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9)

你就是小石頭?”

西門珏以為葉一勳不願承認當日的事,氣憤道:“你個淫賊,調戲我不成,居然偷走了我的傳家寶玉,此刻居然還裝瘋賣傻不承認,真是無恥的沒有底線,人渣!敗類!”

賊子算什麽,人渣敗類更讓人接受不了!葉一勳嘴角抽了抽,顫巍巍地指着自己那張帥臉:“我,我無恥?”

“對,就是你!”

葉一勳氣結:“你!”

看着葉一勳那張漲紅如豬肝色的臉,離珈瑜掩着嘴巴偷笑。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制得住葉一勳那張嘴,不得不誇獎一聲,西門珏的嘴巴還真是夠利的。

葉一勳頓時有種被同盟抛棄了的感覺,拉長了一張臉瞪着離珈瑜:“笑,有什麽好笑的!”

離珈瑜幹脆連嘴巴都不掩,笑着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實話實說:“難得見你吃癟,還不好笑嗎?”

葉一勳翻了翻白眼:“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離珈瑜沖他撇嘴巴,一臉傲驕:“我就這點出息,怎麽着吧你!”

葉一勳氣餒了,這下連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了。

一旁一直在看好戲的章碩道:“聽你們宣布婚訊,本以為只是做戲,可如今看你們這副暧昧十足的模樣,說你們沒在一起,反倒沒人信了。”

他們倆暧昧十足,從哪裏看出來的?

離珈瑜微微一愣,人已經被葉一勳宣誓性地攬在了懷裏:“我們本就是天生一對!”

是嗎,他們的聯姻,難道不是在做戲?離珈瑜看葉一勳眼中的拳拳深情,忽的有些辨不清明了。

愛嗎,葉一勳真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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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珈瑜錯開身體拒絕葉一勳的擁抱,還好,葉一勳攬的不是很用力,她很輕易的就推開了,然後神色僵然道:“葉統領,公衆場合,請注意影響。”

此言猶如冰水兜頭澆下,葉一勳的得意一下子煙消雲散,竟還能強笑道:“好,聽你的。”

慕容穆一直不動聲色,冷眼旁觀,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聽進耳裏看進眼中,不遺落一絲一毫的訊息,終于在此刻翹了翹唇角。

葉一勳咬牙看慕容穆所在的方向,握緊了拳頭,臉上仍是不露悲喜,只淡淡道:“諸位想必都累了,樓上雅間請,丢東西的或是挑事的,咱們都邊吃邊聊,別堵在大門口礙着人家做生意。”

三樓雅間,一下子變得不雅靜起來,多出來的四人使得氛圍異常的暗潮湧動。

且先說這座位。

雅間一,八仙桌一,長杌四,男子三位各坐一邊,女子同樣三位,卻統統擠在一邊。

無奈,離珈瑜就是那三個女子中被擠在中間的人。

她一直都搞不明白,論交情,身旁的兩個女子是同章碩他們一起來的,論感情,這二人又都與葉一勳有牽扯不斷的關系。可是無論講何情,都跟她離珈瑜扯不上一點關系,為什麽這二人偏偏就圍坐在她身邊了呢?

不過還好,這二人只是坐在她身邊,擾的卻不是她,而是她左右兩側的倆人。

一個是含羞帶怯地将臉對着慕容穆,時不時地更加含羞帶臊地偏過一點點小臉看向葉一勳,另一個霸氣十成,惡狠狠地一直瞪着葉一勳,恨不能在葉一勳臉上劃兩刀似的。

再論這氛圍。

她的對面坐的是對她笑容滿面的章碩,自然另一對面對面坐着的就是葉一勳和慕容穆了。

這倆人似乎天生不對盤,面上氣定神閑各執一杯酒,卻在桌下鬥得火熱,腳風氣勁太強,無意間已經誤擊她好幾次了,雖然不太疼,但是這一驚一擾的,真是讓她連頓飯都沒法子好好吃。

