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5)
的臉,“你給我醒過來!”
她死死咬住下唇,固執地不再發出聲音,她怕一張嘴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狹小的空間裏靜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呼吸聲。離珈瑜一遍又一遍拍打着慕容穆的臉,甚至将他的臉打成了紫紅的顏色,仿佛再一下就能滲出血來,可是他偏偏不醒。
他是死了麽,像爹一樣,再也不會回來了?
離珈瑜頹廢地靠在石壁上想,她該怎麽做。
目光逡巡到他傷痕累累的右手上,離珈瑜猛地醒悟過來。
他用他的血救她,為什麽她不試試同樣的法子?
離珈瑜沒有纖纖細指,修習掌法、劍術、長鞭……她的掌心早已布滿了厚繭,十指也比尋常女子粗糙很多,甚至都比不上慕容穆的。
門齒狠狠咬下去,不覺得很疼,像被針尖戳了一下。血珠子立即冒了出來,她将手指擱在葉一勳蒼白的唇上,一點一點将其暈染成鮮紅的顏色,可是很快,擠出來的血順着唇角滑下去。
生命危殆至此,他該為了保命大口喝她的血才對啊,可他為什麽不喝?
離珈瑜想了想,将手指含在自己嘴裏吸了一口腥甜,捏着他的下颚強行給他喂了進去。
看來她的血起了作用,慕容穆咳了一聲清醒過來,卻是怨怼地看着她:“為什麽救我?”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離珈瑜很清楚自己為什麽這麽做,“你用你的血救了我一次,我還給你而已。再者,這裏只有我們兩個,相互扶持或許還有機會活得下去,如若不然,只會死的更快,雖然,你的莽撞害了珊珊。慕容穆,知道嗎,我恨不得殺了你,但是起碼這個時候,你得活着。”
慕容穆用手肘撐着靠到石壁旁坐起來,就那樣一點點的距離也挪了大半天,最後累的直喘氣:“你放心,我們都死不了,最遲日落,便會有人找來。”
“你怎麽知道,難道我昏迷的時候你發了求救信號?”
慕容穆閉上眼睛凝神,離珈瑜的一口血,已經讓他有了恢複的能力:“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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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可以不知道,那你的身份呢,也不打算說清楚嗎,千葉軒穆?”
慕容穆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立馬又閉上了:“我說過,他已經死了。”
“是嗎,可你若不是他,為什麽救我?”
千葉軒穆和離珈瑜,幼時起碼還算是有一次饒命之恩,可是慕容穆和離珈瑜,不過是相識幾天的主仆,犯得着讓他抵命相救嗎?
慕容穆,可不像那種會舍己為人的人。
離珈瑜期待着回答,等了很久,這期間她死死盯着慕容穆的臉,生怕放過一絲表情,可是最後他不過是動了動眼珠,非常不耐煩地睜開了眼:“離大小姐,從現在起,我辭去秋水山莊統領一職,你不再是我主子,所以,請閉嘴,我的耳朵累了。”
離珈瑜氣餒,這樣砸不爛煮不熟的玩意兒,她從他嘴裏一點有價值的話都套不到。
深坑雖深,卻很窄,離珈瑜挪到離慕容穆最遠的地方,靠在濕浸浸的石壁上,整理混亂的思緒。
依斷崖上發生的推算,歐陽飄絮死在慕容穆手裏,上官本哲一行人應該也是死在慕容穆手上,雖然他不肯承認他是千葉軒穆,但必定也與千葉宮脫不了幹系。
殺人的目的呢,慕容穆說過,是為了擾亂江湖,千葉宮想做什麽,第四次侵入中原,這樣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擴張版圖嗎?
