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
地掩住她的嘴,沒讓她叫出聲來。
他在她耳旁輕聲耳語:“別出聲。”
離珈瑜點頭,他卻沒放開她,仍舊是一手掩着她的嘴,另一手攬着她的腰肢,兩人緊緊相貼,亦步亦趨朝那光亮的方向走去。
葉一勳用腳踢開了障目之物,當眼前景物逐漸完整之時,離珈瑜倒吸了一口涼氣。
葉一勳這才放開手,蹲下身去将上官本哲未瞑之目阖上,又将其胸口的夜明珠拿走,換了火折子照明,這才緩了緩可怖的氛圍。
這上官本哲的死相,還真是……
葉一勳嘴欠,這種時候也不忘挖苦:“上官本哲這家夥,不能入土為安就算了,居然還跟雞鴨魚肉在一起呆了這麽些天,真不虧我叫他笨鵝叫了這麽些年。今兒我要是不把他帶離這境地,還真是對不起小時候打架的情誼。”
離珈瑜忍不住反挖苦回去:“我想上官本哲最倒黴的就是認識你!你不提小時候我都差點忘了,從小你就是個會隔岸觀火背後插刀的人,難怪現在城府深成這樣,啧啧,我之前還真是小瞧了你。”
葉一勳不怒反笑:“小時候的事你記得倒是很清楚嘛,送魚的小厮,還是你想我叫你,小乞丐?”
葉一勳讓她驚詫的地方太多了,看來她要慢慢學着不驚詫了:“原來你早就認出我來了,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別想拿這個來要挾我。”
葉一勳很委屈:“我拿一顆真心交付,你怎麽還處處懷疑我呢?如今,我們可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啊。”
離珈瑜靜心一想,也是,葉一勳要娶她,無非是因着她秋水山莊莊主的身份,若是把她拉下了臺,對他可沒什麽好處,起碼現在的局勢是這樣。
“抱歉。”離珈瑜解釋,“是我草木皆兵了。”
葉一勳十分理解一般,道:“在多方勢力壓迫之下,秋水山莊殘喘多年,洞觀八方局勢,苦心各方掣肘,你如斯戒心,倒也正常。”
“那你說,我若不想再次被人要挾,該怎麽做?”
“此番災難,說白了,是嚴氏兄弟積怨多年,勾結外人要取你的性命。千裏之堤毀于蟻穴,我想,若是能夠肅清秋水山莊內部,大抵就不會禍起蕭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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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肅清?”
葉一勳道:“無論忠奸,歐陽信和歐陽飄絮都已經死了,死者已矣,剩下的,便只剩嚴家兄弟。嚴正昊已經被抓,而嚴正均逃命在外,功夫雖高,但勢單力孤。或許他平日裏沒什麽作為也不招你待見,可他畢竟是秋水山莊的人,是你父親當年親口認下的養子,這便讓他有了讓上官堡和西門舵利用的價值。這樣的威脅,會比他本身所能帶來的殺傷力致命許多,譬如,指證你離珈瑜是殺人兇手。當務之急,除了找到上官本哲的屍體毀屍滅跡之外,更重要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嚴正均除掉。”
離珈瑜又忍不住驚奇了一把:“你該不會連嚴正均的下落都知道吧?”
“這個,暫時我還不知道。”
葉一勳蔫了,離珈瑜卻得意起來了,自己退到外面去,指使葉一勳一個人幹活。
葉一勳去廚房拿來了油,倒滿整個鬥室,尤其是上官本哲的屍身上。
做完這些,葉一勳也退至離珈瑜身旁,手中的火折子吹出火星,剛要扔進去,卻被離珈瑜叫住了:“等一等!”
“怎麽了?”
殺人放火這種事她沒做過,心裏害怕,害怕天譴,害怕報應,哪怕燒的只是死人,或許還罪有應得。
離珈瑜緊緊拽住葉一勳的一根手指頭,想轉移注意力:“我能先問你幾件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焚屍
葉一勳被離珈瑜揪住了大拇指,手裏的火折子全靠剩下的四根手指固定,放的位置不對,離珈瑜扯他大拇指的方向更不對,火苗都快要燒到他的皮了。
迫在眉睫,可他卻只是答:“你問。不管什麽問題,只要你肯開口問,我就肯說。”
“好。”離珈瑜深吸一口氣,“第一個問題,你跟慕容穆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他會回來找你?”
