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他哪裏哄過這樣的小女孩,半舉着手手足無措,半天才下定決心般将手掌擱在她背後拍了拍:“小丫頭,別難過了,我不是……”

一句“我不是在陪着你嘛”還沒說出口,竟迎面而來一列疾馳的馬隊。蕭然軒護着珊珊逃了一個趔趄,擦過牆壁險些被撞翻。那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顯然沒有他們的好運氣,直直撞在馬蹄上,吐了足足小半碗血,此刻正伏在地上嗷嗷叫痛。

馬隊也停了下來,本位于後方的四匹馬圍上來将一少年公子圈了起來。

那公子的衣着打扮看上去該是某個大戶的公子,錦衣華服戴珠佩玉,相貌也生的不錯,只可惜眼睛長在頭頂,被家中守衛護在中央,坐在馬上舉着鞭子,奚笑着看這路上百姓的驚惶失措。

仿佛是看夠了,那無禮公子揚了揚馬鞭,身側的人随即掏出一袋銀子,倒在手中扔在小販身上,一言不發便要策馬離開。

蕭然軒的手骨直直撞在了牆上,珊珊的左手也擦破了些,此刻卻都顧不上了,二人像心有靈犀一般,奔到馬隊前面,指着那無禮公子道:“不許走!”

馬上的人不耐煩地停下來打量了他們一眼,看到珊珊的時候突然連眼睛都直了,喜道:“呵,美人,洛陽一別,真沒想到,又在京都見着了,咱們還真是有緣啊。”

珊珊左瞧瞧右看看,發現周圍就自己一個姑娘,她身邊除了蕭然軒也沒旁人了,便疑道:“誰跟你又見面了,我都不認識你。”

那無禮公子哈哈大笑:“換了身衣裳就想跟我裝陌生人了是吧?有意思!來,跟爺回去,我倒要看看,扒了你身上那身皮,是否還如當日那般細嫩順滑。”

說完又揮了揮鞭子,身後左右便立即各跳下一人,走到珊珊身邊就要架着她離開。

珊珊朝蕭然軒身後一閃躲開了,指着那人的鼻子道:“大膽,你可知道我是誰,居然敢對我無禮!”

“呦,我還真不知,要不你随我回去,春宵苦短你我慢慢聊?”無禮公子側過臉對身側人怒道,“一群飯桶,還不快請美人過來!”

這下馬上的另兩人也跳了下來,連同之前的二人,四人一同朝他們的方向踱過來。

強搶民女也敢猖狂成這樣,蕭然軒氣急,伸手欲打,偏偏手骨鑽心疼痛,眼睜睜看着一人擡手封了他的穴道。

這四人皆是高手,蕭然軒無論如何用勁也沖不開穴道,珊珊見他被制住,登時怕了,邊低聲叫着“蕭大哥”邊往後退,被那小販的腳絆了一下,一下子摔在地上,左手擦破的地方傷的更重了,呼呼往外冒血珠子。

無禮公子笑的更猖獗了,四人也不停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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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珊珊的哭聲,一聲接着一聲,夾雜着喚他的聲音。蕭然軒隐隐覺得什麽東西碎了,他竟不敢去看珊珊的臉,只覺得自己大不了豁出這條命,也斷不能讓珊珊受辱。

不知從哪兒聚來的氣勁,于一瞬彙到封穴之處,沖開穴道時也沖開了些旁的什麽,混沌一般鑽進他腦子裏。

“蕭大哥!”

“噗”的一聲吐了一地血,蕭然軒來不及去顧,轉身便朝最靠近珊珊的一人拍了一掌。

那樣的掌力是他沒有料及的強勁,竟一掌将那人拍的昏死過去,餘下三人被吓的停住了動作,他趁機拉過珊珊護在身後。

蕭然軒覺得體內翻騰不敢再動,對方也因忌憚那一掌不敢妄動,雙方形成對峙之勢。

無禮公子揚起馬鞭,趾高氣昂道:“你是何人,居然敢管我的閑事?”

