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許晟書抱着東西出了教室。八班就在隔壁,但比起他們班的學習節奏,八班明顯過于悠閑了。裏面聚集了整個年級裏最讓老師頭疼的學生,個別幾個突出一點的每天擠破了腦袋學,卻也常常被其他人的吵鬧聲弄得焦躁起來。

喻奕靠後門坐着,旁邊就放着一只垃圾桶,正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晃着腦袋。許晟書敲了敲門,見裏面沒有老師也沒有人理自己便走了進去,把東西放到喻奕面前。

“啊,我果然是因為壓線被踢出來了嗎。”喻奕愣了一下,很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謝謝你啦,同桌。”

許晟書抿了抿嘴角,還是沒法告訴他班主任做的事情,只好默認了是因為小調考壓線的原因。他把手裏的水瓶遞過去:“不小心摔了一下。”

“沒事。”喻奕接過水瓶,拿在手裏轉了一圈,瓶身上有道非常難看的劃痕。他低下頭把水瓶塞進抽屜,頭埋了下去,俨然是一副興致不太高的樣子。

許晟書掐了掐手心,嘴張了一半,不知道從哪兒扔過來一個空的塑料瓶子,狠狠砸在了他的背上。他一驚,猛地回身。

“不好意思,扔錯人了。”有人大聲喊道:“你也是新調過來的?習慣就好啊,我們都是這麽玩的。”

班上不少人都笑了起來,許晟書扭頭看了一眼還埋着頭沒說話的喻奕,又注意到他白色的校服上那一片污漬。

“怎麽可以待在這種班。”許晟書開口時都帶着火氣,“就算要調班,也不能待在這種班。”

“但是那個人是從我們班出去的啊。”過道邊的一個人笑了笑,“就是跟你們班主任是親戚的那個。一個過去,一個過來,多公正啊。”

許晟書扭頭瞪了那男生一眼,轉身從教室裏跑了出去,他一下子沖回自己的班。班主任已經不在了,見他沖進來不少人都擡起了頭,面露驚訝。

班長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連忙站起來,而許晟書已經轉身又跑了出去。她在後面追了兩步,大喊道:“許晟書!你想記過嗎!”

“去他媽的吧!”許晟書頭也不回地回她,聲音被風撞了個稀巴爛,“誰管這個!”

行政樓大廳裏還擺着公告欄,上面貼着上次小調考的成績和試卷的标準答案,最中間的位置則貼着班級信息。許晟書看了一眼公告欄,加快步伐跑上三樓,班主任正站在樓梯邊抽煙。

見許晟書上來,他慌忙掐了煙,眉頭皺了起來。許晟書看着他幾乎快要皺在一起的五官,覺得惡心非常,右手握成拳,在理智阻止前就揮了出去。

垃圾桶被踹飛在地,裏面的東西骨碌碌滾了一地,發出一聲巨響,緊跟着趕過來的班長急得腳步都亂了起來,直接沖上來拽住許晟書的手臂。奈何她一個人根本制不住,許晟書一下就抽出手,又一拳揮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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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班的!幹什麽!”

“許晟書,行了!”班長沖上去,“夠了!”

許晟書呼呼喘着氣,眼睛都變得赤紅起來,他緊握的手指關節都泛起了紅。

窗外的升旗臺上高挂着的校旗在風中鼓動了兩下,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生從升旗臺後繞出來,對着行政樓的方向笑了笑。

上午的兩節課許晟書都是在政教處度過的,如若不是他成績不錯又拿過不少獎,老師絕不會這麽輕易地把他放回去。

“我們會聯系你的家長的。”老師敲了敲桌子,“這件事情非常嚴重,就算你平時在校表現良好,記過也是無法避免的。不管怎樣,你這種沖動行事的性格一定要改。”

許晟書把手揣進兜裏,面無表情地出了教室。班主任還坐在門口的沙發上,頭上纏了一圈繃帶,在跟他對上眼的一瞬間就別過了頭,像是還後怕似的。

他冷笑了一聲,轉出教學樓到了操場上。這個點操場上也沒有多少人,只有一個高一的班級在上課,由老師指揮着跑圈,時不時能聽見幾聲笑。

許晟書趴在欄杆上,額前的碎發遮擋住了些許視野。他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扭過頭,就看見昨天幫他撿過鑰匙的那個男生站在旁邊,手裏還拎着只鴨舌帽。

