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0)

是平地,而是魔劍出土的深坑,深不見底。

離珈瑜忍不住在想,她近來是否犯了太歲,怎麽如此倒黴,煩心事一件接着一件,這一次,甚至可能會連小命都丢掉。

作者有話要說:

☆、離澤

葉一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受過這般窩囊氣,居然被人剝的只剩下一條亵褲,衣物扔了一地,而他,光溜溜地被人綁起來了。

忘溪水果然厲害,他到底昏了多久,腦袋到現在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被人捉了,也不知道離珈瑜現在怎麽樣了。

葉一勳環顧身處環境,四周晦暗,中央微亮,前方左右木樁上各插有一把火把。

看起來這裏只是間小小的暗房,但圍在他周圍的人卻真是不少,四大家族的主要人物來了一半,居然還有一個他親手燒掉的,那個本該死掉的上官本哲。

葉一勳似笑非笑:“居然大白天詐屍,啧啧,上官堡主,西門舵主,你們倆靠他這麽近,不怕他借屍還魂啊?”

西門缺與上官洛還未言語,上官本哲倒先炸毛了,揚起手裏的馬鞭威吓道:“你還有臉說!葉一勳你個混蛋,居然敢放火燒屍,是誠心想讓我灰飛煙滅是不是?”

葉一勳白他一眼:“激動什麽,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還是那麽面目可憎。”

“葉一勳!”上官本哲咬牙切齒,“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你了,今天你不給我說出個門道來,我先讓你灰飛煙滅!”

葉一勳一臉無辜:“就你長得醜這一點,難道不夠嗎?”

上官本哲臉都綠了,擡手就要一鞭子抽過去。

葉一勳被牢牢綁在鐵柱之上動彈不得,卻一絲懼意也無。恢複記憶之後,回來的不僅是不死狴犴的神龍真身,更多的,是從前屬于不死狴犴而葉一勳缺少的,那種能夠席卷天下的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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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不死狴犴可是萬龍之主,怎麽可能被區區人類的武力所攝?

葉一勳雙目微微眯起,上官本哲便停住了動作,仿佛被外力攝住了動作,手中的馬鞭竟遲遲落不下去,再看葉一勳的眼睛,驀地一身寒涼。

上官本哲側身求救,連聲音都在打顫:“爹……”

此異象,察覺的不僅僅是上官本哲一人,他身後的西門缺和上官洛也察覺到了,然而感覺最深的,卻是隐在西門缺和上官洛身後那個黑色鬥篷罩住全身的男人。

葉一勳看向那處晦暗,深深嘆了一口氣:“唉,可憐那個替死鬼了,我就說嘛,上官洛再怎麽想要扳倒秋水山莊,也總不會拿自己獨子的性命來賭。果然是一群老狐貍啊,傷敵一千,卻不損自己一分一毫。那張人皮面具做的可真是夠精致的,險些連我都騙過去了,天下間能有此技藝的人,除了尋扁鵲,恐怕也就有你一人了吧,蒙遠師父。”

鬥篷男人踱步而出,走到他跟前,毫不避忌地取下頭罩,拿掉銀色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張常年不見天日的泛着病态的蒼白面容。

“居然還能聽見你叫我一聲師父,我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了呢,你說是麽,一勳?”

還真是夠小心謹慎的。

葉一勳笑了笑:“你都把我脫成這樣了,也看到我背後的傷了,當日斷崖之上你也在,一切都看的真真切切,甚至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險,趁我傷重将離珈瑜從我懷中抱走,故意讓她和慕容穆呆在一起,現在又何必再裝下去呢?離澤,你該咬牙切齒地,喚我一聲護法才對。”

語畢,展現在葉一勳面前的,還是一張諱莫如深的臉,熟悉的面孔,卻搭配了截然不同的性子,此刻的沉靜,遠比猙獰來的可怕。

或許他還是千年之前的不死狴犴,而離澤,卻早已不是那個既要肩負起守護螭吻的父母遺命,又要保全妹妹性命,寧願損耗十年修為為螭吻續命的善良的離澤了。

沒人知道,離澤一介凡胎是如何逃脫六道輪回活到現在的,葉一勳只知道的是,千年之後的離澤,宛若地獄來的修羅,踩踏一路屍骨,卻不沾染一絲腥氣。

離澤冷笑:“有些人,人心叵測,有些事,密切相關。這些叵測的人心,這些相關的事,統統都是織網的絲,纏繞,串聯,因為利益休戚,便自動自覺形成一張巨大的網。我只需要動動腦筋,多的是人願意做我這張網上的利刃,我想要毀掉誰,便可以毀掉誰。千年之前,我微不足道,而你是能夠使風雲變色的萬龍之主,可是千年之後,你固步自封,堕落的成為我案板上的肉,任我宰割。不死狴犴,你以為現在的你還有資格讓我生氣,讓我動怒,讓我咬牙切齒嗎?”