蕭然軒并不開口,害怕一開口就洩了真氣,反倒被那人誤以為是故意,甩開鞭子在守衛三人身後的地面狠狠抽了一下:“沒用的東西,還不給我上!”

守衛三人猶疑了一下,畢竟那一掌的威力擺在那裏,誰也不敢貿然上前做出頭鳥。無禮公子更怒了,擡手就要一鞭子抽在三人身上。

不知從哪裏彈出一顆石子,正巧打在馬臀上,馬驚了,生生将人從身上甩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救兵

糖葫蘆小販吃虧在前,長了一塹,抱着肚子連滾帶爬地躲開了,而那無禮公子摔在小販吐的血上,嫌惡地想要爬起來,擡眼便看見一人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而守衛三人早已被人制住,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來人竟是葉一勳,還佯作吃驚狀道:“咦,這不是少堡主嗎,怎麽躺在這裏?”

沒錯,這個無禮到近乎跋扈的人便是上官堡的少堡主上官本哲。

不得不說,這個上官本哲不學無術,好惹是生非,上官堡中招攬的四方能人之士,十之八九都保護過他,這次随行護衛他的四人皆是堡中功夫上乘的高手。這不,百花大會剛過,親事未成,上官洛還留在家中養傷,他倒好,又出來行兇作惡了。

上官本哲灰頭土臉地擡起頭,瞧見來人模樣,忽的有種剛要吃敗仗就找來了幫手的感覺,興沖沖地葉一勳伸出了手:“原來是小舅子啊,多日不見,沒想到竟在京都見着了。來,快拉你姐夫一把。”

葉一勳像見了鬼一樣,咻地後退了一大步:“哎我說少堡主,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百花大會搞砸了,訂親也沒成,咱們啊,還不是姻親,搭不上這聲姐夫。”

上官本哲尴尬地自己撐地爬起來,心道:你爹跟我爹訂下的親,你不想認就不認啦?等我娶了葉一嫣得了葉門,第一件事就把你這個明明不受寵偏偏還尾巴翹上天的小舅子趕出家門,到時候你想喊我姐夫也得看我心情好不好了,拽什拽你現在?

“對對對,是葉少門主,瞧我這張嘴!”上官本哲自知形勢不佳,好聲好氣道,“都是今天走黴運,倒叫少門主看笑話了。無妨無妨,我這正巧有一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本想稍晚些叫上少門主一起賞鑒賞鑒呢,這下子省事了,咱們今晚就可以一起在京都最大的青樓把酒言歡了。”

蕭然軒見是葉一勳,松了一口氣就暈了,珊珊半拖半拽才不至于讓他摔到地上去,沒想到,居然瞧見葉一勳和上官本哲相談甚歡的模樣。

珊珊一個激動就把蕭然軒給扔地上去了,沖到葉一勳面前罵道:“葉一勳,原來你們是一夥的?混蛋!我要告訴我姐姐,剝了你的皮!”

葉一勳無辜道:“二小姐,你可別造謠,我已經不當混蛋很多年了。再說,你敢把這事告訴離珈瑜嗎?”

珊珊立即噤聲了,她還真不敢。

上官本哲的眼珠子差點瞪到地上去:“離,離珈瑜?你說……她是……”

“秋水山莊的二小姐離珈珊啊。”葉一勳一臉驚詫,“你那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該不會就是她吧?”

可不就是她!

傳言離珈瑜是個不折不扣的母老虎,誰能想得到她妹妹會是個這麽水靈的小美人。

上官堡近來一直有意同離家商談鹽田買賣,不過離珈瑜一直避而不見,搞的上官堡很是被動,不過生意成與不成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小命。

上官本哲膽戰心驚地想,若是他在洛陽做的那些事情被離珈瑜知道了,那頭徹頭徹尾的母老虎,會不會一生氣就把他給吃了?

