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花似玉的美人下去,保管你看得見也吃得着。”

雲岩沒聽懂,“啊”一聲才反應過來他想歪了:“聽起來,你們是想殺了我喽?可是我還有問題沒弄明白呢,還不想死。”

張大看了看雲岩,又看了看張三和張二,見張三點了點頭,道:“不妨把你的問題說出來,看在你是無辜受累的份上,我讓你死個明白。”

“真的呀?”雲岩高興地坐下來,“其實我是從京都來的,從家裏跑出來只是想看看青樓是什麽樣子的,我家裏有個哥哥總愛天天窩在那裏,我好奇。”

張二哈哈大笑:“想瞧瞧青樓幹嘛來洛陽啊,天下最好的青樓就在京都!”

“你是說鮑參翅肚?”

“可不就是鮑參翅肚!”

“可是鮑參翅肚我開的,你說我要是去逛自家的窯子會不會被人家笑話呀?”

張二猛地愣了,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支竹筷子已經穿過了他的咽喉。張二是張氏三兄弟中最高大魁梧的一個,又是攔在樓梯旁的,沖擊力讓他巨大的身軀滾下樓梯,咚咚咚一通巨響,好不容易停下來,卻也只得一聲悶哼便咽了氣。

沒人看到雲岩出手,也沒人看到有人出手,張大和張三吓得各退了一大步。

張大顫顫問道:“你是什麽人?”

“鮑參翅肚的主子還能有幾個呀?”雲岩笑了笑,頃刻笑靥如花。

十年前,秋水山莊宣布退出江湖,同時也宣布了天下第一青樓鮑參翅肚的所屬權和秘密組織鷹閣的存在,震懾之餘,不禁讓所有人都對秋水山莊千年的底蘊吃了一驚。

張三勉強維持了一絲鎮定,他瞥了一眼距離雲岩較近的張大,不動聲色的又往後面退了一步,以為自己距離安全了才道:“你是離……”

話沒說完人已經倒下去了,咽喉處有明顯的血窟窿,一根竹筷子穿過張三的喉嚨直直插入他後方的牆壁中,他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滿是驚恐和詫異。

雲岩一下子想到一個詞,死不瞑目。不過,在這亂世又有多少人能夠死而瞑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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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牆壁的竹筷頭有血液慢慢彙聚,直到足夠重量才掉落下來。張三的呼吸粗嘎起來,伸着無力的手去夠雲岩的衣角,其實距離太遙遠,他根本就不可觸及,而這遙不可及的距離,是他妄圖獨自逃命隔出來的。

雲岩從來不是善人,今天卻想做回好事,悠悠道:“你們不是想偷魔劍又害怕被別人搶了嗎?其實我都聽見了,一邊聽一邊想笑,一直死死憋着呢!你們三個笨蛋,也不想想上官洛是什麽人,能猜不到你們想偷劍嗎?沿途肯定有高手保護,并有贗品分兵多路,你們去了也不見得能偷着真的,甚至可能死無全屍。反觀訂親當天,百花大會廣邀豪傑富商,場面必定很盛大,屆時龍蛇混雜,才是下手最好的時機,不過也沒用了,就憑你們的身手,還是死在我手中吧。”

張三嗚咽了什麽,已然聽不清了,斷氣之前卻閉上了眼睛。張大看着地上的兩具屍體,知道自己必定逃不過一死,便也不做求饒的打算,兀的放聲大笑,大刀自頸間滑過,便有鮮血濺出來。

這張大,倒也算得上是條漢子,不過這鮮血,真是腥氣刺鼻。雲岩想,幸好,沒濺到他身上來。

下一瞬,突有冷冽的劍氣向他背後斬來,等他反應過來,地上張大與張三的屍首已然頭身分家,幹淨利落。這樣迅猛的劍術,雲岩心下駭然,若是剛剛那一劍對準的是他的腦袋,他也必定是躲不過的。

持劍的人一襲寬大的黑袍加身,辨不出身形,面上罩着一張赤紅的透出幽冥暗光的鬼面具,加之手握一柄長劍,無絲毫嬌柔的紋飾,只通體的寒氣逼人,讓人沒來由的心中一跳,莫名的壓力感和恐懼感排山倒海襲來。

窗戶都是關着的,樓梯他又一直看着,三樓也無可遮擋之物,這人是突然從哪裏冒出來的?

雲岩不由得後退一步,道:“閣下是哪位?”

