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心底肆意蔓延。
珊珊抱着胳膊蜷縮在岩石角落,心裏嘴裏念叨着:“姐姐救我……珊珊很怕……”
離珈瑜自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但是蕭然軒可以。他從來都是閑雲野鶴四海為家,此時恰巧窩在草叢一角美滋滋地品着美酒賞着美景,猛地聽見狼嚎也只覺得生機無限,反倒是珊珊的嘤嘤求救聲讓他抖了三抖。
大晚上的遇上鬼并不可拍,但不要是女鬼可好?是女鬼也不打緊,千萬別是柔柔弱弱嬌嬌滴滴的就成。
蕭然軒将酒葫蘆在腰間別好,摸起地上的甘蔗,膽戰心驚地朝聲音的來源地一步一步逼近。
好緊張啊,連空氣都好稀薄了呢。
蕭然軒将甘蔗擋在胸前,嘴裏不停碎碎念:“佛說心中有佛看到的就是佛,心中有鬼看到的就是鬼,我蕭然軒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畏鬼敲門,夜半敲門也不驚……”
逼近岩石,一身白衣,慢慢湊近:“哇,鬼啊!”
珊珊仰着哭的慘兮兮吓的白兮兮的小臉,十分委屈地又抽了下鼻子:“珊珊不是鬼。”
蕭然軒立即從三丈之外又跳回來,湊近珊珊的臉仔細瞧了瞧又摸了摸,十分負責任地點了點頭:“熱的?還真不是鬼,就是長得有點像鬼。”
珊珊因為有人來了本已經不哭了,卻因為蕭然軒的話又放聲大哭,哭兩聲再停下來瞪一會兒,然後接着哭。終于她哭累了,擡起衣袖擦了擦幾乎幹掉的眼淚:“你怎麽不哄我?”
蕭然軒在一旁等的都快要睡着了,被珊珊的猛地一吓砰一聲磕石頭上去了,疼得他呲牙咧嘴:“小丫頭,我腦袋要是撞壞了你就準備把自己賣了賠吧!還想讓我哄你,以為自己是千金之軀哪?”
“你怎麽知道我是女子?”珊珊饒是天真也學了幾招粗淺的防人之心,警惕地往後退了退,紮起馬步瞪着對方。
蕭然軒看她一副驚弓之鳥還純真爛漫的樣子,笑得手舞足蹈:“你不是女子難道還是人妖,男子的身體女子的聲音?小妹妹,下次開口前可以先把聲音壓低,不然別開口當啞巴也不錯。”
珊珊摸着脖子一臉的恍然大悟,卻立即又扁着嘴瞪着蕭然軒,繼續發揮“人心破恻”的奇思妙想,指着蕭然軒的鼻子大叫:“你是壞人!”
蕭然軒懵了:“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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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珊接着扁嘴:“因為你醜。”
這算什麽理由?自認為己帥天下無人能比,今天竟然有個黃毛丫頭說他是壞人,還說他醜?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也不能忍,神不能忍他蕭然軒更不能忍!
他強忍住揍珊珊一頓的沖動,十分紳士大度寬容慈愛地拿着手裏的甘蔗強笑了又強笑,最終還是笑不出來了,指着還扁着嘴的黃毛丫頭獅子吼:“你再說一遍!”
珊珊非常勇敢地昂起頭誠實回答:“你就是醜,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醜的了!”
“你!”
蕭然軒真的真的要生氣揍人了,偏偏珊珊這個時候突然對他咧嘴一笑:“但你要是把甘蔗給我吃就不醜了,真的,你給我吃呗?”
蕭然軒就像是一只洩氣的皮球,踉跄一下蔫了半截。他哭笑不得:“小丫頭,你就是這樣騙吃騙喝的?”