會不會被離珈瑜吃了他不知道,可是這件事要是被他爹知道了,就非得先扒了他一層皮不可!

上官本哲苦着一張臉欲軟語求情,哪裏還看得到他們的人影。偌大的街道一個人都沒了,身旁只剩下他和孤零零的四人守衛,連被他撞了的小販都不見了,就剩下一灘血和幾塊碎銀子。

他癱在地上,忽覺雷聲陣陣。

葉一勳扛着蕭然軒在珊珊身後亦步亦趨,進了大門後拐進別苑,不動聲色,一個人都沒有驚動。

別苑裏又單獨分出幾個院子,除了出口相同之外,各自獨立互不幹擾,新晉的三位統領都住這兒。巧不巧就在這唯一的相同地兒撞上了正要出去的慕容穆,死不死這人萬年不變一張冰山臉,走過去不打招呼不出聲音,吓了珊珊一跳。

慕容穆走的太快,珊珊沒看清他的臉,于是不等人走遠就扯着葉一勳的衣袖問:“這誰啊?”

一路上都不搭理他,現在倒想起他了?

葉一勳故意拿喬:“某人說我是混蛋,混蛋什麽也不知道。”

珊珊知道他是故意的,哼了一聲就甩開他的袖子:“不說拉倒!”

葉一勳随即道:“嘿,拉倒就拉倒!”扛着人兀自進了蕭然軒的院子,進了屋把人朝床上一扔,拍拍手就走。

蕭然軒的臉色蒼白的可怕,一點兒醒的跡象都沒有,珊珊心裏害怕,又不敢去找尋扁鵲,生怕會讓離珈瑜知道,不僅罰她還要家法伺候蕭然軒。

珊珊只好連忙又拽住葉一勳的衣袖,低聲道:“你就這樣走了呀?”

葉一勳對她心裏那些小九九門兒清,便也不逗她了:“想我救他呀?也成,叫聲好聽的來。”

珊珊鼓着腮幫子瞪他:“你果然和那個無恥之徒是一夥的!”

葉一勳登時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不叫?那算了,讓他死好了。我乏着呢,美人在前求而不得,心累的緊,得回去補眠。”

蕭然軒這時突然粗聲咳了一聲,珊珊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扯緊了葉一勳的衣袖,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葉大哥。”

“你對他還叫蕭大哥呢!不行,換個有新意的。”葉一勳想了想,“嗯,叫聲勳哥哥來聽聽。”

珊珊撇撇嘴,勳哥哥,帥哥哥,這倆人都什麽毛病啊,喜歡威逼利誘,還都好聽人叫哥哥?

珊珊聲若蚊蚋:“勳哥哥。”

葉一勳支着耳朵裝傻:“啥?”

“勳哥哥!”

珊珊氣得跺腳,葉一勳倒是滿意了,悠悠地踱步到床前,煞有介事地扯過蕭然軒的一只手開始把脈。珊珊守在旁邊,看着葉一勳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然後朝蕭然軒的掌心渡了些真氣助他體內亂竄的數道氣勁自行疏導。

“好了。”

“這就好了?”這麽簡單,珊珊覺得吧,那聲哥哥叫的有點虧。

“本來也就是小事。”葉一勳擡手将蕭然軒的胳膊扔回他身上,拍拍手站起來,“不過三日之內不得動氣,否則神仙也救不回來。誰叫他亂聚真氣,這也算是給他的一個教訓了。”

珊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又拽住他:“那個,能不能再求你件事啊?”

葉一勳為難了,這個小丫頭開口求的肯定不是好事,偏偏他聰明絕頂猜到了,只好先行拒絕:“這個可由不得你我,恐怕這會,你姐姐已經知道了。”

果然,不等他落下話音,離珈瑜就怒氣沖沖地推門而入,吓得珊珊攥着葉一勳的腰帶躲在了他身後,用力太猛,葉一勳險些被勒死,猛咳了好幾聲才上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妒火

“離珈珊!”