葉一勳靜聲道:“果然,東瀛武士與中原豪傑的厮殺都是你挑起來的。離澤,你到底想做什麽?”

離澤冷笑道:“你不是都猜到了麽,又何必問我呢?”

“殺人奪莊,秋水山莊的湖心小築才是真正的禍源嗎?離澤,你害死了這麽多人,僅僅只是為了那條通往迷魂林的捷徑嗎?”

“什麽叫奪?秋水山莊本就是我創立的!”離澤怒道,“迷魂林是我和薰兒的家,卻被你下了禁制,讓我再難寸進,所以我建造了秋水山莊,依傍迷魂林而造。可我沒想到,那該死的四方蛟龍居然被放出了無間地獄,合力封住了湖心小築的捷徑入口。千年之劫将至,我要守護薰兒,想要回去迷魂林,就非得先名正言順地回去我一手創建的秋水山莊,打破那層該死的禁制不可,這有什麽不對?”

“所以你策劃一次又一次的東瀛武士入侵,害死薰兒這一世的一個又一個的親人,讓她小小年紀就嘗遍生死離別之苦是嗎?離澤,你曾經是最疼愛薰兒的哥哥,為何變成了如今的殘忍模樣?”

離澤譏笑:“我殘忍?不死狴犴,你別忘了,千年之前到底是害的薰兒生不如死!這些年不管我做什麽,都一定會保證薰兒的安全,事事以她為先,你呢?你以為你在歐陽信自爆的時候現出本體救了薰兒就很偉大了嗎,我呸,那是你欠薰兒的!不死狴犴,你不過是在贖罪,我卻是為了守護。我告訴你,我用了一千年來讓自己變強,不擇手段,為的就是保護好薰兒,這世上再沒有人可以傷害她一分一毫,包括你!”

作者有話要說:

☆、忘川

上官本哲只覺掌心灼痛,定睛一看,手中的馬鞭不知何時竟燃上了火,吓得他趕緊松了手。

鞭子并沒有落地,而是落入了離澤手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在他手中就好似俏皮的孩童,越跳越高,越燃越旺,很快便将一丈餘長的馬鞭變成了一條火鞭。

離薰兒就是離澤的逆鱗,絲毫不能觸及,否則,便會天雷勾動地火,頃刻山崩地裂。

離澤的眼睛也仿佛着了火一般,葉一勳放出去的勢壓對他而言沒有絲毫的阻力,上官本哲揮不下去的鞭子,他可以!

普通的繩鎖算什麽,葉一勳不費出灰之力便可掙脫禁锢,可是他居然不躲不閃地站在離澤面前,眼睜睜地看着那一條火鞭襲過來。

“啪——”的一聲,火鞭準确無誤抽在葉一勳左胸,焦灼皮肉後留下一條長長的烏色血痕,那是足以貫穿整個心髒的長度。

離澤若是再用一些力,鞭力入骨,便可爆碎掉他的心髒。

離澤眼中也滿是驚詫:“你為何不躲?”

葉一勳吐出胸口哽住的一口氣,信手從地上撿起一件外衫穿上遮住了傷痕,居然笑了笑:“你知道嗎,在葉一勳的記憶中,是一直都把你當作恩師看待的,雖然你只是收他為徒,卻從未有一天,真真正正地把他當徒弟看待過。你可還記得,你是怎樣将他扔在深山中在狼牙下逃命,罰他跪在冰湖之上落下了腿疾,最後扔進了迷魂林,再不管他的生死的嗎?以前我一直不懂,為什麽我師父會這麽對我,原來你不是我師父,你只是來尋仇的。不過我不怪你,你說的對,我是欠了薰兒的,該還的,我不會不認的。離澤,這一世,我和你一樣,會保護好薰兒,再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甚至不會讓她記起千年之前的一切不堪和苦痛,只讓她開開心心地做離珈瑜,做她的離珈瑜就好。千年之劫,若仍只是獻祭,我會一力扛下。”

火鞭忽的落下,地上滾幾圈碾滅了火苗,變成了焦黑的一條殘鞭。

離澤此時的臉色竟比那鞭子還要黑上幾分:“不死狴犴,為什麽你千年之前不說這樣的話?”

