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1)

離珈瑜怒了,嚴正均原來只是闖莊殺人,并沒有帶走珊珊,害的她提心吊膽半天,差點連命都丢了:“你們把珊珊帶走了怎麽事先不跟我說一聲啊?”

離崖和尋扁鵲對視一眼,心裏默念道:偷龍轉鳳移花接木這麽低調的事情能告訴你嗎?我們偷偷帶走珊珊,就是想在千年之劫到來之前将螭吻帶回神元殿,然後讓伏小曦這個真正的秋水山莊二小姐回去離家,各歸各位。

二人裝傻,異口同聲道:“忘了。”

離珈瑜覺得自己都快要怒火攻心了!

淡定淡定,現在大敵當前危機四伏,她沒有時間跟這兩個老頑童一般見識,還是等到秋後算賬的好。

離珈瑜問道:“那珊珊現在在哪,身體可好了,可安全了?”

二人剛要點頭,卻發現離珈瑜盯着前方,舒展的眉頭又皺成了一團,他們順着離珈瑜的視線看過去,不由得驚叫出聲:“老天!”

圍堵的人群慢慢散開空出一條道來,有人騎馬而來,手中緊攥一根麻繩,而麻繩另一端,系在一拖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女子的手腕上。

離珈瑜這一方也自動自覺讓開一條道,離珈瑜走上前去,幾近失控:“嚴正均,你居然這麽對待珊珊?”

嚴正均躍下馬,将地上幾近昏厥的人拖到自己面前,禁锢在懷中,捏住了她的喉管。

他面上有痛快,卻也有痛苦,面色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看起來猙獰極了:“我為何不能?離珈瑜,你爹為了一柄魔劍屠戮我嚴家一門三十七人,我為何不能讓他的女兒受些皮肉之苦?呵,珊珊,珊珊,如果可以,我願将離雲飛的全部罪孽算在離珈瑜一人身上,可是離珈瑜貪生怕死,而我時日無多,我不能什麽都不做,我們嚴家的大仇,我只能算在你身上了。”

結界中的葉一勳看的清明,那個人不是珊珊,她是伏小曦,離崖四人也知道,因為珊珊已經被他們送回神元殿了,現在這個,是伏小曦。

可是離珈瑜不知道,她見嚴正均已經完全失控,珊珊在他手中,随時都有喪命的危險,竟然慌不擇言道:“嚴正均,你要殺的人是我,我就在這裏,你放了珊珊,我把我的命給你!”

阻止聲立即四起:“不可啊!”

離珈瑜卻不管不顧,一步一步走向嚴正均,邊慢行邊緩聲道:“嚴正均,你不過是想報滅門之仇而已,何必為難珊珊呢,難道你忘了,你以前有多疼惜珊珊?這樣如何,你放了珊珊,我讓你們成親好不好,正昊都已經和湘兒在一起了,有了孩子,有了一個家,以後會幸福快樂地在一起,你難道不想要嗎?”

嚴正均的眼神發散,捏住小曦脖子的手指慢慢放松:“家,我和珊珊的家……”

Advertisement

“對,你的家。”離珈瑜繼續誘哄,“你有妻子,将來還會有可愛的孩子,你們和正昊一家人一起生活在一起,永不分離。”

“她倒是比我想象中狡黠啊。”

一直負手而立遙觀好戲的慕容穆忽的揚了揚唇角,葉一勳驚覺不好,只見慕容穆十指飛快變換,眼前的場景又變了。

天空晦暗不明,烏雲壓頂,這是十年前,通天樓嚴家滅門的景象。

葉一勳狠狠剜了慕容穆一眼,慕容穆只當沒看到,繼續觀戲。

這一幕滅門慘狀,無疑是對嚴正均最大的刺激。

嚴正均竟然将手中最有利用價值的人質推到了一邊,仰面長嘯一聲,再看他的臉,猙獰的活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眼睛猩紅的似要噴出火來。

葉一勳問道:“你把他怎麽了?”