聲響震天,離珈瑜現下有多怒,已經不言而喻。

珊珊怯生生地從葉一勳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弱弱地叫出一聲:“姐,姐姐。”

“你還有臉叫我,瞧瞧你做的好事!”

離珈瑜狠狠皺着眉,恨不能揪着珊珊的腦袋揍一頓,珊珊吓得整個人都縮到了葉一勳背後,再不敢探頭。

珊珊躲了起來,直面的,便就只剩下離珈瑜和葉一勳二人,而這二人,半個時辰之前在翰軒苑,幾乎是打了一架。

哦不,準确的來說,應該是在強弱分明的對壘之下,一個抱着一親香澤的欲念步步緊逼,一個,抵死不從,雖然,最後還是被占了不少便宜。

離珈瑜惡狠狠地瞪了一臉笑意的葉一勳一眼,緊握拳頭恨不能将其挫骨揚灰,可終歸還是剩了一分理智,知道什麽才是當前最重要的。

離珈瑜刻意繞過葉一勳一大段距離,走到蕭然軒床旁,看了看蕭然軒的面色,瞧着像是無礙,便擡起蕭然軒的一只手又試了試脈息。

脈象雖亂,但無性命之憂,她這才放下心來。

而珊珊,一顆心七上八下,揪着葉一勳的腰帶不停地小聲嗫嚅:“完蛋了完蛋了……”

葉一勳的心思本不在珊珊的身上,他的眼睛自始至終都只停放在一人身上,只可惜那人眼中根本就沒有他。

對他尤避不及,對別人卻緊張如斯嗎?

他或許,根本不該出手相救,任離珈珊被帶走,任蕭然軒被打死,那樣,或許他不會覺得……

心裏的感覺,很怪,該怎麽形容呢?

嗯,堵,就是堵。

看見離珈瑜握起蕭然軒的手,他心裏堵得慌。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讓他覺得很懊惱,懊惱到,他需要立即尋找一方途徑,來疏解這種不快。

她不是握着別的男人的手嗎,他也可以。

葉一勳伸手将珊珊拉到了跟前,異常和藹地握住了珊珊冷汗涔涔的小手:“完蛋什麽?”

珊珊擡起頭,委委屈屈地撇着嘴巴:“我又闖禍了,姐姐會罰我的。”

葉一勳看了一眼還在蕭然軒床旁焦急的離珈瑜一眼,對珊珊道:“別怕,有我在,她不敢。”

珊珊不信,這世上,還有能讓她姐姐忌憚的人:“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只要他想,多的是女人投懷送抱,一個小小的離珈瑜,憑什麽敢拒絕他?

葉一勳揚起唇角:“你是不是很奇怪離珈瑜會出現在這裏?”

珊珊點點頭:“對啊,咱們前腳才剛回來,姐姐居然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不是很奇怪嗎?”

“不奇怪。”

“為什麽啊?”

“因為她只不過能知道發生了什麽,而我,卻能夠在你出事的時候及時現身出手相救。”

珊珊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你你是說……”

葉一勳笑得得意:“你猜的沒錯,我就是專門趕過去救你的,是不是比你姐姐還厲害?”

珊珊的嘴巴這下張的幾乎能塞得下一個雞蛋了:“這麽神,你怎麽知道的啊?”

離珈瑜知道街上發生了什麽,那是因為她護妹心切,派了鷹閣的暗衛時時保護,而他,卻是因為心悸。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他明明還在興致盎然地調戲離珈瑜,卻突然感到心悸,仿佛知道要發生什麽一樣,放開了離珈瑜,離開了翰軒苑,然後,去了京都的街角,再然後,趕在那些暗衛出手之前救下了珊珊,還有一個,或許不該救的蕭然軒。

當然,葉一勳是不會将這些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訴珊珊的,他只會故弄玄虛一把,得意道:“因為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啊。”

珊珊激動的滿心滿眼都是桃心泡泡,連闖禍的事都忘了,抱着葉一勳的胳膊眉開眼笑:“勳哥哥你太厲害了!”