葉一勳黯然道:“當年我沒看清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更在乎什麽。我後來其實後悔了的,否則我也不會在忘溪源頭陪伴薰兒一千年,嘗盡天雷轟頂,忘溪水腐蝕皮肉的自懲了。”

“那你現在,可看清自己的心了?”

“看清了。”

“只可惜,已經晚了。”離澤苦笑一聲,“薰兒她,應該已經恢複記憶了。”

想起曾經離薰兒痛苦的樣子,被鹙重傷的時候,不被信任的時候,失去殇兒的時候……葉一勳跌坐地上,他不敢想象了,記起一切的離珈瑜,是否還會做他的妻子,只是葉一勳的妻子,離珈瑜。

這裏,竟然是真的深不見底,離珈瑜覺得自己一直不停往下落,都落了好久了,仍舊沒有落地。

離珈瑜都有些洩氣了,以為自己真的掉入了無盡深淵,或許這輩子都要在往下掉落中度過了,沒想到後背忽的觸到一絲濕冷,反應過來,已整個人沒入了水中。

更貼切些,或許該稱作海水,因為她措手不及,喝了滿口的腥滑。

沒想到,深淵的底居然是一片汪洋,而她落下的地方,真不巧,是海中心。

離珈瑜奮力游着,四肢慢慢無力,腦子也跟着胡思亂想起來,自言自語道:“離珈瑜啊離珈瑜,沒想到你最後既不是被餓死的,也不是被摔死的,而是被活活淹死的啊……葉一勳,狗東西,都怪你,關鍵時刻不見人影,害我一個人孤軍奮戰,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放過你……”

巴拉巴拉念叨了一堆,海水趁勢又灌進去不少。

離珈瑜悲憤地想,原來自己還有這麽啰嗦的一面啊,她自己都沒想到。不知道是不是跟葉一勳在一起呆的太久了,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能自娛自樂,都不太像她了。

曾經的離珈瑜是什麽樣子呢?呵,都有些記不起來了,大抵是不像現在這樣的。

不過她卻記得葉一勳曾經是什麽樣的,玩世不恭,風流花心,到哪裏都有美人陪伴在側,在洛陽葉門的時候是自稱侍妾的怡翠,到了京都,又是青樓花魁水靈。

前赴後繼,永遠不缺人陪伴,不像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孤獨了近二十載,又或者是,生生世世。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葉一勳是在鮑參翅肚對面的屋檐下,那一天漫天大雪,她蜷在石板上,凍的人事不醒,而他是華服加身的富家小少爺,口口聲聲叫她小乞丐,卻要将她這個小乞丐帶回家去。

他說,你當我妹妹好不好……天知道,她其實有多麽想說好,可是她拒絕了,因為不想當小乞丐,因為心太高傲。

若人生活得卑賤,她寧願一死,尤其是,在他面前。

在那之後的許多年裏,她都常常在想,自己現在是堂堂秋水山莊的大小姐,若是再見到當年的小胖子,她會對他說什麽。

世事難料,再見面,在鮑參翅肚的廂房之中,她什麽都沒說,而他,是根本沒有認出她來的葉門少門主,父親定給珊珊的未來夫婿。

一晃十幾年,他們都長大成人,離珈瑜沒想過自己會再見到葉一勳,可偏偏在一品茗香外面,她最狼狽的時候,又見到了他。

那時她受了傷,但僞裝的很好,自三樓而下見了許多人,只有他一眼瞧出她的不适,知道她受了傷。

當時她與他撞了個滿懷,他緊緊抓着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仿佛一放開手就會永遠失去。為了盡快脫身,她不得不一腳踹在他腿上讓他放手,但她騙不了自己,他放手的那瞬間,她有種心髒停跳的感覺,好像是終于等來了等待千年的人,卻又失去了一般。

曾經的小胖子,那個說要一直陪着她,那個說一直都需要她的陪伴的小胖子,冰天雪地許下的誓言,不過是沒有溫度的字眼拼湊的虛假謊言而已。

葉一勳花名在外,她親眼看到的,也不再少數。

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子,皆擁有一張俏麗的容顏,弱質纖纖的讓所有男人看了都想要去憐惜。而她是離珈瑜,需要僞裝,需要堅忍,要任誰看了都覺得她強大的不用任何人憐惜保護,可如果她也像怡翠水靈一樣,是不是也會有人這樣疼惜她?