慕容穆淡淡道:“沒什麽,只是給了他一粒能夠功力大增的藥丸而已。”

“什麽藥能讓他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說過了,有得便有失,他用一條性命,換一時三刻的天下無敵,不也很劃算嗎?殺劫麽,我們不妨看一看,今日這殺劫,将會降臨在誰頭上好了。”

葉一勳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這麽沒有人性的魔鬼了,與其看慕容穆那張人面獸心的臉,他不如繼續提心吊膽地看着外面。

結界外,離珈瑜與嚴正均間隔的距離不過一丈,離珈瑜見形勢有變轉身欲逃,豈料嚴正均只一個躍步向前便扣住了她的肩膀。

離珈瑜雖然知道嚴正均有力拔山河的神力,卻沒想到竟會可怕到這種地步,僅是被他一只手扣在肩上,便讓她有泰山壓頂的感覺,甚至難以掙脫鉗制。

離珈瑜難以走脫,離崖他們又離自己太遠,而且投鼠忌器,無法施救。

嚴正均已經完全失了常性,眼中只有嗜殺,另一只手反捏在離珈瑜的喉管處。離珈瑜只覺喉間悶痛,呼吸越發困難,她幾乎翻了白眼,右手本能握緊朝後刺去。

她的手中,還握着那柄叫嚣着饑渴的魔劍血吟。

作者有話要說:

☆、要挾

霎那間,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慕容穆一揮手,便讓結界外的時空停頓,就停在所有人都驚詫的瞬間。

葉一勳呼吸一滞,半響才吐出一口氣,慕容穆在這時說道:“離珈瑜本就是衆矢之的,如今又當衆殺人,這殺人兇手的罪名恐怕逃不掉了。沒了嶺南霸刀相助,葉門孤掌難鳴,秋水山莊恐怕難逃一劫,更甚于,離珈瑜今日能不能活着離開這裏都是未知之數。”

“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想說,即使是現在,你還是有兩條路可以選,神龍右護法。”

結界中忽的多出一個人,葉一勳側身看那人越走越近,看那人手中握着軟劍所釋放出的屬于睚眦的氣息也越來越重,忽的就明白了。

慕容穆剛剛并沒有直接承認殺人,以他的秉性,殺了人絕不會不承認,可人若不是他殺的,他卻不見得會否認。

如今看來,秋水山莊更像是樹大招風,而他葉一勳,卻是實實在在的禍起蕭牆。

千算萬算,他竟算漏了自己身邊潛在的危險:“殺人的竟然真的是魔劍血吟,而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劍偷走的,也就只有你了。這些人都是你殺的嗎,郜季儒?”

來人,确是郜季儒,只可惜,卻再不是昔日那個溫潤如玉的儒雅公子。

現在的郜季儒,頹敗的像個死囚。

往往死囚,才最可怕,因為生無可戀,生無可懼,恨意簇集之時,會更加殘忍肆虐滅絕人性。

郜季儒冷笑:“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葉一勳苦笑:“我本因為你儒雅有禮是個心善之人,即使與你不和,也從未将你看做敵人對你設防,如今想來,是我太天真了。”

“不對我設防?葉一勳,虧你說得出這種話!”郜季儒氣憤地舉劍相向,“十年前你師父離蒙遠将你送進迷魂林,我是如何待你的,我待你如兄弟,真心交付,可你呢?從不與我說話,不與我同桌吃飯,甚至在你住的地方設下結界不讓我進去……你哪裏是不對我設防,你根本是處處設防,因為你是堂堂洛陽葉門的少爺,而我只是個任人瞧不起的孤兒!”

“我已經解釋多次,我有我自己的苦衷,而且我并不是只對你一人如此。”

郜季儒咬牙切齒:“是,你對我師父也是這樣,可是你越是孤僻他越是偏愛你,還有小曦,我陪在她身邊整整十四年,看着她從嗷嗷待哺的小嬰孩變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她要什麽我都盡力滿足她,我敢發誓這世上再沒人能比我更疼愛她,可她呢,眼裏心裏就只有你一個,甚至不惜違背師命,幾次三番地偷跑出去找你!葉一勳,不得不說,你欲擒故縱的手段,倒是玩的高明。”

“所以你現在連小曦的生死也不顧了是嗎?”葉一勳遙遙指向結界外,“你好好看看,那個渾身是血的人是誰?那個你口口聲聲說疼愛的人,被人當作質子性命相挾,你卻站在這裏無動于衷,甚至助纣為虐!”

郜季儒看向結界外,看向那個跌倒在地,仿佛丢掉了三魂七魄的伏小曦,忽的淚流滿面:“你覺得,那還是小曦嗎?”

葉一勳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還記得你說帶了朋友回來迷魂林的那一次嗎?我不信你帶了人回來,可是小曦信,她想見見你的朋友,于是我幫她清理傷口之後,她又去了你的竹舍找你,只是沒找到人。現在想來,當時被你帶回來的人,應該就是離珈瑜吧?”