珊珊咧着嘴笑,露出兩顆不太明顯的小虎牙,傻裏傻氣地望着他,像個要糖吃的孩子,不容你拒絕,也不忍心拒絕。這個樣子的珊珊,讓他想起記憶深處的妹妹。
小時候父母早逝,小竹屋裏只有他和妹妹相依為命。那時候的妹妹很乖,卻也很饞,尤其眼饞附近農家地裏的甘蔗,老是央着他去偷來給她吃,那傻乖傻乖的樣子就跟她現在一模一樣。
蕭然軒很大方地将新的甘蔗擱在膝蓋上用力一掰,整整齊齊一分為二,又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遞到珊珊跟前:“呶,叫聲帥哥哥就給你吃。”
珊珊笑得更歡了,聲音也響亮不少:“帥哥哥!”
蕭然軒一路照珊珊描述的混亂路線将她送到家,幾個時辰走下去天都黑透了。蕭然軒遠遠看到燈火通明的大宅,突然就開始傻眼了,這裏不是洛陽葉門麽?走近一些,揉揉眼睛再看,再揉再看,又看看身邊嘟着小嘴的小丫頭,暈了。
他難得的一本正經:“你真的要來這兒?”
珊珊笑笑,點頭。
“你是,丫鬟?”
珊珊撇撇嘴,搖頭。
“該不會是童養媳吧?”
珊珊懵懂地瞪大了眼睛,繼續搖頭。
“那你是誰?葉門可只有一個少爺葉一勳,唯一的姐姐也訂親在即,是不可能出門的。”蕭然軒上下打量珊珊稚嫩的小臉,“從來沒聽說過葉門還有個像你這個年紀的小姐,你難道是葉逍的小妾?不過我聽說他也是個正人君子啊,又一把年紀了,怎麽拐了這麽個純真小女娃?”
珊珊聽明白了,擡腿在蕭然軒腿上狠狠踢了一腳,差不多把吃奶的勁和十四年來所練的內功都用上了。
她無視蕭然軒的呲牙咧嘴和口水亂噴,拿出之前從葉門守衛身上順走的腰牌,将上面标注的“葉門”二字亮給蕭然軒看,叉腰挺胸純真一笑:“我是葉門的客人。”
“軒弟!”
珊珊和蕭然軒同時回頭,然後珊珊把腦袋低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蒙遠
蕭然軒看着大步走近的人,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卻很不客氣地伸手搭上了過來人的肩:“小兄弟我好像沒見過你哎,其實也沒事,關鍵是你怎麽能叫我軒弟呢?小兄弟,你還是叫聲大哥比較合适。”
珊珊瞪了蕭然軒後腦勺半天未果,被離珈瑜一個銳利的眼神看得心虛,立即把頭垂得更低了。
離珈瑜臉上沒什麽表情,她身後的葉逍卻氣得山羊胡子挺翹。
發現珊珊不見了,離珈瑜第一時間去找葉逍,葉門上下,差不多找了一夜。就在剛剛,葉門的人來報,兩個時辰前有人在距離葉門半公裏外的市集看見一個和珊珊長相一模一樣的綠衫女子被幾個男人強行帶走了,所以她着急忙活跑出來,葉逍也尾随在後。
看見珊珊回來,他們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是報信的那人認錯了,被帶走的綠衫女子應該只是個同珊珊相貌相近的女子,不過既已被帶走了這麽久,恐怕兇多吉少了。
離珈瑜驚魂甫定,葉逍則是怒火中燒。
珊珊居然在葉門失蹤,差點出事,好不容易人回來了,居然還有個不知所謂的臭小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對他的客人動手動腳,氣得他手下運勁一掌打出去。
蕭然軒連忙撒開手後撤。
葉逍那一掌雖然沒有打在他身上,但是氣勁的餘波力量不弱,蕭然軒是個聰明的人,知道要知難而退了,于是站在原地朝後退了兩步,才轉身要走。
“給我站住!”
