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也起碼是位大家公子。”

她的确出身大家,但如今看來,十年之間秋水山莊越發沒落,葉門反倒風生水起,連這樣一家天下無匹的賭坊都能擁有,看來之後想要用鹽田來籠絡葉門的計劃要泡湯了。

離珈瑜輕笑一聲:“你是一品茗香的少東家,居然也是大展宏圖的少東家,如此看來,大展宏圖也是你們洛陽葉門的産業了?洛陽葉門,還真的是家大業大了”

葉一勳頓了頓道:“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離珈瑜一愣:“怎麽說?”

葉一勳道:“我是大展宏圖的東家不假,是洛陽葉門的少爺這也不假,只不過大展宏圖不是葉門的産業,頂多算是我個人的資産,那麽又何來洛陽葉門家大業大之說呢?可是我卻認為自己算是富有的,将來葉門由我當家作主,我的自然也就是葉門的,那麽雲公子誇贊我葉門家大業大,倒也恰如其分。你說,這是不是真的家大業大,卻也真的不是家大業大呢?”

離珈瑜撲哧一笑:“你在學我說話!”

“你說是便是。”

葉一勳扶着她在一扇破舊的鐵門外停下,松開她的手後徑自走上前,拿起門上的鎖鏈不輕不重地扣了三下。大門很快被人從裏面打開一條小縫,混着聲響震天的吆喝,小厮模樣的男子從裏面探出半個腦袋,先觑了葉一勳身後的離珈瑜一眼,仿佛害怕被人發覺一樣,又連忙俯首恭敬地朝葉一勳低眉順眼道:“葉少。”

葉一勳胡亂“嗯”了一聲,擡腳朝裏面走去。

離珈瑜尾随着葉一勳走進去,小厮候在門邊等待他們都進去了才将鐵門關上,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作者有話要說:

☆、溺水

破舊的鐵門裏面別有洞天,亭臺樓閣雕梁畫棟,離珈瑜跟在葉一勳身後一路走過去,看見無數男男女女交纏調笑,衣香鬓影間盡顯奢靡,或草叢暗處,或酒池肉林,或水榭石臺,放浪形骸的程度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所見一幕幕都遠遠超出了離珈瑜的接受範圍,她閉着眼睛往前走,聽力卻越發的靈敏,陣陣呻吟耳語讓她忍不住顫栗起來,腳步都虛浮了不少,一個不小心便被藤蔓絆倒,整個人跌進水池裏去。

跌了進去才發現,原來有液體流動的并不一定是水池,裏面流淌的也有可能是刺鼻的酒,在她落水後鋪天蓋地淹沒而來,蓋沒了她的發頂,辛辣的酒湧入她的雙耳,在她張嘴妄圖換氣的時候又嗆入她的口腔。她沒辦法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因為她從來不曾這樣深的整個人浸在水裏過,哪怕是在那個荒謬的夢境裏,也從來不曾有過這樣難以言明的——壓迫感。

本能讓她拼了命的在沉重的液體之間撲騰,慌亂中她抓住了一個手臂,又或者說是那個手臂抓住了她,在她臨近窒息前将她從酒池中撈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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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撈出來的只是一個腦袋,她的整副身軀都還浸在水中,害怕的抱緊了身旁那人的脖子。

或許勒的太緊了,那人也是面紅耳赤的,不耐煩地想要甩掉她,卻怎麽甩都甩不掉這個牢牢扒在他身上的八爪魚,只好憋着一口氣往岸邊游,直到葉一勳從岸邊将人拉了上去,他才松了口氣。

葉一勳道:“多謝。”

他置若未聞,只淡淡的看了離珈瑜的臉一眼,就又重新回去他的酒池肉林,占據中央最好的位置,卻一個人落寞地喝着酒。

葉一勳還未吃過這樣的閉門羹,一臉不悅,身後的小厮連忙貼近他耳旁道:“那人叫慕容穆,是個塞外來的劍客,昨天才進來咱們地下賭坊,并不認得葉少。”

不知者不怪,葉一勳不與其計較,揮揮手讓那小厮先離開,他要專心照顧一個笨蛋。

“怎麽這樣不當心?”葉一勳撫着她的後背替她順着氣,自己卻又急又氣,“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連游泳都不會,哪怕要溺斃,也不該是在這樣淺的池子裏啊!”