确定蕭然軒無恙的離珈瑜準備同珊珊秋後算賬,結果就看到那二人攜手相談甚歡的模樣,一時竟有些怒火中燒,連語氣都是難以控制的重:“你們還有臉笑!”

“吓!”珊珊被那聲怒吼吓了一跳,尤其是在看到離珈瑜的臉色後,更是吓得連直面的勇氣都沒有了,立馬又躲到葉一勳身後去,瑟縮着腦袋不肯露臉。

毋庸置疑,珊珊畏懼離珈瑜,可葉一勳卻是不怕的,他将臉一揚,竟有幾分倨傲,直面離珈瑜,調笑道:“你們?離大小姐,什麽時候,你連我笑與不笑都要管了?”

離珈瑜的臉登時氣得漲紅,這個葉一勳,半個時辰前還在翰軒苑裏纏着她,半個時辰後居然就在這裏英雄救美了,怎麽哪哪都有他?

離珈瑜冷笑一聲:“葉少門主真是無處不在,秋水山莊這座小廟,還真是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葉一勳呵呵一笑:“離大小姐這說的是什麽話,都是自家人,什麽小廟大廟的,我又不嫌棄,你自卑個什麽勁啊?”

“誰跟你是自家人!”

“我現在是秋水山莊的統領,難道算不上自家人嗎?哦,還是離大小姐覺得不夠,想你我的關系更進一步?”

離珈瑜被噎得說不出辯駁之詞來,憤憤道:“葉一勳,你的臉皮真是厚的可以。”

葉一勳不怒反笑,仿佛甘之如饴:“離大小姐真是觀察入微。我這個人吧,沒什麽旁的毛病,就是生性多情,面對鐘愛女子,最喜調而戲之。你說我臉皮要是不厚,在你身邊哪呆得住啊,是吧?”

離珈瑜狠狠剜他一眼,對躲在他身後的珊珊命令道:“離珈珊,你給我過來!”

“這可不成。”葉一勳将珊珊牢牢護在身後,“大美人本來就不愛搭理我,哪還能把這小美人給你啊?除非,你能先讓大美人給我點青眼……”

話沒說完,五官倒先皺在了一起,葉一勳不悅地側過頭瞪了珊珊一眼:“哎,你這個丫頭怎麽又扯我腰帶,想勒死我是不是?”

這事,倒還真怪不得珊珊,實在是葉一勳剛剛的那一番言語太過剽悍,珊珊吓得手一抖,便本能地又攥緊了葉一勳的腰帶,力道沒有控制好,這才引起了葉一勳的不滿。

“抱歉啦。”珊珊一臉歉疚,稍稍松了松手,但仍舊扯着葉一勳的腰帶,生怕他棄她逃跑了一樣。

笑話,本來她闖的禍就夠大了,惹的離珈瑜大發雷霆,現在葉一勳居然還敢說出這麽出格的話,珊珊就覺得要是這個關頭沒人擋在自己前面,她會被她姐姐大卸八塊。

珊珊想,她還是躲着吧,左右錯不是她一個人犯的,她姐姐生氣也好發火也好,都先讓葉一勳一個人受着去吧,反正是他口沒遮攔惹的禍最重。

葉一勳倒沒想到珊珊心裏已經繞了這麽多個彎彎,只當她膽小如鼠,便就随她去了。

同樣的,葉一勳沒有想到珊珊心裏的想法,離珈瑜自然也就看不透他的本意,正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人心難測便是如此,而誤解和歧義,也由此而生。

葉一勳對珊珊所做的一切,搭救也好安慰也好護佑也罷,在離珈瑜看來,統統都是刻意的,勾引。

葉一勳此時的舉止,連同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慢慢在離珈瑜眼中變質,她想起在湖海旁發生的一切,想起半個時辰前在翰軒苑的掙紮,而那些親昵的動作,眼前這個男人或許同無數人做過。

都有誰,那個自稱侍妾的怡翠嗎,鮑參翅肚中那個小鳥依人的藝伎嗎,或許,下一個被荼毒的,就會是珊珊!