“你也是……我們學校的?”許晟書有些意外,很快笑開,“真是巧。”

“行政樓的那事我聽說了。”男生說,“我以為你們這種成績頂尖的學生是不會辦出這種事的。”

“是吧,我可能是個例。”許晟書笑笑,“不會有比我更傻的了。”

明明知道沖動行事的結果不會有多好,也知道自己這一舉動并不會改變已有的結局,但卻還是忍不住,像是一個莽撞的毛頭小子。

“我并沒有說你做的是錯的。”男生甩了甩手裏的帽子,“但你的方法不對,我有更好的辦法,想聽嗎?”

“不會吧,我這可是不守規矩的行為,你竟然不覺得我做錯了。”許晟書失笑,“你該不會也是跟我一樣的個例吧?”

“不啊,我成績很差的。”男生伸出手抓住欄杆,“不想聽嗎?”

許晟書看着男生沖他露出的笑容,發了一會兒愣,半響才接上:“好啊,你說說看。”

男生笑起來,湊近他耳邊,語速極慢地說完了自己的想法,溫熱的呼吸噴在臉上。許晟書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卻又被男生說出的話震驚到,瞳孔微微放大。

他張了張嘴:“你叫什麽?”

“以司日月之長短,以淄為身之夢久。司淄。”司淄戴上帽子,“許晟書,我們是同類。”

處分下來的時候,班長唉聲嘆氣了好半天,就差把替許晟書鳴不平幾個字擺在臉上了。

然而等她看見語文老師走了進來,并宣布自己會是他們的新班主任時,她又因為震驚而不知道說些什麽。

“不是代理班主任,而是直接換了?”班長寫下紙條,急哄哄地往許晟書桌上推,“你幹了什麽?”

“沒什麽。”許晟書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空着的座位,還有門外正抱着書往這邊走的喻奕,“我什麽也沒有做。”

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一響,許晟書就抓起飯卡出了教室,他到食堂裏打包了飯菜,在教學樓裏七拐八繞才找到司淄的教室。

司淄是文科生,教室在四樓的最邊上,旁邊的樓梯連通着天臺,許晟書這幾天一直跟着他一起到天臺吃飯。

“果然是文科生啊,想出的辦法真的讓我挺意外。”許晟書仰着頭,嘴裏咬着吸管,“不過你說你成績差這點我就不認同了,明明是在最好的文科班的。”

“吊車尾啊,而且我也沒有目标和理想大學,屬于随波逐流的那種,整個班上大概就我一個吧。要不是高三不再變動了,我可能已經不在這個班了。”

“我也不知道想考哪裏。”許晟書說,“我以前想考音樂學校,後來因為家庭原因放棄了,本來參加了學校的樂團,前段時間也退了。”

司淄看着他笑了笑:“家裏人不同意嗎?”

“也不是,就是他們更希望我選擇一些比較容易穩定下來的東西。”許晟書掰開筷子,将底下的那份飯遞給了司淄,“而且退團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他們無關。”

“你們之前樂團演出有視頻嗎。”司淄打開飯盒,飯菜還是溫熱的,透過皮膚傳進血液裏,“我想看看。”

許晟書咬了咬筷子,扒拉了幾下飯菜,把自己不喜歡吃的挑到一邊,聞言挑了挑眉,說道:“有吧,我下次去問一下。”

司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被許晟書挑出來的菜。“明天是半月假,有想好怎麽過嗎?”

“做點卷子吧,我也沒想好。”許晟書吞下一口飯,“你呢?”

“江園有花展,要不要一起去看?”司淄抽出口袋裏的兩張票,“我們班主任要求的,說要小組行動,還要寫游後感。但是我跟我們班的人都不是很熟,不太想和他們一起去。”

許晟書接過票看了看。江園就在他家附近,寫完作業後去看一看也不會耽誤多少時間。他想了想,索性答應下來。

他把吃完剩下的東西放進袋子裏,打好結,跟着司淄一起下了樓梯,人還在轉角的地方站着,倏地從一旁的教室裏走出一個男生來,緊接着耳邊就響起了快門卡下的咔擦聲。

“你幹什麽?”許晟書皺起眉,手裏還提着垃圾袋,“魏森,你幹什麽了?”