離珈瑜嘆了一口氣,擡起腳對準那氣勁的方向用力一踢,将葉一勳和慕容穆交錯在一起的腳風打開。不巧,偏錯開的兩只腳順勢朝另一個方向瞬移,只聽見章碩“嗷”的一聲,春風滿面的臉立馬變成了醬紫色。

身旁兩位女子異口同聲一聲驚呼,離珈瑜默默地将自己的腳伸回來,卻沒有葉一勳和慕容穆眼神的移動速度快。

看着他們倆齊齊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離珈瑜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我說二位,我們貌似遠日無怨,近日無仇。”

“我有!”章碩捂着被踢的地方騰的站起來,“葉一勳,我說你是幾個意思啊,小時候咱倆可是群毆上官堡那只笨鵝的交情,你現在居然聯合外人一腳踹在我命根子上!你姥姥的,本來我就模樣醜找不到媳婦,你倒好,幹脆廢了我是不是,就因為你向霸刀求聯盟相助的時候我小小地為難了你一下?”

慕容穆輕扯唇角,繼續氣定神閑地去端面前的酒杯,反正章碩怪罪的是葉一勳,不是他。

葉一勳哪裏肯放過他,騰的一聲站起來,上身橫過八仙桌,一把揪住慕容穆的衣領子:“千葉軒穆,我警告過你的,離她遠點!”

慕容穆淡淡挑眉,渾身的溫度驟降至能冰封萬裏:“葉一勳,我也警告過你的,別再叫我這個名字!”

氛圍太不對了,章碩顧不得自己被踹的事,趕緊後退三步遠離爆炸中心,西門珏也起身拉起水靈離的遠了些,八仙桌上只留下三人,葉一勳,慕容穆,和鎮靜如冰的離珈瑜。

章碩遙遙道:“兩位,請恕我冒昧地問一聲,你們倆到底什麽關系啊?”

葉一勳和慕容穆幾乎是同時怒目相向章碩,看的章碩一陣寒毛直豎,登時不敢再言語,只惴惴站在一邊。

離珈瑜才不畏懼這份刻意的寒意和對立,笑道:“千葉宮第一殺手穆少,什麽時候與我秋水山莊右侍衛統領結下這般不共戴天的仇怨啦?讓我猜猜,莫不是因為我?”

葉一勳心下一緊,生怕她下一句就說出他最害怕聽到的那句話,連忙喝住她:“離珈瑜你住嘴!”

這句話……離珈瑜又有一瞬間的慌神,似記憶中突然多出了些本不屬于她離珈瑜的記憶,那個面容糾結而痛苦的男人是誰,住嘴,他憑什麽叫她住嘴?

他不想她說,她就偏要說!

離珈瑜狠狠晃動自己的頭,盡力驅逐腦海中那一個一閃而過的讓她不舒服的記憶片段,然後直視葉一勳同樣糾結而痛苦的面容,嗤笑一聲:“葉一勳,你憑什麽叫我住嘴,你以為你是誰?我告訴你,這世上,沒誰能指使我做任何事情,哪怕他是我未來夫婿也不行!對我離珈瑜而言,不存在夫字出頭大過天這種事,想成為我的夫君,須得匹配我的一言一行,我想做的事,要得到的人,也必須得助我達成。”

不被所愛在乎的感覺,竟是這樣嗎?

葉一勳憶起千年之前向他苦苦哀求卻求而不得的薰兒,那時薰兒眼底的悲恸,原來,是這般的無助。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今日,換做他被冷待,被,抛棄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窮寇

葉一勳急急握住離珈瑜的左手:“我說過,我會幫你把人帶回來。一個小小的嚴正均算什麽,你若想要,就是這天下,我也為你取來,只要,只要你在我身邊,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慕容穆冷哼一聲,也伸手握住了離珈瑜另一側的手腕,道:“話說的容易,做起來,可就不是這樣了。離珈瑜,你想要嚴正均嗎,活人還是首級,不妨說說看。”

這邊争得熱鬧,一旁惴惴的章碩竟也探出半個腦袋,嬉皮笑臉道:“離大小姐,其實我也不錯的,論武功才智,也不輸他們倆,就是樣子磕碜了點,不過看久了也就習慣了,你要不也考慮考慮我?”