那鬼面人輕哼一聲,仿佛有千萬年的憤懑和怨氣凝聚其中,聲音喑啞低沉的像被風雪侵蝕多年,每一個音節都猶如鈍器自鐵石上刮過,異常艱難方能吐露出來:“居然問我是誰?你還真是像你的母親,忘情悖義,冷血無情地說走就走。可如今,殺人不懂殺絕,如此這般心慈手軟,又是為何?”

他雙眼微眯,将長劍擲向雲岩身後,雲岩回頭,看見喉間嵌了跟竹筷并摔下樓的張二居然沒有死,在他背後想要偷襲,不過被這柄長劍給攔腰橫斬了,真是死的不能再死。

出手,還真是狠辣果決,他的母親,竟然識得這樣厲害的人物?

雲岩轉回身,驚道:“你認識我母親?”

“認識,我倒寧願,從來不曾認識過她。”他嗟嘆一聲,“當年她執意帶你離開,無論我如何哀求都不肯留下來,如今看來,她也沒有給你多好的生活啊。”

這話聽來,為何這麽詭異?

“你到底是誰?”

“既然忘記了,又何必再問?”鬼面人将右手往身後一背,忽的雙眼迸出殺意,左手出招,對準雲岩的胸口一掌擊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馨香

小厮滾下樓的動靜太大,驚吓了樓下的客人,掌櫃的氣得直罵小厮沒用,上個菜也能踩空了滾下來。小厮嘴笨,又被吓的瞠目結舌,連連擺手說不是他的錯,掌櫃的哪裏肯聽,順手拿起一旁的掃帚就要打他,小厮只得一瘸一拐地往外跑,沒想到在街頭碰上了正要去一品茗香查賬的少東家葉一勳和總管葉滄海。

葉一勳雖是葉門的少爺,對待他們這些夥計卻沒有少爺架子,每每來一品茗香時總要同他們這些夥計閑聊幾句,問問他們的吃穿溫飽,把他們當自己家人一樣。

還是葉一勳先把他認出來了,瞧着他一身的油漬半開玩笑道:“二狗子,大白天的你不好好工作,在大街上閑晃什麽?怎麽搞成這樣,又偷吃雞腿被你家掌櫃的逮着啦?”

“少東家!”

二狗子差點沒哭出來,比上次偷吃雞腿被掌櫃的打得滿院子跑的時候還要委屈,也顧不得一身髒兮兮油膩膩,拉着葉一勳訴苦,把三樓客人打架吓得他從樓上摔下來,卻被掌櫃的冤枉踩空的事情講給葉一勳聽。

葉一勳一聽就來了精神:“居然有人敢在本少爺的地頭上鬧事,我倒要去看看,是誰這麽大膽子!”

葉滄海知道壞了,這位小爺就喜歡多管閑事無事生非,這一去肯定不會是勸架的那一個,說不定會幫着他認為弱小的一方,以所謂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由,親手拆毀不少一品茗香昂貴的桌桌椅椅。

葉逍前幾天才因為葉一勳流連賭場的事罵了葉一勳一頓,要是今天要是又打架,家裏肯定要翻天。只可惜他老胳膊老腿,拉也拉不住,只能用眼神狠狠剜了二狗子一眼後,追在葉一勳身後喊:“我的小祖宗,你可別亂來!”

葉一勳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一炷香後了,在大門口同一個白衣少年撞了個滿懷。少年道了歉繞過他就要離開,他卻攥住了少年的手不肯放開。

那少年蒙了面紗看不清模樣,他能看到的只有一雙如水眸子,可是懷中和手中的觸感讓他舍不得放手,還有從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幽幽馨香,他只覺得熟悉,卻說不出來是哪裏聞過。

示、中、無名三指觸及少年的腕部經脈,搏動明顯異于常人,葉一勳輕聲道:“你受傷了?”

少年眯了眯眼睛,一腳踢過去,葉一勳正專心致志替其診脈,未曾設防,腿部結結實實捱了一腳。手被迫一松,觸感便消失了,獨獨餘了空氣中淡淡的馨香。

白衣少年轉瞬就不見蹤影了,葉一勳頹廢地坐在門檻上,左膝髌骨宛若碎裂一般,可劇疼卻比不上心中那份空洞感來得明顯。

那是一種失落感,仿佛他,失去了什麽。

掌櫃的抖抖索索地走過來問道:“少東家,您沒事吧?”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沒事。人呢,還在三樓嗎?”

