次來洛陽吧?難怪了,其實我們少東家當初寫下這四個大字的時候也說過這話,不過我們一品茗香最出名的确實是菜肴,茶水只能算是一般。”

“哦,這麽說門外的匾額是你們少東家寫的了?”

小厮邊點頭邊遞上了菜單:“是呀,我們少東家可厲害了,能文能武,心地還好呢,多少人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啊,我要是個姑娘,立馬就去嫁給他去。”

雲岩悶笑:“還好你不是個姑娘,你們少東家的運氣不錯。”

小厮沒聽懂雲岩的話外音,只憨憨地笑問:“公子您要吃些什麽?”

雲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上好的君山銀針,沸水沖泡後數根挺直,從明黃色的茶水中直立向上,宛若雨後春筍一般令看者賞心悅目。茶味更是不凡,杏黃茶汁,香氣清鮮,簡直可謂茶中瓊漿。

就這樣還只叫一般,看來這裏的菜色定是不差,說不定水準可以媲美京都名廚。

他放下杯子,也沒看一旁的菜單,便道:“先上幾道你們店裏的招牌菜吧。”

小厮響亮地“哎”了一聲,歡快地捧着茶壺下去了。

菜尚未上來,客人已經慢慢多了起來。

雲岩挑了窗邊,又是三樓雅座,關了窗後比較清淨,反倒能清清楚楚聽見隔壁桌子三名武夫的對話。

雲岩背對他們,聽聲音不覺有些耳熟,偏頭看了看,原來是西門缺的親随,張氏三兄弟。

西門舵本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三,自十年前離家退出江湖便同上官堡和葉門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五年前的比武大會上西門缺略勝上官洛半招,贏得了盟主的寶座,整個江湖的格局便也随之而變。這些年來西門舵迅速擴張勢力,如今西門缺一人之下下轄九九八十一分舵,遍及天下,除了最得力的趙錢孫李四舵,便要數張氏三兄弟最為得勢。

雲岩轉過頭,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聽見張大低聲道:“舵主此番派我們兄弟三人前來洛陽,就是為了探查魔劍的下落,不過總舵主為人謹慎,不可能只派了我們來。據說,孫、李二位分舵主也親自帶人過來了,所以尋查之事務必竭盡全力,若是成了,我們兄弟三人便有希望取代孫、李兩舵。”

張二道:“自是要竭盡全力的,不過這魔劍究竟是何方神物,值得舵主這般重視?”

“二哥有所不知。”張三道,“這魔劍名喚血吟,乃是鑄劍名師隐彥的得意之作,乃由天外玄鐵所鑄造。這世上大抵已經沒有幾人見過血吟的真面目了,只聽說血吟通體血紅薄如蟬翼,一旦觸及人體傷口便可從潰口吸走身體的血液,非啜飲殆盡不可,因此才被稱作嗜血魔劍。魔劍血吟三十年前曾經在江湖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卻于東瀛武士初次挑戰中原武林之後神秘失蹤。”

“魔劍的确消失了近三十年。”張大接道:“不過一月前滟滪坡附近發生爆炸,有人在坍塌的土堆裏發現了血吟,已經獻給了上官堡堡主上官洛。”

張二道:“那我們應該去上官堡偷劍,來洛陽做什麽?”

張大搖頭道:“上官堡機關重重,我們不宜硬闖,免得失手被擒連累西門舵。再過半月,洛陽将要舉行一次百花大會,為葉門的大小姐葉一嫣和上官堡的少堡主上官本哲訂親,據說這一次不僅有千金難求的百花蜜釀,還有那把魔劍作為壓軸之禮。近日內上官堡定會派人前來洛陽,你說,魔劍還能不跟着一起來嗎?”

張二拍手道:“那我們就等着上官堡的人來,在途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劍給偷回來!”

“此計甚好,不過……”

“三弟心中有疑慮?”張氏兄弟三人中雖以張大武功最高,可是要論謀略,還是最小的張三略勝一籌。張大瞧張三的樣子就知道他心中肯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張三頓了半響,問:“二位哥哥,你們說,總舵主為何處心積慮非要得到這魔劍不可呢?”

張大緘默不語,張二看了看張大,問道:“為兄不知,三弟你來說。”

張三道:“二位哥哥定是忘記三個月後是什麽日子了。”

“三個月後?”張二疑道,“不就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會嗎?十年前秋水山莊放棄了盟主的位子,早些年三大家族一直為至高位争搶不休,但一直未曾有結論,不得已暫定了五年一期的武林大會,各憑本事搶奪盟主的位子。咱家總舵主已奪得盟主之位,武功自是天下第一,何須那魔劍來錦上添花?”

“不是錦上添花!”張大突然道,“是雪中送炭呀!”

張三略有深意地笑起來:“大哥說的不錯。十年前上官堡本是同咱西門舵交好,自咱們總舵主當了武林盟主之後反倒同葉門親密起來了。如今上官堡和葉門即将結為兒女親家,勢力必定大增,又有魔劍造勢,對西門舵是大大的不利,所以魔劍咱們非得到不可。不過,你們懂得先行探查半路搶劍,旁人自然也是懂的……”

張三停了停,視線繞過張二落在數米外的雲岩背上,張大張二也轉過身去,看見窗邊一直不動聲色的雲岩,心中突然緊張起來,拿了一旁的武器站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鬼面

距離遙遠,他們的聲音又低,本以為別人是聽不見的,此時看來卻不盡然,因為他們止了聲才察覺,這裏實在是太靜了,靜的可以微微聽見樓下小販的叫賣聲。他們都是莽夫,激動時聲響必定大了些,沒人能确保窗邊的小兄弟什麽都聽不到。

張大輕聲道:“三弟,你怎麽不早些提醒我們?”

三樓是雅間,本就沒什麽人,統共就他們兩桌人。張三輕狂地咧了咧唇角,慢慢站了起來:“怕什麽,聽者不一定有心,注定沒命我們一樣可以安枕。”

雲岩又喝了一杯水,肚子都快要被水撐滿了,他忍不住在心裏埋怨,這家破店,上菜的速度可真夠慢的。剛想張口叫人動作快些,張二已經舉着大刀橫在了上樓的地方,張大和張三則站在他側面,兄弟三人如三角一般各占一角将他困在了中央。

“菜來喽!”

小厮終于端着盤子上來了,雲岩高興的一下子蹦起來,身後的兩人卻欺身上來靠的更近了些。端着菜的小厮顯然沒見過這種陣仗,還有最後三個樓梯愣是沒堅持爬上去,吓得連人帶菜一起滾了下去。

雲岩惋惜地嘆了口氣,摸着其實已經半飽的肚子悠悠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存心想讓我看得着吃不着嗎?”

張二不禁想偏了,“嘿嘿”笑了兩聲:“沒想到還是個好色之徒啊,回頭哥哥我大發善心給你燒個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