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培養一個忠心耿耿的接班人,明處的生意人脈要無一缺漏的交到新的管家手上,可是該選誰呢?

最好的,莫過于嚴家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互補,可總管之位只有一個。

離崖思慮多日,終敲定了嚴正昊。

嚴正昊為兄長,他們兄弟又感情甚篤,由嚴正昊接手生意,嚴正均再怎麽樣都會幫襯着自家哥哥,所以将重則交予嚴正昊是最合适的。

嚴正均自然也不能閑着,離崖知道他向來游手好閑,想在短時間內讓他收斂性子乖乖經營生意是不太可能的,故此離崖将除了早些年交與他打理的鮑參翅肚之外,其周圍一條街的産業也都交給他管理了。

鮑參翅肚周圍的生意雖大都不入流,無非青樓賭坊當鋪和些許可有可無的小店,算是秋水山莊暫時抛棄不了的一項收入來源,交給嚴正均無疑是最好的安排。

嚴正均一開始是極不樂意被人束手束腳做事情的,之前願意接手鮑參翅肚,只是為了方便他自己,其它那些附帶增加的累贅他是萬萬沒有興趣的。不過,他大哥嚴正昊即将成為離家未來的大總管,他礙着兄弟情不得不替他大哥裏裏外外幫襯一些,便也就允諾了離崖,會用心打理生意。

只是這用心,究竟用在了哪裏,就不太好說了。

話說珊珊,從洛陽回去後,日子又繼發無趣起來,趁着離珈瑜不在山莊,仗着沒人敢管就無法無天了,成天就想着溜出去玩。

離珈瑜是禁止她出莊的,但若是有人陪着保護着,就另當別論了。

珊珊起初是纏着離崖嚴正昊他們,慢慢的他們不是太忙就是被她纏的怕了,幹脆對她拒而不見,她只好将小魔爪伸向了不學無術好吃懶做的嚴二少爺。

嚴正均本來也是極不樂意的,以往離二小姐要出門,願意陪着的人多了去了,什麽時候輪到他過啊?他一則沒興趣帶個小丫頭出門,二則也不知道出了山莊大門該怎麽保護那匹一出了欄就如脫缰的野馬一般的離珈珊。

不過他耳根子軟,禁不住珊珊軟磨硬泡,只得陪着。

他讓下人準備了馬,二小姐要出門踏青,他随行在側,兩匹馬一棕一白并駕齊驅。

珊珊換了男裝,歪在馬上,一手執了鞭子一手牽了馬缰,白衣飄飄,乍看是一玉樹臨風翩翩少年郎,卻不停開口哼着不着調的小曲,有耳朵的都能聽出來她是女子。

陪着這麽一個磨人精,嚴正均各種哀嘆自己命苦,無精打采地騎在馬上,不知不覺竟已離開京都的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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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哥哥你說咱們去哪呀?”

珊珊換了名姓,喚做雲軒,嚴正均自然也是要改的,喚做雲均,正均哥哥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均哥哥。

嚴正均聽不習慣,雖然人是原來的人,聲調也是原來的聲調,可是少了一個字,叫他怎麽聽怎麽奇怪。

他沒什麽好氣:“随便。”

“哦,你在敷衍我!”珊珊執着馬鞭威脅道,“小心我把你帶女人回家的事情告訴我姐姐和正昊哥哥!”

提起這事他就火大。

初接手當鋪和賭坊的生意,還有那些他都叫不出名字小店,人啊賬啊各項繁雜。這幾日他忙的頭腦倒置,昨夜好不容易清閑一些,便在鮑參翅肚新來的小姑娘中挑了一個最可人的帶回家,一夜酣眠睡的好不逍遙,卻沒想到天還沒亮就被珊珊這個混世小魔王給攪了美夢。

想他本來是在暖玉溫香中睡的好好的,突然有人奪門而入,他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揪着耳朵拽了起來,懷中美人也被吓了一跳,裹着被子就躲到牆角去了。

可憐他衣不蔽體,一大清早就被人看光光,還不止,這丫頭現在居然還敢拿這事來威脅他!

嚴正均氣了:“你去呀,你敢去我就把你趁離珈瑜不在天天溜出山莊的事情告訴你姐姐,看她回來不關你禁閉!”