一瞬間,她将對葉一勳的厭惡變成了痛恨。

恨,有的時候,足夠一個人喪失理智,不顧一切。

離珈瑜因憤恨緊握的拳頭慢慢松開成掌,卻只維持了半瞬,便又握回了拳,一道微弱的氣勁還未來得及被察覺,即刻消散的蕩然無存。

同時消散的,還有離珈瑜的恨。

喜怒哀樂,都是活人才能夠擁有的,恨亦然,需要大量的生命力維系,而她現在,喪失了恨的生命力。

離珈瑜看了葉一勳一眼,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竟有些嫉妒被葉一勳牢牢護在身後的珊珊。

曾經,在她還是雲岩的時候,受了傷被葉一勳背在身後,那後背,很寬闊,很,溫暖。

她現在很冷,冷到竟要去貪戀曾經有過的溫暖,索性,寒冷和疼痛,一向最能讓人維持理智,所以她沒讓自己倒下,也沒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異樣,她甚至還能笑着,道:“葉少門主真是愛開玩笑,珈瑜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珊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側着脖子探出半個腦袋來,果然看見離珈瑜面色蒼白地轉身離開,似乎真的被氣的不輕,連腳步都虛無很多。

“勳哥哥!”珊珊開心叫道,“你太厲害了,居然連我姐姐都能氣走,你簡直就是我的偶像!”

“她又受傷了……”否則,不會任他如此放肆。

葉一勳沒有理會珊珊,喃喃自語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就要追出去。

腰帶還被珊珊攥在手裏,他猛力往前讓兩個人都摔了個趔趄。珊珊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葉一勳便已經解了腰帶,衣衫不整地從地上爬起來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毒發

離珈瑜有些後悔了。

她已經很多年不曾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了,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後悔了。

她不該孤身潛入洛陽的,更不該以雲岩的身份殺人反遭鬼面人偷襲,否則她武功未失,哪裏用得着受葉一勳的百般戲辱!

如果她沒有去過洛陽,或許她都不會再遇葉一勳,一輩子都不會與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最讓她後悔的,卻是剛剛。

剛剛的她,看見珊珊躲在他身後,只覺得紮眼,紮眼到能讓她理智全無。

是葉一勳惹怒了她,

怡翠、水靈,不管走到哪裏他身邊都有紅顏知己相伴,怎麽,現在竟還多了一個珊珊嗎?還有葉一勳随時随地的輕言調戲,那樣輕薄的話,真真如麥芒紮進她心裏,他居然敢這麽跟她說話,他把她當成了什麽,青樓的藝伶麽?

她近來是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了,輕易就被旁人的三言兩語激惹,當時的她真想一掌打死他,哪怕會傷着躲在他身後的珊珊。

她氣紅了眼,怒火中燒,顧不得一切,竟然連尋扁鵲的聲聲叮囑都給忘記了。

此藥尚在試煉階段……邪寒之氣……

掌心凝聚的真氣,頃刻就如決堤的洪水傾洩流走,連同她體內的真氣一起抽走,在瞬間蕩然無存,反倒是先前受的傷牢牢固留在她體內,在她最虛弱的時刻發作,那種痛楚,猶如烈焰在灼燒她的五髒六腑一般。

離珈瑜覺得自己的生機仿佛在流失,從身體未知的某處破口迅速叛離。她起初還能跑着離開,不過片刻的功夫就丢失了全身的氣勁,現在只覺渾身無力,仿佛被卸掉了全身的骨骼經脈,獨獨遺了皮囊苦苦支撐。