葉逍怒目欲追,離珈瑜伸手擋在葉逍胸前,道:“葉門主,此事請交由離靖處理,勞煩葉門主先代為照顧珊珊。”
離珈瑜獨自追了過去,沒法子用內勁,全程都只能靠兩條腿奔跑。她倒也不着急,蕭然軒縱使輕功再高逃的再快,恐怕都躲不開前方堵截的阻力。
離珈瑜沿路循着鷹頭的印記追過去,最終在初來洛陽落腳的惠澤客棧後巷停下。巷角僻靜晦暗,蕭然軒被逼至牆角無路可逃,有黑袍蒙面男子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見離珈瑜也已經尾追而至,蕭然軒念及葉逍完全不留情的攻擊,自然也對猛追不舍的離珈瑜防備有加:“你們想做什麽?”
離珈瑜跑了一路喘個不停,頓了頓才道:“我們不想做什麽。”
蕭然軒不信:“那你追我做什麽?”
離珈瑜不答反問:“那你跑什麽?”
“我……”蕭然軒瞠目結舌滿腦子找理由,“我,我跑步練功,輕功!輕功你懂嘛!”
想來蕭然軒是瞧着離珈瑜一路慢悠悠的跑過來追不上他,想用此來反唇相譏了。
離珈瑜也不急,悠悠道:“輕功我是不懂,可是我有位朋友在輕功上頗有造詣,剛剛追了你一路也沒見你擺脫掉他。不如,我讓他來同你再切磋幾回可好?”
蕭然軒看向離珈瑜身後那個無聲無息的黑衣蒙面人,臉唰的紅了。
一路上被那蒙面人圍追堵截,逃都逃不掉,對方若是千軍萬馬他也不算輸的太丢臉,可對手竟然只是一人!想到這個蕭然軒就覺得郁結:“你朋友的輕功造詣實屬上乘,我就不自取其辱了。前輩!高人!我剛才的話都是無心的,要是冒犯了你,我蕭然軒在這裏給你行禮賠不是,你別再讓你朋友陰魂不散的追着我了行嗎?”
“你叫蕭然軒?”
蕭然軒愣了愣:“我是叫蕭然軒。”
離珈瑜仔細地将蕭然軒乞丐一般的裝扮和舉手投足的地痞模樣打量了一番,忽的友善地笑了笑:“我沒有惡意。蕭少俠剛送回葉門的人乃是在下的弟弟。舍弟莽撞貪玩,趁我不注意就獨自一人跑了出去,幸好遇上蕭少俠才能平安無事歸來,在下追出來只是想向蕭少俠表達謝意,多謝!”
離珈瑜這樣客氣的道謝反倒讓蕭然軒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抓蓬亂的雞窩頭:“其實我也沒做什麽,那小丫頭只是在野外迷路,被狼嚎吓着了。我就給了她一根甘蔗,然後送她回家而已,真沒做什麽。”
離珈瑜道:“大恩不言謝。蕭少俠,在下身上暫無貴重物品可當謝禮,看少俠的樣子像是四海為家,不知一份安逸可否讓少俠青眼?”
“安逸?”
離珈瑜将一枚藏青鑲龍令牌從腰間取出,道:“下月初三,秋水山莊将設擂臺,以武會友為離家甄選統領,以少俠的身手,何不前去一試?若少俠不屑于秋水山莊小小統領之位,也可保留這令牌,他日憑此令牌,我願盡力為少俠做一件事。”
蕭然軒從離珈瑜手中接過令牌,饒是猜到了,可看到令牌背面的“離”字還是顫了顫——秋水山莊,能給他的将不僅僅是一份安逸。
他将令牌收好:“蕭然軒多謝知遇之恩。”
離珈瑜微笑:“擂臺比武之前需提前報名,蕭少俠若是有意參加,現在便可啓程去京都了。”
蕭然軒連連應“是”,告辭一聲就忙不疊的離開了。
離珈瑜等蕭然軒走遠了才道:“蕭然軒躲避葉逍攻擊時的輕功路數與鑄劍名師隐彥的幾乎同出一轍,而且他的打扮舉止,也和年輕時的隐彥有幾分相似,二者不可能一點兒聯系都沒有。蒙遠,你立即飛鴿傳書,讓情報組的人查清蕭然軒的底細,越快越好,再修書一封給崖叔,讓他無論如何,給我留住蕭然軒。”
聽離珈瑜吩咐的,是剛剛攔截蕭然軒的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便是蒙遠,他不算是鷹閣的人,卻是除離珈瑜和離崖之外最清楚鷹閣的人,他甚至不算是秋水山莊的人,因為偌大個秋水山莊,知道蒙遠存在的人,除了已逝的離雲俊,也就只剩一個她。