“對,你們來找我的時候,我應該帶珈瑜去了湖海。”

“小曦以為你又走了,不告而別,她很不高興,将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一天,不吃不喝,無論我怎麽哄,都不肯開門讓我看看她。第二天一早,我去送吃的給她,才發現她已經走了,去了洛陽找你。”

葉一勳擔憂道:“她一個人嗎?”

“是,她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卻為了你,甘願進入那片虎狼之地。”郜季儒痛苦回憶,“她武功不行,運氣更不好,在洛陽那片異地,沒能找到她的勳哥哥,卻遇上了上官……小曦,早就不曾活着了。”

葉一勳努力回想,是他從迷魂林回到洛陽之後的事嗎?上官……葉一勳看向慕容穆,那人仍只是負手而立,靜靜看着結界之外,目光定格在一個地方,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卻微微皺着眉。

聯想最近發生的一切,求親,調戲,被殺……葉一勳忽的一切都豁然開朗了,他打了個寒噤,道:“是上官本哲嗎?”

“沒錯,就是他。”郜季儒哂笑,“葉一勳,你的猜測沒有錯,在滟滪坡殺人的,不是慕容穆,而是我,而且我也知道,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上官本哲。”

“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是,我故意放走他,借此向上官堡和西門舵示好,與他們聯手,對付秋水山莊。”

葉一勳皺眉:“為什麽?”

“為什麽,你居然還有臉問我為什麽?葉一勳,你知道不知道小曦到底因為你受了多大的屈辱,我救她回來的時候她就像具冰冷的屍體,不吃不喝不動不語,開始封閉自己,像個癡傻的孩童,除非你回來,她才會裝成從前的模樣,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葉一勳,你好好看看結界外,看看小曦現在的樣子,看看她現在這副不生不死的模樣,那根本就不是小曦!”

那的确,不是純真快樂的伏小曦。

曾經的小曦,像極了最初的薰兒,快樂,天真,可是現在的小曦,比不上遇上鹙之後的薰兒,因為受了傷的薰兒會怨會恨,可小曦,只會逃避,傷害自己。

郜季儒的狂怒幾乎無法自抑,如決堤的洪水,肆虐而來,恨不能将一切都湮沒毀滅:“小曦那麽痛苦,可那些時候你都在做什麽,你圍在離珈瑜身後轉,為了她買醉,為了她不要命,你完全無視小曦的存在。師父說你不是凡人,是萬龍之主神龍右護法,離珈珊出事的時候你倒是能出手相救了,幾次三番,次次都在,就因為離珈珊是離珈瑜疼愛的妹妹嗎,可她根本不是,小曦才是!為什麽小曦出事的時候你不出現,為什麽你不庇護一直當你是神的小曦,你他媽的算什麽神龍?”

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葉一勳難過,更自責:“對不起,我不知道小曦受了這些苦,可這些跟離珈瑜沒有關系,錯的只是我,你不該針對她針對秋水山莊,還有死在你手上的那些人,他們都是無辜的,你這是在助纣為虐。”

“我助纣為虐,那你來替天行道可好?”

“你說什麽?”

“你自己也說了,是你錯了,小曦受的苦,都是因為你,難道你不該替她報仇嗎?”

慕容穆忽的又一揮手,定格的時空恢複正常,衆人驚詫之餘,還有一隊人在緩緩靠近,為首之人蒙面黑衣,一個閃身便躲進了上官堡的人馬之中,可是葉一勳偏偏認出來了那人是誰。

原來如此,葉一勳苦笑一聲:“設了這麽精妙的一個局,原來你們要的不是秋水山莊,也不是離珈瑜,而是我葉一勳的命,你們要的,是九龍族徹底覆滅。”

郜季儒冷冷道:“是現出你的神龍真身将敵人全部殺光,還是甘願一死扛下殺人重罪,兩條路,你自己選。”

語畢,便将手中的軟劍抛到了葉一勳腳旁。

作者有話要說:

☆、叛離

葉一勳看地上那軟劍的猩紅,眼中呈現出的卻是一片火紅,那是嫁衣的顏色。

千年之前,他的薰兒,曾經穿着一身火紅的嫁衣,在只有黃天後土鳥獸花草的楓葉谷嫁他為妻,只是那時的他還不懂珍惜,傷了她,自此千年追悔。

他本以為,這一世,他可以帶着上一世的愧疚和悔恨,連同那沉澱千年的深愛,再次迎娶他心愛的姑娘,一襲火紅的嫁衣之下,該是沒有前塵往事愛恨糾葛的,只全心全意愛着他的新娘離珈瑜,而他,是永憶薰兒,但更珍惜現在的葉一勳。

可是這樣難,他或許,永遠都等不到離珈瑜愛上葉一勳的那一天了。

葉一勳緩緩俯下身将那柄軟劍撿起,緊緊握在手中。

他凝望着結界外那一抹緋紅,今世的她,不張揚,不靈巧,只內斂而深沉,無奈而堅忍。離珈瑜和離薰兒像兩個完全極端的人,絲毫不相像,可她們偏偏又是同一個人。

離珈瑜變成如今這模樣,全是因為千年之前的鹙重傷了離薰兒,因果循環,今日種種,都是他昔年種下的惡果。終于,要還了。

千年之劫,今日算嗎?

如果算,那麽,一切罪責,都請終結在他一人身上。

魔劍一出,衆人紛紛退避三舍,或許是空氣流通,離珈瑜只覺得呼吸順暢了不少,脖子上的壓迫感驟然一松,而下一秒,腰間卻又被勒緊了。

一擡頭,居然是葉一勳。

她不知道葉一勳是如何突破層層人群突然來到在她身邊的,她只知道他現在的笑容,瞧着叫人心顫,仿佛要生死離別一般。

不過更讓她心顫的卻不是葉一勳的臉,而是她手中的劍。

離珈瑜沿着自己右臂的指向一點一點看過去,鮮紅的劍身沒入嚴正均腹部,可傷口接口處,竟然有淋漓的鮮血一滴一滴掉下。

魔劍血吟,居然并不嗜血?

這一幕太詭異了,離珈瑜吓得手一松,她身旁的葉一勳順勢一接便将劍柄握入了手中,猛地往後一抽,“呲”的有鮮血飛濺出來,落了兩滴在葉一勳的手背上,而更多的,遺留在劍身上。

嚴正均重傷倒地,傷口仍在流血,身邊頓時唏噓聲竊語聲不斷。

葉一勳趁機将魔劍血吟朝天空高高舉起,大聲道:“這些人根本就不是離珈瑜殺的,這柄軟劍也根本不是魔劍血吟,諸位可都看清楚了?”

西門缺仍不依不饒道:“哪怕這把劍不是魔劍血吟,也并不能證明這些人不是離珈瑜殺的。數日前離家二小姐離珈珊當街遭上官本哲輕薄之事,諸位也都有耳聞,後秋水山莊懷恨在心,故意拒了上官堡的求親,将上官少堡主趕出大門,而後上官少堡主更慘死在滟滪坡。這秋水山莊和上官堡的恩怨,便是最好的殺人動機。”

這也能算作殺人動機?

離珈瑜皺眉:“你簡直是強詞奪理!”

西門缺道:“我強詞奪理?此事整個武林都知道,而且消息還是從你們秋水山莊內部傳出來的,怎麽就是我強詞奪理了?你離珈瑜量小難以容人,十年前你母親歐陽飄絮就說過,你自以為是,沒想到居然連稚女都不肯放過。就因為我女兒珏兒曾經與葉門少門主有過婚約,你便要殺人洩憤嗎?”

離珈瑜氣急:“曾經與葉門有過婚約而已,又不是跟葉一勳成親了,我犯得着因為這個殺人?”

“的确犯不着。”葉一勳淡淡接口,“哪怕是跟我成親了,你也絲毫不會在意,是嗎?”

離珈瑜瞪他一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葉一勳笑了笑:“我說的是實話呀,你的确,從來未将我放在心上過。”

“葉一勳,你确定要在這種時候跟我讨論這種問題嗎?”

“這個時候不說,那要什麽時候說?”

大敵當前,葉一勳這是要陣前倒戈嗎,就因為她說了那些話,誰都可以,只要幫她得到想要的?

離珈瑜推開他:“葉一勳,連你也要對付秋水山莊了嗎?”