離珈瑜被酒嗆的一直撕心裂肺,腦子都有些不轉了,直言道:“我怕水……”因為做過一個夢,真實的像現實一樣的夢,她淹溺在一汪湖泊中,滅頂之災一般,很久很久了,她一直都驅逐不開那種恐懼。

真巧,他也怕水。葉一勳怔了一陣,才緩了語氣道:“原來如此,別怕,我在。”

離珈瑜猛地驚醒過來,一把推開了葉一勳。

在陌生人面前自爆其短,他日雙方敵對,随時可能因此而致自己于死地,她真的是昏了頭了!

她用了最短的時間冷靜下來,腦子也慢慢恢複運作。目及之處還是聲色靡靡,她盡力不去看不去聽,問道:“這裏是哪裏?”

“你不是想去大展宏圖的地下賭坊嗎?”

“地下賭坊?這裏?”

葉一勳點點頭,拉着她站起來:“還可以走嗎?”

只不過是一點風絲,離珈瑜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還是抽回手拒絕那掌心的溫暖:“可以。”

葉一勳這次難得的沒有再把她的手拉回來,自顧自地走在前面,在轉角處忽然腳步加快,離珈瑜回來神來趕緊追上去,也要小跑才跟的上他。最後等他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氣喘籲籲累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想不到,失了武功的她,當真連個廢人都不如,跑幾步就喘成這樣。

“你當真一點武功都沒有了。”

葉一勳啧啧兩聲似在嘆息,忽的抱緊了她以輕功向上,一躍跳上了最高的樓閣頂端,向下看,大展宏圖的地下賭坊竟然就在腳下。

站在地勢最高的地方居高臨下,可以清楚看見這裏的一切。

離珈瑜沒想到這高屋建瓴的煙花之地後面,竟是一座類似倒置的陵墓一樣的杯型院落,四周都被牆壁封住,只有擡頭的一片天,更加沒有想到這宛若陵墓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大型賭坊,四周是中小型賭桌,而人聲鼎沸之地源于中央,生死相搏的擂臺。

葉一勳得意道:“還不錯吧,這個好地方,可是我找到的,又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耗時兩年才建造完成,成為今日的地下賭坊。”

确實不錯,夠隐秘,也夠兇殘。

離珈瑜道:“這裏究竟是賭坊還是擂臺?”

葉一勳道:“這裏叫‘大展宏圖’,賭錢,亦賭命,賭這世上可下注的一切,只要你輸得起。這裏是最能讓人花錢買樂子的地方,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窟,大展宏圖的地下賭坊,可不僅僅只有賭桌而已。”

還有美酒,還有女人,還有武鬥……酒色財氣,這裏全聚滿了。天下第一青樓,若是這裏的一切都設在明處,恐怕鮑參翅肚連立錐之地都沒有。

她的視線繞過一張又一張賭桌,聽着大小豹子之後的悲喜交錯,擠過湧動的人群,終于将注意力留在了擂臺之上。臺上的雙方皆已挂了彩,拳頭揮舞的同時唾液血液混着汗水濺落,人群交錯着不同的喊聲,然後有人倒下,剩下的那個也搖搖欲墜。

“你猜站着的那個人在想什麽?”