去鮑參翅肚尋珊珊的那一次,看着葉一勳抱着水靈,那一刻她竟不自覺的由心底衍生出嫉恨,非要用最刻薄的言語才能壓制的住。

青樓,妓女,人盡可夫,所有不堪的字眼瞬間在腦海中盤旋不去,起初還能将所有不滿歸結于對爹娘明明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愛情卻守不住天長地久的扼腕,可是現在,現在……

原來只是一個托詞,那些嫉恨,竟是為了他麽?

擂臺比武之上,葉一勳帶着銀色面具,誰都沒認出他來,可是她卻是早早就看出來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葉一勳在她心中,竟已經這樣記憶深刻。

雖然只是第三面,但她将葉一勳的身形記得很清楚,無論是在多少人中她都可以一眼認出他來,仿佛是刻在了腦海深處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又仿佛只是一種感覺,就是知道是他,沒有任何的因由。

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生而為人的伊始記憶中,葉一勳是她見到的第一個人。

人們都說,人在瀕死之際會看到自己最愛的人,現在她滿腦子都是葉一勳的臉,這是要死了的預示嗎?她心底愛的人,難道是葉一勳嗎?

海水沒頂的頻率越來越快,離珈瑜的力氣快要用光了,可仍舊看不到岸,晦暗的天空之下,只見前方的海水,竟然變成了血黃色。

忘川,這是冥界的忘川嗎,她真的要死了嗎?

恐懼感慢慢襲來,一點一點滲入她的四肢百骸,誰能救救她呢,這一次,誰會來救救她?

“葉一勳……”又一口海水嗆進喉管,可她卻連咳的力氣都沒有了。

徹底昏迷之前,她只覺得有一股難以言表的巨大能量湧進她的身體,而腦海中,布滿了殘缺淩亂的記憶片段,她看不清那是誰的記憶,只知道自己的心,如淋上了滾燙的沸水,疼的滋滋冒煙。

作者有話要說:

☆、殺劫

晨風拂動,花香陣陣,朝陽已經慢慢升起來了,驅散了夜的黑涼。

離珈瑜醒過來瞧見身旁的人,驚詫道:“怎麽會是你?”

“不然你以為是誰,葉一勳麽?”

這樣的對話,真是太過熟悉了,只是換了場景換了主角。

沉寂的猶如一塊紫色的冰雕的人,天下間除了慕容穆也不做他人想。

離珈瑜道:“只是沒想到,我們居然這麽快又再見了。”

離珈瑜擰過頭不再看他,反倒看到一片花田,而她此時此刻就置身在這片花田之中,難怪醒來的時候會聞到一股沁鼻的芳香。

花田外不遠處有一間小屋子,雖是很簡樸的屋舍,可是屋檐下挂着的一排八角風鈴卻是她印象深刻的東西。

這裏,不就是在她夢境中出現過的那間茅屋嗎?

她問道:“這裏是哪裏?”

慕容穆走到她身後,慢悠悠道:“帝女瓊裳偷下凡間後,與丈夫花澤生活過的地方。”

帝女瓊裳,原來不是傳說。

離珈瑜驚道:“我夢到過這裏。”

慕容穆道:“哦,那你的夢裏還見到了什麽?”

離珈瑜閉上眼睛回想。

她甚少做夢,所以從未在意過夢裏究竟見過什麽,但若是将僅有的幾個夢境串聯起來,竟又好像是一個連貫的故事。

夢裏面,她恍若身臨其境,看別人的生死離別愛恨糾葛,也心痛的忍不住潸然淚下:“很多,很多人,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記得發生過什麽。”

慕容穆順勢引導:“發生過什麽?”