葉一勳苦笑,扔掉了手中的劍,右手,緩緩滑向自己的腰間:“臨陣倒戈,落井下石,離珈瑜,你就是這麽想我的嗎?你一直都很讨厭我,從來都沒信過我,是嗎?好,那今日,我們就來個了結。”

離珈瑜心中驀地一痛,仿佛被誰攥住了心髒,微微用力,便被捏的青紫,喪失掉全身的血液。

她覺得不安,呼吸也急促起來,急急想去拉住葉一勳,可這次,葉一勳不再如往常一般跟着她粘着她了,他慢慢移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離她越來越遠,遠的再也抓不到。

葉一勳在朝上官洛的那個方向走,離珈瑜急的大喊:“葉一勳,你答應過不碰秋水山莊的,你說過要娶我的!”

葉一勳的腳步頓住了,滑向腰間的手也頓住了,他轉過臉,沖離珈瑜安慰似的笑了笑,可說出口的話,卻讓離珈瑜感覺不到絲毫安心。

葉一勳說:“我答應的是替我的女人守護她的家,你還不是我的妻子,憑什麽命令我不動秋水山莊?離珈瑜,你以為你是誰,可以對我發號施令?果真是自以為是,讓我倒盡了胃口,今日在衆武林豪傑面前,我葉一勳與你劃清界限,自此,秋水山莊與洛陽葉門再無瓜葛,生死各安天命。”

“葉一勳!”這下連葉逍都急了,“你這是在做什麽?”

葉一勳冷冷道:“爹,你也不支持我是嗎?也對,你心裏就只有葉一寧一個兒子,何曾有過我葉一勳,更遑論支持?好,那我們今日也當着武林群豪的面脫離父子關系,從此我葉一勳再不是你洛陽葉門的人,不管我做什麽,都跟葉門沒有關系。”

葉一勳不再多語,繼續前路,一步一步靠近上官堡的馬隊。

上官洛以為葉一勳是要陣前倒戈投靠到他們這一方來,正喜上眉梢想誇葉一勳一句棄暗投明,話還未說出口,只見葉一勳忽的向他身後探出左手,将藏在他身後的黑衣蒙面人揪了出來,直直扔在了兩方人馬對峙的中央。

幾乎是同時,葉一勳拔出了藏在腰間的軟劍,猩紅的劍身靈巧地挑掉了那人臉上的黑巾。

作者有話要說:

☆、自盡

看到那人面孔的瞬間,幾乎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氣,因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死在天下人面前的上官堡少堡主上官本哲,而指向上官本哲胸口的那把劍,幽幽的透出寒光,看起來更像是傳聞的魔劍血吟。

葉一勳冷冷道:“我的人你也敢碰,上官本哲你向天借膽了是不是?”

上官本哲吓得滿頭是汗:“你,你的人?”

上官洛急道:“葉一勳,你這是在做什麽?”

上官本哲在葉一勳劍下吓得抖成一團,葉一勳看了一眼伏小曦所在的方向,不知道什麽時候,郜季儒已經出現在了小曦身旁,将已經昏厥的小曦牢牢地護在懷中,對他這裏,只冷眼旁觀。

想着小曦那呆呆的神情,葉一勳猛地将手中的軟劍又朝上官本哲胸口送了幾分,劍尖只堪堪觸及衣料。

上官本哲吓得幾欲昏厥,葉一勳卻又将劍拿遠了些,仍指向他的胸口,淡淡對上官洛道:“殺人啊,上官堡主難道看不出?這柄可是貨真價實的魔劍血吟,它殺人的滋味,啧啧,有一種難言的美妙。”

西門缺怒問:“是你殺了我女兒珏兒?”

葉一勳從腰間取出半塊玉佩,正是當日在鮑參翅肚,西門珏不小心落下的玉佩,葉一勳尚未來得及歸還,而如今,也再沒了歸還的必要。

葉一勳将那半塊玉佩拿在手中把玩,悠悠道:“半塊殘玉而已,非追着我要,誣陷我是小偷。西門舵主,令愛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西門缺一向深沉,此刻也耐不住了,恨不能對着葉一勳破口大罵:“你簡直沒人性,居然為了這種理由殺人!”

