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回房間。”

葉一勳推開怡翠走到離珈瑜身旁,上上下下将離珈瑜打量了個仔細,笑道:“看離公子這一身衣冠楚楚的,我還以為你是要出去呢。”

離珈瑜咽了咽口水道:“哦,是要出去,不過有東西落在了房裏,我先回去拿。”

離珈瑜說着就要往屋裏走,葉一勳幹脆将她的路都給攔住了,死死盯住她的雙目,略有深意道:“離公子這麽着急做什麽,這屋裏難不成有什麽寶貝?”

說罷,還頗有好奇心地朝裏面打量了一番。

離珈瑜好笑道:“葉少門主這說的是什麽話,這裏是葉門,這房間也是葉門的,有沒有寶貝你不比我清楚?”

“這倒也是。”

葉一勳放下胳膊放行,離珈瑜松了一口氣,正要邁開步子往屋裏走,卻又被人叫住了。

這時候開口的是上官本哲,他說話的對象也不是離珈瑜而是葉一勳,只是那話,讓她也不能離開。

因為上官本哲說的是:“哎,先別走啊,葉少門主,這位公子是誰,你不先介紹介紹?”

一句話,就又把她留住了。

“哎呀哎呀,少堡主你不提我差點都忘了,來來來,我先給你們倆介紹一下。”葉一勳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無比熟絡地将攔路的那只手臂搭在了離珈瑜肩上。

葉一勳搭在離珈瑜肩上的手臂看似随意,卻用上了巧勁,任憑離珈瑜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只能任憑他攬住,半推半就地往前走。

葉一勳攬着她走到了上官本哲跟前,規整道:“少堡主,這位是家父摯友之子,離靖離公子。”

上官本哲很是熱情地向離珈瑜打了聲招呼:“離公子。”

然後,葉一勳對她卻是語氣親昵道:“離靖,這位是嶺北上官堡的少堡主,上官本哲,百花大會後若是能與咱們姐姐締結姻緣,可就跟咱們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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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珈瑜忍不住在心裏大翻白眼:“誰跟你是一家人,去你的咱們,狗東西,大色鬼,快點松開你的爪子!”

面上卻不能這樣,離珈瑜強忍住将葉一勳暴打一頓的沖動,對上官本哲強顏歡笑道:“原來是上官少堡主,真是久仰大名。”

上官本哲笑道:“葉世伯昨日晚膳一直在等着的,應該就是這位離公子了吧?不知離公子最後怎麽沒有來用晚膳,倒叫我們大家好等。”

離珈瑜應付道:“離靖昨日身體不适,早早睡下了,故而沒有赴宴,辜負了大家的盛情,實在是過意不去。”

葉一勳急急問道:“那今日可好些了?”

看葉一勳那一副着急的模樣,離珈瑜真怕自己再托病會被他拉去看大夫,于是颔首道:“睡了一覺,已經大好了,少門主不必挂心。”

離珈瑜心道,介紹也介紹完了,慰問也慰問完了,現在總可以放她回房間了吧。

豈料上官本哲卻突然接口道:“既然已經無恙了,那我們一同去天香坊如何?聽說那裏今日會新出道菜式,色香味俱全,價高者得,第一個嘗鮮的,更是回味無窮。”

怎麽這麽多幺蛾子啊,離珈瑜覺得自己怒了,恨不能把上官本哲揪過來暴揍一頓。

離珈瑜剛要婉拒,就聽葉一勳道:“明日就是百花大會,你我還是留在家中籌備明日事宜為上,天香坊,改日再去不遲。”

上官本哲有些惋惜:“這樣啊……”

離珈瑜緩了緩抵觸心理,這個狗東西,總算講了句不是那麽令人讨厭的話,誰知葉一勳語鋒一轉,又道:“而且離公子這一早急匆匆的,八成也是有事情的,就你我兩個人去天香坊,太沒有意思了。”

離珈瑜瞪大了眼睛,這燙手山芋,怎麽又丢她這裏來了?