“如果我說他是回來向我炫耀成功的,你信嗎?”
“什麽成功?”
葉一勳扁了扁嘴:“某人肯叫他穆,卻不肯叫我勳。”
又沒正經了!他當她是傻子嗎,她聽了這麽久牆角,難道還會什麽都猜不出來?
離珈瑜白眼:“你少诓我,你們明明就是舊識!”
葉一勳尴尬地笑了笑:“原來你什麽都聽到了啊。不過我先申明哦,我跟他,頂多算是同在狼嚎谷逃過命的交情,算不得舊識的。”
“狼嚎谷,那是什麽地方?”
“一個很慘烈的地方,物競天擇,适者生存。我呆在裏面整整兩年,逃命,搶食,厮殺……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呵,我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還是個人了。”
聽着,就很慘烈。
離珈瑜從小就認為,她的練功房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可原來,大自然的殘酷,更加可怕。
“你為什麽會去那裏?”
“我也不知道。”葉一勳眼神黯了黯,“十年前一天,我師父突然就将手無寸鐵的我丢進那裏,一點預兆都沒有,而他,恰好也被他父親丢進來。我跟他,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那段狼嚎谷的過去,葉一勳似乎不願多談,離珈瑜便識相地不再問,轉了話題道:“那,那個穆少是什麽人?”
這個葉一勳倒是不打算瞞她:“在菩提寺見到的那個嗎,他叫千葉軒穆,是千葉宮莊主千葉軒一之子,也是千葉宮最好的殺手。其實你想問的,是我知不知道他們倆的關系是吧?好,那我告訴你,慕容穆和千葉軒穆,本就是同一個人,不過那時在菩提寺,我還不知道這件事。”
他也是才知道不久,就在斷崖那天,從歐陽信口中得知,慕容穆就是千葉軒穆。
幾番懷疑,幾番否認,如今得到了最終結果,慕容穆和千葉軒穆,果然是同一個人。
确定了答案,心卻有些揪起來了,離珈瑜攥緊了葉一勳的大拇指:“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我?”
而且是非殺不可,若是買兇殺人,以慕容穆的性子,不該執念至此才對。
葉一勳也給不了她答案:“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會去查清楚,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她從來都不是害怕傷害,她只是……怎麽說呢,她對慕容穆,總是會有一種很深很深的歉疚,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欠了他什麽。
她隐隐間覺得,慕容穆變成如今的模樣,或許是她害的。
可是她做過什麽呢?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過。
她出神太久,葉一勳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麽?”
離珈瑜怔了怔,道:“我在想,你與慕容穆既不是舊識,那他當時為什麽肯讓你把人帶走?葉一勳,你該不會刻意隐瞞了我什麽吧?”
葉一勳大呼委屈:“心都掏給你了,還能瞞你什麽啊!”
“那你就解釋清楚,為什麽那時候慕容穆會同意讓你把離靖帶走,我可不認為,你打得過他。”
這話說的,可真是傷人。
葉一勳撇撇嘴:“那是千葉宮不成文的規定,所接任務不管是殺人還是越貨,都必須由上頭指定的人去完成,不得擅自更改,違反者必受重則。軍令如山這句話,在千葉宮得到了最好的踐行。千葉軒穆雖說是少主人,卻并不受寵,我想他應該也是很怕受到責罰的,尤其是被自己的父親看輕,所以我拿交易易主的事來要挾他,沒想到他還真的就讓我帶人走了。”
離珈瑜驚詫:“你連這個都猜得到?”
一個戰戰兢兢地活着,一個肆意妄為地活着,不過是為了引起在乎的人的注意,可是不管是千葉軒穆還是曾經的葉一勳,都是被看輕的被遺忘的可有可無的那一個。
葉一勳強笑道:“這有何難,不過感同身受罷了。”
離珈瑜不解:“什麽叫做感同身受?”
該,怎麽解釋呢?葉一勳偏了偏腦袋,故意蹭到離珈瑜跟前,笑眯眯道:“那可是專屬于葉一勳的不堪記憶,你要知道嗎?”
不堪記憶?離珈瑜皺眉,挖人私隐這種事,她一向不喜歡,更何況,這些話從葉一勳嘴巴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像圈套,她才不會笨的往裏面跳。
離珈瑜後退一步敬而遠之:“算了,我沒興趣。”
葉一勳像早已料到一般,淡淡道:“我猜也是。”
離珈瑜再次調轉話題道:“那他當日所取消的交易,又是什麽?”