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還真是狼子野心。
作者有話要說:
☆、索命
離珈瑜仰着頭看天,天色已經漸漸昏黃,以往這個時候,珊珊會纏着她一起晚膳,可是現在,她被困在深坑中,而珊珊,生死未蔔。
“好好活着不好嗎,一家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就很幸福了嗎,非要的這麽多幹什麽?你與歐陽信之間的仇怨或許不共戴天,可在那種情況下,你為什麽就不能緩一緩,哪怕要犧牲別人也要報仇嗎?慕容穆,你的野心是否同狠心一樣多呢,殺了那麽多人,午夜夢回,你會害怕的手腳冰冷嗎?哦,我忘了,你本來就是個陰冷的人,再冷一些也是不怕的,不像我,很怕做錯事,更害怕殺人,殺人者,該是要償命的……”
慕容穆嘴角揚起一絲不屑。
冷,在寒冰潭茍活八年的人,還會怕冷嗎?可償命,慕容穆驀地睜開眼睛,看着對面人的臉,慢慢握緊了拳頭。
十年,這張臉倒是沒怎麽變過,可心,竟柔軟的不似當年那個生死不畏的鷹閣閣主了。
“是該償命。雲岩,總有一天,你的命我會拿走。”
離珈瑜應聲看向他。
她眼中的慕容穆還是那個冷血淡漠的樣子,仿佛昏迷之時聽到的一切,不過是若夢浮生的錯覺:“你說什麽?”
慕容穆道:“或許你還不知道,我們之間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比起葬花,你的命對我更重要。”
這是什麽時候結下的梁子?
“你是來報仇的?”離珈瑜恨道,“斷崖上你是故意的,先害了珊珊讓我痛苦,再來取我的性命,是嗎?”
“別多想,我這次來中原,只為了要葬花的命,離珈珊的生死跟我有何關系,不過是因緣巧合而已。”
“可你卻害了她!”
“殺人而已,對我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可是個連靈魂都可以出賣的魔鬼呢。”慕容穆看着她身上的外衫戲谑道,“雲岩,你可知道你身上這件外衫對千葉宮而言是何等意義嗎?紫氣東來,這是東瀛的尊貴之色,更是我用靈魂換回來的帝王之色,其養料,便是無窮無盡的殺戮。”
離珈瑜聽罷,急急便要将那外衫脫下來還給他,卻被他制止了。
慕容穆笑了笑,真心實意的:“留着這件外衫,他日或許可以保你一命。本想同你再獨處久些,可惜,你的救兵到了。雲岩,咱們後會有期。”
慕容穆拔出腰間軟劍,灌注真氣,猛力朝上一擲插入岩壁中央,而他輕功朝上一躍躍上劍身借力,腳下一蹬便越出了深坑。
離珈瑜本想依樣畫葫蘆,像慕容穆一樣跳出深坑,卻不料慕容穆的身形剛在深坑外穩住,那柄銀色的軟劍也似通靈一般從岩壁中拔了出來,向上一飛,穩穩落在慕容穆的手上。
慕容穆在深坑外高高舉起手中的劍,高聲同她道:“雲岩,我會和這柄淚痕一起,等着能夠了結你性命的那一天。”然後轉身離去。
萬籁重新恢複寂靜,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離珈瑜不懂,既然他出得去,為何在這深坑一呆五日,滴水不進,甚至冒險用自己的血救她?
淚痕,是那柄與魔劍血吟齊名,隐彥所鑄的淚痕劍嗎?還有這件幽紫色外衫,帝王之色,看着,還真是刺目。
離珈瑜将外衫脫了下來,卻沒有丢棄,慕容穆的話,她總覺得是種暗示。
慕容穆走後不久,雜亂的馬蹄聲就在頭上方響起了,離珈瑜仰起頭,很快就看到了希望。
湘兒帶來的人不知道離珈瑜被困在深淵之下,不得不剝了數十名随從的衣裳,接成長繩,費了半天功夫才把她從下面拉上來。
深坑之外居然還有驚喜,離珈瑜脫險,但比這個更值得高興的是看見一架馬車,馬車旁站着同樣驚喜不已的珊珊。
離珈瑜撲過去抱住珊珊,生怕這是個夢:“珊珊,真的是你,你還活着?”