果不然,上官本哲又一臉惋惜地看着她,道:”離公子外出可有重要的事,是何事,能否假手他人,又能否改日呢?有些東西,錯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新菜式罷了,什麽叫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離珈瑜不受誘惑,婉拒道:“新菜而已,改日再去吃不也是一樣?不瞞少堡主,我今日,确實有要是在身,這個,不好改日,亦,不好假手他人。”

上官本哲還未說什麽,葉一勳先攤了攤手,悵惘道:“看來只能作罷了啊。”

上官本哲差點叫出來:“別介啊!百花大會明晚才開始,準備事宜咱們今晚回來商量也來得及啊,實在不行,咱們去天香坊邊吃邊商量也是可以的,大家都是男人,我又不害羞是吧。離公子,你究竟是何事這般重要啊,要不我們陪你先去把事辦了,再一同去天香坊?”

這個上官本哲,可真是夠執着的,離珈瑜有些頭疼,她要去做的事,別說不能讓上官本哲跟着了,第一個要瞞的就是他,因為她要去做的事,跟上官堡的聘禮有關。

上官本哲昨日先抵達葉門,相信送親的隊伍今日也差不多該到了,離珈瑜不打算半路劫劍,但是先去探探虛實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種事,怎麽可以讓旁人跟着?

離珈瑜在心裏小小的為難了一番,還是沒想出合适的托詞來,葉一勳看了她一眼,又道:“可上官堡的送親隊伍最遲今日傍晚就會到洛陽,少堡主還是得提前去彙合一下,萬一有人趁你不在搶劫,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哇。離公子,你說是吧?”

離珈瑜心下不妙,這個葉一勳,這麽犀利的問題問她做什麽,難不成,葉逍已經将她的身份告訴葉一勳了?

不待離珈瑜自我懷疑完,葉一勳已經替她給出了回答,對上官本哲道:“看吧,連離公子都默認我說的對了,少堡主,我看你還是別去天香坊了。”

離珈瑜松了一口氣,這個葉一勳,敢情是在找同盟軍哪,差點吓死她了。

離珈瑜覺得自己越來越心虛,果然,她是個正直的人,不适合弄虛作假。

上官本哲忽的仰天大笑:“搶劫我上官堡的送親隊伍嗎?哈哈哈,少門主你多慮了,別的我不敢說,可這聘禮的主意,我上官本哲以性命作保,沒人能打得起。”

“哦?”離珈瑜來了興趣,“少堡主就這麽自信,沒人能動得了你的聘禮?”

上官本哲一臉得意:“那是自然!”

離珈瑜試問道:“為何?難不成,上官堡雇傭了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來護镖?”

上官本哲神秘兮兮道:“離公子想知道?若你同我們去天香坊将今日的頭盤菜吃到口,我就告訴你,如何?”

她本來也就是打着去探探虛實的準備,若是能從上官本哲口中得到更為準确的實情,豈不是有備無患?

一場不會吃虧的交易,還算合算。

離珈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聽少堡主的安排。”

上官本哲高興的立馬讓人去準備馬車了,恨不能立即飛到那天香坊去一般。

無意間掃過葉一勳的眉眼,離珈瑜看見有道狡黠的光芒自葉一勳的雙眸中一閃而過,不知為何,竟有一種上了當的感覺,可究竟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備好了馬車,上官本哲率先奔了上去,葉一勳則不然,退到最後讓離珈瑜先行。

離珈瑜看着一直跟在葉一勳身後眼巴巴看着她的怡翠,忍不住道:“還是怡翠姑娘先行吧。”

怡翠膽怯地後退了一步,惴惴道:“怡翠不敢同行。”垂下頭,竟然不敢再看她。

葉一勳道:“她也不是什麽地方都能去的,離公子請吧。”

離珈瑜搞不明白這二人之間的啞謎,也不再說什麽,踩上腳凳上了馬車。

馬車漸行駛至天香坊,離珈瑜才明白葉一勳那一句“她也不是什麽地方都能去的”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戲弄

路上無聊,上官本哲十分熱情地解釋了他之所以這般執着非要今日去一趟天香坊的原因。

天香坊平日裏是不會在白天迎客的,只是今日比較特殊,據說是東家發的話,在今日舉行一場最最盛大的拍賣會,将天香坊最漂亮撩人卻始終賣藝不賣身的花魁的初夜拍賣,老規矩,價高者得,而且,機會只有這一次。