其實她也就僅僅知道蒙遠這個人的存在而已,因為她從來沒見過蒙遠的真面目。自她進秋水山莊起,蒙遠就已經存在秋水山莊的某個黑暗角落裏了,無聲無息的像個鬼魅。沒人知道他的底細來歷,也沒有人見過他的臉,甚至都沒有人聽過他的聲音。他從來不說話,連呼吸聲都察覺不到,真的算得上是無聲無息的一個人,而且永遠都是黑袍一襲将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小時候她曾趁他不備故意扯掉了他臉上的黑巾,結果大失所望,因為黑巾之下還有一層銀色的面具,薄薄的一層,閃着光亮,仿佛是貼在他臉上的,又像是與他面部肌膚同生同亡的。
就是這樣詭異的一個人,卻一直是被默許的存在。
十年前離雲飛死後,她無人可依傍,被迫宣布秋水山莊退出江湖十年。正是最無助的時刻,一直只在秋水山莊各處游蕩的蒙遠忽然守在了她身邊,無論她去哪,只要離開秋水山莊大門,就都會跟在她身邊,像她的守護者,一直躲在黑暗裏保護着她。說是保護倒也算不上,因為離珈瑜從來沒見過蒙遠出手,哪怕是上一次在一品茗香遇襲,她也只是看到蒙遠突然出現,吓退了那個要置她于死地的鬼面人,并未看到他出手。
蒙遠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勢壓,不必出手,也能潰敵千裏,而且她能夠感覺到,蒙遠的輕功極高,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跟在她身邊不被除她之外的任何人發現。這可以讓離珈瑜感到安心,除了上一次,她化名雲岩潛入大展宏圖打探楓葉谷消息的那一次。
離珈瑜從來沒有什麽事是不能讓蒙遠知道的,所以她也很習慣有蒙遠在身邊跟着,甚至到了後來會不自覺的忘記身邊一直都有一個人。
不過,遇上葉一勳是她這輩子最倒黴的事情,想起葉一勳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做夢都能被吓醒。
“蒙遠。”離珈瑜的聲音低了低,“我被葉一勳帶進迷魂林的時候,你也在是不是?”
蒙遠搖了搖頭,離珈瑜看見他的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他說,他不在。
不該他在的地方,離珈瑜不想他在的地方他就不在。
“蒙遠,我讨厭葉一勳,比讨厭練功還要更讨厭他!他算什麽,居然敢……真不想看見他,可是我現在還需要留在葉門幾日。百花大會上趁亂奪取魔劍,以客人的身份留在葉門是最安全的法子,而且葉逍和崖叔的私交看起來不錯,我冒名離靖,他對我的戒心便不會太重。蒙遠,你說葉一勳怎麽就回來了呢,他不該還在迷魂林的湖邊捉魚嗎,怎麽就回來了呢?真怕被他認出來,那個惡心的狗東西,成日流連青樓的花花公子,他居然說愛我,他那種人也配說愛?慘了蒙遠,那狗東西的鼻子比狗還靈呢,我就是易容便裝也還是可能被他認出來,怎麽辦呢……”
離珈瑜慢慢沿着來路返回,低頭說話如同自言自語。小時候或許不信有人能夠永遠陪伴自己,可是現在的她就是知道,蒙遠就在不遠處,正靜靜的聽她說話。
她渴望的其實就是這樣,有一個人陪伴在身邊,在她小時候練功累了埋怨父親埋怨師傅的時候,在大伯墜崖是因她見死不救而自責不已的時候,在秋水山莊遭難她被迫挑起重擔的時候,不必做什麽,只要陪在她身邊就好。
就像現在陪在她身邊的蒙遠,哪怕不能陪她說話,卻能永遠聽她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密查