珊珊被她勒住了脖子,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連連去推她的胳膊:“放手,快放手,咳咳,姐姐你再不放手就勒死我啦!”
這是珊珊是聲音,離珈瑜戀戀不舍地放開手,摸了摸珊珊溫熱的小耳朵,險些喜極而泣。
“是勳哥哥救了我。”珊珊看向葉一勳的眼中蘊有無限依戀,“那天我被抛下斷崖,這麽巧勳哥哥正在從下面往上爬,便伸手接住了我。”
離珈瑜刮了刮珊珊的鼻子:“說的倒挺輕巧,你這麽肥,又從這麽高的地方往下掉,哪是這麽容易就能接住的?”
珊珊道:“我才不肥!不信你問勳哥哥,他一把就把我接住了!”
“是這樣嗎,葉統領?”
離珈瑜側身問珊珊身旁站着的人,這人臉色不太好,聽她開口後就更不好了,不僅沒回她的話,居然還在衆目睽睽之下攔腰将她往懷中一攬,手指狠狠壓在她嘴唇上擦了一圈。
離珈瑜一愣,反應過來便立即推開他,沒想到居然推了他一個趔趄。
離珈瑜見葉一勳的手指上染了點猩紅,心道這人該是見她唇上有血,想替她擦掉而已。可是舉止太過無禮,真是不訓不行,便怒聲道:“葉統領,你放肆!”
“能有你放肆?”葉一勳扯了扯唇角,“孤男寡女,五天四夜,離珈瑜,你倒真敢!”
“葉一勳!”
迷魂林之後一直都只見他溫柔的一面,沒想到骨子裏還是放肆的本性,而且是越來越放肆了,離珈瑜想自己得想個法子好好懲治懲治他。
沒想到這人剛把她惹火就蔫了,無精打采地将話鋒一轉,吩咐一旁的随從道:“看這天,像是要下雨了,先去找個山洞讓大小姐歇腳。”
“不歇!”離珈瑜還在氣頭上,怒喝,“立即啓程,回去。”
湘兒想說什麽,卻被葉一勳一個眼神制止了。
馬車只有一輛,坐了三個女子,被馬隊護在中間慢慢回程,葉一勳帶了兩人策馬駛在前頭。不過行了數裏,天色就暗了下來,風急驟地卷地而起,天際響起了幾聲悶雷,不消片刻,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來。
離珈瑜想,這雨若是早些下,她和慕容穆也不需以血互喂了,不過葉一勳替她擦嘴的樣子,怎麽感覺這麽詭異呢?五天四夜,他算得倒清楚。
揭開車簾朝前面看了看,只見葉一勳歪在馬背上,身上歪歪扭扭地披了件蓑衣,一颠一颠的好像随時都能掉下來。
離珈瑜将車簾一甩,解了氣一般:“狗東西,口沒遮攔,活該讓你淋雨!”
珊珊歪着頭問她:“姐姐,你沒事吧?”
離珈瑜沖她笑了笑:“沒事。”又問湘兒,“你怎麽會帶人出來尋我?”
湘兒道:“你們那日出門久不回,我不放心,就偷偷跑到斷崖,發現斷崖上居然都是四分五裂的守衛屍體。我一下子慌了神,就想去尋你們,只是你不在,我無權調人,又不敢聲張,只能以擔心為名,央求着從蕭統領手下撥了一隊人馬出來,在斷崖下面尋了兩日才尋到二小姐和葉統領。小姐,我們那日找到二小姐和葉統領的時候,二小姐不過昏厥,可葉統領是一身的傷,尤其是後背,全是血,血肉模糊地像被炸傷的,可他醒來後卻說是護着二小姐從崖上墜下來的時候被岩石藤蔓劃傷的。葉統領的臉色一直不好,仍堅持着要先找到你,不吃不喝徹夜不息,如今若是一直淋雨,恐就堅持不下去了。”
湘兒這是拐着彎兒替葉一勳求情,離珈瑜動了動恻隐之心,但只要一想到葉一勳當衆說的那些混賬話,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自己說的孤男寡女,怎麽輪到他了就能百無禁忌了?男女有別,我可不想落人口實。”
湘兒怔了一下,惴惴的不敢再言語,只聽珊珊道:“姐姐,你怎麽越來越像小孩子了,真幼稚!”
