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9)

靈群的攻擊不斷,留在後面的人,必然是最危險的。

王巽道:“暗門已經放下來了,那些怨靈沒有思想只懂盲闖,一時半刻闖不進來的,閣主你先上去吧。”

離崖也道:“對啊,你先上去吧,就算暗門擋不住那些怨靈,還有我們四方蛟龍在呢。”

離珈瑜看了衆人一眼,最終視線落在湘兒身上,她擡袖替湘兒擦了擦額頭的汗,道:“湘兒,我會在出口拉你上來,你撐住。”

湘兒咬緊下唇,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離珈瑜也不猶豫,立即攀上了那雲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躍上了出口。

離珈瑜從天井中爬出來才發現,原來這裏還是鮑參翅肚的後院,當年她派人封了這口井,葉一勳卻又讓阿鐘挖開了這裏。不可否認,這裏最方便最便捷,一口枯井直通藏卷密室的天井,只是這裏再不似當年的模樣。

現在的鮑參翅肚,已經是一座廢墟了,而這口井,就坐落在一片廢墟之中。

不過卻是最安全的一處廢墟,因為廢墟之外,千葉宮的爪牙還在屠殺,每屠殺一人,便為血祭大陣增添一個怨靈,京都正在淪陷,很快,便會成為一座真正的死城。

鮑參翅肚,這個她記憶伊始看到的地方,京都,她耗盡心血經營的王朝,統統都被毀了。

出口處,除了阿鐘和幾名暗衛,還有夔龍隐彥和蕭然軒,而這片廢墟之所以安全,全是因為蕭然軒在此處結下了五行孔雀幻陣,擋住了那些屠殺者。

蕭然軒額上冷汗涔涔,想來也是堅持了許久,離珈瑜便也不去悲天憫人了,現在,他們自保最重要。

離珈瑜對阿鐘道:“飄舞閣一役後,魔劍血吟是被你收在身上了嗎?”

阿鐘點頭:“那日情形混亂,你随手便交給身旁的我了。”

離珈瑜大喜:“快點給我。”

阿鐘也不疑有他,當即自腰間取出那柄已經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魔劍,恭恭敬敬地交到離珈瑜手中:“閣主,魔劍銳利,你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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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珈瑜大喜過望,一把抓過劍柄握在手中,撕開上面的紅布,登時,游蛇一般的血吟發出嗡鳴之聲,似在呼應什麽一般,離珈瑜又趕緊将紅布纏好,現在,可不是招惹那家夥過來的時候。

離珈瑜對阿鐘吩咐道:“其他人還在下面,你先去将他們都拉上來。”

阿鐘應聲,連同那幾名暗衛一起又圍到了枯井旁,先後将湘兒和嚴正昊他們拉了上來。

離珈瑜沒能應約親手将湘兒拉上來,是因為夔龍隐彥攔住了她,連同她手中的魔劍血吟一起:“離珈瑜,你想做什麽?”

離珈瑜答非所問:“夔龍,你同狴犴的約定是什麽?”

夔龍,狴犴,此稱呼一出,隐彥便明白了。

如今的離珈瑜,已經不單單是離珈瑜了。

隐彥老老實實道:“狴犴說,這天下雖大,卻沒有一處安全,所以他希望我和然帶你們離開,直到千年之劫順遂。”

果然像是不死狴犴會做的事啊,安排了所有人,獨獨遺漏了他自己。

離珈瑜笑道:“如今計劃也不變,你和蕭然軒帶着大家離開,憑着你夔龍隐彥的實力,加上蕭然軒的五行孔雀幻陣,應該不難撐到大局平定。”

隐彥又看了看離珈瑜手中的魔劍,道:“可是,你卻不會同我們一起離開了,對嗎?”

離珈瑜道:“夔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他逃不掉,我難道就能逃的掉了嗎?”

宿命,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呢,竟然能将人生生困于其中,死生都不能自拔?

夔龍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不死狴犴才是萬龍之主了。

為旁人能犧牲自己,他做不到。

“我的确比不上狴犴。”夔龍搖身一變化作巨龍真身,“但是我會盡力護佑他們所有人平安。”

枯井那裏,最後一個尋扁鵲也已經爬上來了,離珈瑜會心地笑了:“謝謝。”

夔龍真身碩大無比,承載百人都綽綽有餘,可這一次離珈瑜卻沒有先爬上龍身,她留在最後,将其他人都安排好了。

湘兒沖離珈瑜伸出了手,惴惴不安道:“小姐,你為什麽還不上來?”