“均哥哥,你舍得珊珊被關禁閉嗎,姐姐會不給我飯吃的……”珊珊嘴巴作勢一扁,眼淚就要下來了。

嚴正均拿她沒辦法,瞪了她一眼道:“不說了不說了,你想去哪,我都随扈在側總行了吧。”

珊珊立馬笑嘻嘻道:“這條路是去洛陽的,十裏外有家賭坊,號稱是天下第一賭坊的大展宏圖,要不咱們去瞧瞧?”

嚴正均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你姐姐會殺了我的……”

“你不說,我不說,姐姐不會知道的,她都不在山莊裏,能知道什麽啊。”語畢,珊珊沖嚴正均嫣然一笑,揚鞭打了馬臀揚長而去,眨眼間便瞧不見了。

嚴正均急了,陪她去賭坊倒是小事,這要是跟丢了可就是大事了,離珈瑜知道了非得剝了他一層皮不可!

他立即揮鞭子狠狠打了馬臀一下,死命往前趕路,終于在轉角處追上了。

珊珊看似是停在轉角處等他,卻目不轉睛盯着一旁的灌木叢看。嚴正均勒了缰繩,順着珊珊的視線,定睛也瞧了一眼。

原來那裏躺了個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公子哥,錦衣華服看起來出身不俗,卻抱了個空酒瓶橫躺在草地上,頭發披散着看不清面容,一身的酒氣彌漫。

嚴正均雖然風流,卻極不喜歡飲酒,最厭惡的便是這酗酒酗的一身酒臭的人。

他平素愛玩,離珈瑜和嚴正昊也知道,所以放手讓他去管的也只有青樓和賭坊。平時沒事的時候他總是愛去青樓逛逛,常常也會碰到醉酒的客人,脂粉之中顯得酒臭更加刺鼻。

這人身上的味道哪怕沒有香味對沖也讓人覺得難以忍受,嚴正均掩了口鼻,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橫豎一個醉漢,你瞧他做什麽?”

沒心沒肺的珊珊忽的覺得心口一痛,頭都沒擡就吼道:“我就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醉漢

小珊珊居然發怒了,嚴正均也氣了:“呦,不耐煩啦?那你看吧,我可要回去了。”

“別別……”

嚴正均也不是真的要走,便故意拿喬:“幹嘛?”

珊珊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一回事,跟着了魔一樣,覺得這人看着眼熟,更沒來由的覺得驚詫覺得心痛。不過她可是離珈珊啊,最沒心沒肺的小魔王離二小姐,她就是三魂七魄全沒了也不能丢了這一次出去玩的機會啊!

她連忙緩聲道:“你答應了陪我去天下第一賭坊的,不能出爾反爾!”

“可我現在又不想去了。”

“為什麽?”珊珊不樂意了,“你答應過陪我的!”

天下第一賭坊,嚴正均嗤笑一聲。

仰頭沐浴在藍天白雲下,有微風拂過臉龐,宛若上好的錦帕輕輕滑過,又如一雙溫柔的手悄然掠過。

他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賭坊,哪裏比得上咱們的鮑參翅肚呀。”

“你肯帶我去嗎?”

其實比起賭坊,對珊珊來說還是鮑參翅肚更誘人一些。

珊珊眼中滿是迫切的欣喜。

她一直想見識見識天下第一**的魅力,那裏的女子怎麽就能勾搭那麽些男子在其中夜夜笙歌呢?只是姐姐不願意讓她去那煙花之地,說是會堕了自個兒的身份。

嚴正均一個冷顫:“帶你去?估計你姐姐會直接給我一個痛快。”

“不會的!”珊珊眼睛裏都快冒綠光了,“鮑參翅肚不是你當家嘛,誰敢不聽你的話?你偷偷帶我進去不會有人知道的,何況我還化了男裝呢!”

“可是……”

“均哥哥……”珊珊軟語。

嚴正均瞪她:“你給我把稱呼改了,不許叫這個!”

珊珊賊兮兮地瞧着他:“那我改了稱呼你就帶我去,一言為定哦!”說罷猛的執緊了缰繩,掉轉方向一路狂奔,完全不給嚴正均拒絕她的機會。

嚴正均恨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根,怎麽就這麽軟呢?他不敢有絲毫停滞,也重新執緊了缰繩,打馬追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地上的醉公子才坐起身來,眯着眼睛遙望着尚未沉降的灰塵顆粒。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手梳順了頭發,只微微露出側臉。

因為是逆光,暖暖的陽光将他整個人都籠在金黃色的光線中,連睫毛看起來都是絨絨的。他看着尚未散去的飛塵,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絨絨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蝴蝶舒展翅膀。

他忍不住笑了笑,似在笑,又似在哭,哭笑不得一般。

鮑參翅肚,那個所謂的天下第一的**麽?能,找得回他的雲岩嗎?