“你倒是越來越像個大人了,什麽時候懂了這樣多,也不同我說。”她拉起珊珊的手輕聲道,“之前一直不願同我說話,母親的事,你可還怨恨姐姐?”
珊珊面上仍有悲怆,但還是微微一笑道:“怪過,但不曾恨過。姐姐這些年來努力保珊珊周全,誰對我是真心的,我分的清,我娘的事,其實怨不得你。姐姐同娘親的關系勢成水火,我常常偷溜進菡萏居,想要化解你們的仇怨,只可惜冰凍三尺,我一尺寒冰還未鑿穿,信舅便回來了,娘親……姐姐,我娘一死,可否讓你冰釋前嫌?”
知悉原委,早就不再怨了,離珈瑜點點頭:“可以。”
“就知道姐姐是個胸襟開闊心地善良的人!”珊珊笑道,“勳哥哥多日未眠,又受了傷,身子想必虛的很,定受不了沿路颠簸雨淋。事急從權,姐姐就不要計較那麽多了,我這就去叫他進來。”
說着便喊了停車,不等馬車停穩就撩開簾子,接過車夫遞過的雨傘,提着裙角跳下車,不一會兒便扶着葉一勳回來了。
珊珊這丫頭,倒是越發聰明了,懂得給她一個臺階下。離珈瑜也不再多言,讓了空位給葉一勳坐下。
作者有話要說:
☆、守護
脫掉蓑衣,裏面的衣服居然也已經浸濕的差不多了,湘兒連忙幫葉一勳把濕的外衣脫掉,免得受寒,可是裏面的衣服還不如外面的。
外衫起碼是被雨水打濕的,而裏面的衣服居然是被裂開的傷口浸出的血染濕的。
湘兒愁着一張臉向離珈瑜解釋:“葉統領急着尋你,傷口也沒包紮,劃破的衣服也沒換,只胡亂披了件外衫……”
葉一勳混混沌沌的靠在離珈瑜肩頭,臉也呈現出不正常的潮紅,離珈瑜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燙的駭人。
離珈瑜也有些着急了,顧不得葉一勳大大咧咧歪在她身上的腦袋,只顧着吩咐:“湘兒,讓他們盡快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再找身幹淨的衣衫,他的傷口得盡快處理。”
葉一勳眼睛迷蒙,暈乎乎地拉住離珈瑜的手指揮道:“往西。”
離珈瑜便又吩咐道:“讓他們往西走。”
兜兜轉轉,馬車最後停在一處洞穴外,離珈瑜掀開車簾探頭一看,居然是葉一勳之前帶她來的那一處。
洞穴裏有幹淨的衣服,離珈瑜又讓守衛找來了幹淨的水,給葉一勳清洗傷口上藥換衣,做完這些,天都大黑了。
葉一勳悠悠清醒過來,對幫自己上藥的守衛交代了什麽,然後守衛退出去,他才得意洋洋對離珈瑜道:“就說該留下來吧,瞧天黑的多快。”
離珈瑜本來還在擔心他的傷,可這人,就是有本事讓人化擔心為憤怒。
離珈瑜坐到一邊去不再搭理他,連水也不遞給他,心道:不會照顧自己的東西,随你自生自滅去。
葉一勳哪裏肯讓她坐的這麽遠,腆着一臉苦媳婦的模樣一點一點往她的那一邊挪,逼的離珈瑜于心不忍,只好主動坐回來,連着珊珊和湘兒,都圍坐在他身邊。
不知道守衛從哪裏打了幾只野雞,拔了毛洗幹淨了,架在火上滋滋烤着。
珊珊頭一次見人野外烤東西,免不了興奮起來:“守衛大哥,你從哪裏捉的雞啊?”