好一個上官本哲心心念念的新菜啊,原來,這天香坊竟是間青樓,而所謂的頭盤菜,是那花魁的處子之身。

一路上,離珈瑜無時無刻不想跳馬車,不過她不敢,現在的她如同一個廢人,從疾馳的馬車上跳下去,她怕摔死,而且還有上官堡聘禮的護送之人,她舍不得不知道。

終于到了目的地,上官本哲又率先跳下馬車,不過這一次葉一勳沒有讓離珈瑜先行,而是自己先跳下來,然後在馬車旁等了等,看着離珈瑜安全下車後才與離珈瑜齊肩往裏面走。

天香坊雖然比不上鮑參翅肚和大展宏圖的地下賭坊,卻也是數得上名號的青樓,若不是離珈瑜深惡此道,萬不會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走進那人聲鼎沸的旖旎之地,沒走幾步,上官本哲便已經左擁右抱,幾乎與這情色融為一體。

離珈瑜忍不住剜了葉一勳一眼:“這種人葉大小姐也敢嫁?葉門,可真是好狠的心。”

葉一勳嗤笑:“會比你狠心嗎?葉門犧牲的是旁人,可你,犧牲的卻是自己。”

離珈瑜停下了腳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麽?”

葉逍該不會真的把她的身份告訴葉一勳了吧,她本來,還想用葉一嫣的身份與之斡旋的,可是若是連葉一勳都知道她是誰了,談判的勝算可就小的多了。

離珈瑜是殺人兇手雲岩,沒有什麽能比這個更有殺傷力了,若是讓世人知道這件事,秋水山莊可就……不對不對,離珈瑜安慰自己,就算葉逍把她的身份告訴了葉一勳,葉一勳也不一定就認得出她是雲岩,再者那日在一品茗香,并沒有直接證據指明殺人的就是雲岩。

見過雲岩的人不多,近距離看過她的臉的人更少,只有一品茗香的店小二二狗子,對了,還有惠澤客棧的掌櫃和跑堂阿四,這幾個人證,看來是不能留了。

只是,她現在沒有了武功,蒙遠又不在她身邊,她要怎樣才能殺人滅口?

離珈瑜心中幾番思慮之時,葉一勳已随她一起停下了腳步,轉身,駐足,凝望,面容嚴肅的駭人。

葉一勳緩緩走向離珈瑜,在下唇距離她額頭一寸的地方停下來,然後偏過頭,俯下身,狠狠地在她肩上嗅了嗅,動作雖輕,卻也吓了離珈瑜一跳。

這個聲響,怎麽這麽熟,好像在哪裏聽過……離珈瑜拼命想,終于想起來了,是昨天晚上她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的聲響,本以為是幻覺,但原來不是,真的有人進了她的房間,而那個人,就是葉一勳!

這狗東西,怎麽真的跟狗一個樣啊,探着鼻子嗅嗅嗅,有什麽好嗅的!

糟了,雲岩的味道,葉一勳曾說過的,他認出她來,憑的就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離珈瑜想躲,卻被葉一勳扣住了腰,她越掙紮,他就越用力,恨不能将她揉碎。

這個狗東西!

離珈瑜想起湖海旁發生的一切,惡心感又湧上心頭,她擡起手掌,只可惜還沒能甩下去,便又被人扣住了。

葉一勳的鼻尖掃過了她的耳垂,那裏,有個精巧的耳洞。

他在她耳旁戲谑道:“葉一寧的臉你也敢用,真是大膽啊。離珈瑜,我很想知道,究竟有什麽事是你不敢做的。”

果然,他已經知道她是誰了,可是,他認出來她就是雲岩了嗎?

左右掙不開他,離珈瑜幹脆放棄了掙紮,冷聲道:“葉一勳,你究竟想做什麽?”

葉一勳的唇,幾乎擦到離珈瑜的耳垂,看着她輕微的顫栗,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以為我想做什麽?拜托,我又不是自虐狂,會對你這個悍婦感興趣。”

說罷,葉一勳松開手将離珈瑜推了出去,嫌棄無比一般地推出去老遠。

離珈瑜又急又氣,穩住身形後不住大喘氣:“葉一勳,你說誰是悍婦?”

葉一勳樂不可支:“你該不會連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吧?”