快到葉門的時候蒙遠突然扔給離珈瑜一個袋子,離珈瑜聞了聞,原來是個香囊,裏面裝了一些曬幹了的梅花。看來蒙遠是想讓她随身攜帶這個香囊,以梅花濃烈的香氣,來掩蓋她身體散發的氣味了。
梅花的香味讓離珈瑜想起了離靖,離靖似乎愛極了這種花,像他的父親,幹梅花制成的香囊從不離身。她進秋水山莊十六年,就認識了離靖十六年,二人自幼一同習武一同學習,這梅花的香味便從未間斷過,慢慢的連她都适應了梅花的濃香。
受傷之後的那場争執之後,她與離靖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也不知道離靖現在會不會還在生她的氣。青梅竹馬十六年,離靖從來都是挑事打诨的那一個,不過她從來沒對離靖說過一句重話。那天的話雖然是實情,卻着實重了些,而且她也不該朝離靖撒無名火。
離珈瑜想,等她回去了,就先跟離靖賠個不是好了。離靖的性子和珊珊一樣大大咧咧,一定不會生他的氣的。
進門後,離珈瑜對門旁守衛道:“煩勞告之葉門主,離靖已經平安回來,請他放心。天色已晚,離靖天亮再去見他。”
回去西廂,離珈瑜徑自朝珊珊的房間走去,遠遠看見抄手游廊的另一端,葉一勳所在的房間燈火通明吵鬧聲不斷。
有婢女端了盆水從她身邊快速跑過,離珈瑜伸手拉住了那個婢女,問道:“怎麽這麽吵?”
婢女一看是白天的貴客,連忙道:“是少爺回來了。”
離珈瑜疑道:“他不是一早就回來了嗎?”
婢女道:“是一早就回來了,可後來又跑出去了,門主大怒,派人去找,剛剛才把少爺給抓回來。少爺喝醉了,現在正在鬧騰呢。”
這個葉一勳還真是夠會惹事的。離珈瑜揮揮手,讓那婢女走了。
離珈瑜往珊珊的房間走,見房間裏面竟然沒有點燈,只有兩個婢女守在門口,她問道:“怎麽沒點燈?”
其中一個婢女朝她福了一福,道:“離二小姐不讓奴婢點燈。”
離珈瑜奇了,那個怕黑怕的要死的離珈珊居然不讓點燈:“珊珊親口說的?”
“是的離公子,離二小姐說她犯了大錯,要自我懲戒,所以不讓點燈,也不讓奴婢陪着,連晚膳都沒有用。”
離珈瑜心下好笑,這個沒心沒肝的珊珊,居然也學會了自請責罰?
她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準備點宵夜端來。”
倆婢女應了聲“是”,雙雙退下去了。
離珈瑜推門進去,掏出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燈點亮,便看見珊珊傻乖傻乖地坐在床沿一角,一副靜靜等待處置的模樣:“姐……不是,是靖哥哥。”
離珈瑜冷臉:“可知道錯在哪了?”
珊珊點頭如搗蒜:“不該甩了婢子溜出去,不該打暈後門守衛。”
錯誤認識的倒還挺深刻,離珈瑜寬心道:“還有呢?”
“還有?”珊珊歪了歪腦袋,猛拍大腿道,“更不該偷了葉門的令牌卻還是被街上的小販給轟到了野外!你都不知道洛陽的小販有多兇,我不過就抹了抹他們的胭脂水粉,又沒說不買,用得着把我給轟出去嗎?我都迷路了呢,手也摔破了,又累又餓,一直在叫姐姐,就是不見姐姐來救我。”
離珈瑜急了,連忙拉過珊珊的雙手瞧了個仔細,見已經包紮好了,這才放下心來。
離珈瑜想,這個丫頭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于是狠狠心在珊珊腦袋上敲了一個爆栗:“你以為你姐姐是神仙,可以時時刻刻跟在你身邊知道你在哪啊?男裝去摸胭脂,難怪那些小販會把你給轟出去,居然還弄成這般灰頭土臉,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扔山裏去,讓你聽一整夜狼嚎!”