守衛答道:“回二小姐的話,是照葉統領的吩咐,去一裏外的小林子裏打的。”
本來山洞裏面有幹淨的衣服就很讓人驚奇了,這下珊珊更驚奇了:“勳哥哥,你怎麽知道一裏外有個小林子啊?”
葉一勳道:“這裏我還是比較了解的,算是我狡兔三窟的其中一窟吧。”
“這裏?這裏是京都境外,離洛陽這麽遠,你在這裏留有一窟,還是這樣的破山洞?”
珊珊吃了一驚,那些富家公子的些許放蕩行徑她也是聽說過的,都是為了不讓家裏人找着,所以置了多處小家。狡兔三窟,豢養姬妾揮金如土,可哪有人千裏迢迢來野外将山洞當做窩的?
葉一勳笑道:“金窩銀窩,能有這山洞自在?是吧,離大小姐?”
珊珊撲哧一聲笑出來:“勳哥哥,這你就猜錯了吧,我姐姐又沒住過山洞,哪裏會知道自在不自在?”
離珈瑜神色一僵,故作鎮定地斂了斂耳邊散落的碎頭發,似是困了,形容慵懶地看了葉一勳一眼,卻對珊珊道:“那是葉統領的癖好特殊,我們不需置評。”
葉一勳暗暗偷笑:“也是。”
野雞烤好了,守衛撕下最肥嫩的肉遞給兩位小姐和湘兒姑娘,遞到葉一勳的時候葉一勳沒接,一臉沒有食欲的樣子,只問道:“兄弟們呢?”
守衛道:“都在洞外守着,必定保護兩位小姐周全。”
葉一勳道:“下這麽大雨,讓他們都進來吧,左右這山洞夠大,一二十人還是容得下的。”
守衛沒動,看了離珈瑜一眼。
離珈瑜道:“都進來吧。把肉給大家分一分,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早再趕路。”
守衛喜滋滋地應了聲,叫了大家進來,先謝過大小姐,再謝過葉統領,各自領了一塊雞肉,在山洞另一角三五成群圍坐下來吃了。
葉一勳低聲道:“你倒挺有人情味,适合娶回家當媳婦。”
離珈瑜瞪他:“葉一勳,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拔掉你的舌頭!趁人之危這種事,我做得出來哦。”
葉一勳呵呵笑,喝了口水就眯上眼睛睡去了。
野雞不比家雞,肉質堅韌如柴,珊珊吃了兩口就扔了,直喊塞牙,胡亂喝了些水,挨着湘兒也昏昏睡了。
離珈瑜看着守衛遞過來的半邊雞腿,餓了太多天,現在反倒吃不下東西了,隐隐覺得胸口悶,喝了許多水都壓不下。
雨漸漸停了,萬籁俱靜,耳邊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離珈瑜偏過頭,便瞧見葉一勳半躺在地上,微微歪着腦袋倚着石壁,估計是冷,雙臂緊緊環抱在胸前,腿也擱在火堆旁邊取暖。
靠的這麽近,也不怕燒着自己。
他身上的傷,換藥的時候她看到了一些,比想象中嚴重得多,皮開肉綻的确實像是爆炸後的沖擊傷,難道是歐陽信自爆後的餘力?
不清楚,只是若是他說的從斷崖上落下時被劃傷的,那該是多大的沖力啊?
她慢慢低下頭,忍不住虛撫上他的眉梢。
小胖子……
手指猛地被人攥住,離珈瑜來不及反應已經被掩住口鼻拽到了山洞邊角。葉一勳松開手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道:“洞外有人。”
不消一瞬,果然有聲音傳來,一人道:“裏面沒聲音了。”
另一人道:“廢話,那幾只野雞被我們喂了那麽多迷藥,足以讓數頭巨象沉睡了!”