葉一勳脫口而出:“他贏了。”

離珈瑜哂笑:“是啊,他贏了,不只是他,這裏所有的人都只想着贏,然而無論輸贏,總是失去的多,因為他們只是工具,真真正正的贏家只有幕後的東家。葉門,居然連葉門也這般了不起了。”

葉一勳聽出她話裏有話,也聽出她的不高興,一時之間卻想不到是什麽方面,只能着急解釋:“我其實不算是真正的東家,我師父才是,我只不過是從七年前開始替大展宏圖拓展了地下賭坊而已……”

或許是剛剛掉入酒池肉林時嗆了幾口酒,酒氣上湧她有些醉了,又或許是身上的寒氣發作了,她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昏沉,葉一勳的臉明明靠她那樣近,卻也越來越看不清楚,似隔了層層的薄霧,真實卻是虛幻,虛幻亦是真實。她看着他的臉,再次推開他的手他的懷抱,一點點後退。

她本以為自己是幕後操縱的那個人,十年前放棄尊崇無比的盟主之位也絲毫不覺得惋惜,因為總想着可以拿回來,總以為一定可以拿回來,可是變數這樣多,不過區區十年,又不過是區區這幾日,她已經沒了當年的底氣。

九歲的離珈瑜尚且沒了初生牛犢的膽氣,現在,十九歲的離珈瑜還可以靠什麽支撐下去?

她晃了晃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卻更加的天旋地轉,腳步一錯就從樓閣頂端摔下去。

這裏不是楓葉谷,只是長得像而已。沒想到她費了這樣多心血,還是找不到楓葉谷,卻又換來了再一次的打擊,不堪重負,倒不如,就這樣死去吧。

死,這樣簡單的字眼,卻能夠終結她的一切煩憂,不如就死去吧,從這裏摔下去萬劫不複,死去,一了百了……

可惜有人不願意讓她死去,不是為了她離珈瑜,而是為了——雲岩。

“額頭好燙……雲公子,醒醒!”

這是她昏迷前最後聽到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恍惚

天剛清明,自诩勤勞的伏小曦就已經背着背簍來挖竹筍了。半撩起衣袖的小曦蹲在地上,握了根竹子使勁地刨地,不一會兒便已将背簍裝了大半。小曦本就身材瘦小,又只愛穿碧綠色的衣服,每每進了竹林就如同保護色一樣,在竹林裏穿來穿去讓人好找。

郜季儒無奈,輕功一躍躍上竹林的上空,抱着一根較為粗壯的竹子在最高處輕晃,四下找尋,這才找到了吭哧吭哧正刨竹筍的小曦,搖了搖頭落在她面前。

小曦忙裏抽閑瞧了郜季儒一眼,沖他裂開嘴露出可愛的小虎牙,滿手的泥還不客氣地往自己臉上蹭了蹭,甜甜地叫了聲:“季哥哥!”

這樣的丫頭愣是讓郜季儒生不起氣來,滿世界找人的不快也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郜季儒伸出手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泥,寵溺道:“快回去吧,你的勳哥哥回來了。”

小曦喜出望外地“哦”了一聲,連忙将背簍往郜季儒懷裏一扔,撒丫子就跑了。

綠衣在竹子間穿梭飄動,宛若精靈,俏皮生風。

郜季儒不自覺笑了,将背簍背上身也連忙跟上去:“小曦,你慢點跑。”

“勳哥哥!”

小曦一路跑一路喊,回到竹舍聲音都有些啞了。沒想到竹舍的門是關着的,小曦也沒多想,三兩步跑過去就想要打開門,卻被一股氣勁震了出去,整個人重重摔出老遠,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才卸掉大部分氣勁停下來。郜季儒追過來看到這一幕,沒來得及接住小曦,現下更是不顧一切撲到小曦面前。

翠綠色的衣衫沾了泥土髒亂一團,小曦的臉頰和手腕也因為在地上摩擦出了血,大抵是疼過了頭,小丫頭竟然沒有哭。

郜季儒心疼地把人抱在懷裏:“疼麽?”