“人性?”葉一勳嗤笑,“西門舵主,你又确定你有這種東西嗎?你坐上這能號令群雄的位子,手上到底沾染多少無辜者的鮮血,恐怕連你自己都數不清,五十步笑百步,我勸你省省吧。”

章炎道:“葉一勳,你和碩兒自小是玩伴,那他又是哪裏得罪了你,讓你痛下殺手?今日你若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姑且留你一個全屍,否則……”

章炎未将話說完,只将手中的大刀刀柄朝地上狠狠一擲,怒叱了一聲。

葉一勳不疾不徐道:“玩伴,章碩這種只有小滑頭的醜家夥可不是我的玩伴,霸刀你別亂攀關系,會降了我自個的身價的。至于得罪嘛,別說,他還真是得罪過我。”

葉一勳現在的所作所為,明眼人一看就是在引火燒身,離珈瑜忽的明白了他的用意了,顫聲道:“葉一勳……”

葉一勳沒想到這種時候離珈瑜居然願意關心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死了也心甘了,更肆無忌憚道:“霸刀你可還記得十年前在鮑參翅肚的廂房裏發生的事,其實當時是你兒子和上官本哲這頭笨鵝在搶同一個女子,卻連累我吃不到我的魚。你說,這算不算是得罪過我?”

“葉一勳,你簡直是混賬!”

章炎怒極,舉刀便朝葉一勳的面門砍過來。

葉一勳不躲不閃,只待章炎近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準确無誤朝章炎的胸口踹了一腳,力道之大,竟将近兩百斤的壯漢踢出了十丈之遠,而他自己,仍是氣定神閑,舉劍對準上官本哲的胸口,劍身未動,劍尖未近一分,亦未遠一分。

章炎慘敗,本欲出手的上官洛和西門缺都頓住了。

上官洛之前與葉一勳交手過,知道葉一勳年紀雖輕,功力卻尤在他之上,如此看來,恐怕三個他同時出手都不見得能夠擋得住葉一勳一擊。

至于西門缺,他生性多疑,不知對手功力深淺的情況下自是不敢妄動。

衆人不知葉一勳這一腳已經耗盡了全身的氣勁,只當他真的是武功蓋世,紛紛頓在原地不敢出手,只揚着兵器做好了防守的準備,抑或是進攻的準備。

葉一勳要的便是這種敲山震虎的威懾力,不過他沒妄想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他只想能多活一刻,便多陪在離珈瑜身邊一刻,盡管現在,他們只能遙遙相望。

最後的時光,他想要安安靜靜度過,卻總有人不安分。

上官本哲的命幾乎是懸在了腰帶上,雖然葉一勳握劍的手穩的令人發指,但是被人拿劍指着的滋味并不好受。上官本哲偷偷挪動身體,妄想逃離生命的威脅。

他一動,葉一勳便有了察覺,揮劍朝他胸口刺去,豈料有人比他出劍的速度更快,彈指一揮将他的劍打偏了,讓上官本哲有機會從劍下逃生,逃回了上官洛的身後,而西門缺趁機出手,攻擊葉一勳膝下。

西門缺這一劍用了巧勁,力道雖不至于切下葉一勳的雙下肢,卻橫斷了他下肢的經脈和血管,讓他難以支撐,踉跄一聲單膝撐地。

天下間,能在武功上勝過葉一勳的人并不多,而且他自小學練百家,其中就有武林第一劍風無塵,所以他的劍術更是少有人能與之抗衡。只是他平素輕佻游戲人生,并不喜歡武器束身綁手綁腳,随心所欲慣了,向來是有什麽武器便用什麽武器,故而江湖上見過他使劍的人并不多。

此人能在他劍下救人,功力自然在他之上。

看向出手之人,葉一勳蹙眉,此一擊失敗,要殺上官本哲,他有心無力了。

出手之人橫亘在他與離珈瑜中間,靠近直視着他,遠離背對着離珈瑜,像是故意的。

葉一勳側身瞧着離珈瑜吃驚之餘唇形發出的兩個字形,笑道:“她已經認出你了,離澤。”

離澤道:“她認出的不是我,只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蒙遠而已。”

葉一勳以劍撐地,只可惜血吟是柄軟劍,沒有真氣灌入,根本撐不起他千瘡百孔的身體,最多只能讓他佝偻着不至于徹底倒下去。

葉一勳忍着身軀劇痛,道:“都一樣,蒙遠也好,離澤也罷,都是真心誠意陪在她身邊的人,不像我,只會開始,卻不懂陪伴。”

“你确定要這麽做嗎?不死狴犴,你并非真的不死不滅。”

“我還有的選嗎?”葉一勳苦笑,“雖然我不知道你背後那人是誰,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他對我,是真正的恨之入骨,我不認為他會願意放過我。或許,這就是我的報應,我欠薰兒一條命,終究要還給她。離澤,我只要你答應我,會确保她平安無事。”