語畢,可憐兮兮的章碩又得到了寒冰白眼兩對。

一向無人問津的彪悍女子離珈瑜,忽然之間竟同時出現了三個追求者,啧啧,離珈瑜忍不住在心裏腹诽道:看來她今年的桃花,開的也挺盛啊。

葉一勳這個不着調的狗東西,居然敢說她沒人要!

追求者多了,選擇就多了,選擇多了,同時也就意味着抉擇多了。

該選誰呢,這其實是個嚴肅的問題。

周遭,又寂靜的鴉雀無聲,屋內六人各揣心思,有的在等,有的在看,有的,在想。

因為雅間太靜,反而可以聽見屋外的聲響,很輕微,但是憑他們的武功,不難聽清楚內容。

聲音是怡翠的,纖纖有禮:“公子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來咱們飄舞閣啊?”

“廢話少說,給我一間卧房就好,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現在我只需要好好睡一覺。”

怡翠頓了頓才道:“這,好吧,公子您這邊請。”

然後是踢踏的上樓聲,越來越清晰。

離珈瑜環顧葉一勳三人各一眼,道:“你們三個對我而言,本質上沒有任何分別,想娶我,請帶嚴正均來見我,無論生死。”

語畢,雙手同時用勁,掙開葉一勳和慕容穆。

氣氛,登時又陷入另一種詭異的氛圍中去,因為這屋內的男子三人,各自蓄勢待發,卻又誰都不肯先動一步。

離珈瑜安穩坐着,不急也不燥,将杯中酒一口飲盡,再倒一杯,又揚了脖子一飲而盡,如此反複,連飲三杯。酒是上好的汾酒,飲時不察酒烈,飲後回味綿長,酒勁慢慢湧了上來,心也莫名的愉悅起來。

離珈瑜輕輕晃動酒杯指向門外,悠悠道:“別跟我談什麽愛不愛,這世道,各取所需唇齒相依才是正道。想要入主秋水山莊東床,三位,請各憑本事吧。”

靜聽腳步聲,已經近在眼前,葉一勳和慕容穆對視一眼,身形驀地移動,幾乎是同時抵達門前,卻在一扇門前較勁起來,開了半天都沒能把門打開。

一直被遺忘被忽視的章碩站在他們身後,悻悻道:“我說二位,你們倆不願過,可否讓一讓,容我先過一過呢?”

葉一勳與慕容穆又是同時回過頭,給了章碩一個大大的白眼,而門外的腳步聲忽的頓住了,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腳步慎退聲。

離珈瑜暗道不好,章碩那随了他父親的大嗓門,估計要壞事了。

只聽怡翠尖叫一聲,葉一勳和慕容穆同時破門而出,是難得的身體相接,狼狽地從一扇小小的門中擠了出去。

其他人也跟着出去看發生了什麽。

從三樓往下看,只見大堂中葉一勳、慕容穆與章碩三人形成包圍圈,将扣住怡翠的男子牢牢困在其中。

離珈瑜看那驚弓之鳥一般的男子,果然是嚴正均沒錯,只是衣衫褴褛蓬頭垢面,才幾日,嚴正均竟然成了這副乞兒的模樣?

離珈瑜想起幼年時初見嚴正均,他也是這副膽怯的模樣。

她生了恻隐之心,并不叫葉一勳動手,只居高臨下高聲道:“正均,你逃不掉的,還是乖乖放了這位姑娘,跟我回秋水山莊吧。我們畢竟在一起生活十年,我答應你,絕不會傷你性命。”

“離珈瑜你閉嘴!”嚴正均大吼,“現在裝起好人來了,當日你當街鞭笞我大哥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話?想讓我束手就擒,你憑什麽?”