**是個晝夜颠倒的行當,姑娘們不睡到申時是不會起來的,嚴正均帶了珊珊從後門進去,果然一個人都看不到。

嚴正均現在算是鮑參翅肚的半個東家,在這裏自然有自己固定的廂房,就設在後院的一間僻靜的屋舍中。他把珊珊塞了進去,又顧盼左右确定沒人才進去。

珊珊被他推進去的時候沒站穩,滑了一跤栽在桌子上,杯子果盤都被她撞翻了,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嚴正均關了門就過來扶她,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麽笨手笨腳的?”

珊珊不服氣:“還不是被你推的!”

“是你笨的連路都不會走我才推你的!”

珊珊壞笑着踮起腳尖,重重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哈哈,是你做賊心虛吧?瞧你吓的這樣子。”

嚴正均生平最讨厭別人說他膽子小,登時氣得像炸了毛的貓:“你還說,再說我把你送回家去信不信?”

她自然是信的,可不敢再頂嘴了,只撇撇嘴,然後乖乖地坐在一旁看嚴正均收拾桌子上的殘局。

嚴正均看她老實了,便随手拿了串葡萄遞給她:“這會兒姑娘們都在睡覺呢,你先在我屋裏待會兒,吃東西睡覺都随你,就是不許出這個門。我得先回家去看看,我哥昨晚叫我今兒下午去見他呢,為了陪你差點都忘了。我先回去一趟,等差不多開門迎客的時候就回來,你可千萬別亂跑,等我回來再陪你出去玩。”

“那我豈不是要等到天黑呀?我不,你是老板,去叫她們起來,現在就開門迎客,反正我不要等!”珊珊嘟着小嘴把葡萄原路丢了回去,砸在嚴正均身上,幾顆小葡萄不禁摔裂開了,濺了嚴正均一身汁。

嚴正均被砸懵了,反應過來立馬氣得不行,把桌子都給掀了。

他這會兒也顧不上會不會驚動別人了,想着反正他這間屋子偏僻,怎麽都得先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霸王一頓不可。

他轉了轉手腕,做出一副要揍人的架勢:“敢拿東西砸我,你皮癢了是吧?”

珊珊才不皮癢呢,不過從小到大她都不知道被姐姐和崖叔打了多少回,都打得皮糙肉厚了,也不在乎一巴掌兩巴掌了。

不過嚴正均對她發火倒還是頭一次,她覺得委屈,小嘴一扁就掉了兩滴眼淚:“爹死後,娘就把自己關在了菡萏居裏,不讓我去找她,她也不來看我,姐姐也不寵我了,每天不是逼着我練功就是讓我學這學那,現在連你也不疼我了!我知道了,你們都讨厭我了,嫌棄我是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欺負我是個沒還手之力純真善良的小孩子……”

嚴正均心裏腹诽:就你這個混世小魔王還沒還手之力的小孩子,還純真善良?

不過小丫頭越哭越傷心,眼淚珠子連成串地往下流,嚴正均還是慌了神,抱着她輕哄:“誰說我不疼你了,還不是你調皮搗蛋。你知不知道我帶你逛窯子是多大的罪啊,要是被你姐姐知道我就完了。我冒了這麽大風險還叫不疼你,那你還不如一刀劈了我省事!”

珊珊把頭擡起來,臉上還挂着兩行清淚,目光卻堅定而俏皮地眨了眨:“那你別回去了,現在就讓姑娘們都起來伺候着呗。”

“那可不行!”嚴正均連忙推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珊珊,“那不是給你姐姐話把子整治我嗎?不行不行,我不上你當,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我呆着,敢亂跑就別指望我再陪你出去玩了,聽見沒有!”