這裏是別苑,與尋扁鵲的藥廬相去甚遠,如果實在撐不住倒下去,不消一炷香就會有巡邏的侍衛發現她,可是那時她傷重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無助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同樣的感覺還是在十六年前,她在京都街頭乞讨,端着一片漏了洞的苔青色瓦片,站在最熱鬧的街角,卻仿佛與衆人隔了一個時空。

她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能看着人來人往,陌生的臉孔陌生的身形,張着嘴卻叫不出一個字,因為沒有一個人是她可以依靠的。

她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麽被人帶走了的,醒來時只發現自己躺在帝女廟中,身上蓋着一件潔白的像雪一般的外衣,而眼前站着氣宇軒昂的兩名男子,她吓得渾身發抖,不停後縮一直退縮到角落裏。

其中較年輕的一個忽的就走到她身邊,把她抱在懷裏,那樣高高在上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她帶到與其同高的位置,他說:“你會是我離雲飛最優秀的女兒。”

她做到了,她是離雲飛最優秀的女兒,可是她卻累了,身體越來越軟越來越無力。

最後的理智告訴她,摔下去吧,堅硬的土地會劃破你的皮膚,當鮮血流出來的瞬間你就會清醒了,疼痛會讓你繼續當離雲飛最優秀的女兒,每次迷惘到累的只想睡下的時候你不都是拿了匕首在掌心劃出血痕麽,每次不等血滴到地上你便又是冷靜自持的離珈瑜了麽?

摔下去吧,這樣的高度,沒人在下面墊背一定會摔得很疼很疼,因為沒有鹙……對了,鹙,那個她從沒見過面卻覺得熟悉的人,在她故意摔下床的時候墊在她身下,替她承受了全部的疼痛。

可是她再也找不到他了,自楓葉谷一別後就再也找不到了,她找不到楓葉谷,也找不到鹙。

沒有爹,沒有大伯,沒有鹙,她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了,恍惚間仿佛又回到十六年前,在那漫天飄雪的京都街角,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着,走着……

葉一勳追上來的時候只看見離珈瑜一個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一樣。他追上去扶着她,哪想到手不過将将碰到她的手臂,她人就站不住了,身子一歪,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好冷……她還有半分神志,從腰間摸出一個藥瓶來,拔掉瓶塞就往嘴巴裏倒。

溫樨丸,她想,再服一粒溫樨丸,應當是可以再支撐片刻的,哪怕有毒,也就這一次。

手裏卻陡然一空,她急了:“你還我……”

是葉一勳劈手奪了她的藥瓶,還不知道這女人吃的是什麽,他哪裏肯還給她。

葉一勳箍着離珈瑜不讓她亂動,側首将藥瓶放在鼻前輕嗅了一下,只一嗅,便氣得将藥瓶往地上一摔。

他捏起她的下颚查看她的口腔,瞧着沒吃到才放下心來,可仍是暴怒:“溫樨丸,你居然連這種東西都敢吃!離珈瑜,跟我吵架的時候不是中氣十足嗎,怎麽,竟連區區嚴寒都撐不住,非得靠這種成瘾的毒藥嗎?”

“鹙……”離珈瑜迷迷糊糊的,他只聽見她呢喃着,“帶我走,我不要呆在這裏……”

離珈瑜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記憶從三歲過到十九歲,足足跨越了十六個年頭。醒來時只覺得渾身憊懶,仿佛剛剛從夢中走出,又像是剛剛入夢,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睜開眼就看見粉紅色的羅帏,她肯定這張床不是自己,這裏也不是自己的房間,因為她從來不會用這樣夢幻的顏色。

掌心熱熱的,她循着熱源看過去,居然有人趴在床邊握着她的手。

“放肆!”她用盡力氣将手抽回來,“你是誰?”