正巧這個時候上官本哲擁着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走過來了,疑道:“你們倆在這幹什麽呢,我一回頭倆人一個都看不見了。”

葉一勳笑的幾乎岔氣,拉過上官本哲問道:“離公子在跟我争辯離珈瑜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說離珈瑜是個悍婦,他偏偏不信,少堡主,你快來給我評評理。”

上官本哲立馬道:“哎,你們倆不厚道啊,讨論女人這種事怎麽能少了我呢!不過讨論的若是離珈瑜那就算了,像她那種比十個男人都強悍的女子,根本算不上女人,她就是個悍婦……哎哎,我說離公子你瞪我幹什麽呀,我說的可是大實話,江湖上誰不知道啊,她離珈瑜就是頭徹頭徹尾的母老虎。知道為什麽從來都沒有人向離珈瑜提親嗎,不是因為秋水山莊門檻太高,而是因為那離珈瑜實在是太兇悍了,即使有萬貫家財,也沒人敢娶,大家都生怕半夜睡覺一個翻身沒翻好碰到了老虎嘴上的毛,會被那頭母老虎一口吃掉,哈哈……”

看上官本哲狂笑的那個得意勁兒,離珈瑜覺得自己殺人的心都有了:“上官本哲!”

“呦呵,拍賣會開始了。”上官本哲像是沒聽到離珈瑜的怒吼一樣,擁着兩個姑娘又擠到人群最前方去了。

實在不能怪離珈瑜聲音太小,實在是這天香坊裏人太多,太吵,尤其是剛剛,老鸨一宣布拍賣會開始了,立馬人頭攢動叫喊震天,她那點聲音,幾乎是立刻就被淹沒掉了。

人都擠到看臺前面去了,後面的場地一下子空曠起來,離珈瑜和葉一勳面對面站着,一個暴跳如雷,一個卻氣定神閑。

葉一勳笑道:“這麽容易激惹的性子,真不知道你是如何管理偌大的一個山莊的。”

離珈瑜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我如何管理秋水山莊,不勞葉少門主費心!”

“秋水山莊……”葉一勳猛地笑容一斂,“你果然是離珈瑜。”

離珈瑜後退一步,心下駭然,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向自恃心思缜密冷靜自持的她居然也會上了別人的當,還是這樣淺薄的套問!她應該抵死不認的,哪怕被刀架住,未見血前也該堅決否認的。

不對,應該是血流成河也不能承認!

果然,做賊心虛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假,難怪當年她能夠以此為柄,逼得歐陽韻律現身。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沒想到今日做賊心虛的,居然是她自己。

離珈瑜憤然道:“你居然诓我?”

憶及昨晚,晚宴之時葉一勳多喝了幾杯,回去便醉卧塌眠,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聽到隔壁房間有聲響,便起身貼牆仔細聽了聽,沒想到會聽到他爹葉逍和姐姐葉一嫣的一番對話,這才知道,原來家中的貴客離靖竟然是秋水山莊的大小姐離珈瑜。

但是最讓他感興趣的并不是這個,而是葉逍和葉一嫣在離開離珈瑜房間後在外面的一句低聲交代。

聲音極低,可是他還是聽清楚了,葉逍對葉一嫣道:“今晚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能讓一勳知道,更不能讓他知道,她就是離珈瑜。”

為什麽不能讓他知道?

這句話,葉一嫣當場問過,可惜葉逍沒有回答。

但是沒關系,葉逍不肯說,他便自己找答案。

“原來我爹說的沒錯,你真的是離珈瑜。”葉一勳的表情一點一點晦暗,“這張臉是葉一寧的,如果十六年前他沒有死,應該就是如今這般模樣。告訴我,你跟我爹究竟什麽關系,為什麽他一眼就能認出來你是誰,還有這張臉,你從何得來?我真想,撕掉你這張假臉,好好看一看,面具之下隐藏着的,到底是一張多麽見不得人的面孔,憑什麽,獨獨要瞞着我!”

葉一勳擡手欲撕掉離珈瑜的面具,被離珈瑜一個閃身躲過了。

面具之下,的的确确見不得人,尤其不能被葉一勳看到。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離珈瑜扭頭就跑,只可惜她忘記了,現在的她武功全失,葉一勳若是誠心要追,她哪裏跑得過,人還沒跑出兩步,就被人拎着衣領給拎了回來。

葉一勳得意洋洋:“想跑?”

離珈瑜幾乎被提的騰空,衣領束着脖子,卡的面紅耳赤,眼見葉一勳朝她臉上伸出魔爪,居然也全無還手之力,更加急的跳腳,嗚嗚亂叫:“葉……”

本想斥叫一聲“葉一勳你敢”的,結果只叫出了一個音節就破音了,這讓離珈瑜很是氣惱,不過好在葉一勳最終也沒能把她的人皮面具揭下來。

就在葉一勳的手将将碰到離珈瑜臉的時候,上官本哲忽的從那熱火朝天的人群中探出了個腦袋,沖他們大喊道:“你們倆膩在後面幹嘛呢,還不趕緊過來,投魁方式有變,你們倆抓緊過來幫忙啊!”