二狗子緊趕慢趕追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看了看白衣少年消失的方向道:“那位被欺負的少年公子剛剛已經走了,就不知道兇神惡煞的三個人還在不在上面。”

“你說被欺負的人是剛剛離開的少年?”他只覺得眼前滿是那少年的眼眸,“他長得什麽模樣?”

二狗子想了想道:“那位公子模樣生的可俊俏啦,就是說話的時候有些娘娘腔,具體的模樣小人也記不清了。噢,對了,小人記得他笑起來是可以看見梨渦的,他要是個女兒身,保管傾國傾城!”

掌櫃的擡手在二狗子後腦勺拍了一下:“你懂什麽是傾國傾城,見過幾個女人呀你!”

二狗子撫着後腦勺不服氣地低聲道:“反正在咱們洛陽我是沒見過這麽漂亮的……”

葉一勳怔了一會兒,猛地站起來朝三樓跑,也顧不得疼痛。跑到二樓就有些跑不動了,勉力上到三樓,竟連站都站不住了,撐着樓梯扶手坐到地上去。

三樓幽靜的駭人,窗戶又大開着,尤顯得樓下小販叫賣的聲音格外震耳。他看着樓下樓上橫躺着的三具屍體,額頭沁滿了冷汗——三具屍身,竟都已屍身分家,卻沒有多少血流出來。兇手的劍速想必是極快的,電光石火間就将其分屍,而且下刀的位置精準,避開了骨骼和大血管,幹淨利落。

葉一勳癱坐在地上,尾随而來的管家葉滄海見狀亦吓了一跳,但畢竟也是見過些場面的,穩穩還是站住了。他蹲下來扶葉一勳,隐隐覺得他在抖,忙問:“沒事吧?”

葉一勳只覺得嗓子中有異物堵着,怎麽咽都咽不下去。活了二十餘年不是沒見過比這更可怖的屍體,卻都沒有這一次的令人恐懼,他突然覺得害怕,心中有莫名的恐懼因子在彌散在侵入四肢百骸。

那少年是誰,年紀輕輕怎可如此心狠手辣?擁有他夢寐以求觸感和馨香的人,怎麽會是如此兇殘之人?

葉滄海不放心又問了一遍,他才緩聲道:“只是腿疼。”

葉滄海知道葉一勳自幼拜在一位隐世高手的門下,因為有葉逍的特別要求,各項訓練皆是最嚴苛的。十三歲那一年冬天天寒地凍,卻還是被逼着在卧于寒冰上練功,受了寒從膝部開始顯現弊端,每每天氣濕冷便會腿疼如針紮,近些年來疼的更是厲害,只是他長大了,倒沒有小時候叫的痛多了。

此次想必是疼的難以忍受,葉滄海心疼的恨不得替他受這份罪,連聲道:“回家回家,咱們快些回家去,去池子裏泡一泡!”

所說的池子,是葉逍在發現葉一勳腿疼的毛病後專門讓人在葉門後廂修葺的一方浴池,那裏鄰近溫泉泉眼,便開了暗渠将溫泉水引到池子裏,常年保持水汽氤氲。天然的溫泉水有舒緩疲憊疼痛的功效,葉一勳泡了這麽些年,腿疼的毛病其實已經鮮少再犯了,今日的自然也不是真的,不過心累的厲害,回到葉門他就直奔後廂,衣服都沒脫就下了水。

這池子是他獨享,旁人根本無福享受,就連葉逍也沒來泡過,因為他自小潔癖,從不肯叫旁人碰他的貼身之物,更遑論是貼膚親肌的洗澡水,所以自然也沒人知道泡在這泉水中的感受。

香氣馥郁,身心滿足,叫人忘記身在何方,是生是死,仿若時間定格,只想永永遠遠這樣沉醉下去。

總是不能真的永遠睡下去的,神經自動自覺在他徹底迷醉之前緊繃,驚悸着讓他醒過來,如同做了噩夢,非醒來不可。他嗆了一口水,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被淹溺在布滿紫色香花的湖水中,然後被師伯撈上岸,自此不管多喜愛那紫花叢也不敢再靠近。

一身濕漉漉的從池子中爬起來,這裏自然有他的換洗衣物,都是葉滄海依照他的喜好準備的,所以他不必挑選,随意的一套都會很合心意。擦淨了頭發,也懶得束發,左右他的房間就在旁邊,不過幾步的功夫就到了,再者他這裏位置偏西,一向沒什麽人來,今天又是七月十五。

葉逍每年今天必定閉門不出,他就是這樣出去應該也不會被人看見,哪知道會在臨進房門的時候被葉逍叫住:“葉一勳!”