“你非要知道不可嗎?”
“不想說算了。”
離珈瑜輕哼,作勢要走,葉一勳忙不疊拉住她:“我說我說,這麽大脾氣做什麽?”
離珈瑜睨了他一眼:“那你說。”
“其實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過也有些不光彩。”葉一勳吞吞吐吐,“百花大會是洛陽一年一度的盛會,今年的精心籌備卻是為了葉門和上官堡的聯姻。兩大家族的強強聯合,也沒什麽不妥,不過,不過,上官堡那個敗家玩意居然要娶我葉一勳如花似玉溫良賢淑的姐姐,用腳丫子想我都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離珈瑜眼角抽了抽,上官堡那個敗家玩意?跟你葉一勳是什麽好玩意一樣。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離珈瑜挑眉:“你該不會想讓人在百花大會上将上官本哲暗殺了吧?”
真是太狠了,在人家小登科前奏的時候奪人性命,還連累自家親姐未過門就守寡。
啧啧,本是同根生啊,葉一勳你好狠的心啊啊啊啊!
葉一勳看離珈瑜那各種鄙夷的眼神就知道她又誤會了,連忙道:“你可別想歪了啊,上官本哲那孫子還不值得小爺我買兇殺人,我雇了千葉宮的刺客雪花,只是想讓她假扮殺手,将訂親禮攪亂而已。只可惜,為了你交易取消了。”
“可惜什麽,訂親最後還不是搞砸了。對了,後來你又雇了誰?”
“百花大會上出現的刺客不是我的安排。”
離珈瑜恍然大悟:“是了,最不想葉門和上官堡聯姻的人可不是你,而是西門舵。難怪,那天我會在穆少的身邊看見趙泰,看來攪亂訂親的人就是他了。”
她的手還攥着葉一勳的大拇指,一個氣憤甩了一下,四指捏住的火折子不穩,眼看就要燙到離珈瑜的手背,葉一勳另一手連忙伸過去将她的手牢牢包在掌心裏。
只聽見嘶的一聲,繼而是皮肉燒焦的味道,離珈瑜一低頭,便看見葉一勳手背上的燙傷。
火折子已經掉在地上,葉一勳蹲下身去撿了起來,又狠狠吹了一下,眼睛眨都不眨便擡手扔進單間裏面。
那裏面到處都是油,遇見點微末火星就可以燃起來,瞬間便成燎原之勢。
火勢太猛,仿佛冤魂不息,猙獰着火舌向她撲過來,離珈瑜連連後退,仍是感覺面上灼人。忽的有一雙手臂伸過來,将她摟入懷中,讓她可以躲起來,逃過烈火。
葉一勳緊緊抱着她,眼睛卻一瞬不瞬盯着熊熊的火焰,道:“焚屍這事兒,确實陰損了點,不過都是我做的,上官本哲就是要報複,該被他挫骨揚灰的人也是我,你怕什麽?別怕,哪怕要天譴,都有我替你擋着。”
話說進離珈瑜心坎裏了,離珈瑜心道,葉一勳此人,還真是個狡詐詭谲的人物,竟連她的心思都能猜的如此精準。可是現在的她是真的害怕,居然沒有推開他,反倒将人擁的更緊了些。
她貪戀,這種溫暖安逸的感覺,哪怕這感覺,是她一直都戒備的葉一勳帶給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掣肘
十年前,離珈瑜挽着珊珊的手走進宴客大堂,而十年之後,她卻是被葉一勳挽着走進去。
大堂裏早就已經擠滿了人,勉強還空着主座的位置。
離珈瑜坐上主座,葉一勳就站在她身側。
她觀察了一番屋內的座位排列和葉逍的神情,一下子明白了如今的局勢。
南北四座,以南是上官洛和西門缺,以北則是葉逍和霸刀章炎,他們身後站着各自的弟子和親衛隊,再後面就是一些散幫小派。
原來她争取到的不僅僅只是葉門,還有嶺南霸刀章炎,要專心對抗的只是上官堡和西門舵,其餘人的不過是觀望的牆頭草,不足為懼。
離珈瑜明知故問道:“諸位,不知此番聚集在此,所謂何事?”