湘兒沒有聽到離珈瑜的回答,因為巨龍騰躍,瞬息萬裏,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已經身在雲端,再也看不到離珈瑜的身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屠城

湘兒哭出聲來,拼命地捶打她身旁的嚴正昊:“我就覺得不對勁,依小姐的性子,越是危急的情形她越不會一個人先離開的,可在天井那裏,她卻先爬了出去……都怪你,你為什麽不信我的話,剛剛,我們應該拉着她一起上來的……”

嚴正昊摟着湘兒,愧疚的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一遍一遍地自責:“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誰的錯都不是,因為無論是誰,都是拉不住離珈瑜的,她永遠都不會上去了。

離珈瑜又跳下了天井,在沒有了蕭然軒的五行孔雀幻陣庇佑之後,而那些屠殺者還沒有發現她之前,她握緊了手中的血吟,再一次抱着必死的決心跳入了藏卷密室。

離珈瑜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藏卷密室中居然還有人在。

離珈瑜警惕地心都懸了起來,因為她聽見了腳步聲,很輕,幾不可察,若不是她曾在黑暗中練功多年,恐怕也發覺不了。很快,她看見那人從整個密室中最昏暗的地方走出來,一身幽紫的長衫,活像個幽靈。

離珈瑜松了一口氣:“慕容穆,原來是你。”

慕容穆戲谑地看着離珈瑜,道:“你想我是誰?我說過的,若我是千葉軒穆,你就該慶幸了。”

這氛圍不對,離珈瑜警惕道:“可你也說過,你不是千葉軒穆不是嗎?”

“的确。”

離珈瑜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話:“那真正的千葉軒穆去哪裏了?”

“死掉了啊。”慕容穆冷笑,“死在你手裏了,難道你忘記了嗎?”

真是個瘋子啊,壓抑的近乎扭曲的瘋子。

離珈瑜道:“你終于要殺了我了嗎?”

慕容穆輕扯唇角:“嗯,是時候終結了啊。”

終結,在這裏嗎,這個,千葉軒穆曾經饒過雲岩一命的地方?

離珈瑜哂笑:“世事多變,沒想到兜兜轉轉,你我還是要在這裏一決生死。穆,我想知道,為何當年你不願意殺我,今日,卻非殺我不可。”

慕容穆道:“雲岩,你知道嗎,我父親自小不喜歡我,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在他的眼裏,永遠只有然,他的嫡子千葉軒然。我母親告訴我,我這一生要做的,便是做千葉軒一最優秀的兒子,她擁有不了的愛,要我這個當兒子去得到。小時候不懂事,偏偏天真的以為,是然奪走了我的父親,只要沒有了他,我便是父親唯一的兒子,所有寵愛,便唾手可得。日盼夜盼,終于在我十四歲那一年,然消失了,父親只剩下了我,名正言順的,我成為千葉宮唯一的少主,也正是那一年,我接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任務——殺掉鷹閣閣主。”

離珈瑜道:“你沒有殺我。”

“是,我沒有殺你,所以任務失敗了,惹來父親的勃然大怒。”慕容穆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年我的确是想放你一馬,可是沒想到,給了你活路,卻絕了我母親的生路。雲岩,你可知道,為什麽我父親疼愛的然沒法子在千葉宮活下去,我卻可以嗎?”

離珈瑜心裏打了一個寒噤:“為什麽?”

慕容穆突然笑了,仿佛自嘲一般:“雲岩,你當年是否根本不曾将我放在眼裏?因為瞧不上,所以不畏懼,因為在你心裏,我根本殺不了你……我曾經也是父親眼中可有可無的庶子,為了取代然的位子,為了活下去,然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雲岩,你是對的,因為我也瞧不上我自己,我這樣沒用,用我母親的一條命換來自己的茍活,我,親手,殺了我的母親……”

千葉宮訓練殺手的手段她早有耳聞,以往只道殘忍,現在卻再尋不到合适的言詞來表達心中的驚詫和憤慨了。

虎毒不食子,千葉軒一究竟是怎樣狠辣的一個人,竟然對自己的妻兒都下得去如此狠手?