嚴正均逃也似地跑出門,跑出去幾步又覺得不放心。

珊珊那性子,別他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敲鑼打鼓的滿世界吵醒姑娘起來伺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卧薪

嚴正均仔細想了想,為确保無恙,還是去庫房找了把鎖将門鎖上了才算安心。

他的屋子偏僻,珊珊呆在裏面就是吵翻了天,頂多也就是叫來幾個守衛龜公什麽的,無礙大事。不過他不知道,珊珊饒是調皮也還是有些分寸的,也怕被姐姐發現了,于是嚴正均一離開,她乖乖吃了根香蕉,也就爬床上去睡覺了。

嚴正均從後門出來時看見門外拴着的兩匹馬,黑色的是他的,普通至極沒什麽特別,可是旁邊那匹小白馬可就不一樣了。

那是離珈瑜兩年前送給珊珊的生辰回禮。

那個時候他恰好不在家,一回來就聽說只知道玩的離珈珊居然為了慶祝她姐姐的生辰,親手縫制了一雙黑色的靴子作為賀禮,而離珈瑜更甚,生辰後三天就派人重金購回這匹小白馬作為回禮。

不得不說珊珊的小白馬實在是太惹眼了,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能認出來,大宛名駒,渾身雪白的一根雜毛都沒有,放眼整個中原武林再難找到第二匹。

嚴正均偷偷從後門離開,不動聲色地牽走了珊珊的那匹小白馬,就近寄存在如意酒館裏。

他是那家酒館的常客,馬匹放上一會兒不是問題,不過他害怕有人看到,所以還是牽了馬系在後院。

回到秋水山莊早已經過了午膳時間,酒足飯飽的人自然容易昏昏欲睡,門外的四名守衛卻兩前兩後精神振奮地看着他靠近,然後輕道一聲:“二少爺回來了。”

他随意“哼”了一聲,下馬後将缰繩幾乎是砸到離他最近的守衛臉上。進門後,門內的四名守衛對他也只是輕聲招呼:“二少爺。”

這下他心裏更不痛快了,這樣的行禮還不如別行,簡直是在敷衍他。他就不服氣了,怎麽每每離珈瑜進出的時候,這些個守衛都恨不得把頭點到地上去,換了他,就連脖子扭扭點個頭行個禮都費勁呢?

門內四名守衛見嚴正均遲遲不離開,以為他有事要吩咐,便齊齊看着他等候調遣,他反倒擺出少爺的架子來:“看什麽看?小心我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我大哥呢?”

四名守衛面面相觑,終于達成共識一般,來的時間最短的守衛站出來道:“嚴總管可能在帳房裏。”

嚴正均又“哼”了一聲,兀自朝帳房走去。

一般這個時候嚴正昊都在帳房,他不用問也猜得到,可他就是想趁機殺殺那群奴才的氣焰。

他要他們都知道,他大哥嚴正昊現在可是離家的大總管了,別都不把他當回事。

嚴正昊果然在帳房裏,安安靜靜地在離崖的注目下算賬記錄,被嚴正均一腳踹開門就有些靜不下心來了。

嚴正昊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聽離崖語氣不滿道:“正均,你這是哪家的規矩,橫沖直撞的,還有點尊卑沒有!”

嚴正均沒想到離崖也在,登時駭然,踢門的腳愣在當場,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一張俊臉漲的紫紅:“崖,崖叔……”

然後再無下文,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嚴正昊知道嚴正均的怯懦性子,關鍵場合就蔫吧,連忙圓場道:“崖叔別氣,正均一直都是這麽莽撞的性子,又天賜神力,難免就大聲了些,沒有惡意。”

離崖想想也是,就憑嚴正均那個簡單的頭腦,确實做不出什麽有惡意的事來。

離崖對嚴正均道:“大白天,你不好好在鮑參翅肚呆着,來帳房做什麽?”

嚴正均支吾着說不出來,只瞥一瞥嚴正昊,然後垂着頭立在一旁,活像個犯了錯等待處罰的小孩子。

嚴正昊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嚴正均一眼,向離崖解釋道:“是我叫他來的,過些日子就是我們爹娘的死忌,我叫他來商量一下祭祀的适宜。崖叔你看,要不咱們今天就先到這兒?”

離崖掃了一眼桌上堆疊如山的賬本,想要今日之內全部清算恐是不太可能了,況且死者為大,還是他們的事重要一些,便道:“那好,清算之事,咱們明日繼續。”

嚴正昊微笑着送離崖出去,在門口目送離崖走出老遠,這才折身回屋反手關上了門。

嚴正均還是一副犯錯等待懲罰的模樣,嚴正昊便也不客氣,走到他跟前擡手給了他一巴掌,清脆響亮,直将嚴正均打的頭暈目眩。

嚴正均捂着臉後退一步,連頭都不敢擡:“哥,我不是故意踹門的,是門外的那群守衛,他們個個都不把放在眼裏,我只是氣了,我不知道崖叔也在……”

“你以為我是為了這個打你?”嚴正昊叱聲,“沒用的東西,不過是個糟老頭子,也值得你如臨大敵?”