大堂的氣氛一時間陷入沉寂,南北雙方亦是彼此僵持,伺機而動。
離珈瑜猛地站起來,拉着葉一勳的手往前邁了一步,淺笑道:“諸位前輩若是不肯先開尊口,那就容珈瑜先宣布一件事。家母日前不幸逝世,今日已過她的頭七,相信大家選擇在今日聚首,也是出于尊敬她和秋水山莊的考量。珈瑜不孝,想要先将自己的終身大事拿出來說上一說,趁着各位叔伯都在,也算是給珈瑜一個見證。”
章炎将巨刃往桌面狠狠一擲,小桌頓時顫了一顫:“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好歹也是秋水山莊的一莊之主,先盟主之女,別搞的扭扭捏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這些老東西欺負你一樣。”
“章叔看您這話說的,越發讓我家珈瑜不好意思了,這件事還是讓小侄來說吧。”葉一勳攬過離珈瑜的肩,笑臉盈盈邁前一步,“各位叔伯見證,我葉一勳與秋水山莊大小姐離珈瑜兩情相悅,已決定在百日內成親,自此秋水山莊和葉門成為一家,不分彼此。”
“你說什麽?”上官洛頓時拍案而起,瞪着葉逍似乎氣得不輕,“葉門主,這也是你同意的?”
葉逍撸着他的胡子笑道:“犬子向來任性妄為不受管教,不過這件事倒還真是我同意的。怎麽着上官堡主,你就是這樣恭喜老夫的?”
西門缺亦是震驚,但很快便鎮靜下來,端起小桌上的雨前龍井啜飲了一番才道:“秋水山莊的茶就是比我西門舵的強上許多。還真是懷念秋水山莊泡茶的手藝啊,想起來,上一次品嘗還是在十年前,秋水山莊的千年之誕上。葉門主可還記得,當年我們齊來京都賀壽,卻在此被困數日,當日枉死的人,有不少是在座的親朋好友,我想諸位不會不記得了吧?當日先盟主離雲飛離奇死于其妻兄歐陽韻律之手,而秋水山莊惹上了千葉宮居然還能全身而退,其中蹊跷,秋水山莊尚未給我們大家一個交代,怎麽今日,葉門反倒要幫着秋水山莊再糊弄大家一次?”
離珈瑜微微一掙,葉一勳便極配合地松開了手,尾随離珈瑜走到西門缺跟前。
離珈瑜淺淺作揖,笑道:“罪不及妻兒,歐陽韻律雖是兇手,但已伏誅,我離家一向仁厚待人,自不會株連旁人。此事光明公開,何來糊弄之說?”
西門缺冷哼一聲:“仁厚,我看是故意包庇吧!”
上官洛附和道:“沒錯!歐陽飄絮身份不明,保不齊就是那群東瀛賊子的領頭人。你們秋水山莊包庇兇徒,致我兒本哲慘死,離珈瑜,你今日不将此事說明白了,上官堡決不罷休!”
離珈瑜和聲辯解道:“上官世伯,我想這中間肯定有誤會,我母親溫婉娴靜,向來閉門不出,怎麽可能是東瀛武士的領頭人呢?”
“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那我就把物證煙雨荷花拿來給你看,看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上官洛斥言,讓人端了什麽東西上來,揭開紅布,果然是煙雨荷花的殘骸。
“上官世伯,你不能因為一枚煙雨荷花就斷定我母親是兇徒。秋水山莊雖然退出江湖十年,但畢竟曾是武林第一家族盟主世家,秋水山莊主母的清譽容不得你诋毀。”
上官洛不屑道:“清譽,不過是個青樓的歌姬,她歐陽飄絮也有清譽可言?”
“上官洛!”離珈瑜登時換了臉色,“怎麽,因為我父親早逝,離家只剩稚女,你便想着仗勢欺人了嗎?我離珈瑜再不濟,起碼還是葉門将過門的少門主夫人,上官堡不把我看在眼裏,難道也不把洛陽葉門看在眼裏嗎?”
葉逍聞言随之拍案而起,眉頭一挑,惡狠狠地瞪着上官洛。四兩撥千斤,離珈瑜不過三言兩語,便輕輕松松将矛頭指回了上官洛自己。
“你!”上官洛氣急敗壞的要教訓離珈瑜,忽然被葉一勳攥住了手腕。
葉一勳笑得無害:“上官伯伯可莫要動火,您是長輩,珈瑜還小,您跟她一般見識做什麽,多有失身份啊!這樣,今日是小侄宣布喜事的日子,您就當給小侄和葉門一個薄面,心情順暢樂樂呵呵地道聲恭喜,可好?”