又是連名帶姓地叫他,還有這語氣,葉一勳猜想一頓數落大抵是跑不掉的了,幹脆不閃不躲,轉過身直面着葉逍,叫道:“爹。”

作者有話要說:

☆、尋覓

葉逍是聽說了今日在一品茗香發生的事,一則是想來問問情況,而來是聽管家說兒子的腿疼又犯了,想來關心一下,結果就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鬼鬼祟祟地出了一間房又準備鬼鬼祟祟地進另一間房。

“在自己家裏也跟做賊一樣,我就是這樣教你的?還披頭散發,你有點規矩沒有?”

“我正準備回房間睡覺。”葉一勳辯解,“散着頭發比較舒服。爹,我不喜歡被束縛着。”

“你這是在暗示我束縛了你是不是?我就是成天綁着你也是你活該!想不被管着就要拿出本事來,可你有什麽本事,除了風流快活你什麽都不會!葉一勳,別以為你姐姐要出嫁了你就一定是葉門唯一的繼承人,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別想在這個家裏翻天!”

“我沒想翻天……”

“你沒想最好!”葉逍打斷他,“一品茗香的命案交給他們西門舵自己去查,你不許插手,給我專心搞好百花大會的事情,這一次要是出了什麽纰漏,我就把你趕出去!”

不待葉一勳答話,葉逍已經氣得走掉了。葉一勳默默在心裏算了算,這個月第幾次了呢,是五次還是六次?他可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次次都能把他爹氣的恨不得逐他出家門,不過再這樣下去,不等葉逍逐他出去,他自己就壓抑的呆不下去了。想了想,還是擡手三兩下束好發,去東廂房找他姐姐談心。

葉一勳的姐姐葉一嫣其實比他大不了幾歲,心智卻比他成熟很多,看見他徘徊在門外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他又惹爹生氣了,于是起身拉了他進來坐下。

“是不是又被爹罵了?”

“嗯。”他老老實實承認,“我只是行為舉止不夠大氣而已,爹卻說我像做賊的。還有啊,我是因為想睡覺所以沐浴後沒有束發,他卻說我披頭散發,估計心裏還罵是我少爺的身份叫花子的模樣呢。姐姐,你說咱爹怎麽就這麽看我不順眼啊?”

叫花子?虧他想的出來。

葉一嫣掩嘴笑起來:“這也怪你,大白天沒事睡什麽覺?再說了,葉門的規矩一向嚴謹,束發淨面、衣飾整潔更是最最基本的,這樣你都做不到,也難怪爹罵你。”

“是爹對我太嚴苛了,從小習武要做的最好,念書亦要最好,現在連吃什麽穿什麽也要有規矩約束,再這樣下去,我想我真的要離家出走了。”

“那你走好了。”葉一嫣玩笑道,“不過要等我訂親之後,我可不想一個人在家裏替你面對爹的冷臉。”

提到葉一嫣的親事葉一勳就笑不起來了。

葉門同上官堡結親,很大成分是為了兩個家族的利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訂親雙方甚至沒有見過面,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人,甚至俊瘦美醜都不清楚,人品如何更是無從得知。這一點葉一勳卻是清清楚楚的,他在自己親爹眼中是個風流無用的混賬蛋,那麽連他這個混賬蛋都覺得更加混賬的人能好到哪兒去?上官本哲自小仗勢欺人,近幾年風流成性,若不是冠着上官的姓氏,連給他提鞋都不配,偏偏是這種人要娶他溫婉賢淑的姐姐。

他想想都覺得心裏難受:“姐姐,上官本哲那種人,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一勳,你已經問過很多次了。”葉一嫣還是淡淡一笑,“我要嫁給他的,不管他是什麽人什麽品性,只要他是上官堡堡主的兒子,我就要嫁給他的。”

原來嫁的,不過是個身份是個姓氏。

那如果,他什麽都不是了呢?

