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許晟書在巷子裏繞了好半天也沒找到司淄,實在沒辦法,只好重返超市拿了寄存的東西往家走。

他家在四樓,坐電梯快的話只需要三十秒。而三十秒過後,許晟書看見站在自己家門口的司淄。司淄仍然是一身黑衣服,眉眼低垂,頭發上沾了點灰,整個人籠在陰影裏,存在感低到幾乎沒有。

許晟書覺得心疼,上前走了兩步,摸出鑰匙來開門。好幾把鑰匙在手中轉了一圈,因為司淄突然伸手鉗住了他的手腕而齊齊掉在了地上。

那把貼了“許”字的鑰匙躺在最上面,像是預示了什麽即将發生的事情。

下一秒,他敏感地在空氣中捕捉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司淄抱着他,用的力氣大到讓許晟書生出了一種自己快要被勒死的錯覺,他咳了兩聲,司淄這才松開手,彎腰撿起鑰匙遞回給他。

司淄向後退了兩步,黑沉沉的眼睛裏再也沒有當初湊在許晟書耳邊說話時的那種狡黠色彩,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晦澀不清。

司淄進了電梯,層數一個個地往下掉。從頭至尾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許晟書卻已經隐隐猜到了什麽。

他閉上眼,渾身脫力地坐在門口的地毯上。

初六的時候許母回來,許晟書也沒表現得有多高興,而是在第二天就提着行李箱回了江大。

喻奕因為家裏人出國旅游去了也回的很早,這幾天一直一個人住寝室,見許晟書的床鋪上多了個人還以為是進了賊,差點沒在門口處叫起來。

“晟書?你怎麽回來這麽早?跟阿姨吵架啦?”喻奕見到是許晟書才松了口氣,把手裏裝了零食的袋子放到桌上,爬上床鋪拍了拍許晟書的肩膀,“怎麽了?”

許晟書慢慢地轉過來。喻奕握着欄杆的手一松,人差點沒摔下去。眼前的人哪裏還是之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許晟書,都成大熊貓了不說,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也不知道這幾天都幹嘛去了。

“你這是,失、失戀了啊?”喻奕一緊張就結巴,連忙呸了幾句,“心情不好?要不要出去走走?這幾天天氣回暖,江園的花都開了一些。”

今年年過的晚,因此年還沒過完,春天已經來了好久了。許晟書先是沒什麽反應,聽到江園的名字才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去嗎?”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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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時許晟書自己都被嘶啞的聲音吓了一跳,表情有一瞬間的迷茫,喻奕連忙爬下去翻出了瓶水遞給他。

喻奕不會安慰人,去江園的路上也只是一直斷斷續續地說着這幾天自己的經歷,許晟書聽到好笑處會輕輕勾一下唇角,但興致依然不太高。

江園裏來散步的人不少,喻奕走在前頭,許晟書亦步亦趨地在後面跟着。視線從路側的花上一一掃過,他看到有的樹大概是照顧不佳的原因,瘦得跟筷子一樣。

穿過桃樹區的時候,他看見了挂牌上出現了自己的名字,還有司淄的。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寫在一起,挂在結實的樹枝上。

老實說,他種了樹後并不是經常來,學校忙是一回事,不知道怎麽照顧是另一回事,有時去了也不知道怎麽下手,工作人員在旁邊指導得都要哭了,久而久之他去得越發少了。

但現在看看這樹的樣子,肯定是被照顧得很好,除了他就只有司淄會來了。

許晟書忽然覺得“司淄”這個兩個字分外灼眼,他連忙挪開視線,聽着喻奕唠嗑兒,走到岔路口的時候,有人叫了一嗓子。

“司先生!那樹您不是已經委托我們幫忙照顧了嗎,今天就不用再去了。”一個戴着工作人員的牌子的人走到男人面前,“您可以去看看,長得還不錯。”

“好的,謝謝。”

“沒事。”

許晟書一愣,喉結上下滾了滾,擡起頭時視線和司淄的撞在了一起。他們相顧無言。像是隔了無數個歲月沒見的友人,攜着一身風塵猝不及防地重逢,卻發現對方成了自己并不熟悉的模樣。

若浮花浪蕊始終不盡,那一風塵,我是不是就拿不到了?

“喻奕,我有點事情,你先回學校吧。”許晟書說,“不用等我。”

“哎?好吧。”

許晟書朝着司淄的方向邁開步子。他越過青板石子路,走過長出了青青小草的小道,穿過花香彌漫的花海,和司淄一起,走進了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

“你怎麽跟過來了?”司淄戴着口罩,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和朋友來這裏玩的?那就快點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不是,只是散步。”許晟書吐出一口氣。司淄揣在兜裏的手露出了一截在外面,上面纏着雪白的繃帶。

他感覺呼吸都艱難了幾分。“你現在……怎麽樣?”

“三姨離開了後事情很多,爛攤子也不少,很多人都倒戈相向了,不過三姨的二把手六姨幫了忙,前段時間一直忙着在清理門戶,現在總體恢複得還算可以。”

“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

“我要接下來。”司淄說,“這些東西我都要接下來,而且我也不會僅僅局限于這個地方,整個江城,甚至更遠,我都要接觸到。”

見許晟書沒說話,司淄自嘲地笑了笑:“你想揭發我嗎?也可以,我不會怪你的。”

“我幫你。”許晟書打斷他,“我會幫你,你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也可以提。”

司淄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我會幫你。”

“開玩笑——”

“我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多麽正直的人。”許晟書面色平平,也沒有在笑,說這話時感情冷漠得過分,“我只是想幫你而已。”

“我們不是同類。”

“但我們是同伴。”

“春暖花開可能等不到了。”許晟書輕輕地彎起眼角,“如若浮花浪蕊難以盡,我就親自去剪那一風塵。”

喻奕剛到宿舍就收到許晟書說晚上不回去了的信息,只當這人是心情好起來了,回了個知道,也沒有多想,又窩在了電腦前。

因為已經很久沒去公寓了,裏面所有的擺設都還是去年他和司淄一起來時的樣子,桌上都積了灰。司淄并沒有注意這些,他含住了許晟書的下唇吻住他,瘋狂地席卷而過,像是要把他口腔裏的每一寸都占為己有。

唇齒間的每一次翻轉都用力過了頭,苦澀與快樂并存,不斷地刺激着許晟書的神經。他甚至有種錯覺,好像他們是亡命徒,自此以後就會死去一樣。

他擡起手,指尖掃過司淄脖頸上的那個紋身,激起一陣顫栗。他被吻得快要喘不過氣,手指卻盡量輕地掃過那個紋身。

“為什麽紋這個?”

“因為那就是我的本質。”司淄的舌尖掃過他整齊的牙齒,“許晟書,我們同歸于盡吧。”

他好像走進許晟書的城池裏放了一把大火,自此煙霾四起,風塵不息。

窗外下起了暴雨,玻璃窗被雨水拍得直響,而他們早已神魂飛渡,情意深陷,不可自拔。

花辭樹,以葉為美。

葉落盡,以枝為姿。

枝若朽,以根為雕。

感情若如四季,我願如良木。

作者有話要說: “花辭樹……我願如良木。”——七堇年

短篇完結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老許的故事要詳細寫的話我能唠叨好久,鑒于自己的怠惰程度所以敲定了短篇,最後的時間點還是在《如果是你》之前,這倆人大概都還是剛剛起步吧。

非常意識流了,所以也不知道你們什麽感覺,很多地方有主觀色彩與杜撰,不要當真。最後,這個時候的老許,還是留了那麽點清——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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