看臺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三名身形彪炳的莽漢,袒露健碩上身,更是顯得其魁梧有力,而那莽漢後三丈之處垂下了粉色紗簾,躺椅之上,有美人身形若隐若現,異常的,勾魂攝魄。

葉一勳忽的淡淡一笑,離珈瑜只覺得頸間一松,還不及喘一口氣,人就被葉一勳拉着朝看臺走了。

離珈瑜想掙開,手腕反倒被攥的更緊,然後耳邊響起葉一勳的聲音,諱莫如深:“不是說葉門殘忍嗎,那我今日就讓你瞧一瞧,什麽才是真正的殘忍。”

作者有話要說:

☆、生疑

殘忍二字,雙向選擇,随之兩重含義。

要麽忍,對自己殘忍,要麽殘忍,對別人殘忍。

葉一勳周身升騰起一股子殺氣,離珈瑜驚駭地頓住腳步,也拉停了葉一勳的腳步。

離珈瑜看着天香坊中的一切,除了人聲鼎沸沒有其他異狀,可是葉一勳剛剛那話,明明就意有所指。

離珈瑜道:“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葉一勳高出她許多,此刻俯下身來同她微笑,卻也似居高臨下的哂笑一般,道:“你不是可憐葉一嫣嗎,哦,不對,應該叫尺素,如你所猜想的,她不是葉家的女兒。昨晚他們的對話,我在偷聽,你也一樣不是嗎?”

那個叫尺素的葉一嫣對離珈瑜施了攝魂秘術,自以為她在攝魂術後昏迷不醒,連葉逍都被瞞過去了,可是葉一勳卻是自始至終都看了個通透的,看到她醒來,然後又睡去,假裝一切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離珈瑜道:“江湖傳言,葉逍膝下育有一女,閨名嫣兒,乃下人所出,自幼體弱,故而寄養在別苑,十六前才接回葉門。如今看來,那些傳言都是假的了?”

葉一勳搖了搖頭:“并不全是假的。”

“那哪裏是真的?”

“不妨實話告訴你,尺素她本是葉一寧在生時的貼身婢女,葉一寧堕崖身亡後,致使葉門與西門舵的聯姻無疾而終,我爹為了不讓結盟一事夭亡,便收了尺素為義女,改與上官堡聯姻。我爹沒有女兒,自然就沒有‘葉逍膝下育有一女’之說,不過自幼體弱被寄養在旁處,十六年前才接回來的人倒是真的存在的。”

離珈瑜道:“那人不是葉一嫣。”

“自然不是。”

葉一寧墜崖身亡,由葉一勳來延續與西門舵的聯姻不是更加水到渠成,為何要特意收養一個義女來改與上官堡聯姻?得罪了西門舵不說,他朝若是尺素的身份被人發現,更會有理不清的麻煩事。

葉逍究竟想做什麽,難道比起假的葉一嫣,葉一勳的身份更加見不得人嗎?

或許葉一勳不是葉門的少門主,不過是頂了個名頭而已,就像她……

同是天涯淪落人嗎?

離珈瑜已隐隐猜到了些端倪,卻還是裝作一無所知地反問:“那人是誰?”

“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葉一勳頓了頓,上一秒還是哂笑,這一刻卻驀地眼神如冰,凍得離珈瑜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你,你做什麽這樣看着我?”

為什麽這樣看着她?葉一勳皺了眉頭,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覺得很難受,心裏堵得慌,莫名的就冷起臉來,明明他們剛剛還相談甚歡。

哦,知道了,他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生氣了,相談甚歡,就是這四個字。

他并不是一個太多話的人,即使有話也很少說出口,因為覺得沒人能懂。他的身世,他的心境,有很多很多話想要說,可那些話,他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過的,即使是父親姐姐,甚至于自小照顧他長大的海叔。

他是從骨子裏不信任何人的,可是為何,今日卻在不知不覺間就信了眼前這個人,這個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丫頭?她離珈瑜憑什麽,能讓他在不知不覺中交心,甚至将全部秘密托底?