葉一勳握的太緊,掌心間猛然沒了緊握的手掌,四指慣性彈到掌心上,疼的他嘶了一聲。

離珈瑜這才看清楚,竟然是葉一勳。

“怎麽會是你?”

“不然你以為誰?”葉一勳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我不是鹙,讓你失望了是吧?”

離珈瑜并不訝異他知道這個名字,昨晚昏昏沉沉的,說了任何話都是有可能的,只是她沒想到他會記得,會說出來,還是以這樣陰陽怪氣的腔調。

離珈瑜擡眼看了葉一勳一眼,這人臉色真差,不知道的,還以為受傷的是他呢。

環顧四周,離珈瑜問道:“這是哪裏?”

在床角趴了一夜,四肢都僵了,葉一勳将關節擰轉的啪啪作響,道:“鮑參翅肚。”

“哦,原來是鮑……”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叫道,“你居然帶我來妓院?”

葉一勳以為離珈瑜沒有聽清楚,便好心地又重複了一遍:“對啊,鮑參翅肚,你開的妓院。”

“混蛋!”離珈瑜騰的一聲從床上跳起來,像厭惡毒蛇一般不停拍打身上,拍打了一陣又察覺到不對勁,“不對,這不是我的衣服,葉一勳你是不是瘋了,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他換的,有必要這麽大驚小怪的嗎?

葉一勳皺眉:“你昨晚昏的人事不醒,衣衫都被汗濡濕了,我總不能放着你穿着濕衣服,舊傷未愈又感風寒吧?別擔心,衣服是水靈姑娘幫你換的,我葉一勳再下流也不會趁人之危。”

離珈瑜更氣了:“你居然讓我穿妓女的衣服?”

葉一勳從來沒想過離珈瑜居然也有這般無理取鬧的時候,腦子一時周轉不開,不耐道:“你說話放尊重一點,水靈是賣藝不賣身的,不滿意你就脫了別穿。”

離珈瑜幾乎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一巴掌就掴在葉一勳臉上:“登徒子!”

紅印子慢慢浮現在葉一勳臉上,這下他反倒冷靜下來了,慢慢踱步到床邊坐下。

這床,她嫌棄,他卻需要的緊。

作者有話要說:

☆、苦撐

“再厚的臉皮也受不了你的巴掌。”葉一勳仿佛累到了極點,“我是登徒子,不勞你離大小姐教訓。門在那裏,慢走不送。”

離珈瑜本就口渴,争執一番更覺得嗓子如火燎一般,隐隐透出血的腥氣。她不想再與葉一勳争下去,他們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言語下去也是浪費唇舌。

她轉身往外走,還沒走到門邊就聽見身後撲通一聲,葉一勳那麽大個的一個人竟然就像一張薄薄的宣紙,毫無生氣地從床上栽了下去。

她不是沒見過人摔倒受傷的,抑或是死亡,可是看着他摔下去的樣子竟然揪心了一下。

他剛剛明明還那麽大聲地跟她吵架,難道,都只是苦撐着的嗎?

“葉一勳……”

“葉公子!”

離珈瑜的聲音輕若蚊鳴,完全被沖進來的水靈的呼喊聲蓋住了。

其實水靈一直守在門外,端着一碗半涼的湯藥沒敢進來打擾,反倒将他們的争吵完全聽在了耳裏,将葉一勳的一句尊重和賣藝不賣身聽進了心裏。

水靈念及昨晚。

昨晚,葉一勳匆匆忙忙趕來鮑參翅肚,顧大娘迎上去招呼,他二話沒說就丢下一千兩銀票拉着她進房。

這種張狂的行徑在鮑參翅肚還是頭一次見,但對方是葉一勳,背後有整個葉門做後盾,聽說又贏了秋水山莊的比武,再猖狂都可以,誰也不敢言語。

水靈自然也是不敢拒絕的,任他半拖半拽拉進房間。

進了房間才知道屋裏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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