“就憑你大哥現在活的好好的!正均,我再說一次,乖乖跟我回秋水山莊,否則動起手來,我保證不了你性命無虞。”

“你別想騙我!我大哥跟西門缺聯手想要你的命,我才不信你會放過我們!”

“既然你不信,那我也沒辦法。”離珈瑜對包圍圈三人道,“動手吧,盡量,捉活的。”

離珈瑜很清楚她說出這句話後嚴正均的下場是什麽,因為對葉一勳三人而言,想要贏得最後的勝利,殺死一個人遠比活捉來的容易。

嚴正均拒絕了束手就擒,能夠生存下來的幾率就小了,但比起讓嚴正均逃走為他人所利用,離珈瑜寧願,殺了他。

葉一勳三人成合抱之勢将嚴正均牢牢困住,離珈瑜三人也自三樓而下,步步緊逼,将嚴正均逼至死角。

嚴正均環顧四周,知道自己走脫的機會渺茫,索性破釜沉舟,将手中最重要的人質往章碩懷中一砸,趁着衆人走神的瞬間破門而出。

這樣居然也能讓人跑了?

離珈瑜拔腿便追,慕容穆尾随在她身後,二人腳力上乘,一個轉眼便不見了蹤影,葉一勳在他們身後嘶聲力竭喊了半響“窮寇莫追”都沒能把人叫住。

叫不住他們,他便只好跟着追出去,順便交代被怡翠砸的有些暈乎乎的章碩留守在飄舞閣,以防有事。

章碩被留下了,頗有幾分不樂意,便将懷中的怡翠往旁邊一推,也不憐香惜玉了,怨怨道:“小時候砸離珈瑜,現在砸我,真當你自個是個球哪?就是當球也真是夠惹人厭的,也沒點自知之明,找準方向再砸啊。”

這話讓西門珏聽着不舒服了,雖然她跟怡翠只是初見沒有任何交情,但她天性愛多管閑事,忍不住挺身而出,指着章碩的鼻子怒道:“看人家一個姑娘好欺負是吧,你說誰是球哪?我看你才是球,不對,說你是球都侮辱了球圓滾滾的身子,你就是棒槌,大棒槌,欠揍的棒槌!”

“哎哎,西門珏你被吓傻了吧,沖我發什麽邪火啊,別忘了是我瞞着你爹帶你出來玩的,小心我不管你了把你扔這兒啊!”

西門珏不屑:“什麽叫你帶的啊,要不是半路上遇上了人家慕容公子,恐怕這會兒你我都得在這荒山野林中過夜了,現在倒是會貪功逞英雄了,早幹嘛去了?”

“呦呵,叫慕容穆叫的挺親切,那你怎麽不跟他一起去啊,待這兒幹嘛?哦,我知道了,離珈瑜他們要抓的人正好是你爹要找的人,你怕會撞上你爹,是吧?”

被猜中了心思,西門珏有些不樂意了,罵道:“你個沒用的東西,就會拿我爹來壓我!”

章碩得意道:“有本事你別被壓啊。”

西門珏皺着眉頭氣的鼻息咻咻,章碩則越發得意,恨不能仰天長嘯兩聲,可是餘光瞥見一旁一直緘默不語的水靈和怡翠嘴巴越張越大,兩雙眼四只眼睛竟都瞪的如銅鈴一般。

章碩奇道:“你們倆幹嘛把眼睛瞪這麽……”

話未說完,便聽“嗤”的一聲,一柄透着猩紅的軟劍自他胸口穿胸而過。

章碩的嘴型還保持在最後一個未發出“大”字上,臉色便已慘白的一絲血色也無了,渾身的血管都呈現出蒼白,仿佛他全身的血液都已被吸幹了。

“居然是你……之前比擂是你砸……我,我沒有得罪過你……求你放……”章碩呢喃着的斷斷續續含義不清的話,然後恐懼地瞪着眼睛看猩紅的劍身被慢慢拔出,他的身體也再無支撐之力随之倒下。