握着她的感覺像極了一個人,可是她身上的氣味……葉一勳使勁又嗅了一次,不對,這不是他的味道。

雲岩,雲岩……迷霧森林中,他連他的屍體都沒有找到,而林子中滿布陰霾腐屍之氣和野獸饑餓的嘶吼聲,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多害怕那最可怖的一種可能。

葉一勳忽的覺得心煩氣躁,他緊緊攥着離珈瑜的手腕,逐漸用勁:“你到底是誰?”

離珈瑜見他鼻翼翕動,心下又是一顫,心道這狗東西別是聞出什麽來了吧?

別慌別慌,剛剛才被诓了一次,可不能再上當了,這次不管他葉一勳說什麽,都堅決否認到底就是了。

離珈瑜梗着頭皮道:“什麽我是誰,我就是離珈瑜,還能是誰!”

葉一勳的神情黯淡下來:“是了,是了,你不是他,你怎麽可能是他,他該恨死我了才對,怎麽還可能出現在我面前,讓我牽着他的手呢……”

離珈瑜一低頭,果然看見自己的手被葉一勳牢牢握在手中,又羞又氣,趁着葉一勳神游的空檔用力一甩,居然就甩開了,如蒙大赦一般快步擠進人群中去。

上官本哲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拉着離珈瑜将這混亂局面的起因簡單講了一遍。

原來是投魁方式有變,本來只是單純的金錢競争,價高者得,不知為何忽然就變成了武力相拼。

據說這規矩還是那個花魁自己要求的,名曰:“錢財乃身外之物,小女子愛慕俠義之士,希望能将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一位武功高強的俠者。”

錢財身外物,情色為生的藝伎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真是格外的耐人尋味,恐怕這背後,是有心之人授意,刻意為之。

離珈瑜看了一眼才慢吞吞踱步到她身旁的葉一勳,忽然覺得,那授意之人,近在眼前。

偏生某人還能裝模作樣,像什麽都不知道一般,異常懵懂無知地拍了拍上官本哲的肩膀,問道:“怎麽回事啊?”

言詞誠懇的,讓人都不忍心懷疑。

上官本哲指着看臺之上的三名彪形大漢道:“那花魁開出了條件,說若想投魁,就得先在拳腳上勝過那三個大塊頭。你知道什麽叫拳腳上勝過嗎,就是不許用兵器,不許運功,實打實地肉搏,我的娘哎,就我這小身板,扛得過那三頭玩意兒嗎?”

看那三名莽漢的架勢,別說上官本哲不行,恐怕這裏許多人都不行。難怪這般多人湧在臺下,紛紛如臨大敵,美人當前也只能望而卻步。

葉一勳問道:“以一敵三嗎?”

上官本哲撇着嘴巴淚光閃閃,點頭道:“嗯,以一敵三。這下可該怎麽辦呢?”

葉一勳十分認真地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的轉身道:“要不咱們還是走吧。”

這不就等同放棄了嗎?

紗簾後面,美人似是有了感應一般,變換了一個更加妩媚動人的睡姿。

上官本哲看的鼻血都快要流出來了,哪裏肯走,扒着葉一勳的胳膊哀求道:“就沒有什麽好的法子嗎?葉少門主年少英雄,機智功夫都是我們這輩人中頂好的,再說了,這裏可是洛陽,還能有你葉一勳做不到事兒?”

葉一勳被誇的洋洋自得起來:“這話是沒錯……”

上官本哲搶道:“當然沒錯!有你葉少門主在,別說區區一個藝伎了,就是整個天香坊,只要你想要,誰敢攔你?”

站在一旁一直不吭聲的離珈瑜本想看看葉一勳在搞什麽鬼,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怎麽有種葉一勳被上官本哲的花言巧語迷惑了的感覺呢?

這個葉一勳,他真的還記得他要對上官本哲“殘忍”這回事嗎?

在離珈瑜質疑的目光中,葉一勳揚了揚唇角,仍舊言詞誠懇道:“這話着實不假,可是破壞了人家天香坊的規矩總歸不好,再者,比武這要求可是那美人兒自己提出來的,萬一我們以強權壓人,她不樂意了怎麽辦?魚水之歡這種事情,還是你情我願的好,你說是嗎,少堡主?”