離珈瑜還記得,那一年她九歲,經歷過一無所有被抛棄在冰天雪地中的背棄和絕望,哪怕後來被離家收養,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親人一個一個的死去。

生而為人,卻沒有寵愛,無人倚仗,她以為世事絕情她生無可戀,唯一價值便是替父親報仇。

總歸還是存有一線生機的,可慕容穆呢?

殺母元兇是親生父親,親手揮刀的卻是他自己,他該如何去報這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你要殺我。”離珈瑜慘笑,“你将這筆血海深仇,記在了我的頭上,是嗎?”

慕容穆低着頭沒有回答,腰間的淚痕劍卻已經被他抽了出來,灌足真氣,光線晦暗之下,那淚痕劍宛若一條銀色的游龍,似要騰飛天際。

聞及魔劍,江湖人無不變色,卻又有幾人知道,滟滪坡出土的不是血吟,真正殺人的也不是那柄血紅色的魔劍,而是這把銀色通靈的淚痕,明明,他才是殺人兇手啊。

世人,當真愚昧至極。

人生,當真無味至極。

慕容穆哂笑一聲,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灑脫。

他道:“雲岩,這筆血海深仇,從來都與你無關,該死的,也從來都不是你,你不過是我茍活的借口,而現在,我活夠了。”

離珈瑜大驚:“慕容穆,你要做什麽?”

慕容穆道:“暗門下面不是埋了炸藥嗎,威力有多大,夠不夠炸死那些千葉宮的走狗?聽,他們已經來了。”

慕容穆話音剛落,天井周圍便圍上了許多人頭,嘀嘀咕咕似乎是在猶豫着要不要跳下來,半天都不挪開,藏卷密室中的光線都随即晦暗了不少。

慕容穆拉着離珈瑜後退,一直退到暗門邊,他們緊緊貼在暗門上,陰寒從石壁上沁出,一直滲透到他們身體中。

這個場景太熟悉了,十年前的雲岩,也是這樣尋求安全感和退路的。

離珈瑜道:“你想引爆炸藥?”

慕容穆連忙沖她噓了一聲,像個調皮的小孩子似的,笑道:“你當年不就是打算炸死我的嘛?可惜啊,我當年太乖,你的這些炸藥沒能派上用場。今日機會來了,你可別再不忍心了,外面的那些,可都是滿手血腥的惡人,尤其是西門舵的那四個,你瞧瞧他們那面目可憎的模樣,殺人殺的比誰都多,炸死他們,正好替死去的人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歸墟

離珈瑜也看到了,那是西門缺手下最得力的趙錢孫李四舵,趙泰、錢殊、孫椟、李伐,其中三人她還算交手過,獨獨一個錢殊她沒有打過照面,但也是有過節的。

上官本哲在京都大街上調戲珊珊那次,她調查後發現,西門舵的人已經滲透到了上官堡,錢殊就是當時上官本哲随行的護衛之一,打傷珊珊和蕭然軒,他也有份。

其實離珈瑜很早之前就調查過錢殊,此人殘虐成性,最喜十六七歲的美貌女子,在他手中被虐待致死的女子不在少數,她很早就想除之後快了。

往日有怨,近日有仇,真是不想算都不行。

趙錢孫李已經紛紛跳了下來,除了他們,還有許多人,有的是千葉宮的殺手,有的,則是在人間罹難後為了自保而歸降千葉宮的人,他們個個滿身血腥,哪裏,還像是一個人,根本就是沒有一點人性的畜生!

離珈瑜皺了皺眉,慕容穆說的沒錯,這些畜生,根本死有餘辜,比外面那些怨靈更加該死,她不必心軟。

可是她身旁……她看向慕容穆,心跳加速,血脈贲張,似乎格外的——亢奮。

哦,她差點都忘記了,慕容穆才是千葉宮的第一殺手呢,這些人在他面前,或許什麽都不算。

慕容穆也察覺離珈瑜在看他,一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道:“你準備好了嗎?”

炸掉這裏嗎?