珊珊摸着腦袋一臉的不可思議:“靖哥哥你可真聰明,連珊珊被狼嚎吓着都知道了啊?”
離珈瑜寵溺地摸了摸珊珊的腦袋:“是啊,我什麽都知道,所以你一定得給我乖乖的。”
珊珊點點頭道:“珊珊最乖了。對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洛陽我玩夠了。”
“想家啦?明天一早我就讓人送你回秋水山莊。”
“就我一個人回去嗎?你呢?”
離珈瑜學着離雲飛的樣子摸摸珊珊的小耳朵:“我還有事沒做完,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去陪你。”
“那我也不回去了,我要留在這裏陪你!”
“陪我?怎麽陪,趁我做正經事的時候溜出去,然後再讓我滿世界的找你?”她弓起手指在珊珊腦門上又狠狠一彈,“小惹禍精,趁早給我回家去!”
珊珊立馬兩眼淚汪汪的,不知道是被疼的還是委屈的,瞪了瞪離珈瑜就邊抹眼淚邊爬上床,棉被蒙過頭:“居然嫌棄我,回去就回去,哼!”
離珈瑜也不打算哄她,生氣了正好,乖乖回家去免得她再費唇舌。扭頭就離開,在門口頓了頓腳卻又道:“我叫人送了宵夜,你吃點再睡。”
關門聲吱嘎沉重,但很快就沒有了,腳步聲踢踏輕微,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牽連着人的思緒,随同一起越飄越遠。珊珊掀開被子坐起來,用衣袖一點一點把眼淚擦幹。
蒙着頭實在是太黑了,她害怕,可是她沒有撒嬌沒有叫人陪,因為她要學着自己适應黑暗了。
秋水山莊即将有不速之客到來,離珈瑜全力抵抗尚且沒有勝算,她這個沒用的妹妹什麽都幫不到忙,又怎麽能再給姐姐添亂呢?
離珈瑜醒的極早,天都沒有亮,從屋子開了窗子一看,天都還灰蒙蒙的。
倒不是她認床,而是實在是太吵。
她一向眠淺,昨晚回房剛在床上躺下,隔壁就又開始鬧。醉酒的人有老管家和貼身的婢女在旁悉心照料着,卻還是不滿足,起初只是哼哼叫叫,到了後來越發過分,竟然摔東西砸板凳,她好不容易才忍下來沒沖去葉一勳房裏将他暴打一頓。後半夜,鬧事的終于被哄着睡着了,她也能稍稍得空睡一會兒,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覺得有煙飄進來,有些迷眼睛。
深感覺還沒有入眠,腦袋已經出奇的混沌,人似虛浮地飄在半空中。一牆之隔的那一邊居然又開始吵,什麽宮,什麽花……她睡的迷迷糊糊的,聽的不真切,不過聲音倒是有熟悉的。一個是葉一勳,另一個是葉滄海,還有一個人的聲音,就陌生了些。她睜開眼讓神志清明,又閉上凝神聽隔壁的動靜,隔壁卻安靜下來了,半響都沒有動靜。
人大概都離開了,她就是想竊聽也聽不到什麽了,便只得又去睡,誰成想竟再也睡不着了。
睡不着幹脆起來,這樣混混沌沌的更讓她覺得累,還不如不睡。離珈瑜披了外衫開門出來,葉門淩晨的景色還不錯,她趁着四下無人,到處走走看看環境,也好計算着竊走魔劍後的逃跑路線,即使被人看到,也可借口葉一勳酒醉太吵她睡不着,只是出來随意轉轉。