上官洛的臉色瞬間煞白,西門缺見勢頭不對也往後退了一步。
離珈瑜感受到他們手腕相接處的氣勁,腰杆便又挺直了幾分:“想憑一枚煙雨荷花的殘骸治罪秋水山莊,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
葉一勳适時松開了手,上官洛踉跄跌坐在椅子上,身形不穩連晃了好幾下。
大堂之中,一南一北兩方人同時站起來,劍拔弩張。
西門缺趁人群騷動之時伏在上官洛耳旁輕聲道:“最關鍵的人證遲遲不出現,僅憑一枚煙雨荷花的殘骸,咱們沒有法子拿歐陽飄絮的身份做文章。看情形,洛陽葉門和嶺北霸刀都已經站在了離珈瑜那一方,如今動武,咱們不僅不會贏,反而會落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罵名。”
上官洛急道:“那怎麽辦?我差點連兒子的命都搭進去了,如今騎虎難下,若是不能扳倒離珈瑜,我兒子不就永遠見不了光啦?”
西門缺道:“不急,我們還有魔劍。”
西門缺揮手,讓西門舵的人先退出了大堂,上官洛随後也讓上官堡的人退了出去。
葉逍和章炎相視一眼,便也下令讓各自的親衛退出去,而那些觀望的人,不需指揮,懂得見狀做鳥獸散,自行魚貫而出。
一時間大堂空曠起來,只餘了離珈瑜、葉一勳、葉逍、上官洛、西門缺和章炎、章碩父子共七人。
“魔劍一出,武林必亂。”西門缺道,“衆人已經退出去了,而令堂死在血吟劍下的事,離大小姐還是要給我們一個解釋吧。”
這麽快就說到重點了。
離珈瑜笑了笑:“西門舵主也是老江湖了,怎麽能跟一群沒見識的後輩一般看法,認為家母就是被血吟所殺呢?”
“可是那傷口和症狀……”
“只是表象而已。”離珈瑜打斷他,“令妹西門星是慣使鞭子的人,只要給她一根極細的軟鋼絲,她就能造成這樣的傷口,難道她也是兇手?至于血液就更簡單了,據我所知有種專門以吸血為生的動物名叫水蛭,只要數量足夠,将人血吸幹不是難事,而家母身上也的确有很多類似的傷口,所以死因為何還有待調查。西門舵主若是想看一看,我不介意帶路。”
“舍妹早十年前就死在那群東瀛武士手中了!”西門缺拍案而起,“離珈瑜,你居然拿我不幸喪命的妹妹來為殺人兇手脫罪?”
上官洛也道:“莫非,殺人兇手根本就在你們秋水山莊之中,又或者,根本就是你離珈瑜!”
作者有話要說:
☆、自疑
“想冤枉我是殺人兇手?”離珈瑜冷笑,“西門舵主,上官堡主,你們有證據嗎?”
葉一勳腹黑一笑,接道:“沒有人證,亦沒有物證,上官堡主,你何以指控珈瑜殺人,難道是某後廚鬥室中的冰屍嗎?夫人啊,為夫差點忘記告訴你,鮑參翅肚的後廚昨夜走了水,可什麽都燒沒了。”
葉一勳趁機貼緊離珈瑜身邊占盡便宜,離珈瑜怒瞪半響未果,便也只得任他抱着。
上官洛的臉色唰的就變了,嘴裏念念叨叨的想說些什麽,被西門缺攔住了。
這時,一直站在父親身後一言不發的章碩走到了中間道:“殺人大罪不比其他,兩位世伯若是沒有确鑿的鐵證,還是不要信口雌黃的好。若是平白受冤,小侄想,無論是秋水山莊還是洛陽葉門,都不會咽下這口氣。”
章碩這位置站的倒像是和事佬,可是語氣明顯是針對上官洛和西門缺。
被兩個小輩壓得說不出話來,不說上官洛,就是西門缺也咽不下這口氣。可這兩個小輩身後站着的是兩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他們也只能認栽。
上官洛氣得拂袖而去,西門缺慢他一步,向山莊莊主告辭:“我們受人唆擺上演了今日這一場鬧劇,希望離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相信離大小姐會早日查清楚這件事,還令堂一個清白,更還武林一個真相。”
離珈瑜笑道:“那是自然。西門舵主,請慢走。”
葉一勳以秋水山莊未來東床的身份代離珈瑜送西門缺他們出去,大堂陡然變得更加空曠。
葉一勳一走遠,章碩便湊近離珈瑜身邊,遙遙望着遠去的背影問道:“離大小姐能猜出上官洛後來想說卻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嗎?”