離珈瑜看向一旁的珊珊和湘兒,還有那些守衛,果然都睡的很沉,不由得剜了葉一勳一眼。
葉一勳很無辜地扯扯嘴角,貓着腰沿着洞穴邊走到洞口,大着膽子向外探了探頭,又猛地縮回來,擡起雙手食指朝她比了個數字。
離珈瑜蹙了蹙眉,洞外居然有十個人。
照葉一勳的神情看來,這十個人想必都是高手,本來以他們二人的身手想要逃走并不難,可是若要帶着昏迷不醒的珊珊和湘兒等人全身而退就不那麽容易了。
唯今之計看來只有想法子先引開洞外的那些人,為葉一勳争取時間駕車将人送走了。
可等她想出法子擡起頭的時候,哪裏還有葉一勳的人影?
洞外的馬兒不耐煩地嘶叫了兩聲,夾雜着短促的摔跤聲和驚叫聲。她連忙奔出去,黝黑的雨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群握着大刀的莽漢,錯愕的她差點沒跌掉下巴。
葉一勳拍拍手上的白色粉末,竟還十分得意地朝她努了努嘴:“一群小毛賊,也敢來我葉一勳的地盤下藥搶劫,真是自尋死路。”
離珈瑜簡單整理了一下思緒便明白了。
野雞被下了迷藥,她和葉一勳沒吃所以沒事。來的一群人姑且不論身手如何,這麽短的時間卻統統被制伏了,幾乎沒動武,想必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你哪來的迷藥?”
“從他們身上偷的呀。”
妙手空空,這人別是離崖的私生子吧?
離珈瑜心裏偷笑,面上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第一次沖葉一勳豎起了大拇指:“真是人才。”
葉一勳樂的找不着北了,歡快地原地轉圈,然後,很不歡快地栽地上去了,剛換的幹淨衣裳又髒了。
沒人去扶他起來,裏面倒了一窩,外面倒了一堆,除了他之外唯一清醒的人卻沒工夫搭理他。
離珈瑜在那群葉一勳口中的小毛賊身上找了一圈,然後舉着戰利品,更加得意道:“可惜你猜錯了,他們可不是什麽小毛賊。”
葉一勳看着離珈瑜手裏拿的鐵牌上面的字,道:“孫?”
西門舵座下第三分舵,善毒者,孫椟。
離珈瑜背過身去,挂起一副不願讓人瞧見的沉重面容:“七日之期未到,西門舵便已動手了。”
明槍?暗箭。
殺人兇手慕容穆已經走了,她沒有證據,又是衆矢之的,要如何化解這次的危機?
暴雨之後的夜幕漆黑,勉力撕開一條生路,皎皎月華綻出一絲光亮。光亮之下,有身影緩緩站起身,雨地下,投射出巨人身形,似能撐起天地,可是他面前的女子,始終不曾回頭,不曾看見,他忍着傷痛朝她展開的雙臂,足以替她撐起一整片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
☆、離間
晨清未明,離珈瑜便叫醒衆人,匆匆趕回京都。
今日是第六日,能否力挽狂瀾,全在今明兩日。
一路上沒再遇上什麽阻礙,竟連馬車駛進京都城門都沒了阻礙。
離珈瑜覺得奇怪,城門的守衛呢?
繼續朝前,昔日繁華的街道也變得冷冷清清,商鋪店門緊閉,小販未有出攤,路上連個行人都沒有,風吹過秋末殘葉,難掩一陣蕭瑟。
終于回到秋水山莊,好在,大門口的守衛還在,遠遠瞧見莊主回來了,八尺昂藏男兒居然個個淚流滿面。
離珈瑜下了馬車,門內走出來迎接她的,除了阿鐘和蕭然軒,還有聽聞聯名信一事趕回來的離崖和離靖。
離珈瑜問道:“崖叔,出了什麽事?”