離珈瑜點點頭:“引爆吧。”

慕容穆抱緊了她的腰,一個呼吸間便已經到了暗門之外,或許是更遠,快速掠過的疾風迫使她閉上眼睛,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慕容穆在她耳邊說:“我給他的不是血毒,如果趕得及,你還能救回他。”

這話是什麽意思,離珈瑜不懂,卻也來不及問,因為身後傳來轟隆轟隆巨響,她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顫抖,然後有人在她緊張的瞬間奪走了她手中的劍,驀地銀光刺目,饒是她閉着眼睛都覺得刺痛。

電光石火間,她腰間的觸覺變更,甚至有人伸出一只寬大的手掌遮住了她的雙眼,離珈瑜只聽見“嗤”的一聲,再擡眼,便是血紅色的世界,絢爛的,讓人覺得虛妄。

替她遮住了眼睛的人是花澤,她現在,在自己父親的懷抱中,而慕容穆——哦不,那是千葉軒穆,因為他竟然對她笑了笑,那種燦爛的笑容,是十年前尚還懵懂無知的千葉軒穆才有的。

千葉軒穆他,站在了自己父親的對立面,血吟和淚痕被他交握在手中,忽而凝合,忽而分開,他的雙手皮開肉綻,而血祭大陣,不停震顫,仿佛剛剛被炸掉的不是藏卷密室,而是血祭大陣的陣眼。

以五行孔雀幻陣對抗血祭大陣,離珈瑜看得出,慕容穆是真的在殊死一搏,他是想叫自己的父親看看,他們五行孔雀一族的幻陣,從來都不輸那泯滅天良的血祭大陣……可是無論他如何做,都已經換不回他的母親了,即使他,終于徹徹底底地反抗了他的父親。

這樣的父親,這樣的母親,該有多恨呢?或許,他從未恨過,反而一直都在,奢望被愛……

“爹。”離珈瑜看向花澤,“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我們是插不上手的,對嗎?”

離珈瑜不想慕容穆死,他這一生,過的這樣苦,他該擁有幸福的,可是他卻說,他活夠了,連一丁點可能獲得幸福的機會都不留給自己。

花澤點點頭:“是的,我們插不上手。”

“那我們走吧,去龍泉洞。”葉一勳和天帝,都已經不在秋水山莊了,他們也要抓緊時間了。

血祭大陣像是感應到了離珈瑜的心思一般,陣眼竟刮起一陣飓風,化作一條幽紫色的巨龍虛影,那巨龍的雙眼猩紅,利爪直直朝離珈瑜頭上拍來,卻沒有拍中,因為有人沖出來攔在了半途中。

那是道淡紫色的身影,弱弱小小的,卻生生扼住了那狂怒的巨龍。

“睚眦。”那女聲溫柔,卻憂傷化骨,“不要再傷害任何人了,都該結束了。”

花澤順利帶着離珈瑜離開,騰雲駕霧,很快,那淡紫色的身影看不見了,然後,秋水山莊看不見了,再然後,京都也看不見了,整個人間都看不見了,可是通天徹地的一聲巨響她還是聽見了,回頭望去,遠天的雲猩紅的似能滴出血來。

這算是他們的歸宿嗎,恨也好,愛也好,都在爆破中化作齑粉,統統煙消雲散了。

離珈瑜躲進父親的懷中,偷偷将眼淚蹭在父親的衣衫上,小孩子一樣任性。

花澤道:“乖女兒,很多時候,死亡并不值得我們難過。”

離珈瑜點點頭:“我知道,可還是難過。從前的離珈瑜無所依仗,可是現在的我有爹在身邊了,難過就是難過,想哭,便可以哭。”

花澤寵溺道:“好,想哭便哭,爹在你身邊。”

離珈瑜抱緊了父親:“爹,快些吧,不然,就趕不上救娘了……你怎麽這樣傻,你早該去龍泉洞的,娘才是能陪你一輩子的人,而我,我是個不孝的女兒,陪不了你多久的。”

“淨說傻話,爹怎麽可能會抛下你呢,這兩千年來爹都守在你身邊,以後也會一直守着你。”

兩千年了啊——離珈瑜笑道:“爹,當年把我從忘溪帶走的人是你嗎?在京都大街上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總覺得有人抱着我。”

“是啊,那是爹,難不成你以為是那個傻阿四?實心眼的孩子,指靠他,你們倆在忘溪源頭被蝕成骨頭渣渣他都不會知道。”

是啊,是啊,當年在忘溪外,還有阿四守着她呢。

她有鹙,有爹,還有可愛的阿四,她其實,并不是一無所有啊。

離珈瑜道:“爹,你猜,鹙他會把外公帶去哪裏呢?”