男女授受不親,離珈瑜連忙後退一步:“我哪裏猜得到這個,章世兄真是高估珈瑜了。”
“哀嚎他屍骨無存的兒子呗!”章碩撇撇嘴:“你怎麽比小時候送魚那會兒還拘謹啊,真沒勁。”
離珈瑜瞪眼珠子:居然連章碩都認出她是那個送魚的小厮了,那,那葉逍章炎這些老狐貍不是更認出她來了嗎?
被肉球撞飛的樣子啊,還有那魚頭,哎呀真是太丢人了!
瞧見離珈瑜懊惱的模樣,章碩又忍不住湊近她耳旁,調笑道:“不過,還是和當年一樣清麗無匹,葉一勳那小子倒是好福氣,只是,他若想舒舒服服娶媳婦,也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葉逍肯看在葉一勳的面上相助秋水山莊,這個好理解,可是嶺南霸刀呢?
章炎此人一不愛錢二不愛權三不近女色,葉一勳是如何拉攏到他的?
莫非……離珈瑜看了一眼一旁靜坐着并無多少交流的葉逍和章炎,對章碩笑道:“章世兄言之有理,此番解圍,還要多謝章世兄施以援手呢。”
章碩立馬得意道:“那是當然!不過我也不虧,能贏過葉一勳一次,我也算是此生無憾了。雖然不甚光彩,但沒關系,像我這麽有內涵的男人,哈哈,只看重結果。”
回想十年前初見葉一勳和章碩的情景,這二人對付上官本哲之時,一個陰晴不定,一個奸猾狡詐,都不是善類,可是比起武功智謀來,章碩或許這輩子都不是葉一勳的對手,可是他卻說贏過了葉一勳一次,是什麽方面的?
離珈瑜忖度不出,這個葉一勳,為了籠絡嶺南章家的勢力,究竟拿了什麽去交換。
猜不出,便問。
離珈瑜巧笑道:“贏過了葉一勳一次?章世兄這是在說笑呢吧,你們倆兄弟這麽些年,一直都不分軒轾,他有什麽可值得章世兄你贏的?”
章碩哈哈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葉一勳一直驕傲自負,從不肯在旁人面前輸下一招半式,不過他也的确有資本自負,以他的武功,別說是我,就是我老爹親自對陣都不見得能在他手下讨得好。”
離珈瑜明白了:“你比武贏了他?”
“對啊!”章碩似乎怕被誰聽到,刻意壓低了聲音在她耳旁道,“你可不要以為我只是險勝幾招哦,那日的比試,我取得的可是壓倒性的勝利!雖然比試之前我們有言在先,他不得運功并且得讓一只右手,可是真到了比試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出手。哈哈太弱了,完全是被我追着打嘛,沿着京都最繁華的街道,一路打到荒郊野外,我算是出了當日在擂臺之上被他連累下臺的鳥氣了。不過你別擔心,我們好兄弟講義氣,我可沒打他的臉,男人臉面最重要,流血不流淚嘛!”
瞧着章碩這般濃盛的得意之色,那比試當時,葉一勳又該是怎樣的慘敗?
男人臉面最重要,而葉一勳,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
這些日子,葉一勳先後舍命救她數次,又為她耗了十五年的功力,否則也不會在章碩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離珈瑜忽的有些心疼,這個狗東西,他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麽多呢?
為了秋水山莊為了盟主之位嗎,為什麽,她總是隐隐覺得,他要的,其實并不是這些?
可是除了這些,還有什麽能吸引他呢?