嚴正均不敢茍同:“他可不是什麽糟老頭子,他是秋水山莊的大總管離崖,是離珈瑜最信任的人。”

嚴正昊哂笑:“大總管,他也配?”

嚴正均不解:“哥,你這話什麽意思?”

嚴正昊斜睨文案之上的鬥高賬簿,奚笑道:“秋水山莊交到我手中區區十幾日,便有十萬兩紋銀進入我賬中,無聲無息。他以為盯着我清算賬簿就沒有差池了?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嚴正均瞪大了雙眼:“十萬兩?哥你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買兇殺人啊,千葉宮的殺手,可不便宜。”

嚴正均吓得拉住了嚴正昊的胳膊:“殺,殺誰?哥,離珈瑜雖然是秋水山莊莊主,但總歸是個女子,終有一天會嫁人,秋水山莊也終有一天要交到外人手裏。你已經掌管了秋水山莊名下近七成的産業,貴為山莊大總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秋水山莊很快就會屬于你,咱們犯不着這麽急進。”

嚴正昊冷笑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真是這樣,能連區區的守衛都不給你青眼麽?你有沒有想過,離珈瑜一個女子能讓偌大山莊的數百人都對她心悅誠服,憑的,難道僅僅只是你口中,那個一旦出了嫁就不得不交出山莊大權的臨時家主的身份嗎?是,我是當了總管,那又怎麽樣,我有資格管的就只有商鋪和賬本,最重要的人心還是牢牢攥在離珈瑜的手心裏,有什麽好得意忘形的?嚴正均,你最好牢牢記住,離珈瑜願意交到我們手裏的,無論是屋宇田業,還是權勢名利,都只是秋水山莊的九牛一毛。十年前她都能夠将你我踩在腳下,更遑論現在?正均,我們茍活下來的初衷,哥希望你別忘記了。”

嚴正均渾身發冷。

作者有話要說:

☆、虛實

十年前,嚴正均永遠也無法忘記見到離珈瑜的第一眼,就在別苑的那個陰冷的黑屋子裏,她小小的身體卻充斥着光芒,站在他的面前,那樣驕傲地對他們頤指氣使。

他本也是父母掌心的寶,最小也是最受寵的兒子,高高在上,卻落得寄人籬下……他不該忘記的,他們兄弟這十年留在秋水山莊委屈求全的目的。

越王勾踐卧薪嘗膽是為了宏圖霸業,而他們,是為了伺機報仇,報他們嚴家上下三十七條人命的血海深仇!

“為什麽要我來找你?”嚴正昊越來越忙,嚴正均知道,若是無事,嚴正昊根本不會專門叫他來此。

嚴正昊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你總算明白了。”

“你想讓我做什麽?”

嚴正昊默聲半響,突然提起筆在宣紙上寫下一行小字。他自幼習武不成,只得在文字上多費心思,如今的一手好字便寫的無人能及。

最最隽秀的小楷,看的人賞心悅目,偏偏數字連接表達的含義讓人望而生畏。

離珈瑜重傷,武功全失。

“若是不想連她的看門狗都不把你當回事,最好的辦法,便是取而代之。”嚴正昊悠悠道,“蟄伏十年,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探探敵人的虛實了。”

嚴正均不知道這消息是從哪裏得來的,連同以往的每一次,他都不知道出處,問了嚴正昊數次也沒能問出消息來源,不過每次消息的真實度倒是極高的。

他捏起桌上安安靜靜躺着的字條,握在手心裏攥成一團。

他哥說的沒錯,的确是該探探敵人的虛實了,不過從哪裏開始卻是要細細思量的。

嚴正均道:“離珈瑜什麽時候回來?”

“就今天,最遲酉時就到。”

嚴正昊不待嚴正均問該如何做,又提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小字,嚴正均看完,吓得後退了一大步,瞠目結舌的半響都說不出話來,手心的紙團子更是握不住,從他手心裏掉出來滾到嚴正昊的腳邊。

嚴正昊彎下腰将腳邊的紙團撿起來,展開,連同新寫的那一張,一起用火折子點燃了。火焰迅速吞噬了薄薄兩張紙,他卻遲遲不肯松開手指,還是嚴正均将快燒到他手指的殘餘火苗碎紙打落了,兩張宣紙不待落到地面便燒的只剩下片片灰燼碎屑。

嚴正均咽了咽口水:“哥,不過是為了引離珈瑜出手看她是否武功全失而已,這樣做,代價是不是大了點?”