秋水山莊外三重裏三重日夜都有守衛巡守,機密之處也都設置了機關防禦。葉門不似秋水山莊那般複雜,比起秋水山莊來不過是座尋常宅院,離珈瑜沒費什麽功夫就将葉門的基本格局摸了個通透,甚至都沒被常規巡邏的守衛發現。再回到自己的房間,不過是一個時辰後,天才算微亮。
離珈瑜側着耳朵聽了聽葉一勳房裏,居然安安靜靜的,她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想着趁着醉鬼安靜,她得趕緊進去補眠,然後去見葉逍解釋昨天蕭然軒的事情,還得安排珊珊回京都的事宜。
剛推開門邁入一腳,葉一勳的門居然也開了,她連忙把另一腳也邁進去,迅速轉過身來,給人一種她也是剛剛醒來正準備出門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怡翠
沒想到裏面走出來的不是老管家葉滄海,而是身着一襲冰藍色綢緞長裙的女子,看見離珈瑜連忙朝她福了一福:“沒想到離公子醒的這樣早,還請公子稍等,妾身這就命人來伺候離公子梳洗。”
離珈瑜瞧着這女子的輪廓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她的模樣打扮不像是葉門的婢女,又自稱妾身,手裏拿着葉一勳的換洗衣物,對離珈瑜這個所謂的貴客也是尊敬有禮的,應該不是葉門的小姐或者客人,但具體是誰,離珈瑜猜不出來。
一時無法給眼前這個女子一個正确的身份定位,也就不好忖度應有的回應态度,離珈瑜便只是笑問:“姑娘你是?”
“妾身怡翠,是……”
話還沒有說完,後廂忽的傳來撲通一聲,怡翠頓時變了臉色,提起裙擺朝後廂跑去。離珈瑜不明所以,心想該是出了什麽大事,她現在好歹是葉門的客人,又是男兒身份,總不好放一個女子孤身前去,便也尾随其後。
離珈瑜查探葉門環境的時候獨獨遺落了自己所在的西廂,因為這裏實在沒有什麽好看的,不過是幾間房幾棵樹,布局絲毫不見精巧,甚至是葉門中設施最差的,值得誇贊的只有這裏的清幽無擾。她起初也沒明白為什麽葉門唯一的少爺會住在這荒零零的西廂,葉逍甚至還将口口聲聲喚做貴客的她們也安排在了西廂。尾随怡翠而來,看到後廂的布局,她忽的明白了,原來西廂這裏竟然別有洞天。
西廂之後便是後廂,離珈瑜之前沒有注意到是因為這裏根本就沒有人居住。西廂本就荒涼,後廂自然更荒涼,一絲人氣也無,卻居然藏着這般美景。
後廂說是廂房,其實不過是被磚石栅欄圍隔而起的天然花園,其面積廣大和花卉品種,竟絲毫不輸飛絮園的花圃。臨近西廂的一方還隔出了一處空地。離這裏不遠便有天然溫泉泉眼,于是葉門的人在空地上修葺了一方水池,引泉眼之水注入水池中,絹花翠竹屏風将四方隔擋,形成了天然的溫泉屋。
外有美景,內有溫泉,離珈瑜不由得贊嘆,這葉一勳倒真是個會享受的人。
怡翠先離珈瑜一步跑入屏風內,忽的大叫一聲,離珈瑜連忙也跑進去,沒想到居然是葉一勳在裏面,還光溜溜的沒穿衣裳。離珈瑜連忙背過身去,面紅耳赤地在心裏怒罵葉一勳無恥下流。
怡翠一手托住葉一勳的下巴,一手扯住他的胳膊不讓他滑進水池裏去,可是葉一勳人高馬大,她不過柔弱女子,哪裏能拉得住人事不醒的葉一勳,只得連忙朝離珈瑜求救:“離公子,煩勞搭把手,他就要淹進去了!”