她離珈瑜,抛開了秋水山莊不談,明明就一無所有啊。
餘光瞥至葉逍,那處目光遙觀起來,竟是滿滿的無力……
葉一勳送上官洛和西門缺出門,其各自的人馬皆已經在門旁集結,看見主子出來立即有馬童牽了馬過來。
葉一勳站在上官洛的身邊,欲扶他上馬,卻被上官洛警惕的躲開了。
上官洛執了馬童的手臂,半側着臉道:“不敢勞駕葉少門主,告辭!”跨上了馬背便揚長而去。
西門缺看了葉一勳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什麽人都敢娶,葉少門主還真是勇氣可嘉。”旋即也騎上馬,追着上官洛的馬而去,後面浩浩蕩蕩跟了一票人。
葉一勳想,虧得京都綠化做的不錯,不然不知道這塵土飛揚要嗆死多少人。等他和離珈瑜成親的那一天,可不能叫這麽多人來了,吵的他頭疼。
想罷,身體竟也做出了反應,葉一勳撫着鑽痛的太陽穴,自覺胸口十分憋悶,連連巨咳了好幾聲,差點沒把肝膽吐出來。
調息一下丹田,葉一勳不禁皺緊了眉頭。
剛剛對陣上官洛,他為了震懾敵人,不惜大傷元氣,如今,竟連自我調息都困難了。
千年之劫為何他尚且不知,之後幾日他務必得好生歇養了,否則劫難那日……葉一勳擡頭看天,晴空萬裏驀地烏雲密布,暗黑的似在醞釀惡鬼,巨大至極,陰霾至極,仿佛能将這人間萬裏山河盡數吞下,從此萬劫不複。
作者有話要說:
☆、銀蛇
上官洛騎的并不快,出了京都地界便悠悠地朝前走,身後跟着上官堡的人,似乎是知道雷池勿近,都自動自覺跟自家堡主隔了段近乎完美的間距,不近不遠,恰到好處。
西門缺很快趕上了上官洛,見他仍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便放低了身段勸道:“洛兄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從洛陽一品茗香開始精心布局,你我耗費了多少心力物力,就這樣完了?千葉宮到底是怎麽辦事的,為什麽那個穆少沒有出現?還有葉門,葉逍那個老匹夫,居然私底下聯合了霸刀,掣肘你我。果真真人不露相,上官洛今日算是見識了!”
“洛兄不必動氣,秋水山莊是禍起蕭牆,如今只能算是暫時逃過一劫,只要禍源一日不消,秋水山莊早晚得滅。”
“禍源?”
西門缺勒了馬缰轉身向後,看向富庶繁華的京都,看向恢弘大氣的秋水山莊,悠悠道:“洛兄可記得我們當初合作的初衷?”
“你的意思是?”
“秋水山莊曾是武林第一家族,無論是地位還是財富都是最強大的,可一莊之主卻是名不正言不順,這就是秋水山莊必須覆滅的禍源。”
上官洛頓時明了:“還是西門舵主棋高一着,心裏想必已經有了計較吧?”
西門缺淡淡一笑,似乎勝券在握:“不是還有嚴正均麽。離雲飛害的他嚴家滿門慘死,離珈瑜又當衆鞭笞他哥哥嚴正昊,你覺得,他能忍下這口氣?找到他,就不難将離珈瑜拉下馬。”
“可他現在躲着,離珈瑜的人都找不到他,我們能找得到?”
西門缺不答反問:“為何不能找得到?”
“你忘了上次他來求你我搭救他大哥的事了,我們當時那麽明确果決地拒絕了他,氣得他當場紅了眼,差點沒拔劍殺了你我,怎麽可能還讓我們找到。”
“那可未必,你別忘了,離珈瑜才是他真正的殺家仇人,而我們,頂多算是袖手旁觀,當他真的走投無路的時候,你說他會去找誰?”
上官洛明白了,奸計得逞一般笑道:“西門舵主所言甚至,看來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只是設局,準備請君入甕了。”
寒冰潭氤氲着霧白色的寒氣,一帶着镂空蛇形銀色面具的男子赤着上身站在潭水之中,輕晃,欲睡,卻未睡,直到鼻尖掠過一股奇異的香氣。
這香氣他太熟悉了,所以更顯得恐懼,拼了命想要驅逐那氣味,只可惜香氣早在他發覺之前被嗅入了他體內。
寒冰潭裏的水忽淺忽深,他站在其中,忽而潭水高漲淹沒眉眼,忽而又在他窒息之時退潮至腳踝,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寒冰、石塊、冰床,最最熟悉的東西忽而大忽而小,頃刻間天旋地轉。
他什麽都抓不住,那麽無力,就像小時候看着利劍穿透母親的胸膛,看着母親緩緩倒下去鮮血流了一地,而他什麽也抓不住,留不住……
“娘!”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往事對他而言仍是一場驅散不開的噩夢,時時刻刻像禿鹫的利爪,無情地剜取他的心頭肉,一點一點,偏偏不要他的命,卻永不間斷。
傷痕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