“爹猜不出,他們倆的心思,一個賽一個的深沉。”

“我卻是知道的呢。”離珈瑜乖巧地靠在父親胸膛,“有一個地方,有來無回,他們,想來是去了那裏了。”

有來無回?魔祖羅睺活了上億年,卻不知有這麽一個地方:“那裏是哪裏?”

“爹你說,人死了會下地府,喝孟婆湯,過奈何橋,六道輪回,可神呢,神死了,會去哪裏呢?”

花澤明白了,原來他們去的,是人永遠都去不了,而神,卻永遠都走不出的地方。

歸墟,那是個盤古□□之初便存在的地方,無底之海的盡頭,甚至都沒人知道它究竟在哪裏,,他們只知道,那些隕落的上古衆神們,最後神力消散的方向便是東極歸墟。

“我叫鹙。”

“鹙?是像它們那樣連飛都不會的笨鳥麽?”

“只要你不是一條壞魚就成。”

“為什麽?”

“因為飛鳥和魚是最不可能的伴侶。”

“其實你也不算飛鳥,頂多是只連飛都不會的水鴨子。”

水鴨子和魚,可以共享一片水域……

不,他不是水鴨子,她也不是魚,但厮守卻比飛鳥和魚更加艱難,為什麽,為什麽啊,明明深愛,到底是什麽困住了他們呢?

離珈瑜笑着,可眼淚偏偏掉了下來:“爹,我不是神,頂多算個半仙,歸墟那樣的地方,我永生也去不了,對嗎?”

花澤的速度不比騰蛇慢,卻仍覺得不夠快,他抱緊了女兒,再不說一句話,他的腦子裏只剩下最後的信念:他不能失去瓊裳,更加不能失去薰兒!來得及的,來得及的……

可終歸,是來不及的。

作者有話要說:

☆、來生

葉一勳引天帝一路東行,已經到了東極歸墟,算算時辰,已經過了子時,千年來極陰的時刻已經在無盡的路途中耗盡了。

可他們還是沒有到達龍泉洞。

天帝狂怒:“狴犴,你在耍我嗎,這裏根本不是龍泉洞!”

葉一勳道:“是,這裏不是龍泉洞,這裏是歸墟,天帝,你永遠也出不去了。”

“那你呢,你就出得去了嗎?不死狴犴,你關住了我,也關死了你自己。”

“我本就是再也出不去的,這歸墟,無盡的歲月,你将獨自在這裏度過了。”

歸墟,歸墟,無底之海,天地之靈,神元盡,道行散,哪怕盤古再生,也再出不去了……

葉一勳笑了笑,左右服下了藥毒和血毒兩種至毒,他活不了多久,能成功困住天帝就已經夠了,他不在乎現在立即就死在天帝手中。

誰知天帝的怒氣卻忽的消了,冷靜的簡直不像話,他靜靜的每一句話,都如劈在平地的滾滾驚雷,能将人吓得肝膽俱裂。

天帝道:“我似乎忘記告訴你了,我在天雷臺外布下的無盡虛淵與我生死相息,一旦我自爆,無盡虛淵也會随之爆炸,連同消失的,還有天雷臺。狴犴,你以為困住我就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圓滿了嗎?我說過,永不會讓他們相聚。”

天帝笑了,一雙玉手伸向了自己的丹田,葉一勳眉心一跳,忽然大笑道:“毀了自己的丹田嗎?天帝,你當真忍心做這個惡人嗎?”

天帝的手頓在了半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葉一勳道:“天帝,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不必再僞裝下去了。”

天帝面無表情:“我是什麽樣的人,你知道?”