葉一勳攤攤手:“本來想偷偷去查一品茗香的命案的,可是既然姐姐都這樣說了,我就聽爹的話把這案子交給西門舵的人了,全心全意為姐姐準備一個最盛大的婚宴。新郎不是個東西,可是婚宴卻要是最好的,聯姻,起碼要有一部分是能讓你覺得此生無憾的才好。”

葉一嫣動容一笑:“你盡力去辦就好,姐姐要你那份心意就夠了。不過,一品茗香出了什麽命案,竟然連爹都驚動了?”

“死了三個人,全是西門缺的親信。”

“怪不得。”葉一嫣撫了撫鬓發,“人死在洛陽,想必西門缺輕易不會善罷甘休。爹叫你不要插手這件事,推給西門舵的人去查,就是不想你和葉門惹禍上身。”

葉一勳不以為然:“算了吧,他就是不想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千方百計想把我馴服的乖乖聽話。你說爹當年幹嘛生我呀,養條狗不是省事多了,保管對他唯命是從。”

葉一嫣輕哼道:“我看也是,你就是只養不熟的狼崽子。”

葉一勳呵呵樂道:“姐姐說的是,我這只狼崽子是随心所欲慣了,但願姐姐将來能把上官家的色狼崽子馴服成小羊羔就成。”

葉一嫣又氣又臊,恨不得拿茶杯砸的他腦袋開花,誰知他腿長反應快,一閃身躲過去了,邊笑邊跑的沒影了。

葉一勳嘴上說不查,心裏卻像是被桃子滾過一樣,毛毛癢癢的刺的他渾身不舒服。

那個白衣少年會誰是呢?越想就越好奇,本來是回房的一條路被他走的遙遙無期。

他替那個少年診了診脈,他自小落下腿疼的毛病,久病成醫,基本的望聞問切他也就懂了。以他診出的脈象看,那少年應該受了極重的傷,現場又那樣多的打鬥痕跡,想想也是,以一敵三,再狠辣老練也難免不敵,更遑論那少年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上一些。不過,三樓的窗為何會破損的這般厲害,那少年明明是從正門離開的啊,難道,還有人破窗離開?又難道,殺人分屍的并不是那白衣少年?

仔細想想,越發疑問多多,葉一勳坐不住了,又去了一趟一品茗香。

因為命案,一品茗香暫停營業,葉逍派人守在外面,任何人都不能擅入。葉一勳在二狗子的掩護下,沒有驚動任何人,從後門安安靜靜地進了一品茗香。他将現場再次勘察一遍,連同西門舵還來不及運走的屍體一起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三個人,有兩個都是被竹筷子插進咽喉一擊致命的,剩下的一個,依照頸部的刎痕看來,應當是自殺身亡的,而且這三人,皆是死後被分的身。

如此說來,現場的打鬥痕跡,應該是那白衣少年和另一人的,這裏至少還有第五個人出現過。

只是那人會是誰,那白衣少年又去了哪裏?

在一品茗香門口兩人相撞時,少年曾對他說過抱歉,聲音聽起來不像是洛陽人,應該是外地來的,現下受了重傷,一定走不遠。

葉一勳按照二狗子指出的白衣少年消失的方向一路尋覓,但凡是遇上醫館和客棧,無論大小都要進去問一問。他是葉門的少爺,在洛陽沒人不認得他,所以也不用擔心有人對他撒謊,就這樣一路問下去,天黑了他都沒注意到。

幾乎都走到街尾了,途徑了大大小小的醫館和客棧十餘家,都沒有那少年的消息,他又累又渴,想着下一個要是家客棧,他一定得先要一壺茶歇歇腳。

下一家還真是客棧,葉一勳擡頭看了看招牌,惠澤客棧,名字不錯,不知道茶水怎麽樣。

葉一勳咽了咽口水,覺得現在就是給他一碗白開水他都會當成瓊漿玉露喝掉。

大概真的是很晚了,有小厮出來關門,他趕緊跑進去,對正在核賬的掌櫃的叫道:“掌櫃的,來壺茶!”

作者有話要說:

☆、香茗

掌櫃的愣了一下,連忙迎了上去。

他這家店的生意一向不好,平時在街上拉客人都沒人來,不然也不會這麽早就關門,沒想到今晚竟會有人直接上門來。掌櫃的哪還顧得上關門,一邊招呼葉一勳一邊對關門的店小二喊道:“阿四,別關門了,沒見着有客人來嗎?快去快去,上壺好茶來!”

店小二阿四趕緊應道:“哎!”

掌櫃的又狗腿的對葉一勳道:“客官您想吃點什麽?”