“代價,這也叫代價?”嚴正昊挑眉,“離珈珊的一條命而已,即使丢了,心疼的也是她離珈瑜,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嚴正均想起珊珊那張小小的天真笑臉,想起她近乎無賴的撒嬌,一聲一聲叫他正均哥哥,哪怕是讓他覺得惡寒的均哥哥……珊珊現在還在鮑參翅肚裏等着他,他答應過要帶她逛一次窯子……

嚴正均猛搖頭:“不行!我下不去手,珊珊才十四歲,她又沒做錯什麽。”

嚴正昊冷笑:“那我們的爹娘又做錯了什麽,我們嚴家滿門又做錯了什麽?離雲飛為了一把魔劍,居然勾結千葉宮屠戮我們嚴家滿門,離珈珊是他女兒,難道不該替他還債嗎?”

“可是……”離雲飛欠他們嚴家的債,有一個離珈瑜來還難道不夠嗎,為什麽還要連累珊珊?

嚴正均支支吾吾半響,嚴正昊反倒不急了,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幽幽道:“嚴正均,你若是優柔寡斷做不了決斷,那麽,我來動手如何?你該知道的,我雖然武功不如你,可若要論手段,恐怕離珈珊在我手下連半個時辰都熬不住。”

想到嚴正昊和善面目之下隐藏的狠辣手段,嚴正均只覺得心涼了半截:“我,我去。”

珊珊睡的正香,被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吵醒,揉了揉迷蒙惺忪的睡眼。

屋裏沒有點燈,黑乎乎的一片,珊珊掀開薄被下床,立馬有絲寒意從小腿上蔓延開來。

天似乎已經黑透了,否則不會這麽冷,珊珊攥緊了胸前的衣服,瑟瑟索索走到門前。

其實她很怕黑的,但或許沒有人知道,除了她的姐姐。毋庸置疑,這些年來姐姐對她越來越嚴苛,卻仍是最關心最了解她的人,因為正均哥哥走的時候不會記得給她點上一盞燈,而姐姐會。

在腰間摩挲半天,居然沒有帶火折子,沒法子點燈,珊珊只好摸黑去開門,可是抓住門沿她才發現,門居然是鎖着的。

珊珊的指關節慢慢發白,雙腿也跟着僵硬起來……

為什麽要鎖着她?

“開門!”

并沒有人應她,而她也叫不出第二聲了,小時候的噩夢襲上來,将她擊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連站在門邊大聲呼救都變成了奢望。

沿着門沿滑下去,地面冰冷的可怕,還有無邊無盡的黑暗包繞着她。

珊珊将自己蜷成蝦米,她怕,是真的怕:“救救我……”

沒有人應她,沒有人理她,甚至沒有人陪着她。那時候身邊還有湘兒,起碼有溫度能讓她抱着取暖,可是現在只有冰冷的地面。

為什麽要鎖着她呢,她不是犯人,更不是兇惡的囚徒,她明明那麽可人愛,所有人都愛她,将她捧在手心,可是為什麽,偏偏還是有人要抓了她把她關進黑屋子裏?他們甚至不讓她哭,哭一聲就打一巴掌,哭兩聲就打兩巴掌,一直打到她不再哭了,一直打到臉頰腫起來想哭也哭不了……

湘兒沒餓昏的時候就抱着她哄:“二小姐別哭,別哭,你姐姐會救你出去的……”她真的不想哭的,越哭受的罪就越多,可是她忍不住,那麽委屈,那麽害怕,她忍不住。

明明是那麽小的年紀,可偏偏記住了所有的經過,連賊匪可怖的面容都記得一清二楚……那張隐藏在鬼面具之下的年輕面孔,有着這世上最幽黯的眼神,他的聲音,喑啞可怖的像從魔鬼嗓中嗚鳴而出的,他一聲又一聲地問她為什麽還活着,她回答不出,便一遍又一遍地承受皮肉之苦……

她不是已經忘記了嗎,那麽努力去忘記發生的一切,為什麽又記起來了?