屋內剩餘的三個姑娘瞧見那柄通體不染一絲血跡的軟劍,心下駭然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再瞧那持劍的人,紛紛身顫如篩。

作者有話要說:

☆、苦勸

飄舞閣建在荒野,尚是初建,并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略顯荒涼,葉一勳追出來後有冷風陣陣往他的衣領裏鑽,他攏了攏衣領,心中越發焦急。

離珈瑜平時看着挺精明的一人,今日怎麽這般莽撞,到底追去哪裏了?

葉一勳勉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努力去嗅空中的氣味,東嗅嗅,西嗅嗅,好半響才确定方位。剛要沿着氣味追過去,頭腦卻忽的發起昏來。

怎麽回事,難到是空氣中被人下了迷藥,還是今日的飲食食水中有迷藥?

按說,他現在已經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人類了,雖然屢屢受傷實力大不如從前,但好歹是萬龍之主,一般的迷藥都對他起不了效果,什麽會讓他四肢癱軟頭腦混沌至此?

忘溪水!這迷藥中定是攙了忘溪水,只有忘溪水才能消弭掉他的神志!

等他想通是怎麽回事,人已經倒地不起了。這時有黑袍男子靠近,沉聲不語地看了葉一勳良久後,将葉一勳五花大綁着拖走了。

話說慕容穆和離珈瑜先後追出飄舞閣後,兵分兩路追蹤嚴正均,後在回飄舞閣的路上相遇,一個正往回,一個正離去。

二人先是對視一眼,便知道誰都沒有捉到人。

離珈瑜道:“你要去哪兒,不回去嗎?”

慕容穆道:“林子中生了一片大霧,前路難以辨清。想來葉一勳對我敵意太盛,我回去也是自讨沒趣,索性離開。”

大霧?離珈瑜繞過慕容穆往他身後細看,果然,晦暗的林子中霧蒙蒙的,像瘴氣一般,讓人望而卻步。

離珈瑜道:“既然知道回來是自讨沒趣,那你又何必回來?”

“為了殺人。”

倒是挺直言不諱。

離珈瑜覺得自己像在明知故問,卻還是道:“慕容穆,鮑參翅肚的顧大娘是你殺的嗎?”

“是。”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回來,為什麽殺人!”離珈瑜叱聲,“慕容穆,是你殺了歐陽飄絮和上官本哲,整個鷹閣的人都在找你,你回來京都是自尋死路。顧大娘只是個老鸨,哪裏得罪了你,值得你冒險回來殺她?”

慕容穆愣了愣,忽的扯了扯唇角:“誠然,如你所言,顧大娘只是個老鸨,不值得我冒險回來殺她,可那是我的事,你在動什麽怒?離珈瑜,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我吧?”

自幼年一別,離珈瑜和慕容穆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說話,今夜月黑風高瘴氣滿林,又是這樣不合時宜的時機和地點,他們倒像是要敞開心扉好好聊聊了。

“慕容穆,不,千葉軒穆。”離珈瑜沉聲,“當年的千葉軒穆還是個淘氣的大孩子,而現在的你,只是個陰冷的殺人機器。”

“你到底想說什麽?”

離珈瑜道:“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能讓一個陽光的稚子變成殘忍無情的劊子手。穆,咱們算是幼年相識,當年你總算幫過我,而且我知道你本性并不壞,我不想你出事,更不想看見你滿手血腥。收手吧,不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的母親,別再殺人了。”

慕容穆嘴角一沉,聲線發顫:“為了,我的母親?”