醉湖旁的初識和再遇,山洞外的天地為媒,屬于兩個人的幸福時光,到第三人的介入,再到步步緊逼彼此生隙……還有那樣可愛的一個孩子,出生沒幾天就死去了,因為母親的執念無法入土為安,永生永世被冰封在萬年的玄冰中。

那孩子的母親,本也是個可愛善良的女子,可是心中怨念無法消散,她只得殺人,不斷殺人,所有他珍愛的要守護的,她都要統統抹殺掉,手段殘忍,竟将活人的心生生剖出……

離珈瑜拼命搖頭,那樣血腥的一幕,仿佛身臨其境,仿佛被剖心的人是她一般,太痛苦了:“相愛,相守,卻誤會,傷害,死亡……我很難過,他們本不該這樣的。”

“他們是誰?”

“薰兒,離薰兒……”

“還有呢?”

腦海中顯現出在醉湖旁,白衣少年脫下了外衫遮住了一株薰衣草,然後場景變幻,白衣少年的一張臉模糊的看不真切,只見他舉起了手掌,狠狠掌掴出去。

離珈瑜皺緊了眉:“我看不清他的臉,他,他叫鹙,不,不,他不是鹙……”

慕容穆捏住她的手腕,追問道:“他是誰?”

離珈瑜看見了祖龍神像,看見了厮殺流血和心痛哭泣,她驀地睜開眼睛,雙目猩紅一片:“龍,是九龍族,他是狴犴,萬龍之主不死狴犴!”

慕容穆又問道:“離珈瑜,若你是離薰兒,可否原諒鹙呢?”

“殇兒……”她的腦海中萦繞那個冰棺中面色紫青的小小嬰孩,忍不住流淚,“不會,絕不會!”

慕容穆看向離珈瑜身後不遠處,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明媚的天空忽的暗下來,像一個陰郁的孩子,受了極大的委屈,卻憋着眼淚不肯掉下來。風勢越來越大,頃刻飛沙走礫,迷的人睜不開眼睛。

一道旱天雷當頭劈下,離珈瑜尚還來不及反應,便已被誰攬在了懷裏,而剛剛站過的地方,是一片焦黑的土地,橫亘在她與慕容穆之間。

背後堅硬如鐵板,離珈瑜偏過頭,便看到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突然油然而生一股子安全感和依賴感,竟連語氣都輕柔了不少:“你來了。”

這樣愛戀的神情,是曾經深愛鹙的薰兒才會有的。

葉一勳心底一陣陣刺痛,卻還是勉力笑了笑:“是我,我來帶你回家。”

慕容穆緩緩移動身形,做好攻擊的準備:“葉一勳,你是打算從我手上将人帶走嗎?”

葉一勳警惕地看向慕容穆滑向腰際的右手,如果沒有猜錯,那裏,便應該是淚痕劍了。

血吟和淚痕合為一體,睚眦才有重生的可能。

葉一勳分離一部分神力設了層結界,将離珈瑜牢牢護在其中,又強行運氣道:“我要帶走的,遠不止我的妻子,還有我的兄弟。”

“真是癡人說夢啊。”慕容穆似笑非笑,言語間已經将淚痕抽了出來,灌足真氣,“數次重傷,葉一勳,你現在已是強弩之末,我要殺你,輕而易舉。”

葉一勳牢牢盯住淚痕的劍身,果真是睚眦的一半神元分離而成的寶劍,無處不透出一股嗜殺感。

葉一勳道:“你修煉的是殺劫?”

道語有雲,天道混亂,因果糾纏不斷,殺劫乃出,斬斷一切因果,使天地重歸平靜。

“是又如何?”

“修煉殺劫,若想成就道果歸還造化,無非殺人與自殺兩種。慕容穆,你殺心太重,難得道法,繼續下去,只有獻祭一條出路,否則萬劫不複,永堕輪回。”

慕容穆仍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仿佛葉一勳所說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永堕輪回,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葉一勳皺眉,這人,竟已入毒這般深了嗎?

說不通,便不必再說,男人之間解決問題的方式,武鬥無疑是最直接而且最有效的。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葉一勳的真氣只凝聚了一半,慕容穆這時忽的擡劍,目标卻并不是葉一勳,而是他身後的離珈瑜。

葉一勳驚道:“你做什麽?”

“放心,我暫時還不想要她的命,只是加固你的結界而已。”慕容穆撤了真氣,連淚痕都收回了腰間,“葉一勳,我們來談筆交易如何?”