好冷,珊珊躺在地上抱着膝蓋蜷着一團,耳朵貼着地面,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好多人的腳步聲,來來回回的,沒有規律的只是來來回回,還有人叫喊着什麽。

火,什麽火,難道是要燒死她嗎?

不要,她不想死,她只有十四歲,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過,還有好多東西沒有吃過,她都沒有嫁人沒有嘗過情愛,怎麽可以死?對了,還有姐姐,姐姐還沒有回來,就算要死,起碼讓她再見姐姐一面……

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了,珊珊捂着自己的嘴,感覺外面有好多的煙,她快要窒息了:“姐姐,救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鞭笞

“珊珊在哪裏?”

秋水山莊建立千年,規模已非尋常富貴人家可比,雖然失去了武林盟主的光環,暗地裏也不複昔日的榮光,但表面倒還勉強能在武林中固守尊崇的地位。

秋水山莊府邸占了偌大京都的十分之一,守衛自然少不了,負責管轄的秋水山莊統領已經由建莊初的一個增設到三個,皆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好手。

統領一職任期十載,眼看就又到更替的時候了,嚴正昊建議這一次還是通過設擂比武的形式篩選,不過比武的形式就要換一換。

其言曰,山莊既然要更替統領,換一批新鮮血液進來,就要挑武功謀略皆屬上品的人才,否則還不如不換,尤其今年秋水山莊還欲參與盟主大選,事項權宜他都列了下來。

離珈瑜日落前風塵仆仆趕回來,同離崖一起先将離靖送到了尋扁鵲的藥廬,待确定離靖性命無憂,然後才回去的翰軒苑。

離靖傷重,此時此刻,她更需要鎮定,方可穩定人心。

跟計算好的一樣,她人剛進翰軒苑,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嚴正昊就跟催命似的,拿了專程拟措實施的法子來翰軒苑找她。

當日她離開秋水山莊,是從側門偷偷離開瞞着所有人的,回來,也是從側門回來,沒讓一個人發現,這嚴正昊怎麽就這麽準,前後腳地來了翰軒苑找她?

離珈瑜現下并不想多想,她趕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路,渾身虛弱陰寒的緊,吞了一粒溫樨丸後暖意雖回來一些,但困意更甚,她累的只想睡下,便借口乏了将嚴正昊攔在門外,差湘兒去先行回絕此議,明日再說。

誰料嚴正昊卻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得要離珈瑜看看他的建議書不可,呆在門外不肯走。她沒法子,只好讓湘兒把文書拿進來,看過之後也确實覺得此法可行,只是她有心無力,而此事重大不能交托旁人。

挑選稱職的新統領,等同挑選心腹,須得由她離家人來負責,所以她想到了珊珊,卻不想竟找不到人了。

珊珊不在秋水山莊,馬廄裏她最喜愛的小白馬也不見了,離珈瑜顧不了困乏,趕緊調了白日門前的守衛來問話。

守衛說珊珊一早是跟着嚴正均一起出去踏青的,不過嚴正均不到未時就已經回來,可現在天都已經黑透了,珊珊卻還不見蹤影。

居然敢帶了珊珊出去卻不完好的帶回來!

離珈瑜氣得不輕,當時便命人捆了嚴正均來問話,帶到她的練功房,她親自問話。

離珈瑜手裏執着鞭子居高臨下,強忍住怒氣才沒有貿貿然就将鞭子抽在嚴正均身上,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我再問一遍,珊珊在哪裏?”

嚴正均是跪在荊條之上的,尖銳的小刺穿透布料紮進皮肉裏,他死死咬着下唇不吭一聲,心裏一陣陣發寒,額頭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這裏是練功房,也是囚室。

秋水山莊不缺房間,可離珈瑜偏偏将練功的地方和囚室設在同一處。

不知內情的人只當離珈瑜練武成癡,暴虐成性,殊不知,其中內藏玄機。

翰軒苑和密室在秋水山莊是機密之地,而練功房後面藏着的藏卷密室則是鷹閣的機密。翰軒苑在明,她設禁令不許人靠近,而練功房在暗,以囚室為掩,攝人靠近。

秋水山莊的莊主和鷹閣的閣主雖然是一個人,但這是兩個分開的身份,可相輔相成二者共存,亦可獨立存在互不幹擾。

雞蛋,不能全部放在一個籃子裏,她将重要的東西分開,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老窩不會被人一鍋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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