魏森把手機揣兜裏,聳了聳間,視線不經意地從司淄身上掃過。“拍了張照片,合照那麽多,還差這一張嗎?”

“回頭删了。”許晟書提着垃圾袋往下走了兩步,站到司淄前面,擋住了魏森打量的目光,“你找我有事?”

“明天樂團有活動,有個位置空着,你要不要來?”魏森頓了頓,“一直給你留着在。”

“不去。你也知道我們班什麽情況,半月假是不會有時間去參加社團活動的。”許晟書毫不猶豫地拒絕,“下次有這種活動也不用問我了。”

他莫名地覺得煩悶,也沒有等司淄,直接提着袋子出了教學樓,經過垃圾桶時把東西甩了進去。垃圾桶裏是空的,袋子落進去時發出一聲響。司淄挑了挑眉,對着魏森豎了根手指,轉身朝着自己的教室走了過去。

“好消息,半月假送你一套試卷,喜不喜歡?”班長指了指他桌上擺着的一套試卷,“這還只是理綜的,等會兒語數外再來一個三連擊,絕對讓你開心得眼淚直流。”

“這麽多?”許晟書拎起那一套試卷看了看,自覺厚度不小,“今天晚自習有時間寫嗎?”

“沒有吧,要小考。”班長搖了搖頭,“新官上任還三把火呢,我們可親可愛的語文老師決定送我們一場考試,祝我們假期愉快。”

許晟書抽出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時間。如果他要去花展的話,今天晚上估計是個不眠之夜,否則半月假結束就交不上作業了。

“我們班不是有個專家小組專傳答案嗎?”

“哦,他們看到今天的作業就決定解散了。”

“……”

“你不想自己寫啦?”班長笑了笑,“真難得啊。”

“半月假有點事,要外出。”

“哇,你不是常年宅家裏嗎?”

“誰給你這樣的錯覺。”

“喻奕啊。”

許晟書笑了笑,翻出筆準備先把卷子解決一點。剛剛放在抽屜裏的手機屏幕亮了亮,來自魏森的一條短信擺在最上面。

-時間地點我發給你了,不想上臺就來看看吧。另外,照片存在社團圖冊裏了。

許晟書只看了一眼就将短信删除,手機塞進了桌肚最裏面,看着一個字沒動的理綜試卷,忽然覺得上面一個一個黑色的方塊字分外刺眼,混在一起,像是一幅打翻了調色盤的畫,混亂不堪。

他甚至不知道英語聽力是什麽時候開始放的,等他回過神來時,白板上進度條已經走了二分之一,而他連聽力書都還沒拿出來。

一旁的喻奕已經把桌面清空趴在上面睡起了午覺,許晟書慢吞吞地抽出聽力書,放在聽力書上的手機跟着滑了出來。

信號燈閃了兩下,許晟書低下頭,解開鎖點進了短信界面。上面只有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內容七個字:司淄,號碼存一下。

他笑了笑,存下號碼。

晚上的語文考試是老師自己出的,難度比平常做的都要大,但作文卻只是練筆的水平。許晟書提前交了卷,挎上書包往寝室走,準備清幾本書帶回家去。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了,只剩下路邊的幾盞燈發出微弱的光。許晟書掏出鑰匙開了宿舍門,抽出書架上的幾本書塞進包裏,又看了看有沒有什麽拿掉的,餘光瞥到了靠角落的位置放着一張海報,上面已經落了灰。

那是他參加的最後一次樂團活動。

眸底泛起了一絲波瀾,許晟書帶上宿舍門,快步往公交車站趕去。拐出校門的時候,他看見司淄的背影在學校旁邊的巷子口一閃而過,步履似乎有些不穩,像是被誰扯着,又或是扯着誰。

好奇心讓許晟書停下了步伐,轉而向着巷子口走了幾步,他聽見什麽東西撞到牆上的悶響,緊接着身旁的路燈便滋啦啦響了兩聲,蓋過了裏面的動靜。

他往裏走了兩步,看見幾只堆在一起的紙箱子,紙箱子旁邊是兩只打包了的黑色垃圾袋,除此之外沒有半個人影。他沒有看見司淄。

難不成是看錯了?許晟書看了一眼表,覺得再待下去可能要錯過半個小時一班的電車,便沒有再多想,朝着公車站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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