小曦搖了搖頭就要推開他:“季哥哥你快些放開我啦,我要進去找勳哥哥……”

“不準去!”郜季儒粗魯地摁住小曦推搡他的小手,“人家明顯不想讓你進去,受了傷還得不到教訓嗎?”

郜季儒向來人如其名,是個溫文儒雅的翩翩公子,自小更是對小曦寵溺至極,從未用這麽兇的語氣跟她說過話。小曦愣了半響,水汪汪的一對眼睛直直盯着郜季儒因為生氣而緊緊抿住的唇角,到郜季儒生完氣了唇角放松的時候她卻大聲哭了出來:“勳哥哥為什麽不見小曦?”

“他……”

竹舍的門“吱嘎”一聲被打開,葉一勳從竹舍裏走出來,他身旁還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二人低聲交談着什麽,并沒有注意到小曦和郜季儒這邊的慘狀。

郜季儒把人從地上抱起來,半托半抱的帶到那老者和葉一勳的身旁,叫道:“師父。”

還是老者先“咦”了一聲,葉一勳這才看向郜季儒和小曦。小曦大抵已經哭的累了,只是抽抽噎噎停不下來,怯生生的躲在郜季儒懷裏,委委屈屈的扁着嘴不說話。

老者寵溺的摸了摸小曦的發頂:“你這丫頭又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副樣子?”

郜季儒冷冷道:“這就要多謝葉少門主的見面禮了。呵,幾年不見人,一見面就送了師兄妹這樣的大禮!”

“郜師兄這話是什麽意思?”葉一勳看了看小曦受傷的小臉,皺了皺眉,“這是小師妹小曦?怎麽傷成這樣?”

郜季儒道:“葉一勳你少裝糊塗……”

老者打斷他:“季儒,說話要有分寸。”

“分寸?”郜季儒輕哼一聲,“師父,我講話要有分寸,他葉一勳做事卻可以沒有限定随心所欲?師父,您也公平一點,叫我注意分寸的時候也請您這位故人之徒有些分寸吧!”

老者漲紅了臉,怒喝道:“季儒,閉嘴!”

師命不可違,郜季儒憤憤的把想說的話咽回去,氣氛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葉一勳剛剛被師父送來這裏學藝的時候。

葉一勳并不喜歡這種僵持的沉默,十年前他沒有選擇也沒有能力改變這種令人生厭的氣氛,或許十年後的今天他仍舊沒有能力改變,可是他還是想要試一試。

他走近郜季儒,盡可能的讓自己的态度謙卑一些:“郜師兄,一勳做事或許魯莽有欠考量,但并不是故意為之,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郜師兄念在同門之誼,原諒一勳。”

郜季儒并不應聲,甚至連看都未曾看葉一勳一眼,老者又叫了他一次,他這才冷冷的掃視葉一勳一眼:“虛僞!葉一勳你還和十年前一模一樣,明明防着我們,卻裝作同我們親昵無比。你爹跟師父都不在這裏,你到底裝給誰看呢?”

葉一勳苦笑無聲,原來自己還是沒有能力改變。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曦受傷的臉頰:“小曦啊,原來你已經長這麽大了,勳哥哥都快認不出來了。”

小曦立馬好了傷疤忘了疼,掙脫郜季儒跳到葉一勳跟前笑道:“勳哥哥你終于回來了,你這次走了好久呢,不知道是三年還是四年,久的小曦都快記不住了。勳哥哥,小曦已經十四歲了哦,是不是越來越漂亮了?哈哈,勳哥哥一點都沒變哦,還是那麽帥!”

葉一勳好心情的笑了笑:“是啊,我們小師妹亭亭玉立了呢,只可惜太頑皮啊,弄傷了臉,以後要是留疤了可怎麽辦啊?”