離澤點頭,緩緩後退:“你放心,那個人,是這世上最不願薰兒受到傷害的人。”

葉一勳道:“我猜也是,否則你不會甘願為他賣命。越來越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了,不過,算了。”

此刻他身後,是一群蠢蠢欲動的豺狼虎豹,一待莫名出現的離澤離開了他們的攻擊範圍,便立即蜂擁而上,數十刀刃,齊齊砍向葉一勳後背。

然而讓離珈瑜突然覺得害怕的,卻不是葉一勳背後的暗箭,而是他自己手中的明槍。

看見了突然出現的蒙遠,看見蒙遠從葉一勳劍下救人,離珈瑜越發覺得事态詭異,再到葉一勳艱難站起,慢慢提起手中的劍,而劍尖指向,竟是他自己的胸口。

她覺得心痛,刀絞一般:“葉一勳!”

西門缺等人的刀劍再快,但因為忌憚着葉一勳手中的魔劍,始終都存了怯意慢了幾分,可葉一勳不一樣。

他一心求死。

提劍,自盡,兩個動作,卻快的只用了一瞬,猩紅的劍身沒入胸口,幾乎看不到有血流出來,只是葉一勳的臉色,蒼白的如紙一般。

眼淚立即湧了出來,離珈瑜幾乎要撲過來,葉一勳示意離崖四人牢牢抓住她,并不讓她過來,哪怕他很想很想,再最後抱她一次。

他最後,能對離珈瑜說的,也只是無聲的唇語:“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鮮血四濺,那時他的後背,已經血肉模糊。

生死抉擇,這一次,他只要她好好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夢合

人生這條路,或許太短,或許太長,一步步走下去,誰也不知道何處是終點,甚至于走到最後,許多人會連起點都尋不到了。

她的起點是誰,離珈瑜,還是,離薰兒……

夢境中的破碎片段,在一點一點凝合,随着葉一勳四濺的鮮血,慢慢構成一副完整的畫面,模糊的臉孔也逐漸清晰,周遭的一切都清晰的不像話,而她自己,仿佛再一次靈魂出竅,就像十年前那樣,看見過去,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自己曾經的人生。

人腦只有那麽大,所存的記憶卻像浩瀚海洋般無邊無際,卻又不是真的無邊無際。

哪怕天涯海角,總歸是有邊界的,人腦也一樣,記憶多的存不下了,便要釋放出一些。

她慢慢釋出一些記憶,那是,千年之前。

千年之前,在楓葉谷,有個衣袂猩紅的男子突然出現毀了離薰兒和鹙的平靜生活,他叫睚眦,是九龍族的左護法,而徹底将鹙從離薰兒身邊帶走的,是那個穿着淺紫色衣衫,戴着淺紫色耳環的女子,她是,九龍族唯一的女子,也是九龍族的族長,螭吻。

神元殿被異族入侵,族長螭吻慘遭毒手生命危殆,需要離薰兒獻祭的生命力來恢複傷勢。離薰兒不怕死,可是一屍兩命,她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死,更舍不不得,留鹙一人在這世間。

她永遠記得,醉湖的初見,夕陽西下時,鹙孤寞的背影,更加忘不掉,楓葉谷中,鹙幸福的每一個微笑。快樂的鹙,是需要離薰兒的陪伴的,可是為了天命,為了責任,她必須二擇其一,她下不了決心,鹙便替她做決定。

鹙說:“薰兒,那是你的使命。”

為什麽,他這樣輕而易舉便替自己做了決定,她生死邊緣不斷徘徊絞盡腦汁肝腸寸斷都無法決定的事情,為何他的回答這般輕易?

是不愛嗎?

不愛,所以不在乎,鹙,愛的,并不是她離薰兒。

那鹙愛誰呢,螭吻嗎,他懷裏那個孱弱的如弱柳扶風一般的女子嗎?

鹙不愛她,所以在生死面前,他那樣果決地要她死,換得螭吻生,甚至連他們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要,一心只要她的命,甚至不惜親自出手對付她!

離薰兒不能接受這樣的答案,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背叛,但最讓她承受不住的,是孩子的夭亡。

九龍族的層層密逐,不死狴犴的步步緊逼,離薰兒只得逃,帶着哥哥離澤,不停逃。

逃不到天涯海角,她只能逃到最危險的地方,那個她最不願意去到的地方,忘溪谷。

忘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