葉一勳回過頭看向身後,果然,結界的能量增了不止一倍,而結界裏面的人完好無損,只是被完全隔絕了而已,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只能看到一層淡淡的虛影,卻聽不見任何聲響。

只這一擊,葉一勳就知道,憑他現在的身體,沒有能力與慕容穆抗衡。

葉一勳也撤了真氣,道:“什麽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

☆、幻陣

慕容穆看了結界中急的快要跳腳的離珈瑜,忽的陰柔一笑,讓人看了不寒而栗:“你說,若她不是離珈瑜,該當如何呢?”

葉一勳的臉唰的慘白:“你想說什麽?”

慕容穆挑眉:“葉少自負絕頂聰明,會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明白。

葉一勳皺眉道:“慕容穆,我本以為你再怎麽兇狠嗜殺,都起碼不會傷害她。”

“我沒想傷害她啊,能傷害她的,只有你而已。”慕容穆冷笑道,“這一次,我只是讓她在忘川泡了個澡,讓她記起部分屬于離薰兒的記憶,這對她而言,其實不痛不癢。葉一勳,你若是肯聽話,那麽我就不告訴離珈瑜她就是離薰兒,她自然也就不會受到傷害,否則,我不介意下一次将她丢進神元殿的忘溪源頭去。”

“你敢!”

“我有何不敢?”

“慕容穆你別忘了,我是萬龍之主,你膽敢要挾我,一旦我恢複,必會取你性命。”

慕容穆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呵,你這是用死亡來要挾一個連殺劫都不畏懼的魔鬼嗎?”

“真是個瘋子!”葉一勳洩了氣,“你到底想要什麽?”

“秋水山莊。我要離珈瑜嫁給我,而你,裝回你的花心葉少,離她遠點兒。”

葉一勳連想都不想,道:“不可能!”

慕容穆不回答,只是笑,極其陰柔的笑,慢慢往後退,一小步,再一小步,退了七步,再揮手,便風雲變色,霧散天晴,竟然又已身處另一個世界了。

這裏不是瓊裳和花澤的故居,這裏也沒有花田和茅屋,有的只是荒野外的遍地死屍,被結界困住的人也不再是離珈瑜,而是他葉一勳,和布下結界的慕容穆。

離珈瑜難以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便已被刺耳的馬蹄聲、叫喊聲和兵器的摩擦聲震的雙耳轟鳴。

這裏竟是飄舞閣外的林子,而她,就站在遍地死屍的中央,一身猩紅,手中,還握有一把同樣猩紅的軟劍,游動的劍身好似一尾劇毒的紅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叫嚣着對鮮血的饑渴。

竟然是魔劍血吟!

究竟是怎麽回事?

離珈瑜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自己會突然從瓊裳和花澤的茅屋來到了上官堡?還有,這把魔劍血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握在她的手裏,這一地像是被人追殺的死屍又是怎麽一回事?

歐陽飄絮的死,上官本哲的亡,武林的動亂,她自己也說過的,魔劍血吟在誰的手中,誰就是殺人兇手,是也是,不是也是。

她周身,已經圍聚了各路人馬,上官堡、西門舵、嶺北霸刀,那些相識的,不相識的,都一個個劍拔弩張,叫嚷着“殺人兇手離珈瑜血債血償”,然後畏懼地看着她手中猩紅的魔劍,慢慢靠近,将她圍堵進一個越來越小的圈子中,似要将她千刀萬剮置諸死地。

最咬牙切齒的,要數西門缺和章炎,因為地上的死屍之中,有他們的至親。

西門缺是一臉的難以置信,章炎則是暴跳如雷,舉起百斤的大刀直指向她的心髒:“離珈瑜,我嶺北霸刀應洛陽葉門相邀,是你秋水山莊的助力,你為何連我兒子都不放過?”

“他們不是我殺的……”

沒有人會相信。

面對蜂擁而至的敵人,離珈瑜覺得孤立無援,她向最後看見葉一勳的方向求救,哪怕現在那裏只有一個虛幻的近乎飄渺的虛影:“葉一勳!”

這一切,離珈瑜不明白,可葉一勳明白,這是融合了通天教主的誅仙陣圖的五行孔雀幻陣,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沒人知道現在的景象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妄。

五行孔雀幻陣追溯其始源,甚至早于伏羲八卦陣的本源河圖洛書,其威力強大無人能破,除了布陣之人。

“慕容穆!”葉一勳叫道,“你居然是元鳳之後?”