上官本哲一臉苦相:“可我真的打不過那三個人啊。”

“這事好辦。”葉一勳不知從哪裏摸出了幾枚彈丸大小的小石子,低聲道,“那規矩只說臺上比試之人不能用內力,可沒說不許臺下的人用內力。瞧見這幾枚小石子了嗎,待會你只管上臺,什麽都別怕,盡情展現你的英雄氣概,我會在臺下暗中助你,順應你出手的方向用這些小石子擊昏那三個人。沒人發現最好,即使有人發現,我們也可砌詞狡辯,不管結果如何,那美人都是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失言

上官本哲腦中早已想入非非旖旎萬分,點頭如搗蒜一般,道:“少門主說的是,那我可就上去啦。”

葉一勳應了一聲,上官本哲便忙不疊地躍上了擂臺,動作之快,離珈瑜想好心攔他一下都來不及。

之前聽上官本哲那些花言巧語,本以為他再混賬,起碼也該是個聰明人,可如今看來,他也不過是頭懂得花言巧語的豬,還是頭笨豬,怪不得十年前在鮑參翅肚會被葉一勳揍成豬頭,而十年後……

看那些莽漢,上官本哲這次,恐怕會腫成一頭連他爹都認不出來的超級豬頭。

離珈瑜忍不住感慨道:“幾次三番栽在你手中,遇上你,上官本哲也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葉一勳不解:“幾次三番?”

“十年前鮑參翅肚那一次不也是你……”離珈瑜猛地閉上了嘴巴,懊惱不已,她竟然又失言了!

臺上比試已然開始,上官本哲被三面夾擊,一開始還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可是捱了幾拳之後,雖然不至于鼻青臉腫,卻哎哎叫喚的像要死了一般,拼命朝臺下使眼色,可臺下,哪裏有人在看他?

離珈瑜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說辭來圓話,十年前,十年前,去他見鬼的十年前!她匆匆說了聲告辭,擠出重圍拔腿就跑,幾乎是落荒而逃,連身上有東西被擠掉了都沒有察覺。

其實并沒有人追她。

她忌憚的人,已經怔在了原地,仿佛遺世獨立,與周遭的喧鬧格格不入。

葉一勳此刻的腦海中,滿是離珈瑜的話,十年前,鮑參翅肚。

十年前他是去過一次鮑參翅肚,也就去過那麽一次,還是被葉逍帶着去的,本來是要去同秋水山莊結親,他卻一直都呆在青樓之中,無聊至極,便聯合了霸刀之子章碩戲弄起上官本哲來。

猶記得那一天,長輩們都在隔壁房間議事,廂房裏只有他,章碩,還有上官本哲三個小輩一起吃飯聽琴。

彈琴的,是個綠衣小姑娘,雖然瞧着只有十三四的模樣,卻出落的婷婷大方,飯中上官本哲的眼睛幾乎就沒離開過那小姑娘的臉。

他跟章碩不過對了對眼,便結成了同盟,一同戲弄那只笨鵝。

一個女子,惹得三個人大打出手,而一早預謀的他與章碩聯手,雖然年紀小,卻還是将年紀最大的上官本哲揍的鼻青臉腫。

可是打完了人,他的心情卻不好了,為了什麽,真的是為了那條他還沒吃到嘴就慘被分了屍的糖醋魚嗎?

不,當然不是,他自己心裏清楚,是為了什麽。

氣味,對,就是氣味,廂房中突然多出來的氣味,那息讓他僅是一嗅便覺得心恸的氣味。

腦海中突然多出些記憶片段來,十分朦胧,恍恍惚惚的,他似乎看見有人在跑,竹林之中,一抹盈盈翠綠的顏色幾乎同那密竹融為一體,然後那人驀地回過頭來,沖他,流淚。

淚流滿面。

剝好的蝦子蘸上陳醋,以往乃是他的最愛,可那一日卻如鲠在喉,他望着替他剝着蝦子的那個綠衣女子,嗅着空氣中越發清淡的氣味,竟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後來他離開京都之時,也将那個彈琴的小姑娘帶走了,卻再也沒讓那女子穿過綠衣。

因為那氣味消失了,他帶回家的人,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十年前,鮑參翅肚,難道,離珈瑜也在嗎?

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離珈瑜嗎,可是她身上的氣味……

上官本哲幾乎被打趴下了,此時也不避忌了,殺豬似的一聲又一聲叫着葉一勳的名字,可是依舊沒有人搭理他。

臺下的叫好聲一浪高過一浪,群情激奮的恨不能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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