離崖竟也禁不住的老淚縱橫,離靖替離崖回道:“你離開五日,便有殺手潛入京都三次,每一次都取走十人性命,乾坤朗朗也敢動手,或商販,或路人,或咱們山莊的守衛,每一次十人,絕不多一個,也絕不會少一個。現在,京都已經沒人敢出門了。”
兩軍交戰,尚未開戰,便先挫對方銳氣,用死亡的恐懼來擊垮對方的信心。
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招用的真是高明。
“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離靖道:“十七人。”
加上在斷崖上喪生的二十人,正好是當年嚴家滅門案慘死的人數,如果,活死人也算的話。
離珈瑜轉身又看了一眼蕭條的街道,心中的恐懼與血中的戾氣揉化為一,強壓下去反而怒氣更盛:“阿鐘,去把嚴正昊帶出來,我倒要看看,會不會有人肯罔顧生死來救他。”
阿鐘應聲去了,湘兒驚恐的直拽離珈瑜的衣袖:“小姐,你想做什麽啊,這可是大門口!”
離珈瑜冷聲道:“你去崖叔身邊站着,不許開口,也不許妄動,否則,我先殺了他。”
湘兒猛地縮了手,惴惴躲到離崖身後去了。
阿鐘押來了嚴正昊,五花大綁跪在山莊大門口,順手帶來的,還有浸過鹽水的蟒蛇鞭子。
太陽初生,看時辰,還有一刻便是辰時。
離珈瑜吩咐阿鐘道:“把日晷搬出來,算好時辰,從辰時開始行刑。他們不是每一次殺十人嗎,咱們就每隔一個時辰行刑十鞭,到了未時還沒人來認罪,就先将嚴正昊這個刺客正法。”
湘兒吓得哭出聲來,嚴正昊循着哭聲看向離崖身後,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形縮在那裏,就像他小時候,滅門之後被帶到了秋水山莊,沒有滿地屍橫,卻仍得卑怯地躲在角落,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狗。
明明都是活生生的生命,為什麽離珈瑜能趾高氣昂地活着,他們就得卑賤的像蝼蟻一般在滅門仇人面前茍存?
憑什麽?他不服!
“離珈瑜,僞善到頭了,裝不下去了吧?想殺就殺,何必搞這麽多花樣!”
離珈瑜道:“既然我在你心中只是僞善,那我就得将這份僞善裝到底。僞善如我這般,不榨幹你最後一滴利用價值,怎麽舍得讓你死?”
嚴正昊明白了:“你想用我引正均出來,你根本就沒抓到他。”
“果然是聰明人。”離珈瑜看了看日晷,“辰時到了,阿鐘,行刑。”
阿鐘得令,揚起蟒蛇鞭子,用足全力朝嚴正昊的後背抽過去,一鞭接着一鞭毫無停歇,打足十鞭。
當日武功全失的離珈瑜揮出去的一鞭子都讓嚴正均承受不住,更遑論今日阿鐘這十成用力的十鞭,而且嚴正昊不是嚴正均,他不善武,不過是個羸弱的書生。
十鞭子打下去,嚴正昊便昏了。
離珈瑜令人拿水澆醒他,讓他老老實實在太陽底下跪着。既然要罰,自然要清醒着感受火燎一般的疼痛和屈辱。
湘兒被離崖攔着不能上前,只能躲在看不見他的地方捂着嘴巴哭,一聲一聲嗚咽着嚴正昊的名字,那聲音,聽的讓人心慌。
珊珊不忍看下去,先跑回了怡蘭居,而蕭然軒,擔心珊珊會出什麽事,也緊随其後追了過去。
等下去,等足一個時辰,第一番的疼痛勁還沒緩過去,便是第二輪的痛上加痛。
這一次阿鐘打的很慢,每打一鞭子都要頓一會兒,讓傷口裂開,讓鹽水浸進去,讓疼痛加倍,等到疼痛緩解的差不多時候再打下一鞭。
十鞭子,便讓他承受百鞭的痛楚。
這一次嚴正昊居然咬着牙沒昏倒,雖然額頭汗珠涔涔,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但确确實實是挺過來了。
離珈瑜譏諷道:“倒是有點鐵骨,只可惜笨了點,是非善惡都分辨不清,到頭來只能苦了良人。”
湘兒還在哭,聲音越發的小,想必是哭的氣竭了。
嚴正昊朝湘兒的方向大喝:“你進去,呆在外面做什麽,出賣我還不夠,還想要親眼看着我死是嗎?”