小曦搖頭道:“這次可不是小曦頑皮,小曦只是去挖勳哥哥最愛吃的竹筍了,是勳哥哥頑皮,給門設了防護,小曦是被你加注在門上的氣勁震出去摔傷的。”

“是麽?”葉一勳知錯就改,“那是我錯了,勳哥哥給小曦賠禮道歉。”

小曦無所謂的甜甜笑道:“勳哥哥,你的功夫好像越來越厲害了呢,随随便便設的防護也有這麽大的威力,可比小時候那種季哥哥一腳就能踹破的防護強多了。可是勳哥哥你為什麽又在門上設防護了呢,不是答應過我們不再防着我們了嗎?”

小曦天真的話無疑是最詳盡的敘述,老者知道自己剛剛對郜季儒訓斥重了,所以不好再幫葉一勳說話,靜靜走開了。葉一勳看着郜季儒越發難看的臉色,躊躇半天才輕聲道:“這一次不是,真的不是,是我的朋友受了傷,我不想她被人打擾,所以才設了防護,真的不是防着你們。”

郜季儒睥睨着葉一勳:“不想朋友被打擾?葉一勳,你當這裏是哪裏,除了我們幾個,尋常武林高手進得來打擾?藉口!”說完強硬的拉着小曦就走。

離珈瑜在竹舍裏早就醒了,所以将門外的一切争執都聽的一清二楚,猶豫着該不該出去,好證明葉一勳所言非虛,他是真的帶了個受傷的朋友來。

不過渾身沒有力氣,好不容易做好了決定想要出去,還沒來得及下床葉一勳就已經走進來了,她被吓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原本因落水而皺巴巴的麻布衣裳顯得更加狼狽不堪。

“怎麽起來了?”葉一勳的動作比語言快些,話音未落便已經将人抱回了床上,還将一床厚厚的棉被蓋在她身上,“仔細着涼,你現在的身體容不得你胡鬧!”

“你這孩子,怎麽不回房休息?仔細着涼!”同樣擔憂卻又不忍苛責的語氣……

“爹……”離珈瑜猛地抓住葉一勳替她蓋被子的手指,眼睛有些酸,有些霧。

葉一勳坐到床頭攬住她的肩膀,輕哄道:“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我在這裏陪着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風鈴

靠在葉一勳懷裏躺了一會兒,離珈瑜覺得精神好多了,只是口幹舌燥的不舒服,于是四下打量了一番,竟沒有桌椅茶具的蹤影。

嘴邊适時遞來了茶杯:“喝點水吧。”

原來不是沒有桌椅,而是她沒看到而已,就在葉一勳身後,他一伸手就夠得到。

離珈瑜很快将一杯水喝光了,葉一勳問她:“還要嗎?”

她搖了搖頭,咽了咽口腔中餘留的清香,又仔仔細細将這個房間打量了一遍。

房間不大,入門就有一個竹制的屏風隔出內室,雖然不夠堅不可摧,卻也能讓人覺得安全隐秘。內室裏也沒什麽特別的擺設,但是布置的很雅致,入眼滿是墨綠,沁鼻皆是清香,除了她身下躺着的床和葉一勳身後的桌椅之外,就只有一個竹椅橫放在窗前。

窗戶就在她的正前方,只可惜是關着的,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這裏是哪裏?”她記得,昏迷之前她還在樓閣頂端看大展宏圖的地下賭坊。

“這裏是我住的地方。”葉一勳道,“你渾身都濕透了,我只好先把你帶來這裏,你等等,我去找身幹淨的衣服來給你換。”

讓離珈瑜靠穩了,葉一勳才起身下床。離珈瑜回過頭看才發現,原來葉一勳的身後除了桌椅之外,還有一個衣櫃,不大,立在角落裏極不顯眼,難怪她都沒注意到。

葉一勳在衣櫃裏翻騰了半天才找出一身深藍色的衣衫,左看右看了半天才拿到離珈瑜跟前:“好像沒有你身形的衣服,這套是我少時穿的,是我娘還在生時親手做的,你試試看合不合适。”

離珈瑜接過衣衫随意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大小看起來倒也差不多。看來葉一勳少時就已經是個身形颀長的男子了,大概自幼教養良好的緣故,成年後的他自有一份難掩的貴氣,匹配俊朗的外貌身形,倒也不難擄獲佳人芳心。

離珈瑜笑了笑:“難怪那個姑娘這般鐘意于你。”

“什麽?”