葉一勳環顧四周,還真是家小客棧,開在角落裏,要不是他尋人尋過來,都不知道這裏有一家這麽不起眼的客棧,零零落落兩套桌椅,也都很舊的樣子。

那個少年看起來嬌生慣養的樣子,會住在這麽簡陋的客棧裏麽?

“随便幾樣小菜就成,茶水快些來。”

話音剛落茶水就送上來了,不待他說,阿四便倒了一杯給他,貼心道:“客官渴了罷,茶水小人調試了溫度,應該正好入口,客官您嘗嘗。”

葉一勳看了看阿四,眉清目秀的一個少年,人瞧着也機靈,即使是初見也讓他覺得莫名的親切,留在這麽一家沒有前途的小客店真是浪費了。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或許是他渴極了的緣故,只覺得馨香撲鼻甘之如饴,忍不住贊賞道:“果然好茶,不知道這是什麽茶?”

開店也有幾年了,門庭冷落是常事,被客人贊好茶的倒是頭一回,掌櫃的眉開眼笑,連忙道:“客官您不知道,這花茶是阿四從他老家帶來的,只在我們店裏才喝的到,旁的客店都是沒有的。”

“老家帶來的,是什麽花茶?”葉一勳來了興致,他一向喜歡花花草草,真不知道什麽樣的植物能泡出這樣曠人心扉的味道來。

阿四有些怕生,羞赧的低下頭道:“就是我家鄉一種常見的花卉,紫色的,一簇簇開遍山野。鄉下人沒見識,不知道那是什麽花,只知道那花香,曬幹了泡茶也香。”

紫色的花,葉一勳也見過不少,只是不知道阿四說的是哪一種:“阿四,你老家在哪裏,得了空,我定要去瞧一瞧。”

說到這裏阿四就一臉感傷:“瞧不着了,天災降了整整一個月的暴雨,淹了整個村子,村民死的死,逃的逃,土地荒蕪了,漫山遍野再也開不出紫色的花了。”

世上總是有苦命的人,總是有悲慘的人生。

葉一勳不再問下去,安安靜靜喝茶歇腳,等着上菜。

差不多茶足飯飽了,也歇息夠了,葉一勳拿出銀子付賬。厚重的一錠金元寶,阿四捧在手裏都覺得沉甸甸的:“客官,您等一下,我想法子找錢給您。”

“不用找了。”葉一勳揮了揮手,“多的就當是我酬謝你的花茶,你收着好了。”

阿四驚詫地瞪大了眼睛,簡直不能相信一般:“客官您真是個好人,跟住在我們店裏的白衣公子一樣那麽有善心。你們都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葉一勳被贊美之詞誇獎的飄飄然,卻驚覺有些不對:“你說什麽,白衣公子?”

“是呀,白衣公子姓雲,住在我們這裏幾天了,脾氣好,還常常打賞小人零碎銀子。咦,說來奇怪了,雲公子怎麽今天沒叫我送晚飯上去呢?哦,一定是今兒去一品茗香吃的太飽,連晚飯都吃不下了。”

葉一勳斂了臉上的笑容:“雲公子住在哪間廂房?”

阿四指了指樓上:“上了樓梯左手第一間,客官您有事?”

“沒事,只是見見老朋友。”

自有記憶以來,他一直在尋找一個人,可是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多大年紀何方人士,甚至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記憶中留下的只是一個感覺,一個虛無的觸感,一股渺遠的馨香。多年前他曾遇見過一個小乞丐,能給他同樣的感覺和觸感,他便叫那小乞丐跟他走,可是小乞丐不要。後來,他又回去初見小乞丐的地方,卻再也沒有等到過她,或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那位雲公子很有可能就是今日在一品茗香外撞見的白衣少年,可是,會是他一直要尋找的那個人麽?

站在門口,他踟躇不前,他希望裏面的人就是他要找的白衣少年,想那雲公子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感覺那個觸感那股馨香,可更害怕他一直找的人是個殘忍的殺人兇手。真相如何,他其實并未做好準備去接受。

可尋了這樣久,等了這樣久,不就是為了見到他嗎?