離珈瑜皺眉道:“我派人查過你的身份,又從葉一勳嘴中知道一些。你是千葉宮宮主千葉軒一的次子,侍妾慕容曦所出,并不受寵,甚至,是個被自己父親遺忘的兒子。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你一躍成為千葉宮的少主,而千葉軒一原本的嫡子反倒不知所蹤了。這些,或許是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誘因,可是穆,哪怕你的父親并不愛你,但你還有母親,你為人做事,難道不該顧念顧念她嗎?我自小沒有母親,可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的母親還在,她該會如何地疼愛我,不忍我受苦,不忍我傷心,還有我爹,他将秋水山莊交托,我承諾替他守護最重要的一切,所以我小心謹慎地走人生的每一步路,不能任性妄為,不敢行差踏錯,不願愛我的人傷心,更不願給他們蒙羞。”

“蒙羞……”慕容穆冷聲,“你覺得,我給我母親蒙羞了是嗎?”

慕容穆渾身都散發出嗜殺感,雖勉力壓制,但離珈瑜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卻仍不躲不閃,和聲道:“你殺戮太多,漸漸迷失人性,将與畜生無異。你的母親或許疼愛你過深,不會覺得你給她蒙羞,可她必定會心疼你,心疼的夜不能寐。穆,我相信你該是個孝順的人,就算是為了你娘,放下屠刀,別再錯下去了。”

“呵,原來竟是我錯了嗎?雲岩,你可知道,你所謂的千葉軒一的嫡子是誰嗎?”

“我不知道,鷹閣的人查不出來。”

“你當然查不出來,千葉宮想要隐藏一件事,便沒人能查得出,是真正的銷聲匿跡。”

離珈瑜試探道:“那人該是你哥哥吧,他去了哪裏?”

慕容穆并不防備她,坦言道:“他叫千葉軒穆,曾經的千葉宮少主。你說的沒錯,他是嫡出,自小受寵,可那又怎樣,他熬不過千葉宮的試煉,照樣逃不開懲處。你一定想不到千葉宮的試煉是什麽樣的,我只能告訴你,生不如死,比起試煉,懲處簡直是天堂。”

“他死了?”

“不,是重生。”

烏蒙的光亮下,離珈瑜看着慕容穆的眼睛,那裏,居然是滿滿的羨慕。

“穆,離開千葉宮吧,那裏并不适合你。”

慕容穆仿若自嘲般笑道:“這天下,沒有哪裏是适合我的,只有我不能抛棄的而已。雲岩,你有你對父親的承諾,哪怕再辛苦,還是死死支撐,我也一樣,有對最重要之人的承諾,即使死,也不能違背。”

承諾重于泰山,離珈瑜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雲岩,下一次再見面,我們不見得有機會再這樣心平氣和地交談,我現在也不能跟你說太多,但你記得,一定要保留好我送給你的那件紫衫。你不能被別人殺死,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你還是要殺我?”

“非殺不可。”

離珈瑜不明白,為何慕容穆一而再地要殺她,卻遲遲都不動手,甚至不斷給她警戒?

目送走了慕容穆,林子中的大霧還是沒有消散的跡象,最後連她自己都不回去了。

雖然葉一勳還在這裏,但飄舞閣是葉一勳的地盤,離珈瑜想她現在回去左右也沒什麽事情,說不定還會打擾了某人的左擁右抱,索性回去秋水山莊,趁着時間還早去翰軒苑處理事務。

只是她沒想到,在她離開這林子後,再見葉一勳,會在一個即将給她和秋水山莊都帶來滅頂之災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滟滪

回了秋水山莊離珈瑜就鑽進了翰軒苑,這裏的事情似乎永遠也做不完,她足足一宿沒有合眼,整個人都憔悴了。

湘兒候在一旁,見她擱了折子連忙遞過一杯溫熱的濃茶。

離珈瑜皺眉:“不是叫你回房歇息嗎?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再像從前一樣陪我熬夜了。”

湘兒微微一笑:“孩子很乖,湘兒沒事,倒是小姐你,又費了一夜的神。要不回房睡一會兒,待會我叫你。”

離珈瑜擡頭看了看窗外,原來天已經大亮了,不知不覺竟又是一宿,又沒來得及去看珊珊。

最近太忙,她顧不上自己,連珊珊都快顧不上了。

她接過杯子對湘兒道:“二小姐最近可好?”