“就是那個叫你勳哥哥的小姑娘啊。”離珈瑜善意提醒,“我聽得出來,她很喜歡你。”

“別胡說,我只當她是妹妹!”

離珈瑜輕笑一聲:“呵,男人總喜歡給自己想愛而不能愛的女子冠上一個最冠冕堂皇的名號,沒想到,你葉一勳也是這種人。”

葉一勳眉頭緊皺:“你沒聽到她叫我哥哥嗎?”

“另一個男子她也叫哥哥呢,可是她會推開那個哥哥不顧一切奔向你,會在以為你故意不見她之後哭的心力交瘁,還會在你随口的解釋之後破涕為笑不計前嫌。葉一勳,承認吧,她雖然叫你哥哥,卻絕對不僅僅把你當成哥哥而已。”

“可我永生都只會将她當成妹妹。”

“為什麽?那位姑娘,聽聲音應該容貌傾城。”

“但她走不進我心裏……”葉一勳眼中有幾分凄惶,“我等的太久了,久到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麽,在等着誰,但是無論何時,她都走不進我心裏。”

離珈瑜想自己大概是失言了:“抱歉。”

“算了,你先換衣服吧,我去給你準備吃的。”葉一勳迅速轉過身走到竹屏風外,似乎害怕被看見什麽,也害怕再被問到什麽提醒到什麽,一個閃身躲了出去。

離珈瑜悻悻的掩了掩嘴巴,迅速脫下身上髒亂的衣衫,換上了幹淨的衣服。衣服大小倒挺适合,只是這種灰藍的顏色是她從來沒有嘗試過的,看起來感覺怪怪的,很像是街邊靠賣字畫為生的落魄書生,料子也不是太好,即使隔着她自己的貼身衣物也還是覺得紮人。

離珈瑜猜想,這葉少門主幼年的生活似乎并沒有現在這般風光啊。

葉一勳許久都沒有回來,離珈瑜換好了衣服只坐在椅子上等了一會兒,很快好奇心就再也壓制不住。她踱步到窗邊,輕輕打開了那扇緊閉的窗戶,鈴鈴的聲音随着窗戶的開啓越來越響,她瞧着窗上懸挂的那串還在擺動的物什,驀的睜大了眼睛……

這個時候葉一勳端着一盤吃的東西推門而入,離珈瑜的驚詫一絲未消,問道:“這裏究竟是哪裏?”

“這裏是迷魂林,就是外人口中的斷魂林。”葉一勳一臉歉疚,“抱歉,一時之間我想不出其他的地方來安頓你,但你別怕,迷魂林沒有傳說的那般詭異,他們進不來只是因為這裏設了機關而已,無關鬼怪。”

她指着頭頂那串與她傲竹居窗上挂的一模一樣的竹制八角風鈴問他:“那這個呢,這個八角風鈴呢,是從哪裏來的?”

“這個風鈴在這裏很多年了,十年前我剛來這裏的時候它就挂着了。我師伯,哦,就是剛剛的那位長者,他是我師父的師兄,也是摯友。我師伯的名號你大抵也聽過,他姓風,名喚無塵,取義心境澄淨,即使有風也能無塵。”

“武林第一劍,風無塵?”

“沒錯,就是他。”

“那尊師是?”

葉一勳面露苦澀:“我師父,抱歉我不能把他的名號告訴你,雖然他沒什麽名氣,名字說出去,恐也沒有幾個人聽過。”

“是雲岩多言了。”離珈瑜輕聲道,“但不知,少門主可否将這串八角風鈴的出處相告。”

葉一勳道:“我師伯說他這一生只交了兩位摯友,一位是我師父,而另一位,就是這裏曾經的主人,這串風鈴更是那位故友生前的摯愛。”

“摯愛?”