離珈瑜裝死不肯動,怡翠就一直哎哎地叫她,一口一個離公子,叫的她不得不去幫忙。
瞧葉一勳那模樣,八成泡溫泉泡的暈了,這個混蛋,哪怕在池子裏淹死都算是便宜他了,可是她若是見死不救被旁人知道了,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百花大會上她還要盜取魔劍呢,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差錯。
離珈瑜一咬牙一跺腳,憤憤地走過去幫忙,同怡翠一人拉一只胳膊,頗費了些力氣才把葉一勳從水裏拽出來。還好,這人下面還是穿了衣服的,雖然透明了些。
她累的軟到一旁不能動彈,怡翠也是氣喘籲籲的,卻只顧着查看葉一勳的情況,确定他無恙只是昏過去了,又連忙跑出去。
她只“哎”了一聲,怡翠居然就跑的沒影了。
怡翠,怡翠——離珈瑜納悶,怎麽連這個名字她也覺得熟,可為什麽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呢?
屏風隔出的方寸空間裏只剩下她和葉一勳兩個人,雖然葉一勳已經昏迷不醒,卻還是讓離珈瑜覺得礙眼,尤其他現在還是光着上身渾身濕漉漉的不和諧狀态。
扯起被怡翠情急之下丢在地上的衣衫,也管不得幹淨與否,随手丢在葉一勳身上。
怡翠剛重新拿了幹淨的衣服跑回來,就看見葉一勳身上搭着件已經沾了泥土的衣服,花容失色地沖過來将髒衣服丢開,又用袖中絹帕仔細拭幹淨了葉一勳胸膛上的水珠,這才小心翼翼的替他披上幹淨的外衣。
離珈瑜驚的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一個大男人,至于小心成這樣嗎?
怡翠看出了離珈瑜的驚詫,将絹帕翻到了幹淨的一面,邊給葉一勳擦臉邊道:“他有潔癖,經不得半點髒污的,叫離公子見笑了。”
離珈瑜幹笑兩聲:“不打緊不打緊,怡翠姑娘你慢慢擦吧,我先告辭了。”
剛起身,手就被人猛的拽住了,她還沒站穩就又跌了回去,屁股結結實實親吻大地,疼的呲牙咧嘴,狠狠地看向拉住她手的方向——居然是葉一勳。
這厮居然醒了,眼睛無神的慢慢轉向她,離珈瑜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摸了摸腰間。
蒙遠給的香囊帶在身邊了,應該沒什麽味道讓葉一勳的狗鼻子聞見了吧?不好,她剛剛拉葉一勳的時候好像有水濺到臉上了,不知道尋扁鵲做的人皮面具防不防水啊!
離珈瑜咽了咽口水,怎麽想都還是覺得不安全,被葉一勳這個無賴繼續糾纏事小,若是身份被發現無法奪取魔劍就糟了。她想了想,剛要掙脫葉一勳的手逃之夭夭,他居然自己先松了手,無神的眼睛也緩緩閉上了,怡翠在他耳旁連叫了幾聲都不見醒。
離珈瑜松了一口氣,還算有驚無險。
此地不宜久留,離珈瑜連忙沖怡翠擺了擺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一溜煙跑出後廂。沒想到在轉角的地方撞上一堵軟軟的東西,定睛一看,居然是葉一嫣。
離珈瑜本欲逃之夭夭,撞擊的力道自然不小,葉一嫣又完全沒有準備,只聽一聲尖叫,離珈瑜邊慣性後退邊心道完了。這一撞要是把嬌滴滴的葉大小姐撞壞了,她拿什麽賠葉逍一個寶貝女兒,賠上官堡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堡主夫人啊?
更沒想到是她後退撞上一面牆後,卸掉了慣性沖力停了下來,葉一嫣居然就已經站在她身邊了,還關切地問她有沒有傷着。
傷着倒不至于,只是貼近牆壁的肢體皮膚都火辣辣的刺熱痛。
不過家醜不可外揚,這麽丢人的事還是不要說的好。
離珈瑜輕聲道:“我沒事。”
葉一嫣聽她道沒事才放下心來:“那就好,看你整個人都砸在牆上,真怕你會出事。”
她被尋扁鵲封了全身大穴無法運功卸力,僅僅撞了一下已經算是走運了,倒是葉一嫣,竟絲毫未損。那一撞施加在她們二人身上的力道當是一樣的,葉一嫣身後無屏障,理應後退幾分就摔倒在地才對,怎麽好像一點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