湘兒道:“不是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迷藥未清的緣故,近來總是沒什麽精神。”

“尋扁鵲去看過了嗎?”

“看過了,說是沒什麽大礙,可我瞧着二小姐的臉色,卻一日蒼白過一日了,回來莊子這麽些天,她甚至都沒有出過屋子。”

珊珊那樣活潑好動的性子,居然能在屋裏一直呆着,想必是難受到走不動了吧。

“尋扁鵲人呢?讓他來翰軒苑見我。”

“尋大夫昨日離開山莊了,說是要去很遠的地方見個重要的老朋友,連同離總管一起離開的。”

“珊珊病了尋扁鵲還敢離莊,崖叔也放心?”離珈瑜越想越憂心,“不行,我要去看看珊珊。”

來到怡蘭居外面,離珈瑜感覺四周都溢滿了詭異的氣息,一向沒什麽妊娠反應的湘兒也在怡蘭居門口突然彎腰嘔吐起來。

離珈瑜心道不好,推門而入,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堆丫鬟守衛的屍體,可哪裏還能找到珊珊的影子?

燭臺旁壓着一封書信,離珈瑜打開,居然是嚴正均留下的。他捉走了珊珊,為的卻不是交換嚴正昊的平安,而是要她離珈瑜的命。

信上只是寥寥一行字:嚴家滿門冤魂,用你離珈瑜一命來償——嚴正均留。

離珈瑜怒不可遏:“什麽時候我秋水山莊也可任人來去了,護衛何在?”

話音剛落,一群帶刀的守衛便湧了進來,見到地上的屍體紛紛吓了一跳,統統本能地跪了下來:“大小姐饒命!”

“饒命?怡蘭居死了這麽多人你們居然一點都未察覺,是不是有賊人闖進來将我大卸八塊了你們也不知道啊?”

一群守衛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為首的一個道:“怡蘭居是大小姐特地吩咐要加強巡視的地方,屬下們不敢懈怠,只是尋大夫說二小姐近來身體不适,叫我們不要來打攪,所以我們便只在外圍巡視,并未進來仔細探查,才釀了如此大禍。是屬下辦事不利,還請大小姐恕罪。”

離珈瑜掃視這群守衛一眼,道:“你們是葉一勳負責的衛隊,他人呢?”

“葉,葉統領從昨日出去就一直沒有回來過。”

離珈瑜更怒了,葉一勳個混蛋,該不會還躺在軟玉溫香中爬不起來吧?

秋水山莊統共就三位統領,慕容穆殺人後跑了,蕭然軒替她去找魔劍下落不明了,獨獨餘了一個最不務正業的葉一勳,居然也在這麽要命的時候溺在飄舞閣了,真是沒有一個能靠得住!

“不必管他!”離珈瑜信手一指指向剛剛回話的那個人,“你帶着一隊人馬,從怡蘭居這裏開始排查殺人兇徒的逃逸方向,一有消息,立即回報。”

那人忙不疊叩首:“屬下遵命,多謝大小姐饒命!”

他身後的守衛也紛紛附和:“多謝大小姐饒命!”

語氣,真的如死裏逃生一般。

離珈瑜忍不住在想,自己平日裏,形象究竟是怎樣的豺狼虎豹,竟能讓人人都怕了自己?她其實,也只是一個女子而已,尚未及雙十年華,正是一個女子最美好的年紀,她卻如悍婦一般。

可是,若是不兇悍,她也鎮不住這山莊上下不是麽?