葉一勳走近窗邊将那串八角風鈴拿了下來:“渾身似口挂虛空,不論東西南北風,一律為他說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鈴聲叮叮咚咚,演說佛理四項,苦、空、無常、無我。我師伯說,那位前輩德高望重,是武林中少有的慈悲之人,若不是礙于家族責任逃不開俗世糾纏,剃度出家成為一代聖僧也未為不能。”

離珈瑜問道:“能否告訴我,那位前輩的尊姓大名?”

“離雲俊。”他娓娓道,“秋水山莊曾經的主人,多年前名動江湖的雙絕公子。據說,無論是武功、人品還是相貌,他都不輸現任盟主西門缺呢。”

“哼,你懂什麽,他若是還活着,西門缺這種跳梁小醜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葉一勳一臉驚詫:“你怎麽知道,難不成你還見過雙絕公子?”

“我自然……”離珈瑜頓了頓,“沒有見過,聽家中老人提過而已。”

“我就說嘛,他去世的時候你還是個奶娃子呢。”

離珈瑜陰着一張臉繞過葉一勳走出去,葉一勳叫了她幾聲她也沒應。

作者有話要說:

☆、迷魂

迷魂林中機關陷阱太多,以前有不少不明就裏的人誤打誤撞闖進來,大都再也出不去了,久而久之這片竹林就被外面的人稱作是有鬼怪作亂的斷魂林。葉一勳怕她出事,連忙把風鈴挂回原來的地方追出去。

竹舍外就是一片翠竹,與尋常竹林并沒有何不同之處,可是細心之下不難發現,偌大竹林中每寸方之地都有幾條不甚明顯的小道,每條小道又如樹幹般延伸出多條相似的小道,在竹林中穿梭層層變更後形成了如同迷宮一樣的路徑,構成像極了秋水山莊密室中的格局。

離珈瑜嘗試用九宮八卦陣的步法小心翼翼向裏面走,極容易的就穿過了小半個竹林。離珈瑜暗喜,自己的法子看來用對了。

九宮八卦陣她早已爛熟于心,放松警惕後不覺間加快了腳步,卻仍覺得不夠快。應該再快一些的,穿過這片茂密的竹林,也許就能看見楓葉谷了,離雲俊所說的屬于她的一切,還有她的身世之謎,應該就能解開了。

景門左上當是杜門,離珈瑜未加思索便邁了左腳出去,卻不想竟突生異變,她的腳固在原地無法動彈,似乎是什麽器具,在她腳底踏下來的瞬間便将她整只腳夾住了。瑟瑟竹葉聲亦變的尖銳,離珈瑜擡頭四視,除了背後,三面均有削尖的竹子從未知的空間湧出來,如劍雨一般密集而迅速的朝她所在的地方飛射過來。

離珈瑜被吓得呆愣了一瞬,立馬警醒過來用足全身的力氣去拔動彈不得的左腳,見腳下紋絲不動,便立即抽出靴筒中藏着的匕首。

削鐵如泥的刀刃閃着銀色的光芒,她卻連眨眼的機會都沒留給自己,手下用勁便握刀對準腳踝部砍過去。

壯士斷腕,她雖然不是壯士,卻是極其惜命的人,所以比起死去,她寧願失去一只腳。

铛琅一聲,離珈瑜只覺得整條手臂都被震的麻掉了,匕首從她手中滑落,連她也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劍雨般的箭竹如期而至,射向一個更加堅韌的地方後因無法穿破便都掉落在地上,可饒是如此,如此多的箭竹一起射向一處,又是從那麽遠的地方射過來的,力道絕對是普通人無法承受的。離珈瑜被那個懷抱牢牢圈住,仿佛是錯覺,人的胸膛竟然堅硬如鐵,等緩過勁來,又覺得相擁之處是柔軟的。

二人本來站着的身軀變成了佝偻,離珈瑜只受了些箭陣餘力,又因無法運功抵禦,不免覺得氣息不穩,被放開後巨咳了幾聲才好受一些。

咳完才認出來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誰,可是看着對方面如死灰的臉色和暴跳如雷的眼神,竟連最該說的多謝二字都說不出來了,一張嘴就變成了:“你怎麽跟過來了?”