葉一勳鼓足勇氣推開房門,屋裏沒有燃燈,黑漆漆的一片,沒有絲毫的人氣,而空氣中遺留的微弱氣味只讓他覺得,覺得,像是那緊握在手中的沙,一點一點流失掉,偏偏,他無計可施……

“客官……”阿四尋上樓來,看見葉一勳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于是輕聲叫了一聲。

“他已經走了……”葉一勳自言自語,“我……”

“您為什麽不去追他呢?”阿四建議道,“您說他是您的老朋友,沒見到面一定很惋惜。阿四想,雲公子應該還沒走遠,您不如去追他吧,錯過這一次,下一次相見或許就更難了。人生,不該有太多的遺憾的,不是嗎?”

“可是……”他走不開。

他已經惹爹生氣了,再亂跑無疑是火上澆油,更何況百花大會開始的日子轉瞬即至,這是他唯一能幫他姐姐做的事情,要是現在離開洛陽,教他如何能對得起一心為葉門的犧牲的姐姐?

“客官……”

葉一勳擺了擺手,萬分疲累地轉身離開。

葉逍年紀大了,很多時候都覺得力不從心,同葉一勳大聲了幾句後就覺得疲累不堪,回房睡了一會才緩過神來。又想起百花大會的宴客名單沒有同葉一勳講,便想去他房裏告訴他,順便瞧瞧他的腿疼怎麽樣了。之前被氣着了,都沒來得及問。

去了他房裏才發現他人根本不在,已經亥時了,他能去哪?難道是因為他下午的話又生氣離家出走了?還是,拈花惹草的毛病又犯了?

“來人!”

臨近夜半時分,守夜的家仆迷迷糊糊跑過來,生怕偷偷打瞌睡的事情被發現了,說話都結結巴巴的:“門,門主,什麽,什麽事?”

“少爺呢?”

家仆幹巴巴眨了眨眼睛:“沒,沒見着呀,不是在房裏嗎?”

“混賬!”葉逍一個巴掌打過去,“連少爺在哪裏都不知道,養你們有何用?虧得洛陽太平,否則有賊人闖了進來,你們這群飯桶就只有站着被斬殺的份了!管家呢,叫他來見我!”

葉逍平素脾氣也不好,但論到動粗,往往也就只對葉一勳,今晚突然大發雷霆,家仆不敢懈怠,半邊臉都腫了,也還是趕緊先去叫葉滄海。

葉滄海也早就睡了,聽了來龍去脈後立馬起身,一邊穿衣服一邊交代人去找葉一勳回來,就算是帶不回來起碼也要知道他人在哪裏。

緊趕慢趕趕到葉一勳的西廂別苑,他住在東廂,兩個地方相距甚遠,他也着實上了年紀,累的氣喘籲籲。

西廂地方很大,房間卻只有三間,而葉一勳現在住的那間的隔壁,便是曾經葉門大少爺葉一寧的卧房。

葉逍一直站在兩間房的中央,一動不動,生怕偏離了中心一般,見葉滄海到了,未等葉滄海走近就邁開腳步朝另一個方向走,似乎要帶他去什麽地方。

葉滄海跟在葉逍身邊多年,知道他這個時候的心情是煩悶到了極點,便也不多言語,亦步亦趨跟在葉逍身後,直到葉逍在後廂的溫泉池屏風外停下。

葉逍很久都不說話,只是看着屏風上的絹花翠竹出神。

葉滄海試探性出聲:“門主。”

“滄海,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葉滄海将葉逍的話在腦海裏過了幾遍,深覺不該是為了一品茗香殺人案責罵葉一勳的事情,于是小心問道:“門主指的是哪件事?”

“十六年前……”葉逍嘆了口氣,“犧牲了一寧,只為了保全他一個,可是你看看,現在的他值得我豁出全部身家性命麽,這個不成器的東西,配讓我的親兒子一命換一命麽?”

屏風內,漆黑的難以視物的池水中有人将拳頭握緊了又松開,再上移捂住了雙耳,閉起眼睛慢慢滑進了池子中,直至池水沒過發頂。

一向謹慎小心的葉滄海探着頭将溫泉池及周圍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未見他人蹤跡才低聲勸慰葉逍道:“誰也料不到一寧少爺會墜崖,門主,往事沉疴,你又何必重揭你自己的傷疤呢?”

葉逍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張着嘴想要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忽的轉身,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踱步:“今日,今日……一寧,爹對不起你……去找,把他找回來,就算他是塊爛泥,我也要扶他上牆!”

葉滄海趕緊加派了人手去找,他就在客廳等消息,一直等到子時才聽當值的侍衛通報,說少爺回來了,已經回房歇着了。葉滄海心中有數,這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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