“我沒有……”湘兒癱在地上,一聲一聲地抽搭,而她身下,是逐漸擴大的一灘血跡。
這下連離崖都急了:“珈瑜!”
離珈瑜心都已經揪在一起了,可是,她現在不能心軟。
過了明天,暗殺結束,随之而來的圍攻無疑是大軍壓境,京都屆時恐會變成真正的戰場。
離珈瑜心裏其實一點兒底都沒有,因為身邊能用的人實在有限。
慕容穆殺人後叛逃了,蕭然軒還是她掌握不住的人,而葉一勳……離珈瑜看了一眼葉一勳,雖然他直到現在都陪在她身邊,可他是葉門的人,随時都有可能會因為葉門背叛她,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葉門事先埋下的一顆暗棋。
做事必定要為自己留下後路,可當這些後路都不在你的掌控之中時,那便是沒有勝算的。
捉到嚴正均,是分化敵人的第一步,可是生死抉擇面前,誰能夠真的為了彼此而不顧生死?
或許,她只剩下讓嚴正昊背叛這招險棋。
離珈瑜的視線逼向嚴正昊:“若真是心疼,就該表現出來。嚴正昊,你隐忍了十年,夠了。”
“你究竟想做什麽?”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是。嚴正昊,你勾結外寇,意圖不軌,但念你是先父故人之子,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只要你願意把你們的計劃說出來。”
地上的血越來越多,湘兒神志漸失,好在尋扁鵲已經趕到了門外,蹲在湘兒跟前查探她的情況,可是未得離珈瑜準許,沒人敢施救。
“離珈瑜,人命關天你真的敢!”
離珈瑜努力讓自己保持淡然:“此事攸關我的身家性命,我有何不敢?”
嚴正昊兩相抉擇,他的胸口起伏劇烈,一顆猛烈撞擊胸膛的心髒似乎要破體而出。
終于,那灘越來越大的血讓他慌了:“我說!你先救她!”
離珈瑜暗暗松了一口氣,示意尋扁鵲救人,又讓人将嚴正昊帶進練功房,等着他招供。
轉角的巷口有人影躲躲閃閃,不需離珈瑜吩咐,便有人循着那人影追了過去。
進門前回頭一望,路上還是荒涼的一個人都沒有,可是她相信,暗道小巷,多的是偷聽的人,她的離間威懾之意,不愁傳不出去。
門口的嚴刑逼供結束了,湘兒被尋扁鵲帶回了藥廬,而離崖和葉一勳一起尾随離珈瑜去翰軒苑。
不過走了幾步,離珈瑜便問起離崖道:“崖叔,離靖的手沒事了吧?”
離崖知道她在擔憂什麽,道:“去追個賊而已,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離珈瑜有氣無力道,“都回去休息吧,不必跟來了。”
等離珈瑜走遠了離崖才問道:“她怎麽了?”
葉一勳黯然道:“大抵是于心不忍了吧。”
葉一勳朝統領房的方向走,身形不穩,未走出幾步便跌倒在地。離崖去扶他,只覺他渾身烙鐵一般,後背居然全是血,片刻也不敢耽誤,趕緊将人也送去藥廬。
作者有話要說:
☆、花期
離珈瑜并沒有回去翰軒苑,而是去了菡萏居,在石橋上一坐便是兩個時辰,想了很多,想通了一些,亦剩下不解很多。這期間阿鐘來過,告訴她嚴正昊的供詞,讓她本就微弱的希望之光更加微弱渺茫。
她早派人封了菡萏居這裏,守衛全是從鷹閣中挑選出來的好手,除了她和阿鐘,再沒有第三個人可以靠近這裏。
想一想仍是不放心,她幹脆交代了阿鐘親自在這裏守着。
除了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