有得有失,便也無所怨了。

她繼續冷靜地主持大局:“剩下的人,分為兩個小分隊,一隊繼續巡視莊裏,另一隊,去京都地界石外半裏的飄舞閣,把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葉一勳,讓他想法子找到二小姐的下落。都切記,此事不可外洩。”

衆守衛紛紛叩首應是,然後散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離珈瑜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湘兒道:“小姐,帶上正昊少爺一起去吧,有他在,二小姐的安危才能得以保障。”

離珈瑜搖頭:“嚴正均無聲無息地抓走了珊珊,只為了要我的命,居然連他哥哥的性命都不顧了。他想做什麽,還是,布下了什麽局?我猜不透其中的緣由,正昊又傷重未愈,不宜遠行,我一個人去就好。你留在莊裏,好生照顧他,一有珊珊的消息,立即密信告訴我。”

嚴正均留下這張信箋,只署名,未指明地點,是設了一個謎題給她,而謎底,得要她自己來解。

策馬行至滟滪坡,上官本哲被殺後,離珈瑜本欲來這裏查探究竟,卻因歐陽信虜劫了珊珊而耽擱,一直到今日,她才有機會再來一次滟滪坡。

滟滪坡是嶺南嶺北的分叉口,此去嶺北必定會經過那裏。距離離珈瑜上次來這裏,已經隔了整整十年。

當年離雲飛慘死于此,她做女兒的,為了顧全大局不能将父親的死因告知天下,只能在風波暫平的時候獨自來這裏,在父親曾經倚靠過的土堆旁插上三炷香,叩首以慰其在天之靈。

沒想到,區區十年,滟滪坡已經不似當年的模樣,黝黑的土地上稀稀落落立着幾棵枯死的樹,塵土飛揚烏煙瘴氣。原來這裏有一條小溪,是雨水的蓄積,竟也已經幹涸了,地形亦不同于從前的康莊,變得凹凸不平,還有一處半丈寬兩丈長的深坑,自上看下去竟深不見底。

數月前,那柄魔劍便是從這裏出土的。

據說那時忽的天生異象,有紅光遮天蔽日,足足蔓延千裏,滟滪坡方圓十餘裏地動山搖,紅光凝聚宛若一道閃電劈下,土裂石炸,塵霧彌漫,魔劍便這麽出土了,自那深坑中逸出,通體似鮮血一般殷紅。

之前不信,只當以訛傳訛,現在想想,倒是真的了。

離珈瑜擡頭看天,約莫午時了,她趕了差不多五六個時辰的路,尚還滴水未進,此刻太陽明晃晃的照人暈眩。

本以為到了滟滪坡就可以尋到些水,豈料這裏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她的水囊空空如也,瞧着已然焦黑的垂柳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堅忍住最本能的饑渴,離珈瑜夾緊了馬肚子,想要繼續前行,等到了嶺北的地界,便不愁沒有水了。

只是她忘記了,她多久沒喝過水,坐騎便也陪着一起捱了多久,甚至更久,又累又渴之後,竟沒能堅持下去,轟的一聲翻倒摔在地上,離珈瑜始料未及,也被摔出去數丈遠。

沒有水,沒有糧,沒有馬,此處距離嶺北尚有數百餘裏,她僅靠雙腿,能走多遠?還是要先回京都,回頭路,雖然沒有去嶺北的遠,可也是段遙遠的距離,她沒把握能走回去。

前路不可進,後退不可退,正所謂進退維谷,便是她如今的模樣。

離珈瑜忍不住自嘲,枉她聰明一世,怎麽會這般糊塗,錯挑了一匹劣等馬就算了,竟連馬身上挂着的水囊是空的都沒注意到。

真是忙中出錯,她現在,的的确确是昏了頭了。

再三計較,還是繼續向前行,哪怕沒有人家,也總是能找到些野果山雞之類的來果腹吧?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離珈瑜沒想到自己的運氣就是這麽背,慘兮兮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腳一滑就往後摔了過去。

她的後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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