葉一勳道:“我當然知道。天帝,其實你比誰都想做一個好父親,可你還是天帝,九五至尊高高在上,這是多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啊,你需要至強才能守住那高位,你的欲念中,權位甚至高于一切,可是現在,權位在你心中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那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親情,陪伴。”葉一勳的心亦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這些一開始對你而言一定不是最重要的,我明白,就如我一開始對薰兒的也并不是深愛,卻在千年的等待和陪伴中變成了不可或缺一樣。你當年,的确是存了殺戮上古神獸獨霸天下的心思,可是經歷了這數千載,你已經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了,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即使是上古魔祖羅睺,亦不能幸免。權位對你而言,已然不再是最重要的,反而最讓你忍受不了的,是一日複一日的空虛度日,高處不勝寒的凄冷漸漸冷化了你的心,你的生命,甚至沒有了意義,可你又不甘心就這樣終結一生,所以繼續自欺欺人,在權位的漩渦中越陷越深,最終執念為魔。天帝,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放下執念吧,再晚些,你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執念為魔,親情,陪伴,瓊裳……天帝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真的,是這樣嗎?”

葉一勳的呼吸漸漸急促,卻還是微笑點頭:“當然是真的。”

心中的某根弦好像突然斷掉了,在誰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天帝捂着心口,望着歸墟的無盡時空,仿佛能看到一幅一家三口終于團聚的美景,他從未想過,在天雷臺那樣凄清的地方,居然也能誕生這樣溫馨的畫面,他有多久,沒這樣心情愉快過了?

葉一勳的真元在一點一點潰散,藥毒的弊端,終于将他最後的支撐都掏空了,他不是離珈瑜,這一次,恐再也沒有奇遇了。

葉一勳慢慢倒下去,湮沒在無底之海中,很快,便再也看不到身影了,天帝卻忽的笑了:“突然之間覺得,這種寂寞,其實也挺好的。”

挽回最後的生機,成全所有人的幸福,天帝不是沒有想過,他所欠缺的,只是一個契機,而葉一勳用生命,點醒了他深埋的真心。

千年執念,畫地為牢,最終還是圈住他自己,歸墟,或許是他最好的歸宿,可是那些深愛的人,本不該天人永隔的……天帝盤膝而坐,他慢慢散盡自己的真元,輸進無盡之海,這樣做無疑是泥牛入海,可是這樣的傻事,總還是有人願意去做。

一線生機,他願意一試,哪怕最後,仍是徒勞無功。

“瓊裳,薰兒,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們做的了……”

本有千言萬語,卻只凝縮成了這最後一句。無盡虛淵徹底消亡,天雷臺終于獲得自由的帝女卻淚流滿面,撲進丈夫的懷中,叫了一聲父親。

葉一勳覺得自己的神元已經散盡,可是心卻越發的冰冷,仿佛被凍住了,可明明,他還活着,還有殘識……無底之海無盡飄搖,他漸漸失去意識,生機卻被冰封在他的心髒之中,漩渦一般的深海,竟有純白的神力,在慢慢進入他的丹田……

已經數不清究竟過去了多少年,萬載萬載的年華如流水般逝去,絲毫未在離珈瑜的身上留下痕跡,唯一變幻的,或許只是她眼中所承載的滄桑。

離珈瑜打扮回離薰兒最愛的模樣,一襲翠綠宛若林間的精靈,可她卻絲毫沒有精靈的靈動。醉湖還是那樣美,而她坐在這醉湖邊已經很久很久了,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又或者是在等些什麽,風雲變幻,滄海桑田,獨獨她還在等,還在沉默,直到某深海中的一抹紫紅色的身軀慢慢上浮,睜開了沉睡千萬年的眼眸,而她,輕扯唇角。

她的臉已經很久都沒有表情了,乍看之下,竟然還有絲絲僵硬。

迷魂林中的竹子鮮翠欲滴,絢爛的薰衣草綻滿整個千變山,楓葉谷的楓葉紅豔四季如一,阿四變回四不相的模樣,在山花樹海中嬉戲,卻忽的幻化成人形,消失在了迷霧森林之中,再看醉湖旁,早已沒有了離珈瑜的身影。

“我叫鹙。”

“鹙?是像它們那樣連飛都不會的笨鳥麽?”

“只要你不是一條壞魚就成。”

“為什麽?”

“因為飛鳥和魚是最不可能的伴侶。”

“其實你也不算飛鳥,頂多是只連飛都不會的水鴨子。”

水鴨子和魚,可以共享一片水域……

飛魚三世癡戀,本就不該這樣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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