龍漢初劫後,元鳳欲回不滅火山浴火重生,豈料途中陰陽極氣與五行靈氣強行入體,元鳳自身本體交合,誕下九天鲲鵬和五行孔雀,耗盡了本體精元,故此隕落。九天鲲鵬在元鳳臨死之前被安置在了北海的萬丈玄冰之下,而五行孔雀,則在落鳳坡被通天教主帶走。

千年之前,九龍族與雀族奉天命鎮守人間,他沒料到,同來人間的仙友雀族,居然會是元鳳嫡出,五行孔雀。

慕容穆哂笑:“莫非你以為,千葉宮的人都只是普通的雀鳥不成?”

結界外的人越來越多,有想要殺人的,自然也有想要救人的。

葉一勳看到了離崖和風無塵他們,忽然覺得,現在看到的一切,或許不是幻象。

那一地的死屍,章碩的,西門珏的,水靈的……腦海中湧現出近在咫尺的記憶,仿佛上一秒他們還在一起喝酒,章碩要同他搶老婆,西門珏氣赳赳地向他讨要家傳玉佩,而水靈,伏在他耳旁說話,眼中是無限缱绻,還有那些飄舞閣的姑娘,濃妝厚粉地圍在他身邊……

現在,活生生的人卻都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看那些屍體上相同的致命傷口,能造成這番死狀的只有魔劍血吟和慕容穆的淚痕。

血吟早已被他收藏在迷魂林六龍的靈牌之後,能進入迷魂林的人不多,知道血吟藏在迷魂林的更是寥寥,那麽……

他看向慕容穆:“是你殺了他們?”

“想說我栽贓嫁禍是嗎?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魔劍血吟現在在離珈瑜手中,那她就是兇手,難道你有證據說她不是嗎?”

“慕容穆!”

“你今日已經叫過我太多次了,不死狴犴。”慕容穆表露出不耐煩,“我提的交易你不願意答應,現在又吼什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得便有失,你不願意失去,又妄想得到什麽呢?好戲才剛剛開始,耐着性子看下去,放心,這只是第一仗,我不會讓你輸的太慘的。”

慕容穆三緘其口,不管葉一勳再說什麽,他都只是負手而立遙觀,仿佛真的只是在看一場好戲,葉一勳也只得看向結界之外。

人群湧動越聚越多,所幸離珈瑜不再是孤立無援。

離崖從秋水山莊帶來了不少人,阿鐘也從鷹閣調派了不少暗衛,加上洛陽葉門的人,已将她保護在最中心,只是內外形成一個戰場,兵刃相接,随時都有血拼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轉鳳

人形圈子的中心是離崖、風無塵、葉逍和尋扁鵲四人,牢牢将離珈瑜護在中央。

離崖急道:“我們突然接到你的求救信號,趕來便看到這一幕,珈瑜,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求救信號,我沒有發過。”離珈瑜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些人也不是我殺的。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在滟滪坡掉進了魔劍出土的深坑,深坑之下居然是一片汪洋,我差點溺斃在海裏,醒來後卻在帝女瓊裳以前生活過的故居了。然後,然後見到了慕容穆,再然後見到了葉一勳,不知怎麽,卻突然又來到了這裏,怎麽找都找不到的魔劍血吟也握在手中了。”

離崖四人聽罷,面面相觑一番,心底大抵都有了計較。

尋扁鵲道:“這是五行孔雀幻陣,是洪荒元鳳嫡出雙子之一的五行孔雀所創,綜合了通天教主的誅仙陣圖,乃天下間最難破解的幻陣,能讓人迷失心性産生幻覺,自然也能讓人颠倒是非将你當作殺人兇手。”

尋扁鵲解釋完,離珈瑜也就明白了:“我居然被人栽贓陷害了。”

離崖問道:“你怎麽會去滟滪坡的?”

“還不是你們!”離珈瑜指向離崖和尋扁鵲,“你們兩個老家夥,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做事居然一點交代都沒有,珊珊病了也放心離開山莊,你們知不知道珊珊被嚴正均抓走了!”

離崖四人又繼續面面相觑,默契地各自吞下一口口水。

尋扁鵲道:“珊珊應該還沒被嚴正均抓走。”

離珈瑜道:“你怎麽知道?”

離崖接口道:“因為我們兩個老家夥離開山莊的同時,也把珊珊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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