“我怎麽跟過來了?我要是不跟過來你的腳現在還有嗎?”葉一勳體內氣血翻騰的厲害,一張嘴就有血湧了出來,身形也有些不穩。離珈瑜連忙伸手去扶,他卻避之不及一般後退了一大步,她連他的一片衣袖都沒碰到。

“葉一勳你的傷?”

葉一勳一直跟在他身後,見她能穿過大半個迷魂林也難掩驚詫,便想着看她究竟能夠走多遠,是真的懂得這迷魂林的機關秘法,還是走運而已。沒想到真的是走運,剛剛看到她不小心觸動了機關,箭竹射來之際他尚來不及提醒她躲開,轉眼便瞧見她拔刀朝自己的腳踝部砍過去。

原來她已經察覺了危險,不過腳被困住了,生死之間她選擇兩害相權取其輕。

這做法是沒錯的,可是那瞬間,他的心髒就一直是懸空的狀态。他難以想象自己趕不及後的慘狀,她會怎麽樣,砍掉自己的一只腳嗎?

一想到她的身體差一點就變得殘缺,他心裏就隐隐作痛:“真難得,你這樣一個對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居然還會關心我的傷?”

離珈瑜怔了一下:“葉一勳,你這是在埋怨我連累你受傷了是嗎?”

葉一勳并不回答,只胡亂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後走到離珈瑜身邊蹲下去,有些吃力地扳開壓在她腳面上的半圓環鐵片,待她把腳拿走才放手。只聽見铛的一聲,那塊土地迅速下陷了足有半寸,他才松了一口氣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是累的沒有力氣爬起來,離珈瑜卻是因為疼,腳一拔出來就坐在了地上,跟葉一勳比肩坐在那片危機四伏的險些讓她喪了命的土地上。剛才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時間反應疼痛,現下危機過了,她才覺得左腳一陣陣的鈍痛,整只腳似乎都已經被夾的腫掉了,火辣辣的疼,脫掉鞋襪,果然看到一只又紅又腫的腳丫子。

她咬着牙,使勁用兩只手揉搓紅腫的腳面,疼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

葉一勳認命的嘆了口氣,從她手裏接過她更加紅腫的腳丫子,拿了随身的傷藥抹在上面,很用心的仔細揉搓着:“看清楚了,這才叫祛瘀消腫,你那個是雪上加霜。年紀不大,心倒是真的夠狠。”

“我只是不能死去而已。”離珈瑜手懸在半空空落落的,心裏也隐隐作痛,“葉一勳,你活的無憂無慮,你不懂我的身不由己,我不是沒有心……”

葉一勳輕哼:“我有什麽不懂?所謂的無憂無慮只是你看見的,身不由己而已,誰都會有。相信嗎雲岩,你說的我都懂,可我還是不待見你這樣對待你自己,這麽狠,居然連眼睛都不眨。人生在世才幾十年啊,你連自己都不好好對待自己,還指望着誰呢?”

離珈瑜想起了幼時對自己呵護備至的父親叔伯,突然油然而生一股子自豪:“父母兄弟呗,總有個人能讓自己依靠吧。”

“依靠家人?你小子命不錯啊,還能依靠家人。”葉一勳手下猛地用勁,疼的她眼淚都掉出來了。

離珈瑜心裏暗忖,這壞家夥八成是故意的,還祛瘀消腫呢,自己的腳丫子都快變成腫豬蹄了!

“這話說的,跟你沒有家人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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